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度没闪没避,大掌一抬包住她那只手,没让她打着。
    姜佛桑使劲挣,他也不松,反而细细端详起来:“我早该想到的,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怎么可能不会抚琴?”
    话落, 厉喝一声:“休屠!寻一张琴来!公子我兴致好,请夫人为我弹奏一曲。”
    这莫名的吩咐可把门外的休屠难为坏了。
    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他去哪里找琴?只好求助店主。
    店主也很为难,邸店内没有,歇宿的几位行客也不像是有的。
    这时一个店佣提醒道:“去岁有位乐师病死在咱们这, 留下一张琴来……”
    店主一拍脑袋, 想起来了,连忙让人去仓房取。
    取来一看, “有点旧损……”
    火烧眉毛了,还计较甚旧不旧、损不损的,休屠让赶紧擦干净了,便挟着那张琴噔噔噔上了二楼。
    琴摆在长案上,休屠看了眼相持的公子与少夫人,嘴唇动了动。相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滚出去!”萧元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把门带上,谁也不许进来。”
    等噤若寒蝉的休屠出去,萧元度把姜佛桑扯到长案旁,让她弹给自己听。
    姜佛桑微垂着眼, 死咬着唇,碰也不愿碰那琴一下。
    “又要说你不擅抚琴?”萧元度冷笑,“究竟是不擅抚琴, 还是不喜为我抚琴?!回答我。”
    下颌被掐住, 姜佛桑被迫抬眼, 仍不吭声,就那样带着几分冷意地看着他。
    这目光彻底激怒了萧元度,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积压了多日的怒气再无法遏制,从脚底心直冲到顶门。
    一脚踹翻长案,手上使力,将姜佛桑扯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贴紧了他,“那你告诉我,为何就肯给扈长蘅弹?你跟他——”
    姜佛桑终于忍无可忍:“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与他有无苟且之事?何不直白相问。你心中怎么想的就怎么是,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萧元度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发踊冲冠:“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那个!”
    “是么?”
    见他脸色涨红,进而发青,颈上暴起道道青筋,不知为何,姜佛桑心里畅快许多,连身体上的难受都减轻了。
    “在乎也好,不在乎也好,此刻,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日抢婚之时, 可有想过你强加给别人的痛苦?啊, 又要拿婚俗说事对不对?”
    她扯出一抹讥笑, “就算全北地都认可这个可笑的婚俗,即便全天下都觉得你抢了我我便该是你的,我不认,你又能如何?真指望我贤良淑德、以你为天、甚至为你守贞不成?滑天下之大滑!不妨告诉你,我宁可做个人尽可夫的**,也不要做你这个强匪的贞妇!贤妇!”
    脑中嗡的一声——
    眼前的姜六与梦中持弩射向他的姜六突然就重合了。
    连眼神都一样,甚至说出的话:“……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真得爱上一个强匪……”
    攥着她的那只手蓦地松开,萧元度后退几步。忽又定住。
    他一直期待看到一个真实的姜女,他也清楚那样必然要面对真实的姜女对他可能没有那么用心甚至还在憎恨着他的事实。
    眼前这些不都是意料之中的?
    为何他还是那么愤怒?
    怒不可遏,以至心底掀起了难以平复的惊涛怒浪。
    “你不是早就认命了?不是你总把夫妇一体挂在嘴边?怎么忽然就变了样了?”
    剧烈的情绪冲击之下,姜佛桑心潮同样起伏地厉害。
    闻言呵笑一声:“低头低的太久,低的我脖子都要断掉了,偶尔也想抬头做个人,怎么,不允许?”
    停下喘息了几口,而后了然地看着他,“真话是刺耳的罢?那又何必自找不痛快。咱们俩,得过且过便就过,过不了便就休了我,多简单的事。”
    休?!
    萧元度怒睁着眼,额角青筋一鼓一张,“因为他,是不是?因为扈长蘅。”
    “咱们之间的事,你为何总是要扯上别人!”
    这话在萧元度而里与维护扈长蘅没两样。
    怒气填胸,双目猩红,死死盯了她一眼,提着剑就要走。
    姜佛桑扯住他的衣袖:“我说过,要杀他,先杀我。”
    “你就那么心疼他?那个病秧子!”
    姜佛桑实在受够了。
    不欲争吵还是吵得天翻地覆,双方皆不冷静不理智的情况下,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所有愤怒与怨赠无限放大,只想拿刀子朝彼此心上捅。
    疼吗?疼就对了。
    “我也觉奇怪,为何我总忍不住为他心疼,这是为什么呢?”
    “你是我的妻子!”萧元度豁然返身,面红筋暴,一字一顿质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你的夫主?”
    “我不记得!事实上我也想问问谁才应是我的夫主?!”姜佛桑反唇相讥,“如若不是你,扈长蘅本该是我的夫主,我也本该是他的妻子,我们已经拜了天地——”
    “我们同样拜了天地!”
    “与我拜天地的不是你,与我行大礼的也不是你,是萧彰!”
    萧元度一愣,继而脸色沉黑。
    姜佛桑仰头与他对视,寸步不让:“是你一手造成今日之局面,你怨不了别人。要怨就怨你眼光不好,没有抢一个听话顺从由你摆布,不仅不计前嫌还任劳任怨伺候你的女人。不过,现在后悔还不晚。”
    “后悔?”萧元度冷笑。
    他是后悔过抢亲之举,但是现在,他半点也不后悔了。
    如若不然,他和姜女将毫无交集。
    只是早知如此,他会更早,早在京陵时……
    可是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谁能猜到他会和姜六纠缠到一起?
    为何如此?为何会闹成如今这般模样?
    为何重活一回还是如行泥沼……
    也罢!
    既是孽缘,那就这么纠缠着好了。
    不死不休!
    “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休了你,让你与扈长蘅双宿双飞?”
    萧元度逼视着她的双眼,“死心吧姜六,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就在萧家的族谱上,与我的名字在一处。”
    姜佛桑却忽而转怒为笑。
    她笑萧元度的天真。族谱上的名字是人写的,既能写上,就能抹除,届时他阻挡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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