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仙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如今二品大儒的修为来之不易。
    面对玄净的质问,他将十六年前的往事阐述了一遍。
    虽然不明这个小和尚为何打听这桩往事,但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十六年前,本大儒的侄儿子文,从那个婴儿身上挖出广灵心,当时是与宋家联合, 因此只瓜分到一半。若是完整的一颗,我如今修为绝不是只有初入二品这般简单!”周凤仙说到最后,长叹了一声,颇为可惜。
    玄净皱眉,心中怒意正在翻腾。
    这周凤仙还可惜起来?
    残害别人一家三口,挖走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心脏, 这是得多狠的心才下得去手?
    玄净此番进京寻亲, 终于得知身世真相, 父母已十六年前死于非命,普安县的那位新任县令周鹿所言全是虚假。
    周凤仙没有察觉到身前少年和尚的异常,又听他说道:“广灵心的天选之子自古便有,但像那名婴儿强大的很少见。这些年周家都在寻找拥有广灵心之人,想要将我身上这颗残缺的补全。”
    玄净眉头一掀,“儒道世家柳家之后,便是你们下一个动手的对象?”
    “柳家之后?”周凤仙摇了摇头,“柳家之后不是去了洛城任职吗?不对,你这意思……他也拥有广灵心?!”
    说到这里,周凤仙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玄净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只听咔嚓一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伴随着堂堂二品大儒,来自儒道世家之首的周三祖惨叫声。
    “啊……我的腿.......”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着残害他人?以补全你自身?”玄净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终于是被周凤仙那丝贪婪给勾引出来。
    一旁的小金金有些惊讶地看着大佛,它从未见过大佛如此神情。
    周凤仙忍下断腿之痛,额头冒起了汗珠,“你……你到底是何人?”
    “柳家之后拥有广灵心你们周家不知道?宋家可是一直对其图谋不轨。”玄净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
    周凤仙解释道:“自十六年前宋家派出的人妇人之仁后, 周宋两家就再无交集,你的意思宋家也在寻觅广灵心之人?”
    周宋两家,当年虽然合谋,但彼此得到二分之一的广灵心之后,拿着广灵心去做了什么,都没有告知对方。
    宋太尉将二分之一广灵心再分为五份,暗中培养宋家子弟,此事周家不知。
    而周家得到的广灵心是给了当时突破失败,岌岌可危的周凤仙之事,宋家也不得而知。
    玄净沉默思考,柳玉书被迫害的真相也大白,全是宋家捣的鬼。
    周凤仙见对方沉默不语,壮着胆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打听这桩往事,还有……为何我见到你,有一种想要俯首称臣的心悸感?”
    玄净居高临下地看着此人,眼睛眯了起来,说道:“你觉得我这个年纪会是谁?”
    周凤仙吃惊于眼前小和尚的少年模样,本以为其是修炼了某种驻颜的功法才如此, 但听其意思, 似乎不是。
    玄净又说道:“给你个提示,小僧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周凤仙惊讶不已,转瞬间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从惊讶变成了惊恐,瞪大了眼珠,摇着头,“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那个……婴儿?!”
    玄净没有回应这瞠目结舌的周家大儒,抬头望天,喃喃说道:“因果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玄净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他的右手掌却越来越璀璨,还有阵阵禅音在响彻。
    “不,你不可以杀我!”周凤仙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再次试图调动体内的浩然正气,可又如何能挣脱得开?
    没了浩然正气,想要施展保命底牌都做不到。
    周凤仙只好双手撑着自己往后退去,还一边说道:“你不可以杀我,你若杀了我,周家绝不会放过你!”
    玄净无动于衷,已经抬手。
    “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今后我周凤仙就是给高僧您当牛做马都在所不惜……”堂堂儒家二品大儒,此时已经不要脸面,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父母葬身何地?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带你前去!”
    玄净抬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周凤仙见此,心中一喜,赶紧又说道:“当年对于你们一家三口甚是愧疚,所以我让子文好好地安葬了你与你父母……”
    周凤仙话没有说完,就感觉一轮烈日从天而降,眼前除了佛光再无其他,待到佛光消失,他也已经命丧黄泉。
    “愧疚从你口中说出,就是天大的笑话!”
    玄净怒不可遏,这周家周三祖竟然还有脸说出于愧疚几个字,要真有良心,当年就不会干出那等龌龊事来。
    玄净一掌令这位二品大儒身死道消,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就此消散,他翘望京都长安的方向,眯着的眼睛慢慢地平和下来,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
    弯月当空,繁星点点。
    密林之中,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黑不溜秋的小金金没敢说话,它能感受到与平日不一样的大佛,身上所波动的那份杀意,没错,就是杀意,而不是简单的怒火。
    直到一炷香之后,这杀意才有消失的迹象。
    玄净望着夜空,双手合十,诵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后双盘打坐在地上,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直到六遍之后,心境才恢复正常。
    玄净睁开眼,看了一眼已经将周凤仙身上的宝贝搜刮干净的寻金蟾,莞尔一笑,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金金得来大佛的夸奖,很是开心,口吐人言道:“大佛,这家伙身上有一件须弥砚台法宝,似乎有阵法禁锢,我打不开。”
    玄净颔首,接过这块砚台,细细打量起来,发现其中破绽后,双手结印,一条小金龙从指尖飞出,发出着龙吟声,将这禁锢给彻底打碎。
    这时,一道阴气冲天而起。
    玄净大掌连连挥动,将这道阴气禁锢住,没让其逃跑。
    “周凤仙?!”玄净看清这道阴气鬼魂的模样,为之一愣。
    如今成了鬼魂的周凤仙万念俱灰,他的砚台法宝不仅是须弥法宝,还有禁魂守魄的奇效,方才被斩杀之后,魂魄没入这砚台之中,想着以后寻机逃跑。
    虽然已成鬼魂,但还能继续活在世上,周凤仙还想着今后在阴鬼一族中,依旧当个上位者。
    周凤仙现在只有部分求生的意识,无法发出声音,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在祈求玄净手下留情。
    玄净没有亲自动手,给了小金金一个眼神,后者就明白过来,直接将这道鬼魂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从今往后,再无周家三祖。
    在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的京都长安,在周府大院的禁地之中,一盏魂灯‘砰’的一声爆裂开来,魂灭灯毁!
    在书房中的周子文与周子孝似有所感,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神情中看到了错愕与悲愤。
    二人身形一闪,待再次出现时,已在周家禁地深处,前面有着数十盏魂灯,其中最高的那一盏已经破碎,一片狼藉。
    周子文瞪大了眼珠,眉目间隐藏不住的怒火与杀气。
    周子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竟敢杀害我三叔!竟敢杀害我周家三祖!”
    周子文不愧是当朝宰相,虽然心中盛怒,但没有爆发出来,只听他声音阴沉地说道:“明日过后,我要让这世界没有普安县,没有那什么白崖寺!”
    怒不及家人,这位宰相已经动了要杀光与神秘高僧有关系的人的念头。
    ……
    玄净一边赶路,一边从须弥木钵中取出一块青玉石头,乃是与小道姑的传音石。
    他简短地诉说了一遍已经离开长安。
    裴灵薇那边玄净打算回到寺后,写一封书信寄去。
    至于九月初九的佛法论道大会,玄净本就没打算参加,之前还在长安寻亲,想着有时间就去看看。
    如今真相大白,且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这佛法论道大会,参不参加意义不大。
    当杭小瑜收到传音后,显然有些失神,心里埋怨起怎么这男人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情,哼!
    气归气,小道姑还是回了一句‘路上多加小心’。
    杭小瑜其实有许多话想讲,但又不知何曾说起,加上今天与夜里发生的事情,法海师弟尽早离开也是好事。
    如今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尤其是儒道世家之首的周家,今夜被神秘高僧犯禁之事,绝不会坐以待毙,甚至会将怒火转移到神秘高僧之徒法海师弟身上。
    当时杭小瑜别提有多担心,甚至不惜回天罡道观找上道首师傅,说什么长安乃是大唐王朝的国都,大唐向来自诩礼仪之邦,不能出现仗势欺人之事。
    道首被自己这个六徒弟的愣头青措辞给逗得开怀大笑。
    大笑中,道首说了一个‘好’字,杭小瑜这才心中大定。
    同样的,裴灵薇亦是非常担心,她回到家后,直接找上其祖父,也就是监察院的副院裴元德。
    为了玄净师父的安危,裴灵薇胡乱编造了一个谎言,说周家的一名子弟在大街上欲要欺辱她,要祖父裴元德替其出头。
    裴元德听完之后很生气,爱孙女心切之下,打算彻查这周家,让周家知道,裴家可不是好惹的。
    周家近些年来动作繁多,监察院有所察觉,早就打算查一查宰相。
    不过毕竟是宰相,乃百官之首,若查起来,难免会动摇朝廷。
    如今遇上这事,裴元德也不管是真是假,现在出师有名,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裴家护短?
    玄净并不知道两位佳人为自己做的事情,但一想到她们二人,就情不自禁地展露笑容。
    站在他肩上的小金金,不适时地开口说道:“大佛,你怀春了?”
    玄净:“???”
    “你这些不正经的词,都是从哪里学的?”
    小金金以为大佛是夸奖自己,便得意地解释道:“从普安县离开后,游走四方,弟子如金看到听到也经历了诸多事情,阿弥陀佛,受益无穷。”
    话刚说完,玄净就敲了一下小金金,敲得后者头晕眼花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玄净不再理会小金金,望向前方,按照这个速度,黎明到来前就能赶回普安县!
    不知道寺中的师傅师兄现今如何,还有那法号‘如银’的奎狼以及那一池已经开智的鱼蛙。
    ……
    普安县,白崖寺。
    夜深人静。
    扩张后的白崖寺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色,如今深夜,都有数盏灯火亮着,其中闪烁的不是烛火,是曾有钱不知从何处收购而来的夜光石。
    夜光石是包裹夜明珠的石头,因为沾染了一些夜明珠的气息,所以石头会发亮。
    不过不像夜明珠那样可以永久长亮,过了一月半载的就会恢复如普通的石头,所以价格比夜明珠要廉价得多。
    此时,那一条上山的青石板路上,有六名黑衣人正快速奔袭,他们奉了周鹿县令的命令,趁今日白崖寺搬迁佛殿佛像,三名寺庙和尚劳累,前来掳走那名最小的和尚!
    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低沉的声音:“待会进了寺庙,按照计划进行,你们去放能让五品境都昏迷的迷魂香,我亲自去掳走那小和尚。”
    “好的,老大!”其中四人齐声说道,落在最后的那人只点了点头。
    他们来自京都长安。
    自从周鹿将疑似十六年前那个婴儿还活着的信寄回去后,宰相周子文就派遣了这六名周家死士前来。
    六人中,最厉害的不是带头大哥,而是落在最后面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五品境!
    其余五人皆是六品。
    这份实力,在这偏远的镇落,足够横着走。
    他们已经来了多日,一直在暗中打量白崖寺,发现那名老和尚竟有五品修为后,他们才没有当即动手,而是谋划到了今日。
    六人很快就来到了白崖寺山门前,带头大哥对最后那名瘦小黑衣人点头示意,后者心领神会翻墙入内,将迷魂香投入到寺庙后院的三间寝室。
    约莫盏茶功夫后,其余五人才进来与瘦小黑衣人汇合。
    “这香就算是我都抵挡不了多时,此刻他们定然已经熟睡!”瘦小黑衣人低声说道。
    带头大哥神情兴奋,只要把这事干得漂亮,回去后一定能得到宰相的大大赏赐!于是他下达命令道:“好!六弟干得漂亮,掳走那小和尚就撤,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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