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宣武营及家眷们齐聚于此。
    家眷们为即将出门的亲人送行,皆是一副哀伤的面容。
    新婚妇人赵芳不顾形象的扑向崔武怀中大哭,搞得崔武尴尬地对着众人笑了笑。
    江面上,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一溜排开,那边传来水兵的大嗓门:“要起锚开船了,快些上船!”
    这些船基本都是首部窄,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只设有前桅和中桅,在船尾还耸立看二三层高的船楼。
    这是典型的福船结构,最大的福船不过三十多米,战船上只有二到四门不等的火炮。
    福船在大明水师中算是主力战船,也是四大船型之一,因其吃水深,载运量大,抗风浪性好,适合于海上航行,可以作为远洋运输船和战船。
    郑和下西洋所用的宝船,大部份都是褔船的船型,在当时,福船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船型。
    只是两百年过去,福船已经落后了,与西方的海船相比,太过笨拙,火力也稀薄。
    目视片刻,徐煌招呼众人:“登船!”
    在家眷们的目视中,宣武营鱼贯登船,顺着长板噔噔噔跳上甲板,船身随之摇晃着。
    徐煌刚上船,就被一人堵住:“徐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徐煌抬头一看,此人脸上长了一圈细长的络腮胡,竟然是操江水师千总陆镇海!
    他抱拳笑道:“陆千总,久违!”
    不用多问,陆镇海这次也得了护送粮草的任务,估计是担心沿途海盗打劫官船,操江水师派出一个水军营全程护送。
    按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所编,一个水军营有两个哨,毎个哨有福船四艘,海沧船二艘,苍山船四艘,然后再配有开浪船、八浆船,艟矫船等辅助战船。
    寒暄几句,陆镇海大手一挥喊道:“起锚开船!”
    甲板上众水师官兵大声呼喝着,他们抽开跳板,几人一起转动起车关棒,随着几人动作,铁链慢慢向上提升,将一个巨大的四爪铁锚拉出书面。
    福船吃水约一丈三尺,加上船中众多粮草,无法向沙船一样随处停靠,不管是停泊还是起锚,都颇为费力。
    归根结底,还是通州码头太小了。
    水兵们拿着长长的竹篙,费劲的撑在岸上,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压着身子,脚用力蹬着船板。
    片刻后,船队缓缓离开岸边,面朝大海,升起帆布,顺流而去。
    船队在长江上平静的航行,水手们不时根据方向调整着风帆的方向。
    “大人,小心着凉!”
    甲板上,千户王肖拿着一件锦袍过来,小心翼翼地为徐煌披上。
    “有劳王千户了。”徐煌含笑道。
    王肖忙道:“这是卑职应该的。”
    这次护送粮草,除了扬州卫,还有苏州府镇海卫,包括刘河堡中千户所、崇明沙千户所、吴淞江千户所,共计兵员两千五百人。
    扬州卫的兵员人数是徐煌决定,为避免北上后毕温捣乱,徐煌直接将泰州千户所的人马也调走了。
    如此一来,即便毕温想搞事,仅凭他手中的几百卫城废物兵,也不是通州千户所留守人马的对手。
    千户王肖对这样的安排毫无怨言,甚至感激徐煌。
    在他看来,护送粮草又没风险,还白赚一次功劳,这是徐大人在提拔自己,给自己立功的机会,不枉自己白投靠一场!
    不一会儿,千总陆镇海来了,与徐煌闲聊了一阵。
    提及通州一事时,他向徐煌暗示,此案已转交南京刑部,一切尘埃落地,知州李丰必死无疑!
    徐煌微微点头,二人相视而笑。
    南京刑部负责南京诸司、公侯伯府、京卫所的刑名,正德朝的大太监刘瑾就曾经因为南京刑部尚书吴洪,依法断案不合其意而矫诏令其致仕,可见南京刑部也有司法权力。
    此时甲板上传来一阵阵喧闹,不时爆发一阵欢呼,是镇海卫的官兵们嗨皮。
    徐煌实在费解,这帮人为啥这么高兴,仿佛这次任务是去辽东公费旅游一般。
    镇海卫几个千户似乎认生不合群,从未过来与徐煌主动打招呼,大家互不理睬。
    这段水域是长江入海口,十分宽阔,船队破开江面,带起阵阵浪花,借着风势,很快便驶出长江进入大海。
    离开海岸稍远后,陆镇海命水兵扯开蒙布,现出几门火炮,船舷每侧各两门火炮,靠船尾方向还有两门大佛朗机炮。
    沿着海岸线航行,最大的危险不是天气,而是海盗!
    不过有操江水师护送,附近的寻常海盗也不敢来自讨没趣。
    那些有实力的大海盗,大多盘踞在台湾等东南海域一带。
    碧海蓝天,一望无际,不时有片片帆影向北而去,李将臣啧啧叹道:“好蓝的天,好多的水啊!”
    李将臣祖籍河南,长在山西大同,他从未出过海,第一次感受到大海的广阔。
    徐煌呵呵笑道:“那你得注意了,小心晕船。”
    不说还好,说完李将臣很快有了感觉,跑到一旁扶着船舷......
    视野中一片汪洋,空荡荡的,预计的航程是十天,徐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经常看着茫茫大海入神。
    “不习惯吗?”身边突然传来富有磁性的声音。
    徐煌回头看去,一个身着五品文官服饰的长须男子,正负手站在旁边。
    “沈大人。”徐煌抱拳施礼。
    户部郎中沈廷扬,年近五十,中等身材,宽肩细腰,浓密的长须十分独特。
    据徐煌了解,沈廷扬是南直隶苏州府崇明人,也就是上海人,家境富有,为人慷慨有志气,不过科考不顺,以国子生为武英殿中书舍人,他是海运援辽的发起人,深受崇祯皇帝重用。
    沈廷扬神态安静,道:“徐煌,我听过你在河南之事,你很好,很勇敢。”
    “侥幸而已,让沈大人见笑了。”徐煌笑着回礼。
    “怕不是侥幸。”
    沈廷扬转身踱了几步,行动间步履沉稳,他指着一边的宣武营道:“他们可是你的兵?”
    此时宣武营百余军士盘膝而坐,在甲板上排成数列,如同学校中的学生开总结大会,依次而坐,虽偶有交谈,声音却是不大。
    也有十几人扶着船舷排队呕吐......
    反观那边的镇海卫,乱糟糟的围在一起,不是烤鱼就是烤肉,还有下棋的,业余活动应有尽有。
    徐煌点点头:“是,他们大多是我从河南带来的。”
    沈廷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接道:“如此说来,他们原是难民,被你操练成军?”
    不等徐煌答话,沈廷扬叹道:“实在难得。”
    他对徐煌不禁又多打量了几眼,然后什么也没说,静静离开。
    “读书人的脾气真是古怪。”徐煌嘀咕着。
    几只海鸟在前方飞过,徐煌用力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顿觉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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