战南笙手指蜷了起来。
    她目光看向了车窗外,看着窗外属于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目光渐渐地有些迷茫起来。
    她没说话,但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明显没先前那么平静了——
    就像是平静的海平面之下,掀起了暗潮汹涌。
    陆少衍盯着她被光晕模糊的半边侧颜,凤眸渐渐地眯深了起来。
    许久,她视线才从窗外撤回,撇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眼底很平静,看他的目光也是:
    “陆少帅不惜都派人跑到帝国京城调查我了,我若是不说点什么,你好像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下,嗓音缠着一缕轻描淡写的自嘲,
    “可什么都说了,就好像亲自用一把上了锈的刀割开身上那些已经结痂了许久的伤口,会疼。”
    她说到这,就把目光从陆少衍身上撤回了。
    她扭头看着车窗外不停向后倒去的风景,再开口以后,嗓音就已经很淡了,“陆少帅,还要强人所难吗?”
    陆少衍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会儿,波澜不惊的口吻:
    “那些伤疤并不会因为你少提一次就不会疼,或许因为你从不对人展示它经年累月会生疮化脓,那是不是更疼呢?”
    陆少衍的话让战南笙再次将目光从车窗外撤回了。
    此时,她眼底有一层似是而非的笑意,可也隐隐的浮出了一层水汽。
    她看着他,面前这张脸是她日思夜想的脸,却也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她抿了会儿唇,不知道要从何开口,想了想,道:“我跟他的故事很长,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陆少衍看着她精致如玉的小脸,也看着她眼眶里那一层湿气,喉骨滚动了一下,嗓音仍然平静,
    “那就从我最想知道的开始,你为什么会跟他离婚。”
    战南笙在他话音落下后,鬼使神差的就伸出一根手指触上了他英挺的眉峰。
    她手指有点凉,但却给陆少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是迄今为止唯一敢这样碰他的女人。
    女人细嫩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很快从他鼻子上掠过,又来到了他的下颌,好像是通过他在描绘着属于她心里那想要的那张脸。
    她手指很快就从他脸上离开了,视线也从他脸上离开了。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车的前方,嗓音淡到没有起伏:
    “因为在权利和我之间,他选择了能助他夺权的别的女人。因为,他一边哄着我说很爱我,又一边跟别的女人扯了结婚证。因为围着他转的女人太多,给我的安全感太少。
    又因为……他对我总是步步紧逼处处威胁我,像这种逼我给他当情妇的事简直就是小儿科了。总之,在那段最糟糕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犹如牢笼里的困兽……时间久了,心就死透了。”
    她这样平静的说完,陆少衍好像也就仅仅是客观地评价道:“听起来,他确实很混账。”
    战南笙在他话音落下后,撇头看着他,轻笑道:
    “嗯,他更浑蛋的不是这些。我跟他还有过孩子,但却被乱吃飞醋而打没了。”
    此话一出,陆少衍整个胸膛都跟着狠狠的震动了一下,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战南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就撤回了自己的目光了。
    她低低淡淡的嗓音再次在车厢里响起,
    “我跟他从相遇相知以及相恨别离都太过于伤筋动骨了。所以,这个人,哪怕已经是从我的生命里死去了整整五年,但当我看到你跟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时,那一刻,实不相瞒,我希望你就是他。活着,总比死了好。”
    陆少衍不解:“他那样伤害你,你不恨他?”
    战南笙心口微微地揪了一下,嗓音缠着不明的情愫,听起来有些嘶哑以及说不上来的难过:
    “他后来死了,尸骨无存,那些本来就谈不上的恨,也就不存在了。”
    陆少衍目光一瞬不瞬地将她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后,又道:
    “你嫁给现在的丈夫,是因为要逃避他吗?毕竟,从你的字里行间里,你对你的前夫始终都带着恨意难平的爱意,不是吗?”
    恨意难平的爱意?
    战南笙微微垂眸,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情愫。
    她觉得这几个字,说得真好。
    她低着头,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没再说话了,陆少衍也没有再追问。
    直至车子驶入少帅府,完全停稳下来后,他才再次开口对她道:“战小姐,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战南笙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溢出浅浅的笑意,可实际上这笑意又没什么真实内容。
    她反问他:
    “陆少帅,不会因为你跟我的前夫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就对号入座了吧?毕竟,你自己也说了,你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即便你存在这种可能,但那又如何呢?”
    除了这张脸,他是从内而外都换了。
    没了属于他们过去的记忆,也换了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了儿子。
    但,她话音落下后,男人就波澜不惊地对她道:
    “我今天当着你丈夫的面表态过,如果你跟他离婚我会追求你,你们的三个孩子你愿意养着我也都能视如己出。我不是随口说说,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战南笙皱起眉头,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冰冷皮相之下的男人竟能说出这种……不符身份的话。
    她舔了舔唇,想了想,道:
    “围着陆少帅的女人一定不少,今晚在医院我就已经见识到了陆少帅的女人的厉害。老实说,我不想跟你搭上关系,毕竟你是一切麻烦的源泉。”
    顿了下,意有所指的口吻,
    “那个温情,也是你的女人吧?你看,我才跟你接触了一天,就已经冒出两个女人来。若非恩恩还病着,我肯定不会留在你们华夏国。”
    陆少衍等她说完,便波澜不惊地回道:
    “温情的确是陆少衍这个身份从前的未婚妻,但自打我有的记忆以来,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后来,陆大帅惨遭暗算瘫痪在床使得陆家陷入危难时,她便跟我解除了婚约嫁给了她那个竹马。总体来说,我对她没有感觉。”
    顿了下,补充道,
    “至于南香,的确是总统夫人送到我的府上想撮合我们。但你也看到了,她就是个蠢笨如猪的货色,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战南笙等他说完,看着他道:“所以,你是想跟我说,从始至终你都是单身没有女人?”
    陆少衍反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如果我没有女人你就会考虑我的追求?”
    战南笙一下就被问住了。
    陆少衍的话还在继续:
    “战小姐,你还是很迷恋你前夫这张脸的。我看得出,你对你前夫余情未了,反倒是对你现任丈夫没什么特别浓烈的感情。”
    说到这,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自说自话般的口吻,
    “也对,他都婚内出轨弄大了别的女人肚子,你确实不应该对他有浓烈的感情。就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放着你这样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大美人不要而出轨外面的野花呢?是因为撬不开你的心扉么?”
    战南笙:“……”
    陆少衍说完这句话就抱着战念恩推门下车了,战南笙也跟着下车。
    战南笙从车上下来后,才发现停车坪站了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
    不等她困惑地问,陆少衍便对她解释道:“她们都是儿科专家,小朋友生病的这两天,有她们医治。”
    战南笙说了谢谢,走到他的面前,“孩子给我吧,我来抱。”
    陆少衍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孩子走出去了几步。
    战南笙只等跟上去,“陆少帅。”
    男人脚步微顿,侧首看着她:
    “战小姐,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少衍,或者是阿衍。”顿了下,“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叫我一声衍哥哥我也是担当得起的。”
    战南笙:“……”
    男人似乎看出她心里的不满,浓黑的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道:
    “我怎么说,都是你孩子的救命恩人,又那么一心一意地帮助你们一家老小共度难过,战小姐总是这样跟我见外,会不会显得太不懂事了。叫我少衍吧。”
    战南笙:“…………”
    男人对她说完这番话,就抱着孩子重新朝灯火通明的公馆里走去。
    战南笙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跟上去。
    战念恩晚上又烧了起来,医生给她打上点滴后,她却怎么都不肯从陆少衍怀里下去。
    她小手紧紧地抱着陆少衍的脖子,战南笙百般哄她,她就是不愿意撒手。
    她真是又气又难堪。
    她抿了下唇,对面色无澜的陆少衍道:
    “陆少帅,实在抱歉,她平时不这样的,她平时晚上睡觉什么的最喜欢黏着妈妈的……”
    陆少衍波澜不惊地打断她:
    “那只能说明在遇到我之前,她最喜欢以及最信任的人是你。现在遇到我之后,你这个肯定平时没少揍过她的母亲就不太重要了。”
    战南笙竟然又被噎住了。
    战念恩因为太淘气,她确实没少揍过她。
    但,她素来奖罚分明,该打的时候打,该奖的时候奖励。
    已经挺晚的了。
    陆少衍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道:“你拿着吊水瓶,跟我回房。”
    战南笙没多想,就拿上了吊水瓶。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跟着男人进去的根本就不是客房,而是男人的主卧。
    战南笙脚步僵在了装修考究的主卧门口,道:“陆少帅,请把我们母女安排到客房吧,谢谢。”
    男人波澜不惊地回道:“想什么呢?你的客房在我的旁边。小朋友那么粘我,只能跟我睡了。”
    战南笙竟然被这话噎得有几分难堪,面颊都不自觉地红了。
    她抿了下唇,硬着头皮道:“陆少帅,说起来你到底是外人,不能因为孩子黏你,你就要……”
    男人皱起了眉头:
    “战小姐,你非得要惹的小朋友伤心难过么?她病了,已经够惨兮兮的了。她只是想在生病的时候有我这个陆爹地陪,你也要不满足她?她是不是也太可怜了?我还能吃了她吗?”
    战南笙:“……”
    战南笙都要懊悔死了,整个心口都憋着一团火。
    男人却不再看她了,抱着战念恩继续往主卧里走,战南笙只举高吊水瓶跟着进去。
    陆少衍将战念恩放到大床上后,就从战南笙手上拿走了吊水瓶挂在了一个高处。
    做完这些后,他就垂首看着战南笙明显是憋着一团火的小脸,眉头微微蹙起,轻笑道:
    “你去给孩子打点热水帮她洗一洗,我让人送点夜宵上来。”
    他这样说完,就对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战念恩道:
    “陆爹地去给你弄点米粥,你先乖乖的配合妈咪洗洗小脸,嗯?”
    战念恩乖巧地嗯了一声,“陆爹地,我妈咪夜宵喜欢红枣莲子羹,你可以给她弄吗?”
    陆少衍点了下头:“可以。”
    战念恩开心的弯了下眼睛,然后就跟献宝似的对脸色不好看的战南笙道:
    “妈咪,你马上就有红枣莲子羹吃了,就不要不开心了嘛?恩恩,现在病了,只是想要陆爹地陪,不是真的要故意跟您作对的,妈咪……”
    战南笙被她磨得没了办法,只好缓了缓脸色,俯首在她娇嫩的面颊上亲了一下,道:“等回国后,我在收拾你。”
    提到回国,战念恩就有些难过的扁起了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陆少衍:“恩恩回国就见不到陆爹地了……”
    小朋友的眼泪来得特别快,说风就是雨。
    几秒间,眼泪就哗哗地流了满脸。
    陆少衍抽出纸巾给她轻柔地擦着,嗓音很温和:“不会。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轻飘飘的这么一句,小家伙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她高兴不已地道:“你是要跟我妈咪结婚了吗?”
    战南笙:“……”
    陆少衍心情很是不错,“嗯,那要等你妈咪跟你蒋爹地离婚才行。”
    他话音落下后,战念恩就迫不及待地问战南笙:
    “妈咪,你什么时候跟蒋爹地那个负心汉离婚?你再不跟蒋爹地离婚,安安阿姨的小宝宝生出来就没有爹地了……”
    战南笙还是因为没忍住,生气地打断了战念恩:“战念恩,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战念恩很会看脸色。
    她乖巧地闭上了小嘴巴,眼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望着战南笙。
    陆少衍瞧着她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目光从战念恩身上撤回,侧首看着战南笙,淡声道:
    “战小姐,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不要凶孩子,好吗?”
    战南笙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盥洗室的方向走过去。
    陆少衍看她明显急促的步伐,就知道她是被气得不轻。
    他薄唇微微上扬了几分,心底很快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欢愉所填满。
    像是平淡无奇的生活,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和孩子而充满了期待。
    ……
    生病的小朋友经不起太大的折腾,战南笙给战念恩擦洗完,她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陆少衍端着夜宵上来时,发现她熟睡了后就把夜宵端去了客厅。
    约莫两三分钟后,他对从主卧出来的战南笙道:“战小姐,过来聊一聊吧。”
    战南笙先前被他噎了好几次,脸色不太好看,但寄人篱下,她又不能不把这里的主人放在眼底。
    她在陆少衍对面的沙发上落坐后,道:“聊什么?”
    陆少衍将红枣莲子羹搁放在她的面前,道:
    “就是想问,你这次回国后,就会跟蒋先生办理离婚手续吗?”
    战南笙在他话音落下后就预要起身离开时,陆少衍先她一步,隔空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他嗓音低低沉沉的:“好,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换个……”
    战南笙打断他:“陆少帅,就算你真的是我的前夫,我也未必真的就能给你好脸色。太晚了,休息吧。”
    陆少衍起身,俯身逼近,距离近到下一秒薄唇就能贴在战南笙的皮肤上,他嗓音低哑而蛊惑,“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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