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很暖和,小皇帝的身体更是又香又软,但朝堂上的太后与朝臣两党,却始终如鲠在喉;李云棠只松懈了些许光影,而后又投入进了“割韭菜”的大业之中。
    其后数日,安德鲁在李云棠的授意下,又提了两次收购的价格,这无疑再次引爆了京中权贵们攫取财富的热情;他们内部纷纷抬价,竞相收购流散于民间的宝钞。
    这日清晨,李云棠又往警跸南衙甲字局去了,在畅通无阻地走进那座秘密的总衙后,他刚过影壁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张宪秋正在前衙的石桌上用朝食。
    李云棠慢慢踱了过去,靠近后伸出右手随意抓起根油条,同时嘴上问道:
    “张局总,前几日我吩咐下去的那件事,做得如何了?”
    李云棠口中所指的,是暗中散播消息,将市面上不断流出宝钞的源头,指向西军系一干勋贵之事。
    张宪秋处在自家衙门之中,又正大快朵颐,因此没什么戒备,直到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这位局总才讶异地往上一看,想要知道谁这么大胆,敢随意动自己的早餐。
    结果瞧清楚来人之后,张宪秋忙不迭地灌了一口豆浆,以将口中剩余的食物顺下去,而后随即起身禀道:
    “天使所交代的事情,卑职自然不敢怠慢;近几日衙中的兄弟们,来回在京师所有的茶楼、饭庄、菜市、妓馆奔波,在这天子脚下的三教九流杂会之处,已经将流言传了个遍;
    此外,我南衙挑出来售卖宝钞的探子,也多为孔武有力之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行伍之风;故意说给买家听的对话,也隐杂着军中暗语。”
    “民以食为天,也不必如此慌张,吃完再说无妨。”李云棠左手拍了拍这位局总的肩,同时手上微微向下使力,示意其坐下,自己自顾自地咬了口油条,申请怡然自得。
    只要散步下这个谣言,李云棠就不用太担心,那帮官宦权贵们会把偷偷卖出宝钞的账,算到皇帝头上;原因主要有二:
    第一个原因是,先前他当小皇帝面分析的,明面上西军系权贵的嫌疑最大。
    而另一个则是,那些西军系的勋贵无法澄清;口说无凭,以文臣为主的官宦权贵们,本就跟勋贵不对付,自然不会相信西军勋贵的空口白话。
    李云棠早已算计地死死的,知道这帮勋贵们只会当缩头乌龟,顶多打几句嘴仗,绝对不敢出来抓住“真凶”,以洗清“冤屈”。
    但张宪秋却还没想明白,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饭后,随即讲出了心中疑问:
    “天使,若是西军勋贵们,趁我衙探子夜间出售宝钞之时,当场将人拿获,以澄清事实,那该如何是好?”
    李云棠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从桌上移过一碗豆浆,一边将手中油条在里面搅动,一边答道:
    “张局总若是设身处地,从西军系勋贵的角度考虑问题,便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不敢出手掺和了;
    道理很简单,他们即使费尽心思地堵到了人,被堵的警跸南衙探子,反手就可以指控宝钞为西军系所出!。”
    “可事情很容易查明......”
    话到一半,张宪秋的声音戛然而止;经过李云棠这一番点拨,他直接想通了事情:
    就算抓到了人,为了证明清白,西军勋贵们不可能私设刑堂,必须要上报至顺天府尹;可一旦报了上去,那谁是真正偷卖宝钞的,已经不重要了,到时候关心的重点,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几个平头百姓售卖宝钞,根本算不得什么过错;可西军一系的勋贵售卖,便坐实了他们并未销毁宝钞、违抗先帝圣旨的罪名。
    这个罪名,足以大做文章,即使把犯下罪状的人抄家灭门,都一点也不为过;试问谁会放着肥猪一般的勋贵不去栽赃,而把矛头对向扮作平民的探子们呢?
    天子不会,朝臣们更不会!
    所以,西军勋贵们有此顾虑,宁愿背黑锅,也不敢轻动。
    想到此处,张宪秋望向李云棠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敬畏;在他看来,这天使年纪轻轻,便能将利害,分析地鞭辟入里,同时对人心的把控,也是洞若观火。
    这般机敏,也难怪天子如此信任此人。
    李云棠刚刚把手上最后一截油条,塞进了嘴里,同时端起面前那碗所剩无多的豆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接着他便想起身活动下筋骨,余光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顶撞天使的玄廿,李云棠见其人刚正不阿,便把人打发去了管理宝钞的账目,几日考察下来,这人做的还算不错,他自己这也算是人尽其用。
    接过宝钞账目之后,李云棠一面看着,一面微微颔首;这十来日的日夜操劳之下,总还算有些成果。
    若以每次提价之前为期末,那如今炒作宝钞之事,已历经了五期;每期获利各有不同,大抵在几万两到十几万两不等;总计加起来五十九万两有余。
    小皇帝的本钱,在这短短十几日,便足足翻了一倍!
    当然,这个数量距离李云棠心里的预期,还差了一个数量级不止;但这股势头起码说明,他前期的铺垫做得很好,“韭菜”们的投资热情持续高涨。
    这样最好,等其手中一柄无形的镰刀,磨到最锋利的时候,就是大肆收割的时候。
    想得正美的李云棠,在看到双方宝钞历期的收购价格之时,霎时间嗅出一丝不对劲,他随即自言自语起来:
    “第三、四、五次抬价后,安德鲁那边设下的收购价,分别是四两、五两、六两;
    而那帮权贵收购我们宝钞的价格,平均下来大概是三两四钱八分、四两五钱三分、五两五钱九分;
    张局总,发现问题没有?”
    规律倒是不难理解,权贵们收购宝钞的利润正越来越少,张宪秋思索片刻之后,眉头一皱,说道:
    “天使是担心,如此一来他们会因利润过低,停止收购宝钞?”
    “不,不是担心他们会停止收购!”
    李云棠否认的很快,接着目光突然转向西北边——那方向正是内城权贵们集中居住之地,他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分析道:
    “我反而感觉,他们可能要勾结起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警跸南衙探子随即入内,见着李云棠、张宪秋二人便是一揖,而后口中禀道:
    “天使、局总,最近各旗探子发现,京师中一众参商、粮商、盐商等豪商,近几日相互走动频繁;这数十个商家,大抵有一共同特征——
    都是与京师官宦有利益往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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