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夜幕中驶向市总局,对于那些习惯于夜生活的人来说,他们可不知道在街上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车流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而在摸不到的虚拟网络上,关于谭小云这场直播的话题,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如同洪水一般,淹没了一大片数据区域。
    女主播深夜探索废弃医院,结果医院里藏着一个杀人犯,这种关键词只要出现在人们的手机页面中,就会像一个病毒一样吸引着绝大多数人抱着好奇点进去。
    最先被这场数据风暴席卷的当然是谭小云所在的直播网站,录屏组刚刚将视频放出来,就已经有在直播现场的那些观众前来发表评论,视频热度不断攀升,这猎奇的话题也狠狠满足了深夜里无聊的人们,从抱着举报标题党的心态点进去,到发现标题竟然是真的,关于这场直播的传闻已经开始迅速流传。
    然后毫无疑问的,上了热搜。
    “……这么大的关注度,谢渊,你又给我增加工作量。”
    警局的办公室里,谢渊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人,中年人大约40岁左右,身材健硕,面容偏消瘦,下巴和嘴边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没穿警服,显得有一点疲惫。
    这就是杨穹,怀御市的刑侦支队队长。
    而谢渊正和已经前往过现场,将尸体等证物带回后,又马不停蹄回到市局的支队长坐在同一张办公桌的两端,听着对方半真半假的抱怨。
    他靠在皮质办公椅上,平淡地说:“没有让不该播的播出去,重要信息全部避开,还替你们杜绝了嫌犯逃跑的可能性,你加点工作量怎么了。”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杨穹暴躁地挠了挠头发,带上了痛苦面具,“你看看这些网民兴奋的……果然当时就该让谭小云关直播。”
    “那你拿什么看现场,有事就说,别拐弯抹角。”谢渊抬眼,仿佛已经看透了杨穹的想法。
    他那会儿做出的行动选择,第一个原因是为了不让谭小云无缘无故受到牵连,直接关播的话,作为明面上的公众人物,谭小云一定会是某些人的攻击对象。
    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留下视频证据,让警方对当时的时间、地点以及事件经过有一个直观的参考,尽管直播录像没有录到任何关键点,但对于刑侦人员来说,仍然可以提供很多他们想要的信息。
    和这些穿警服的人接触多了,谢渊其实很有分寸,既然已经答应了帮杨穹一个忙,当然会选择综合起来对各方都有利的方案。
    “行吧,你还是牛逼。”杨穹拿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浓浓的枸杞味道顺着飘散的热气冲进谢渊鼻腔。
    谢渊:“……”真养生。
    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局里正在加班,门外的走廊上亮着灯,时不时就会有穿着制服或便衣的人影匆匆路过,夹杂着紧凑的讨论声。
    因为今天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案子,痕迹科、法医科的同事也在忙碌中,杨穹放下了保温杯,叹了口气。
    “确实有事问你。”
    “直说。”谢渊手里把玩着从杨穹桌上摸过来的一颗润喉糖,也不吃,任由小小的润喉糖在修长的指间翻滚。
    他和谭小云的笔录早就录完了,谭小云将自己查到的传闻和现场遇到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然后听到警方的分析才反应过来,什么外科诊室的血滴,还有耳鼻喉科的哮喘声等等,都是这个潜藏在大楼里的杀人犯为了吓走过路人而故意制造的。
    所谓的灵异现象,都只是人为。
    她带着一丝恍然和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遗憾离开了警局,谢渊看着她的背影时,也在想这女人要过多久才会反应过来男性杀人犯无法制造婴儿啼哭——离得那么近,他相信谭小云可以分辨出录音和真实的区别。
    或许谭小云过不了多久就会大呼小叫的在微信上找到他,分享这个发现,也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曾想通过这个问题。
    而谭小云离开之后,谢渊却是被留在了警局,又跟着补充了一些现场细节,然后就在杨穹的办公室里等了很久,直到杨穹忙完别的事情,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之前问过你关于毒杀案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案子我们专案组有了很大的进展,死者围绕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也就是你住的小区,以及大学城。”杨穹看着谢渊,不知道是不是想从谢渊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沉声道:“三个死者之间的联系是很清楚的,第一位死者在猎头公司工作,专门给一些有争议的小网红公司介绍新人,并且有骗签合同的现象。”
    “第二个死者,也就是住在你前面那栋楼的邻居,目前是一家娱乐公司的签约网红,人气中等,在网上风评很差。”
    “第三个死者你也见过,他是第二个死者公司的经理,两人有直接的工作往来。”
    谢渊对此并不关心:“哦。”
    杨穹:“……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定这起案件针对的是固定群体,仇杀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凶手范围已经缩小到三个人,其中一个,和你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谢渊歪了歪头,他熟悉的人有限,这都能被案子碰瓷到,还真是有意思。
    “温错,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杨穹问。
    有点耳熟。
    谢渊想了想,感觉自己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又回忆了一下,终于找到关键词:“哦,我同学。”
    “你的同班同学。”杨穹加了一个限定词汇,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来,递到谢渊眼前。
    照片中的人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腼腆的男孩子,高高瘦瘦,脸上带着点婴儿肥,鼻梁上架着一副很斯文的圆眼镜,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乖巧的男生——长辈会特别喜欢的那一种。
    这样一个男生,背景却是在吵闹而又混乱的雨耕酒吧,左右两边分别占着一个人,看模样像是在对男生说些什么,他脸上有着很明显的不情愿。
    而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那两个人将男生离开的路线全部堵住了。
    “温错,音乐生,家庭条件很困难,但音乐天赋高,成绩也不错,是以学费全免的待遇进了大学的。”杨穹指着照片上的男生,“我查过他在大学时的情况,由于性格比较内向,只加入了一个社团,成绩全优,每年绩点都排第二……第一是谁你心里有数。”
    每年绩点都排第一的谢渊:“……”
    “他偶尔会去酒吧驻唱,就在近两个月,他一直在被本案死者的公司骚扰,第三位死者更是以他病重母亲的医药费为诱惑,不断劝说他签下合同,从死者的微信聊天记录来看,死者曾经很露骨的表示,有女老板很‘欣赏’他,签下合同就代表着他愿意和女老板多接触接触。”
    “一周前,温错妥协签约,六天前,他的母亲在医院病死。”杨穹观察了一下谢渊的脸色,“五天前,第一名死者出现。”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谢渊简略评价。
    杨穹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谢渊扔出办公室:“……我想从你这里听一听对温错的印象,以你对人心的敏锐程度,你认为温错会是可以犯下这些罪行的人吗?”
    谢渊眸光颤抖了一下,好像被这个问题触及到了知识盲区:“其实我对同学都没什么印象。”
    “能记住他的名字,是因为柳巷跟我说过,温错和他一样可怜,都有个不愿意翻字典起名的家长。”
    杨穹:“……”
    血压上来了。
    可悲的是,他竟然发现谢渊说的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不死心地追问。
    “……”谢渊眯起眼睛,“你好烦,一个问题问两次。”
    杨穹深呼吸了一口,给自己顺着气:“你……行,你自闭你有理。那换一个问题,酒吧一楼安装的监控比较零散,很多地方拍不到,但是我们通过其中一个摄像头的固定视角,确定了死者死前曾前往一楼小窗台。”
    “死者进入监控死角后三分钟你也过去了,而且在里面待了不短的时间,你和死者有交流吗?”
    谢渊觉得这个问题好歹还像点话,他指间的润喉糖掉入掌心:“有。”
    “说了什么?”
    “他想让我进他的公司工作,我没同意。”谢渊的头发还是那么凌乱,黑色刘海搭在眉前,他的语气冰冷而淡漠,就像他这张脸以及他整个人给别人的感觉。
    和死者在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有过交流,对他来说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再提起的时候,也像喝水一样稀松平常,连一点情绪的涟漪都无法引出。
    “那他有纠缠吗?”
    “没有,我比温错看起来凶。”谢渊道。
    很冷漠。
    很理智。
    既不回避,也不多谈。
    杨穹盯着这样的青年,突然就想起了刚刚他上网查看关于今晚直播的舆论反馈时,顺带看见的高密度话题。
    很多人都在问直播里的wake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并不带着善意或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但好奇的人似乎有些太多了,仿佛散落在世界各处的个体,不约而同被透明的丝线掌控着,陷入了视频里那个冷漠又神秘的青年的深渊。
    杨穹想,谢渊确实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他散发出来的危险则是一种旁人没有的独特魅力,会让很多人忽略生物的恐惧本能,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随。
    这样的人对于经验老道的警察来说,几乎能和一个词划上等号——极度危险的罪犯。
    就像现在,谢渊表现出的人格是不正常的,他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一点,情感缺失在他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也非常极端。
    而杨穹明明了解他,却在看向谢渊的时候,依旧会一边本能地谨慎,一边又有着淡淡的依赖——这种依赖是心理上的,是一种不对等的信任。
    杨穹一直想不通。
    如果论关系,他从谢渊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和谢渊认识了,之后一直没有断过联系,杨穹自己觉得,他怎么也算是见证了谢渊从小长到大的过程,但是谢渊身上这种令人忌惮的诡异气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却毫无头绪。
    谢渊不是个坏人,但危险至极,杨穹有时候还会想,当谢渊哪天踏过了那条临界线,走到秩序的对立面时,他有多大的把握能抓住谢渊?
    “对了,”谢渊再次出声,拉回了杨穹越飘越远的思绪,“这个死者,我在拒绝他的时候瞪他了。”
    “和你们提到这件事的,是当时和他一起抽烟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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