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踩住罗多克人的尸体,用力一提,将长矛拔了出来,“你小子真特么命大,幸亏碰到了老子我。”
    汉莫斯打了个激灵,这才看清楚,救了他一命的,正是之前不知道躲哪儿去的老队长。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想到了什么似得,一下子跳了起来,“队长小心。。。”
    “小心你个头。”老头子指了指汉莫斯的背后,他回头望去,之间盔明甲亮的骑士们已经冲上了城头。他们虽然失去了战马的威势,但哪怕是武技,也绝不是罗多克这帮乌合之众所能比拟,更何况还有那豪华地令人发指的铠甲和武器。汉莫斯羡慕地看着不停冲杀的骑士老爷,连口水留下来了都不自知,而老兵,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了。
    哐,他正遐想呢,突然屁股上有重重地挨了一下。
    “那个混。。。”他愤怒的回过头,但怒骂却个咯一声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了一个严严实实的铁罐头,以及帖罐头里冰冷的目光。那个罐头人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骑枪,指向罗多克人攻城的地方,冷冰冰道“还不快冲?”
    “是。。。大人。”汉莫斯咽了口唾沫,一转身,灰溜溜地冲上前线。
    最终,罗多克人还是被赶了下去。一看到骑士们披坚执锐准备刚正面时,缩在后面抽冷子的罗多克班立马退了回去,至于留在城墙上的乌合之众,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哪怕他们来不及逃走,在骑士们放火烧了攻城塔以后被困在了城墙上,只能无助地接受被屠戮的命运。
    至于汉莫斯,在城头上最后一个罗多克人被砍下脑袋之后,支撑他的最后一点气力也松弛下来,他靠着墙根,慢慢溜了下去。浑身各处的各种疼痛感在此时一拥而上,几乎让他陷入昏厥,尤其是腹部的轰鸣,顺便也抽走了他身体上的最后一点力气,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嘿,小子”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汉莫斯勉力睁开眼睛,又是他那老队长。
    “给,吃饭了。”说着,拿一块硬的跟砖头似得面包,把汉莫斯的头盔敲得砰砰作响。汉莫斯一下子来了力气,一把抓住面包,也不管手上的血迹还没有洗干净,就直接往嘴里塞。也不知道是不是巴掌大的面包里那微不足道的面粉起了作用,当他费力地将面包吞下去的时候,就像魂魄回到了身体里一样,顿时全都舒坦了。
    看他吃的有些噎不过,老兵从腰上解下一个水囊递了过去。这是他从一个罗多克军士身上缴获的,这个倒霉蛋没能跑出去,和那些土著炮灰一起被堵在了城头上。
    汉莫斯也没空道谢,在胸口锤了两下以后仰起脖子就要灌水,可是平底盔的后沿铿地一下磕在了城垛上,让他一阵眼冒金星不说,水囊里的水也洒出来不少。
    靠!汉莫斯爆了句粗口,揪着头盔就打算窄下来。嗯,扯不动?嗯~嘿!好紧!加把劲!嘿!他使劲一用力才把那头盔扯了下来,顺带还把他的脸挂了一道伤口。
    汉莫斯捧起头盔,却惊愕的发现它已经有些变形了,头盔的平底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凹痕,侧面也有不少坑坑洼洼,可见,他为自己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对了!汉莫斯打了个激灵,赶紧检查自己的肩膀和腹部,他记得这里也挨了两刀。检查结果让他欣慰,除了战袍被划破以外,里面的锁子甲只是崩掉了几个锁扣而已,顶多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淤青,而那两个砍他的罗多克人却已经下了地狱。
    重新放下心来的汉莫斯再次松了口气,可是,腹部的轰鸣之声再次响彻云霄,他不由得连一红,可是没办法,巴掌大的面包又怎能满足一个经过了剧烈运动的年轻小伙子的胃口呢?
    老兵明显是听到了,揶揄地一笑,吧自己正在吃的面包掰了一半,扔给了汉莫斯。这一下,汉莫斯的脸更红了。
    “这样。。。好吗?”
    “矫情啥,快吃吧。”老兵将他手上的另一半塞进嘴里,含混道“今天的厨子往里头塞了不少该死的锯末,我吃不惯。”说完,还朝地上呸呸两下,“真特么难吃。”
    海边的晚风总是十分清爽,这让辛苦了一天的汉莫斯感到舒爽了不少。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像沉沉睡去,奈何今晚被分配了值夜任务,所以不得不忍耐着浓浓地倦意,像根木头似得,站在城头上望天。说实话,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只有点了火把的城头上勉强能够视物,城下那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衬托着远处罗多克士兵营帐里的灯火都是那么显眼。说真的,汉莫斯觉得,要是罗多克人不点火把,可能摸到墙根底下他都不一定能发现。不过夜晚最难熬的还不是困意,而是饥饿。每天早上,下午各一个巴掌大的面包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平时还好,裹着毯子倒头就睡,再怎么饥饿都感受不到,而现在,他只能忍着。
    汉莫斯看了看四周,百来米之外,还有一个士兵也在站岗,只是,看他抱着长矛不停点头的样子,八成是已经睡着了。汉莫斯有些犹豫,理论上来说应该会有骑士老爷来查岗,但听值过夜的兄弟们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已经有几天没来过了,自己要不要赌一把试试?正在他琢磨不定的时候,老兵悄悄摸了上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哎哟,老头子,你吓死我了。”看到是老兵,汉莫斯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不过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换班时间到了?”
    “嘘,你小子小声点。”老兵在他的头盔上敲出一声脆响,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四下望望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悄悄摸摸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趁着没人看见,塞给了汉莫斯。
    汉莫斯疑惑地接了过来,只是城头上昏暗的火炬光芒并不能让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捏起来软软的,隐约还有一股焦香传来。
    “这是?”
    老兵奸计得逞般嘿嘿笑了两下“骑士老爷们正在宰杀最后一批战马,我趁夜悄悄顺了一点,然后找了个火堆扔进去烤了一下。”
    闻言,他立马将那半生不熟的肉往嘴里塞,品尝着嘴里那带着血腥味的焦香,汉莫斯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梅兰朵在上,这是多久没吃过的正规食物了?至于军需官那里发的面包,靠,汉莫斯和老头子一直很怀疑里面到底掺了面粉没有。“喂,小子。”老兵靠在墙垛上,看着汉莫斯狼吞虎咽,说道“想不想活着回去?”
    一听到这话,汉莫斯的腮帮子不动了,他盯着老兵半晌,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老头子,我们还能活着回去?”
    “那当然,”老头子拍拍胸脯,“你当我几十年的大头兵白当啊,想活命就跟着我,赶紧的,把你的长矛拿来。”
    “哦。”汉莫斯一把将肉全塞进嘴里,囫囵嚼巴嚼巴就吞了下去,然后将伴随了自己很久的长矛塞进了老兵手里,小声问“这是要干啥?”
    老兵没答话,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腰,汉莫斯这才发现,老兵腰上的大皮带不见了,反而换成了一卷卷的麻绳。
    “这。。。”
    “嘘!”老兵回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我,别说话。”
    说着,他将绳子缠在长矛的中央,还紧紧缠了许多圈。他扯了扯绳子,确定不会松脱以后,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城墙边将长矛从射击孔中塞了出去,然后拉了拉手中的绳子,确认长矛已经卡在了城垛上,才招呼汉莫斯过来。
    “听好了,小子,”他将绳子绕过城垛,然后交到汉莫斯手里,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顺着这个爬下去,我给你挡着。”说完,他还特意瞟了一眼另外一个站岗的士兵,确认他依然睡得死死地,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这是。。。要当逃兵?”
    “嘘,”老兵一把捂住汉莫斯的嘴,“谁说要当逃兵了,我们这叫幸存!还是说你打算留在这里,等着跟国王陛下一起战败,然后被罗多克人弄死或者俘虏?”
    汉莫斯拼命地摇头。他们的指挥官在开战之前,为了避免士兵投降,特别介绍了俘虏的结局。家底比较殷实的贵族还好说,他们的家族完全有机会交付赎金,对于那些手头拮据的贵族,罗多克人也乐意给他们家人一个卖房卖地的时间来凑齐赎金,至于像汉莫斯一样的平民,根本没人会为他们支付赎金。就算领主知道他们被俘虏的消息,也懒得通知他们的家人,与其为这帮无知的贱命资敌,不如记载一个阵亡方便合算地多。底层的人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权利,向来如此,不是吗。所以,这些倒霉蛋们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奴隶。而成为奴隶后会怎么样,汉莫斯光想想就打了个寒战。
    “所以说,你要跟着我一起走吗?”
    汉莫斯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就别特么废话了,赶紧的,下去!”
    汉莫斯结果绳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翻身出墙,慢慢滑了下去。而老兵,则背靠这墙垛,作赋闲状,一边盯紧了远处其他站岗的士兵,确认他们没有注意自己之后,也悄悄翻了个身,攀着绳子滑了下去。汉莫斯已经在下面痛苦地等着他了,城墙下的战场还没来得及打扫,而罗多克又算得上四季如春,所以,城墙下面的气味绝对没的说。但是,老兵似乎习惯了一般,双脚落地以后,抓着绳子的手一松,射击孔上卡着的长矛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了下来,老兵伸手一抓,长矛就被牢牢地抓在手里,正好防止它落地的声音吸引来墙头的哨兵。
    “老头子,”汉莫斯捏着鼻子,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我们接着往哪儿跑?”
    “别废话,跟上。”
    黑暗中,汉莫斯勉强可以看到老头子弯下腰,沿着墙根一边走一边摸索着什么,走了半晌,老头子停了下来,在脚下摸索了一会,有些兴奋地笑声道“找到了。”
    “什么?”
    “小子,过来。”黑暗中,汉莫斯感到自己被扯了一把,“地上这尸体摸到了吗?”
    汉莫斯点点头,不过他的头刚点到一般,老头子就自顾自地继续说“赶紧的,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啥?”汉莫斯吃了一惊“你要我。。。”
    “没错,把死人的衣服扒下来,然后穿在你自己身上,懂?”
    “为什么?”
    “少废话,想活命就赶紧的。”老兵又摸索着向前去了,留下汉莫斯一人扒拉着尸体。
    不一会儿,老兵回来了,看着依然手忙脚乱的汉莫斯有些不满,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手脚能不能麻利点!”
    “我看不见!”
    “见鬼,”老兵气急败坏地也摸索起来,然后抓起一把东西就往汉莫斯头上套。
    汉莫斯挣扎着将那块破布一样的东西调整好,深深地喘了口气“妈呀,太特么臭了。”
    “,这都是为了活命,给我忍着。”老兵骂骂咧咧地捡起一顶锅子扣在汉莫斯脑袋上,“走了,我记得那边有片林子,皮带可以边走边系。”
    “老头子,林子是罗多克人的地盘吧。”
    “那当然。”
    “那我们还去送死?”
    “送你个头,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了。”老头子又摸索了一下,捡起一柄刃矛和一扇门板样的盾牌塞给汉莫斯“听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罗多克人了,听清楚了吗?”
    “哎?”
    “哎你个头,听清楚了就赶紧跟我走。”
    一老一少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所谓的树林的方向遁走而去。哈劳斯看着面前的沙盘,神色阴沉。他从帕拉汶公爵时期便为斯瓦迪亚征战不休,后来当了国王也鲜有休憩之时。在他如此漫长的军事生涯中,既有酣畅痛快的大胜,也有鲜血淋漓的惨败。胜利之时,他能挥师进击,尽力攫取胜者的荣耀,而就算失败,他也能将绝大多数的精锐力量保存下来,以图后事。他曾经被库吉特的游骑兵戏耍,被萨兰德的马穆鲁克击溃,也被诺德战士团团围困,可是,在他生命里的那么多次惨败中,没有哪一次让他如现在这般绝望。现在的他,不知道克拉格斯擅自从前线撤退,不知道乌克斯豪尔已经落入他可爱的侄女之手,甚至连维鲁加的战况都不甚了了,他简直就像一个瞎子,除了固守,固守,再固守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固守也不是个办法,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每一天他的军队士气都在降低,要不是罗多克人的威胁,军队不自己溃散就谢天谢地了。
    他当然想找点法子提升一下士气,可是,想来想去却无计可施。对于士兵们来说,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好好吃一顿,可是,就是这点小愿望刺客都是一种奢侈。高贵的骑士老爷们都不得不屠宰自己的坐骑来保证第二天作战的力气,更别提那些普通的士兵,能不把他们饿死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正心烦意乱呢,哈劳斯的侍从敲了敲门,为他送来了晚餐。哈劳斯看也没看就吩咐道“就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去吃。”
    侍从看了眼放在沙盘边沿,已经冷掉的餐点,劝道“陛下,您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趁着热,赶紧吃点吧。您是我们的支柱,别把身体饿坏了。”
    哈劳斯抬起头,也看到了那不知道是早餐还是晚餐的冰冷食物,叹了口气,“拿来吧。”
    侍从将托盘里的盘子和杯子摆开,然后服侍国王陛下坐下。国王看了看自己的宵夜,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是一杯看上去就很寡淡的果酒,不知道被掺了了多少白水,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甜香证明它原来的身份。至于主菜。。。哈劳斯拿起切肉刀戳了戳,好像是带骨头的烤肉,至于肉从哪里来的,不用说也知道。
    “这是。。。翠蒂斯吗?”哈劳斯有些哀伤地问。
    侍从沉默了一下,“是的,陛下。”
    翠蒂斯是一匹十岁的母马,毛色纯白,四肢健壮,性情温顺,最重要的是,她是哈劳斯的坐骑,从可堪驱使之时就陪着国王南征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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