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打胜了?”
    主将大营中,原坐在榻上的郭召几乎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赶回来报信的士兵,郭召顿时眼神阴翳地攥紧双拳,眼角眉梢都携着难以抑制的冷漠与无情,内里焦灼而期冀的等待瞬间化作了愤怒与不甘。
    他们居然胜了——
    三千玄甲军对战十万突厥铁骑,他们居然也胜了!
    “都督, 李慎和李炜正带着玄甲军在回来的路上,若教他们知晓我等故意不去援救,此事一旦让太尉和天下人知道,只怕——”
    站在下面的心腹将领此时终于有些害怕地抬头,忍不住出声阴狠地提醒道:“倒不如让他们回不来,将这个秘密带入地下——”
    听到声音越压越低,郭召当即冷眸射过去,说得倒是简单。
    “一击不中,再动手岂非不打自招?”
    郭召看着面前的蠢货,已是眉目纵横,不耐地警告道:“如今经历这一场恶战,你以为李慎他们会如你一般蠢钝,不知防备,等着你去杀?”
    “此刻他们端的是坐等着你去自投罗网——”
    说罢,郭召狠狠看着那人呵斥道:“给我管住你的人,若是敢轻举妄动,扰了我的大局,你就给我滚去顶罪!”
    说罢,郭召便气不打一处来,愠怒地低喝道:“滚!”
    待到面前人战战兢兢滚了出去,郭召一人孤独地坐在那儿,放在案上的双手紧紧攥拳,恨不得立即将眼前一切都拂个粉碎!
    那两个被李慎派回来报信的玄甲军,早就被他佯装成突厥兵的亲卫送上了西天,他既然从始至终都没收到半点求援消息,他李慎与李炜便是战死, 也是听天由命,与他何干?
    怪只怪他们盲目应战,暴露了行踪,没有人能怀疑到他身上,找到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
    就算他玄甲军打赢了又如何?
    双手阴恻恻颤抖之下,郭召眸中已然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与冰冷。
    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罢了。
    如今石梁在兰州城紧紧盯着赵翌,赵翌的那些亲卫玄甲军现在不是被隔离在兰州城去疾馆,就是被划入他的麾下,为他一手掌控,比如李慎,比如李炜,比如那死去的千多玄甲军。
    他要他们三更死,他们便莫想要活过五更。
    此刻的赵翌早已被卸下了战神的光环,变成了一个染了瘟疫,自身难保的废人,即便活着,也只是被等着问罪罢了。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平静了这么些年,各方势力平衡拉扯了这么些年的长安城, 即将要扯开最上面那层粉饰太平的幕布, 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到了那时,赵翌将不再是他的对手,而会便成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杀!
    谷詛
    没有人能算得过他,即便是他赵翌。
    ……
    这厢不过数日,李慎与李炜的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旷世之战便传遍大周。
    可就在大周上下,群臣百姓还没从这一场胜利中走出来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报却是再次为长安点上了危急的烽火。
    河东麾州因为麾州刺史突然的投降而城门洞开,突厥兵因此势如破竹,长驱直下,现如今的长安与突厥之前还隔着一个宁州和平州,一旦这两城沦陷,突厥兵将会踏平疆土,兵临长安。
    此报一出,朝野顿时动荡不安。
    为了振奋军心,扭转局势,杨崇渊当即下令集结建康而来的军队火速敢往宁州、平州支援。
    因此战已然关系到长安京畿安危,在尚书令上官稽的上书下,本要由天子亲临京郊阅兵场为将士鼓气,然而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乱给惊吓的,还是劳累的,原本还沉浸在妻离子散之痛的元成帝却是毫无征兆地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日也未见好转,急得整个太医署和尚药局也是团团转。因此,阅兵一事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掌握军权的太尉杨崇渊身上,在天子的授意下,不久后将由杨崇渊代替他亲授军令,鼓舞三军。
    这一日外面的日光正好,一身紫色圆领大科公服的杨崇渊手持整理的奏疏,正向病榻上的元成帝细说着三日后的京郊阅兵事宜。
    “军情紧急,如此安排,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说罢,理所应当坐在榻前放了软枕的玫瑰椅上,一脸平淡的杨崇渊合上了奏疏,单手递给了承德,承德见此早已习以为常,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是颇为恭敬地上前接过,方要递给榻上的元成帝,却被元成帝摆了摆手又挡了回去。
    “太尉执掌兵马,此事全权交于你,我很是放心。”
    听到此话,杨崇渊淡眸看了眼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即便再如何强撑,也终究呈不可逆转之势的年轻天子,缓缓出声道:“臣忝居太尉之职,却让陛下为突厥之乱所累,伤及圣体,皆是臣之过错。”
    “太尉言重了,这如何能怪你——”
    还未待杨崇渊所谓的“请罪”之话道尽,元成帝已是疲累地摇头,气力空虚地道:“太尉是我国之肱骨,朝之柱石,何罪之有,倒是这些日子我这身体颓败,反将一切事务都推给太尉一人操劳,不可谓不辛苦——”
    说罢,元成帝艰难地看着杨崇渊,带着几分托付道:“太尉也当好生保重身子。”
    看着这个日暮西山一般的天子,杨崇渊难得松开眉宇,颇为关心地低沉出声道:“陛下是万乘之尊,也当为天下万民保重龙体才是。”
    说罢,杨崇渊起身道:“臣便不打扰陛下休息,先行告退了。”
    眼看着元成帝连点个头都困难了,杨崇渊默然收回目光,转身间眸中早已不带丝毫感情。
    哪里还有方才那一番君臣所谓的“推心置腹”。
    而就在他方踏出寝殿,便听到身后元成帝头疼欲裂的隐忍出声,引得身旁侍奉的承德连连唤人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看着殿前宫人顿时炸开了锅,来往忙碌,个个焦灼的模样,杨崇渊却是分外悠然,在其中显得异常突兀,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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