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只是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鬼话?
    黑衣人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林叶轻叹一声。
    “若你直接想动手杀了我们,而不是来和我说这些话,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又似乎有所感悟,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办。”
    金鱼有些不解:“你和他说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觉得他有可以原谅之处?”
    林叶看向金鱼:“你仔细想过之后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听起来没意义的话。”
    金鱼的第一反应是,这确实不正常。
    因为林叶和太上圣君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他们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如果非要说林叶和太上圣君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林叶还不会正确到只管正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林叶解决问题就会更为直接有效。
    所以当得到林叶提示一句之后,金鱼就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林叶说如此多话?
    林叶从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来。
    尤其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
    金鱼思考了一会儿后看向聂无羁他们,原本只是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发现聂无羁和隋轻去两人的神色好像都变得比之前更为凝重起来。
    倒是花和尚,还是一脸我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表情。
    所以这就突然给了金鱼另外一种提示,这提示就是......好像他和花和尚是外人。
    虽然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似乎也不合理,但金鱼还是从这一闪而过就抓住了什么,所以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见他如此,林叶知道金鱼猜到了。
    金鱼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少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一个很危险的人身边。
    这个人是武院院长。
    大玉的武院院长是个很奇怪的位置,明明官职品级都不算高,甚至,还可算是脱离在权力中心之外的人。
    然而这些年来朝廷内外的风风雨雨,似乎又都和武院院长脱不了关系。
    往前追溯,二十几年前这个人就已是武院的院长大人了,那个时候,刘疾弓就在武院。
    宁海棠是武院出身。
    反贼刘廷盛和郭戈铭是武院出身。
    王洛神家族之中许多子弟都送入武院,只不过用的不是王家子弟的名义罢了。
    这个人权力看似不大,但影响力之大超乎想象。
    金鱼自幼就被送了过去,成为武院院长身边一个近侍。
    这是已知的事。
    武院院长在后来的巨大波澜之中好像没有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那是因为林叶处置波澜的速度足够快力度也足够大。
    而且,在这位院长大人想发挥能力还没发挥能力的时候,他的秘密,已经被金鱼送出去了。
    不是这个人没有能力,而是根本没给他发挥出能力的机会。
    另外,关于金鱼的更大的秘密有两个......第一,金鱼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为何能得信任被送去武院院长身边?那时候他还年幼,凭什么觉得他不会被武院院长影响?
    要知道孩子是最容易被影响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他极有可能真的变成武院院长的人,且将秘密告知武院院长。
    第二,金鱼在去武院院长身边之前在什么地方?
    金鱼那一身本事,不该是在武院院长身边的时候修行来的。
    也就极有可能,金鱼一边是安插在武院院长身边的谍子,一边还在接受许多高手的教导?甚至,是高手中的高手。
    金鱼在去武院院长身边之前,也在被某位或者是某几位神秘高手的教导。
    就在这之前,金鱼在修为之力不能使用的时候,连续吞下了两颗药丸,他自己也没有掩饰,说药丸是上阳宫老掌教所赠。
    可是在这之前,金鱼似乎和老掌教并没有什么交集。
    聂无羁在看向金鱼的时候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他觉得林叶好像知道金鱼是什么身份。
    从林叶对金鱼的态度上就能感觉出来,只是这种感觉很模糊。
    “你还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候,黑衣人忽然问了林叶一声。
    林叶的回答很直接:“等你摘下面具。”
    黑衣人没有回应这句话。
    林叶道:“我知道,随意点破人心事总是会显得有些不礼貌,可我这个人,嘴巴向来都不讨人喜欢。”
    “如果我所料没错,你刚才说那就以你死或是我死来做结束......其实是,你在等我杀你。”
    林叶没有出手,反而走到那宝座下边的台阶上坐下来。
    “笑话。”
    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你我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是杀我父亲的凶手之一,我为何要选择被你所杀?”
    林叶道:“因为......你不该说一句,没意思。”
    黑衣人明显皱了皱眉。
    林叶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逼着你把面具摘下来,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胜利?不管是在心理还是在武力上都是胜利?”
    黑衣人还是没有回应。
    林叶道:“你也该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你为何要出来?就是在我问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回答是......因为没意思。”
    黑衣人的呼吸,似乎略显粗重。
    林叶继续说道:“我现在,更期待着你转身离开,关于拓跋烈的事在这个鬼市地宫里就已经结束了,玉天子要他一个罪有应得,他也已经得了这个结果,至于你......不该辜负了拓跋烈一番苦心。”
    林叶指了指拓跋烈。
    那不是拓跋烈,那只是一具看起来已经扭曲残缺的金属骨骼。
    那是拓跋烈,因为在这一刻,这具似乎承载了拓跋烈精神意志的金属骨架还是倔强的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黑衣人身前。
    那真的是拓跋烈,因为他的手和黑衣人的手还攥在一起,对于黑衣人来说那不是一具冰冷无情的傀儡,那是......他的父亲。
    “人死,是了结万事的最有效的办法,你可能这些年都活的格外痛苦,不止一次的想下手杀了谁但没有一次下得去手,也包括你自己。”
    “你父亲为你安排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和因果无关......还有,我之前,已经给过你一个理由了,你应该还没有忘了。”
    黑衣人下意识问:“什么理由?”
    林叶道:“你应该听的很清楚,我和他们说过,拓跋烈应该是有一个不能见到天日的孩子,一旦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就会死,这样一个孩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黑衣人肩膀微颤。
    林叶道:“所以,这就是结果。”
    金鱼在这一刻点头道:“嗯,这就是结果,因拓跋烈而起,因拓跋烈而有果......拓跋烈确实在这里有个孩子,确实是个有着特殊疾病的人,不能见到外边的太阳,不然就会灼烧而死。”
    “为了这个孩子,拓跋烈才会不计代价的在这修建了这座地宫,不管是谁来看,看到地宫也就明白了拓跋烈的良苦用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斩钉截铁。
    隋轻去在这一刻也点头:“是啊,那个不能见到太阳的孩子,已经死在地宫里了。”
    聂无羁道:“从我们走出地宫开始,关于拓跋烈的任何事都不会再有延续。”
    听到他们纷纷开口,此时花和尚却有些茫然起来。
    他想着......为什么自己听不懂?
    他向来是个聪明人,不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擅长追踪寻觅这样耗费脑力的事?
    他一开始确实迷茫,但当他不在思考其他方向,只单独去想为何林叶,隋轻去,聂无羁都开始表态的时候,答案就变得呼之欲出了。
    “原来如此......”
    花和尚自言自语一声。
    黑衣人沉默了很久之后看向林叶问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你想等着我摘下面具吗?”
    林叶道:“我都已经说出这句话了你还没有直接出手。”
    林叶笑道:“要不,打个招呼?”
    黑衣人问:“什么招呼?”
    林叶抬起手挥了挥:“你好。”
    黑衣人怔住。
    林叶这个招呼打的似乎莫名其妙,这看起来,好像林叶才是那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一点都不正常。
    然后他看到林叶再次抬起手挥了挥:“再见。”
    你好,再见。
    黑衣人沉默。
    林叶道:“何必那么为难自己,又何必辜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办,暂时也没办法听你继续倾诉什么,当然,就算有时间也不会听你倾诉什么,有些话你自己烂在肚子里就好,谁又愿意听呢?”
    他再次挥手:“还不走?”
    就在这一刻,黑衣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抬起手抓住了自己蒙面的黑巾。
    也是在同一时刻,林叶起身不再看那个黑衣人,他走向金鱼等人:“走吧,还有个更难缠的艾悠悠在等着我们呢,那个家伙手里还有人质,我们一会儿应付起来会很难搞。”
    金鱼点了点头:“是啊,还有一个人质在,应付起来确实很难搞,不过以我们几个人的实力,大概艾悠悠也会觉得很难搞。”
    聂无羁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是很难搞么?那是简直没法搞。”
    花和尚:“嗯......”
    聂无羁:“不是赋神的就不要插嘴了。”
    金鱼:“嗯?”
    聂无羁:“你也一样。”
    金鱼:“草?”
    聂无羁:“不。”
    金鱼:“草!”
    聂无羁看向林叶,林叶抬起手在金鱼脑壳上敲了一下。
    金鱼:“草?”
    林叶又敲了一下,金鱼随即不再发表自己简短而有力的质疑了,只是低着头走路,一边走一边揉着自己被敲疼了的脑壳。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金鱼走着走着忽然问了一句。
    林叶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金鱼撇嘴:“又装。”
    林叶笑道:“有些事到了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总得给大人们一些面子,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安排都是妙手......嗯,确实都是妙手。”
    金鱼叹道:“你果然猜到了。”
    他像是有些不服气,两个腮帮子都气的鼓了起来,所以他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金鱼了。
    黑衣人站在那个宝座旁边,呆呆的站着,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他的手始终都没有和那具傀儡分开。
    直到林叶他们的身影都已经消失许久了,他才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然后抬起手摘下面具,然后......松开了拓跋烈的手。
    他跪下去,朝着那具傀儡叩首。
    这具傀儡的脸上已经没有酷似拓跋烈的面具了,看起来只是丑陋的头骨模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黑衣人跪下去向他叩首的时候,他站在那,丑陋的脸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慈祥和释然的表情。
    可他脸上真的什么变化都没有,有的,大概,也只能是,黑衣人自己心中的释然。
    黑衣人朝着拓跋烈不停的叩首,根本不记得已经磕了多少次,一直到他额头上都已经出现了血迹。
    他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然后他抬起手挥动,在他的操控下,拓跋烈也朝着他挥手告别。
    下一息,那具傀儡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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