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员外郎看四处的无数目光,神情变了又变,连忙让人去通知里面。
    他暗自沉着一口气,走下台阶,又忍不住的扫了眼各周的人,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俯视着这五六个人, 低喝道:“王尚书乃是朝廷三品大员,诽谤朝臣,是重罪,再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半百老者似乎有些被吓到,梗着脖子,道:“今天我们一定要有个说法!”
    “对,我们要个说法!”
    “让王恰出来!”其他几人跟着喊, 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员外郎沉着脸, 这五人,他一个不认识,倒是被按跪在地上的人,他有些眼熟,好像确实是王恰的儿子。
    员外郎审视一阵,抬头看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大人物站在门口,望着这边。
    议论声此起彼伏,员外郎耳中隐隐听到了‘卖官鬻爵’、‘贪渎不法’等字眼。
    他神色越沉,心里更慌。
    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坐实了,礼部的罪过就大了。
    不多时,一身常服的王恰, 面色威严的走了出来。
    他见不止是礼部门口,就连工部,吏部等衙门前都是站满了,全都在围观。
    他眉头皱了下,又看向下面,他儿子王子亦被扒了上衣,按跪在地上。
    哪怕雪已经停了,可地面依旧潮湿,冰冷。
    他双眼怒芒一跳,面无表情的下了台阶。
    那半百老者打量一眼,道:“你是王恰?”
    王恰看着他,道:“你不认为我,为什么说我收了你的银子?”
    四周的人听着,顿时吵嚷声四起,不少人揣测,这几人是恶意诬告了。
    光天化日的诬告朝廷三品大员,一部尚书,罪责最轻都是徙三千里。
    半百老者确认是正主,直接道:“银子不是你收的,但是是你儿子收的,收了我们总共一万七千两,给我们五个官职,现在一个都没有, 他还想赖账!”
    “对,就是他!”
    老者身后的几个人,一把提起王子亦。
    “收了我三千两,答应给我中等县知县。”
    “收了我两千两,答应我六品官。”
    “收了我五千两,答应我下等府知府!”
    “这是他给我的收据,现在没有官做,你说怎么办!”
    这些人声音很大,不远处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议论声就更大了,不少人忍不住的走了过来,有做官的,也有普通百姓。
    王恰皱眉,看着王子亦,淡淡道:“说实话,如果是遭人胁迫,陷害,糊弄,尽管直言,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有一个人,阴恻恻的说话了,道:“王堂官,你这话,说的也太明显了吧?当我们都是傻子啊?再说了,现在人都押来了,收据也有,朗朗乾坤,你还想颠倒黑白?”
    王恰转头看去,道:“王业弘?你们新建伯的爵位还未定,你就出来管闲事了?是觉得我不够分量说话吗?”
    新建伯是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的爵位,传到孙子后,长重孙因为没有子嗣,王家内部便出现了旷日持久的袭爵之争,已经几十年了,至今还没有定论。
    也就是说,新建伯的爵位,空悬了几十年,王家人还在争,朝廷里也是争议不断,迟迟没有落定。
    这王业弘,是王阳明重孙的养子,是争抢的主要人物。
    王业弘听着王恰明晃晃的威胁,语气一滞,犹豫再三,终归没敢再说。
    王恰是当今的礼部尚书,是陛下钦命的七卿之一,人人都说他势必入阁,贸然得罪,确实很危险。
    王恰压住了他,又扫了眼其他人,看着王子亦,漠然道:“说。”
    王子亦抬起头,一脸豁出去的道:“爹,是我在赌场输了钱,没办法才答应他们的。原本我是要花了一万三千两买的,但是没人接,所以事情没成。”
    王恰脸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儿子王子亦,真的收了他人银子!
    王恰心头惊怒非常,看着王子亦,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嗡嗡声好像炸开一样,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
    吏部门口。
    王永光此时出现在门外,将对话听在耳朵里,皱了皱眉,瞥了眼身边一众人,忽然面无表情的道:“都没事做了吗?”
    他身旁的一众下属陡然惊醒,纷纷往院门里去。
    王永光赶走了人,目光又看了一会儿王恰,眼神有凝色,又看向不远处的户部,转身进门。
    户部。
    毕自严同样喝走了围观的下属,良久,轻叹一声,道:“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王恰是礼部尚书,是崇祯继位后,选拔的六部尚书之一,明显是重用的。
    他要是出事,比阁臣影响还大,会有可怕的连锁效应!
    工部的杨鹤,兵部的李邦华都已经知道,没有继续观瞧,与毕自严一样,准备进宫了。
    礼部门前。
    王恰经过短暂的失神,迅速冷静下来,他已经知道,他的仕途要终结了,神色反而多了倔强,冷声道:“多少银子,本官卖田卖房赔给你们,我王恰从不卖官,也无官可卖!”
    半百老者顿时不干了,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等了一个多月,你说一句退钱就算了?”
    王恰冷冷的盯着他,道:“买官卖官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冷哼一声道:“禁止?买官的人多了去了?王尚书何必自作清高。朝廷里,谁不卖?我大明那么多官,有多少是卖出去的?你不要说废话,就说这件事怎么办?!”
    王恰打量着这群人,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是冲我来的,也不全是冲我来的……’
    王恰暗自醒悟,这帮人这么肆无忌惮,是在刻意针对他。
    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他在七卿中属于后来者,与王永光,毕自严等人不同,恩眷并不那么隆重。
    李邦华,毕自严等人因为盐政的事,被陛下保护的很周全,相反,他闷声不吭,是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王恰会意过来,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老者道:“好办,你要么将我们的官给我们,要么,双倍退我们银子!”
    “对!要不然,我们就去顺天府,去刑部告你们!”
    “要么赔钱,要么给官!”
    五个人嚷嚷着,围观的人对着王恰指指点点,各种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王业弘在一旁看着,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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