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步伐很快的人牵着一个走不快的人,两个人便都走得缓慢,反过来也一样,走得快的要将就前面步子慢的,势必两者都很疲惫。
    张小满慢慢松开抓着孙甜甜的手,剧烈地喘着粗气,喘着喘着咳嗽起来,就像一个破旧的鼓风机,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孙甜甜长舒一口气,为了配合张小满的步伐,明明可以一步而达的,却要生生地换作两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轻拍张小满的后背,“满叔,走这么急干嘛,后面也没有狗追咱……”
    望了一眼天空上犹如滚滚浓烟的黑云,张小满终于缓过气来,“最近确实有条舔狗老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谨慎点比较好,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孙甜甜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跟在身后,“您应该早点跟我说,我别的本事没有,打狗棍法练得炉火纯青。”
    张小满呵呵一笑,“别想那么多,也用不着你动手,我自有计较,好钢用在刀刃上,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厅,“走吧,咱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聊。”
    走进咖啡店,点了两杯馥芮白,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角落坐下,孙甜甜再也按捺不住,一脸兴奋道,“满叔,到底是啥神秘任务?您不在警局里跟我说,是不是信不过专案组里的某些人,比如那个技侦科的常平,我看他脑袋后面有天生的反骨,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一股子无间道的味道……”
    张小满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你想象力真丰富,常平跟我不对付是很正常的,毕竟他爸当年就是因为我查的案子而死。”
    孙甜甜想起了以前张小满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惊讶道,“他就是那个卧底警察常安的儿子啊?”
    听到常安两个字,张小满眼前浮现出老常的脸,还有那句“我叫常安,平常的常,平安的安”。只想平安度日的老常为了心中的正义,怀着愧疚的心,终究没有能平安。叹了一口气,张小满唏嘘道,“05672,这个编号以前就是老常的。那会儿常平还是个在警局实习的毛头小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是技侦科的科长了……”
    “我看他这个科长也是靠着他爸牺牲得来的,自己本身没什么屁本事,只懂得公报私仇。”
    “常平能力还是挺强的,你以后就清楚了……”张小满眼神复杂道,“先不提这些了,我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去办,不在警局讲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出格……”
    孙甜甜听完张小满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双眼放光道,“好坑人啊……不过我喜欢!”
    “你对杨海的尸体做完眼球化学法,确认了精准的死亡时间之后,就立刻动身去办这件事,”张小满眼睛微眯起来,“有任何情况随时和我电话联系,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从兜里摸出一个黑铁铸就的令牌,“拿着这枚昭雪令,找一个叫司马北的人,他会帮你摆平一切。”
    孙甜甜饶有兴趣地掂了掂手里的昭雪令,“这就是一鸣社社长的信物?都21世纪了,怎么还搞老古董这一套。”
    张小满瘪了瘪嘴巴,“是啊,实时通讯软件那么多,随便拉一个群,多简单的事儿……可没法子,那些个老家伙就吃这一套,说是传统。可能是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了,怕别人通过社交软件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吧。特别是最开始搞出这一套的那个长弓难鸣糟老头,缺德事没少干呐……”
    孙甜甜盯着张小满的脸,表情怪异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你也没少干”,略一思忖,正色问道,“您让我去做这事,是不是觉得碎尸和杨海的尸体有什么问题?”
    张小满抿了一口咖啡,反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杨海颈动脉的切口和碎尸的切口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孙甜甜立即在脑海中将两具尸体的切口进行比较,黑指甲轻轻敲击几下咖啡杯,恍然道,“我明白了……碎尸的切口齐整,而且很多地方是顺着经络骨骼切割的,没有一定的解剖基础是完成不了的,每一个碎块都颇有些艺术感。而杨海的劲动脉切口就粗糙很多了,动脉血管并没有被切断,就是戳了一个洞,要是及时包扎处理,说不定杨海都不一定会死亡。这么看来,两起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只是猜测,毕竟杨海案里凶手作案的时间不宽裕,说不定来不及处理也不一定,但你是法医应该明白,能造就分尸案那样完美切口的凶手,即便在紧急情况下,一刀切断劲动脉并不困难。”张小满耷拉着眼皮,“所以,我猜想那个女人的同谋不止一人,杨青青案的凶手就是分尸案里切割尸体的那个人,这三起案件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
    孙甜甜面色渐渐阴沉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期待有一天能在殡仪馆收到他们的尸体,一定给他们化妆得漂漂亮亮的,心那么丑,脸得好看点,不然阎王爷不收!”
    张小满无奈地笑了笑,交待完正事,又叮嘱孙甜甜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擦了擦嘴,和孙甜甜道别之后,悠悠然地走出咖啡厅,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看守所停下,张小满慢慢走到大铁门前,咳嗽一声,对警卫淡淡道,“我要探监。”
    警卫瞟了张小满一眼,满脸堆笑道,“您又来审问那两个疑犯吗?我这就给您安排!”
    张小满摇摇头,“不,这次不是来看他们的,我找另一个人叙叙旧……”
    几分钟后,张小满走进探监室,缓缓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凳子坐下,长出一口气,拿起挂在玻璃上的话筒,对坐在玻璃后面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中年男人说道,“好久不见啊,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一下张小满,放下手中的书,拿起话筒,“这话说的,明明是你来探视我,怎么又问我找你干什么。”
    张小满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数字道,“尹婷婷放在我宿舍书桌上的,429826,九键拼音法,正好是你的名字,韩远。你明知道尹婷婷那憨货杀不了我,还是挑拨她走一趟过场,不就是为了给我递这张纸条吗……”
    韩远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嘿嘿笑道,“张小满,你这脑子转得还是那么快,温馨提醒你一句,小说里太聪明的人一般下场都不大好。”
    “我下场好不好不知道,倒是你……”张小满瞄了一眼韩远手边的书,“长弓难鸣的天才犯罪法系列……在牢里不好好地改造,净看这些没名堂的,你这日子怕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无聊嘛,以前没时间,也静不下心来看,现在这里环境清净,也没什么糟心事,时间充裕,”韩远伸了一个懒腰,“人蠢就要多读书,免得再被人坑了。”
    “好了,旧也叙得差不多了,”张小满撇撇嘴,“说说正事吧,我的时间并不多,外面一堆乌烟瘴气等我肃清呢。”
    “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你真快死了……”韩远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那咱们便直入主题吧,你想知道我让谁给尹婷婷带的消息吗?”
    “想知道,但不想听你说,”张小满抠了抠鼻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只要一会去查查最近有谁探视过你就能一清二楚……”
    “那可不一定,”韩远舔舔嘴唇,“不过这个问题确实不够分量,换一个……你想知道你最近办的案件底下藏着掖着的是什么事吗?”
    “你知道?”
    “略知一二。”
    “条件是什么?”
    “放我出去,让我帮你查案,”韩远收起脸上的嬉笑,郑重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我脚上安一个电子镣铐……”
    “你出去还想干什么事?”张小满狐疑道,“我不相信你这么好心,只是想帮我查案那么单纯。”
    “不会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韩远呐,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张小满冷冷说道,“当年老板娘的事,我念在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才只是在案件结束后给老何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没想到你后来还是没走回正道,金融诈骗,盗窃,你什么违法的事没干过……而且,我没有跟罪犯妥协谈条件的习惯,所以你还是安心地在牢里静心看书吧,这里挺适合你的。”
    韩远一只手掌按在玻璃上,急声道,“只需要两天,你能很快地查明真相,我也可以办完最后一件未了的心愿,两全其美,两天之后,你再把我带回来便是……”
    “以前我把你抓起来的时候就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着出去搅风搅雨了,”张小满站起身来,“我这人向来讲究一诺千金,说到就要做到,谢谢你今天的提点,我又有新的调查方向了,再见……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韩远见张小满干脆地挂上话筒离去,腾地一下也站起来,神情激动地一拳捶在桌子上,对着张小满高声大骂几句。
    站在后面的狱警,一脸寒霜地走过来,将韩远的双手拷在身后,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老实点”,便押解着韩远走回监牢。
    韩远低着头,配合狱警退回牢房,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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