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原身子前倾,面露惊容。
    “吼——”
    蓦然间,风雨之中,响起一声悠长龙吟,龙吟一现,那团风雨瞬间扩张,吞噬整个石洞。
    姜原的赭黄法衣被狂风吹的震响,雨水如弹珠般啪啪打在他的身上,而面前的火堆,先是吱吱吱被雨水浇灭,又被卷入狂风,直接变成漫天碎粉。
    “动静倒是挺大。”
    姜原轻笑,信手将一颗桃核掷入脚下,法力一吐,土壤破开,桃苗蹿起,顷刻间长成一棵茂盛桃树。
    枝条垂下,挡开狂风,翠叶张开,遮蔽暴雨。
    一瞬过后,姜原端坐之地,风进不得,雨淋不下,成为动荡石洞内的唯一一块清净之地。
    突然,姜原惊呼一声——“哎呀,我的烤肉。”
    却是那热腾腾,香喷喷的烤肉,被风雨吹凉了。
    姜原将烤肉递到嘴中大口撕咬,趁着最后的余热,赶紧吃了。
    “主人,你果然嫌弃俺了,俺都比不过一块烤肉了。”
    风雨中,响起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
    话一落,风消雨止,一头神兽踏空而下。
    就见那神兽,身躯健硕如望月犀牛,饱满的肌肉透着令人着迷的美感,银灰色的龙鳞从额头蔓延到背脊,覆盖整个上半身,原本浑圆的蹄子,化作了四只龙爪。
    一对瞳孔又大又亮,神光迸闪,不怒自威,口鼻之间,呼的是风,吐的是云气,又有一份仙灵气度。
    姜原几口吞下烤肉,目光落到昂扬挺立的神兽身上,眼中流露出惊叹:这驴子,看样不止是炼化了横骨,化龙法亦是大为精进。
    再次异变的灰驴,咧开嘴,呲着寒光凛冽的白牙,得意道:“哈哈,主人,被俺惊到了吧!”
    姜原撇撇嘴,挥手一抹,为他遮风挡雨的桃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退回桃核状。
    愈发像龙的灰驴,眼珠一下瞪大,暗道:乖乖,主人的神通更厉害了,怪不得方才能随意的挡开俺的“呼风唤雨”。
    心头升起的那点骄傲,一下被打击了不少。
    “说说吧,你在梦中经历了什么?”姜原从土里挑出桃核,斜眼看着灰驴。
    五千眼神闪烁,扭扭捏捏道:“主人你怎么知道俺做梦了?也没啥,就是梦见俺变成了个孱弱废驴,站都站不稳,一位樵夫救了俺,把俺送到一个山神处,俺就帮那山神拾捡落枝,后来山神嫌俺捡的太慢,俺一急,不知怎么的,就学会了‘呼风唤雨’,然后俺就醒了。”
    囫囵说完梦境,五千便兴奋的凑到姜原面前,咧嘴呲牙,唾沫狂飞的叫道:
    “主人,俺是不是天纵奇才,你看俺睡一觉,就直接炼化横骨,能说话啦,还学会了呼风唤雨大神通!”
    “我听见了,你离远点说话。”
    姜原抬起袖子挡开溅来的唾沫,另一只手伸出,敲打了五千脑袋上的鳞片,“你那算什么‘呼风唤雨’,那千礁海恶龙的神通,才是真正的呼风唤雨。你这不过是化龙法更进了一步,得到的些许天赋罢了。”
    五千瘪嘴道:“俺是刚得,等日后熟练了,绝不比那恶龙弱。”
    姜原只是要压一压这灰驴性子,免得他飘了,并没想将其打击的信心全无,便哈哈一笑,“那我期待着。”
    五千嘴角大咧,自信满满的叫道:“主人放心,不需多久!”
    说着,瞥见了洞外的茫茫冰雪,笑容一滞,惊呼道:“俺睡了多久?”
    “将近两月。”姜原也望了眼洞外,“怎么,还惦记着你的‘护国大仙’?”
    “俺今后要潜心修行,成为真正的大仙,那什么什么,俺已懒得搭理。”五千脖颈一扬,大义凛然,背脊上的银灰龙鳞,闪闪发光。
    姜原却是半点不信,以这驴子的性子,顶多安稳一阵,定会又要折腾。
    “不过,”五千忽地语气一转,咬牙道:“俺与那臭老牛的账必须算一算。”
    话落,见姜原面色不善,连忙道:“主人,那臭牛平白无故欺上俺的神宫......”
    “平白无故?”姜原一瞪眼,五千立即改口,“不是平白无故,不是平白无故,是俺招了因果。”
    姜原哼了一声。
    五千瞅了瞅主人表情,小心道:“俺,俺去了结了那份因果,便回来与主人安心修行,俺,俺对天发誓!”
    说着,还抬起蹄子,竖起对天,瞥了眼异化后的蹄爪,这驴子还暗自得意道:嘿嘿,正好四只。
    姜原冷笑着指了指洞外石壁,“不是‘你自随意’吗,无需与我请示,再说,你都成龙马,能呼风唤雨了,我还能拦得着你?”
    “主人你别这么说!”
    五千吓得前腿一曲,跪伏在姜原面前,然后耷拉着脑袋,一咬牙:“您要是不愿意,俺就,俺就不去了。”
    姜原冷冷的盯着那驴子。
    五千偷偷抬头,对上了姜原目光,脑袋一缩,慌忙低下头,小声道:“主人,你别生气。”
    看着这驴子的怯怯模样,姜原重重一叹,“此处乃是三界一等一的的悟道之地,如此机缘你不抓住,却去争那意气,暴殄天物啊。”
    五千弱弱的低声嘟囔道:“俺就出去,与那臭老牛比斗一场,以俺现在的本领,费不了多少时候,来回顶多一日。”
    姜原摇了摇头,一挥手:“也罢,你若不散了这口气,怕是也静不下心,去吧,去吧。”
    五千登时大喜,连声叫道:“谢主人,谢主人。”
    说罢,就要爬起来往外跑,刚到洞口,脚步一顿,又慢慢扭过身子,挪到姜原身前,讪讪开口:“主人,那白珠呢......”
    姜原只觉好笑,没好气道:“你不是能呼风唤雨了吗,还怕那轰雷?”
    五千露出腼腆表情,“俺是想有备无患。”
    姜原瞥了瞥满脸讨好笑容的灰驴,赭黄法衣闪过赤红光芒。
    五千一见法衣闪动,嘴角便止不住的咧开。
    姜原手一翻,白珠出现在掌心,“你过来,我将法咒教与你。”
    等五千乐呵呵将白珠含入嘴中,姜原想了下,又取出一颗桃核,“这颗桃核你也带着吧,它可帮你抵御轰雷。”
    五千喜出望外,急忙接过桃核,“主人,它这么用?可有法咒?”
    “使用时将其埋入土中,再送入一道法力,便可随心御使。”姜原笑道。
    五千意气风发道:“谢主人!主人你等着,看俺把那臭老牛的皮扒了,回来给您做件靴子。”
    姜原却喝道:“莫要伤那牛妖的性命!另外,你为我传句话给他,告诉他,他老祖的下界之期,是在六百年后,并非现在。”
    “那臭老牛还有老祖?”五千面露惊异。
    “这你不用管,只需把话传到便是。”姜原摆摆手。
    五千转了转眼珠,“那主人,俺便去了。”
    说罢,急不可耐地的冲出石洞,一个纵身,裹起云气倏地遁去。
    “这驴子的踏云速度,更快了。”
    姜原望了望远去的云气,挥手关上洞门,不再管那驴子。
    “化生自然的神通可以暂时放一放,先提升修为。等五千回来,便入梦去寻一寻道果法门吧。”
    “不过根据推测,那真功大道,应是落到大圣身上,而再见大圣,只能等大桃成熟。”
    姜原在这边沉思时,五千已飞出方寸山,向西北而去。
    深山中还是一片冰雪,山外却已吹起春风,云气来到黑水河西岸城邦时,就见田野间的花草已渐渐绽放。
    然而,当五千来到车迟城上空时,所见却是另一番景象——一片肃杀!
    就见车迟城外,旌旗迎风飘荡,枪矛钩戟如森寒丛林,铁甲泛光,杀声震天。
    打眼一瞧,密密麻麻的军阵中,有许多不同大纛,却是数方兵马,联合围攻车迟城。
    沸腾的血气,还吸引来不少妖魔鬼怪,或是趴在山岭上,或是隐在荒野,舔着嗜血獠牙,鼓着贪婪瞳孔。
    一个灌木山丘。
    三头在常人眼中,绝对无法凑在一起的走兽,刚翻上山头,其中一只走兽,被远处的杀声吓了一跳。
    “二弟,你胆子忒小了,这样如何随俺们一同去求道?”
    领头的走兽,瞥了眼远处的血气,舔舔嘴角,冲那胆小走兽讥讽道。
    又一只走兽上前,哈哈笑道:“大兄,二哥天性如此,你莫要嘲笑他了。”
    那最胆小的走兽,乃是一只白毛角鹿,领头的,则是一只黄毛大虎,最后出言的老三,则是只羚羊。
    虎、鹿、羊,如此三兽,却能搅合在一起,也是奇事。
    那胆小的白毛角鹿为掩窘态,往地上一坐,大声道:“俺没害怕,是累的恍了神,不走了,歇歇。”
    那羚羊走到山前,环望四周,随即惊道:“那人类军阵里,怎么有好几只妖怪?”
    黄毛虎闷声叫道:“前日俺去路边抓人时,听到传言,说是此地城邦皆喜招请供奉,不论妖怪还是修士。”
    白毛角鹿偷偷从地上爬起,插嘴道:“那等咱们学道之后,也可以来这做个供奉,享受享受。”
    “二哥此言大善。”羚羊笑着赞同。
    黄毛虎撇撇嘴,“你们俩想的太远了,等咱们求得大道再说吧。别看了,走吧,听闻那黑水河很难渡,咱们趁着白日早点赶过去。”
    白毛角鹿满脸苦意的望向黄虎,“大兄,咱们真要跑去南瞻部洲求道,那可是万里之遥啊?”
    黄毛虎瞪眼道:“你想做和尚,吃斋念佛?”
    白毛角鹿当即摇头,“俺不喜欢和尚。”
    “那就得了。”黄毛虎呲了下牙。
    “此地也有其他仙门......”
    白毛角鹿还想再说,忽听羚羊叫道:“大兄,二哥,你们快看,有仙兽降临!”
    两只妖怪神情一震,急忙扭头看去,正见一道云气从天而降,落到那城池半空,怒叱声滚滚传来——
    “臭老牛,快滚出来给你爷爷磕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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