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肩膀便启程离开。临走前慕白给了他一个开过光的玉佩,上一世那那本是他费了许多力气给厉后求来的生辰礼,如今拿来赠给苏之冉再好不过。
    等到苏之冉骑着他的爱马出了城门,慕白才从酒楼的二楼下来,从酒楼的后院坐了马车回了王府。
    离启文帝病重新皇登基还有四年,他上一世的死亡还有十年。在苏之冉未回来的这两年,他能够完全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了。
    ☆、十九章
    除却传统的节日,帝后二人的诞辰便是北国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每逢厉后生辰,与历朝历代相比相对冷清的皇宫就会 变得格外热闹。
    尤其是今年,是厉后四十岁的生辰。慕白今年十九,慕言二十四,厉后和启文帝是少年夫妻,她于十六岁生下太子慕言 ,如今已是不惑之年。
    在人均寿命不过六十的北国而言,四十岁意味着厉后这一生已经去了三分之二。兴许是时光眷顾,也有可能是她平日里不常笑,这张美貌的皮囊还是那般年轻。
    除了对着自己的丈夫启文帝和她最疼爱的儿子有个好脸色,对上其他人的时候她永远都是微昂着下颌,眼角微微上挑,做足了一副高傲的架子。加上身边有擅长保养的嬷嬷伺候着,她甚至连眼角的笑纹都没生出几根,看上去和比她小了好几岁的敏贵妃年纪一般轻。
    由于帝后恩爱,今年皇后的生辰宴办的比启文帝还要厚重一些。给厉后庆生自然是要费大心思的,能够被邀请入宴的除了王公贵族就是皇帝宠臣。
    一件件的珍奇玩物递上来,坐在高位的寿星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示意感谢,便又转过头来和启文帝说些体己话。
    等到慕白献礼的时候,全场的目光便又凝在他的身上。
    那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在底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听说在皇后娘娘生辰的前两个月,安王就到了离京城约莫三十里的迦灵寺祈福。也不知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我夫人前些日子去迦灵为小女占姻缘,无意曾见安王从主持手里头接过一枚玉佩。”
    “可是那玉佩不是被送给了苏小将军吗,难道那是赝品?”另一个官员不大能够相信。都说苏小将军和安王关系好,怎么也不会给人送个假货啊。赝品送给厉后当生辰礼就更不可能了。
    慕白一脸从容,像是没听见这些议论。拍了拍手,在众人的目光下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推进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推车 。
    “别卖关子了,把布掀开吧。”看着朝臣们的眼神,启文帝发了话。
    宴席的主人发了话,慕白自是不能不从。
    红布掀了开来,密密麻麻的佛经展露在客人们的眼前。宴席上顿时哗然一片。
    “这是儿臣从初春开始抄录的,一共一百部,儿臣自是时时敬颂,愿母后福寿绵长。”
    厉后还是那副笑容,倒是坐在底下的贵妃说了句:“姐姐倒是好福气,这百部佛经可不是那么好抄录的,又听安王一字千金,这些怕也是价值连城吧。”
    底下立刻有三三两两的附和赞美声,启文帝也夸赞了几句,说了声赏,慕白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慕白不能喝宴席上的酒,便一边喝着宫人特地为他准备的茶,看着作为压轴戏的太子献礼。
    一旁给他斟茶的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人机灵的很,也知道在无聊的时候给慕白讲些趣事。
    都说死灰尚且能够复燃,慕白虽然并不受重视,可万一太子殿下出了什么状况,这皇位还不是落到他的头上。宫里头可就只有这么两位皇子,都是主子,做事情还是谨慎些好。
    在尘埃未落定之前,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太子慕言送给厉后的生辰礼是条极寒之地捕获的火狐腋毛做成的围脖。
    “儿臣没弟弟那份才,也只能借偶见的前人一词来给母后道贺,更休说,便是个,住世观音菩萨。甚今年,容貌四十,见底道,才十四。莫道寿星香烛,莫祝灵椿龟鹤。只消得,把笔轻轻去,十字上,添一撇。”
    “你有这份心便是难得。”厉后总算是露出了宴席上第一个喜笑模样,底下更是一片赞扬太子孝心难得声。
    “把东西给本宫好好收起来。”厉后对身侧的站着的宫女下了令,太子也退了下来,坐在了慕白的东侧。
    这样欢庆的日子自然是少不了歌舞的,这次能够获得为皇后表演的是新来京城的一个戏班。他们唱的是一出新戏,虽说是新戏但实际不过新瓶装旧酒,贵在唱戏人都是有几分唱功的新面孔,又多少有些很是叫人惊叹的绝技。
    一出戏有喜有悲,教人看了笑中带泪,唏嘘不已。后来这部戏在京都里受到各个达官贵人的追捧,慕白看了多次,当初的那点新奇感早就被磨光了,如今已经提不起兴趣来看,便把视线转移到在座的客人们身上。
    不过在场的不少贵妇小姐毕竟还是第一次,看到悲情的地方,还是如同慕白记忆里纷纷掏出帕子拭泪。
    厉后也难得全神贯注在这一场戏里,启文帝则关注着自己的结发妻子。他的下方坐着的妆容明艳的敏贵妃,或许是触景 伤情,她的眼里难得有几分伤痛之色。不过转瞬即逝,慕白也只是低头饮了口茶的工夫,对方便敛了伤痛,恢复了那副 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叫人瞧不出半分憔悴哀悯来。
    在座的大臣及其家眷的脸上转了一圈,慕白最后还是把视线搁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太子慕言身上。厉后的生辰刚好是大雪 ,皇宫里早就烧了地龙,整个大殿暖得好似初夏,慕言进殿之前身上裹得可谓分外严实。
    慕言身上的那间厚厚的黑色披风早就脱了下来,由一旁的小宫侍拿着,等他起身出殿门便给人披上,预防染上风寒。
    不知为何,慕白还是不大愿意看见对方那张脸,所以他的审视是从下往上的。桌子挡住了太子腰部以下的部分,从他这个角度看,就只能看到深紫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的暗纹,深色的领口露出一截瓷白的脖子,往上是略显尖瘦的下巴,淡 色的唇,高挺的鼻梁,和深不见底的眼睛。
    大抵是慕白的视线过于强烈直白,原本就没放多少心思在表演上的慕言把头偏了过来,刚好对上了慕白的眼睛,对方怔了一下,眼里的不喜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嫉妒倒是藏得好好的,埋在里头深不见底。
    对着这样让人心塞的目光,慕白下意识地转头继续欣赏歌舞。
    果然就算慕言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抵过他那种下意识的排斥感,在知晓对方将会在不久的未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毒死,哪怕这一切还未曾发生,重生到现在对方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每一次瞧见慕白他还是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在慕白的记忆里,这一次的生辰宴办了大概有四个时辰,因为是休沐日,大约平日是下了早朝的时分各个宾客就开始入场。在宫侍的台子是临时搭建好的,除了戏班,还有来自西域的表演。可谓是热闹非凡,宾主尽欢。
    总有些人是对这些表演不大感兴趣的,厉后作为寿星本意也是让大家来开心而非受罪的,除了一开始的入场,恭贺到最后结束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表演,大殿的表演台后头是个园子,只要从偏门出去,动静不大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一般客人并不会到那园子里去,一是因为表演实在精彩,而是怕拂了厉后的面子,除了真正位高权重的几个人,或者是深蒙帝宠的几个年轻贵族子弟实在坐不住了去吹一吹冷风,根本就没人从侧门走出去。
    慕白用了些点心,又把那半坛子酒喝了,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表演上头,起身从偏门走了出去。
    园子里头腊梅和茶梅开的正好,和温暖的大殿形成鲜明的对比,冷风一吹,慕白稍有的那么点醉意全没了。
    他站在一棵腊梅树底下往门里敲,高高台子上坐着的是他分外冷淡的生母。他知道在一个月之后,对方就会因为染了风寒,引出以前身子里埋着的病,然后卧床不起。在一年之后香消玉损。
    那毕竟是他的母后,尽管对方一直将他视作空气。天灾人祸,生老病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东西。慕白就算是想要挽回对方的生命,也无能为力。
    就是上一世厉后死了,在棺木面前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还是苏嬷嬷在他的袖子上抹了辣椒水,才免得他被冠上不孝的大帽子。
    等到厉后身体出了状况,这宫里头就不那么太平了。慕白折了一枝开得极好的腊梅,嗅了嗅它的清香,又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二十章
    慕白前些日子从宫里头摘的腊梅还在他的书房里头开得灿烂,只是香味淡了,养在清水里也渐渐开始有凋谢的迹象。
    苏嬷嬷见他喜欢,叫了王府里采购的人去了市集上买了几颗还未开花的树栽在了慕白卧房后头的小院子里,经过花匠的悉心照料,这些树都结了花骨朵。
    这大冷天里看着绿油油的叶子就叫人舒心。慕白坐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泼墨作画,宫里头就传出来一个坏消息。
    皇后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一开始厉后只是有些咳嗽,诊脉之后御医开了方子,递给厉后贴身服侍的宫女,恭恭敬敬地对着金线牵着的人开口:“
    娘娘贵体只是微恙,等服了药,不出五天定能药到病除。”
    看病的太医继续待在太医院悠闲地看看医术,有闲心的话就摆弄下草药,指点一下晒草药的童子,要是兴致来了就给讲解一下各种草药的用途和珍贵性。
    除了上一次敏贵妃流产处死了几个太医,他们平日里也就看个小毛小病的,日子舒服的很。
    这种安逸的生活几乎让他们忘记自己脑袋顶上悬着的那把刀,皇家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就比如这次,原本只是小风寒的厉后在服了太医开的药之后一点起色也无,反而终日昏昏沉沉,甚至到后面根本起不来床。
    等到启文帝的圣旨到了太医院,当初看病的太医惊出了满头冷汗,等到到了凤床跟前,战战兢兢地开口:“悬丝诊脉难免有不准确之处,娘娘容臣冒犯。”
    帐子里头伸出一只素白细腻的手,老太医的三根手指搭在上头,片刻后又开口请对方换了一只手。
    药方又换了一个,人也换了好几个,厉后的病就是不见好。启文帝已经下令,要是治不好皇后,他们这些庸医都得下去陪葬。
    皇榜也张贴了出来,寻求天下良医。可是好几天过去,都无能人揭下皇榜。
    君无戏言,这边太医们冷汗涔涔找药方的找药方,想着法子保命,另一边有些人则蠢蠢欲动,盼望着厉后能在这场大病里头一命呜呼。
    慕白自然两者都不是,厉后视他如路人,他对这个母亲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多深。
    但毕竟他是儿子,是小辈。厉后生病,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能不去看望,对方想不想看到他是一回事,他有没有孝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进了立政殿,对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在椅子或者是软榻上靠着,引路的宫女走在慕白身侧,低声对着慕白说了几句:“
    皇后娘娘就在里头,昨日贵妃来拜访过了,现在里头待着的是太子。”
    “多谢。”慕白抬了抬右手的袖子,把苏嬷嬷临行前给的银子扔进了那宫女敞着的荷包里头。
    那宫女眼疾手快的把银子塞好,脸上也带了几分笑颜色,底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大约拐了几个弯,那宫女脚步停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了一边。
    说起来这还是这辈子他头一次进到立政殿的里头,皇后向来注重仪容,若非生病,又怎么可能在他的面前卧床不起。
    慕白进去的时候,太子还未走,坐在凤床边上,慕言的衣袖上头搁着的是厉后的手,纤细苍白,可以看清里头青紫色的经络。
    “母后,您感觉好些了吗?”
    慕白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凤床前,他语气自然是担忧的,但担忧感叫人听来并不浓烈,反而显得真实。要是他做出一副孝子深情样来才会教厉后心生不悦,毕竟他对方感情不深,太过饱满的感情显然太过虚伪。
    一个不愿意付出真心的人却往往希望别人能够真心以对,厉后这个人就是看得太过精明,而想太多的人多数活不长。
    厉后病得还没那么严重,她是坐在床上的,身后是个软软的垫子,据说是太医院那边有人琢磨出来的东西,为了让皇后能够舒服点,量身定制连夜赶制出来的垫子。
    不过这垫子虽然能让人舒服点,却并未给厉后的病情带来任何好转。
    慕白瞧着面前这张女子的脸,和一个多月前那光鲜照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时厉后的面容还似双十的女子,虽然不苟言笑,但眼睛里还有格外动人的色彩,有着位居尊位的高傲和一种经历岁月却美丽依旧的独特韵味。
    而如今这个靠在垫子上的女人,脸部的轮廓虽然一样,五官也还是那副五官,可是那双眼睛里有了疲态,薄薄的妆容也不能掩盖掉眼角细细的纹路,那种强势被多日的病痛带来的软弱而取代,和他记忆里的母后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毕竟是老了,慕白这样想着,弯着腰询问,脸上的关切也更深几分。
    当然,也没忘记和自己的太子兄长打个招呼,问声安好。
    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嗯了一声表示回应,把厉后搁在外头的手又放回了锦被里:“母后要是信得过儿臣,儿臣倒是认识一个人,过些天让他给您看看。不过要是他也无能为力,儿臣希望能够把它保下来。”
    “便听皇儿的,让他明日就过来就是。你父皇也是气话,真要是人才自然得保住的。”
    大概是因为慕言在之前说了些让她开心的话,病中的厉后并没有太过难为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语气淡淡的说了句还好,出声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
    厉后让两个儿子坐在一块,拉过来慕白的手,搁在慕言的手上,对着慕白语重心长:“母后就你们这两个儿子,不管怎么样,你还是顺着太子,他毕竟是你的兄长,不要听信了谗言,生出些不该有的蠢笨想法来。”
    厉后的手有些冰冷滑腻,底下的温热的手自然是属于太子的,他上一世来的时候特意和太子分开来的,自然也没这么一遭,慕白有些不大自然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偏偏厉后的手像是铁爪一样牢牢抓着。他看着后者的眼睛应了声是,手上的压迫感才陡然消失。
    得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厉后才闭上眼:“我有些倦了,你先下去便是。本宫还有些话要和太子讲。”
    病人的话最大,慕白把手抽回来,起了身,没忘了说些祝安康和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又叮嘱了一番侍女要按御医讲得来,这才转身离了立政殿。
    身后的帐子里传来厉后的声音,被压得有些低,想必是些体己话,只能对慕言这个儿子说,他停了一下,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慕白坐在回王府的马车里开始细细琢磨,他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回忆着慕言脸上的表情,还有上辈子这个时间段发生的大小事。
    这宫里头就一后一妃两昭仪,后面两个在这宫里几乎没什么地位,在厉后暂时不能管理后宫的时候,凤印只能交由敏贵妃执掌。
    慕白记得,厉后去世到慕言登基的这段时间,敏贵妃一点点地把后宫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但苦于膝下无子,自己又不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皇子。
    在找不到能够名正言顺取代皇帝的儿子的人的情况下,执掌后宫的敏贵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言上位,做了一阵子太后,就在慕言登基的第二年“病故”在宫内。
    与此同时,张氏家族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在朝的张氏嫡系是贬官的贬官,收押的收押,一个个找了名头往死里整。
    都说树倒猢狲散,把张氏这根主心骨抽了,该升的升该降的降,利益一旦分隔开,所谓的张氏党`派只消几日的工夫便分崩离析。
    慕白并不喜欢这个兄长,却也得承认对方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子。再加上启文帝悉心的教导指点,整个朝堂都被牢牢握在慕言的手里。
    除了没有子嗣以及在处理某些问题上面太过狠戾,慕言这个皇帝几乎教人挑不出错处来,更准确的说,朝野上下也没有什么人敢挑这一位的错。
    不同于启文帝在朝时相对轻松的气氛,慕言在位事哪一个上朝不是战战兢兢的。言官曾经拿过皇帝子嗣的事情做文章,
    又谈及了安王的婚事,下场就是被拖出殿外乱棍打死。
    启文帝在世时。言官是向来是毫不顾忌的直谏的,就算是踩到皇帝痛脚,这些言官照样活得好好的,但是在慕言面前,
    他们说错了话,就一个下场,斩!
    慕言有这样肆意的本钱,也有维持住平衡的魄力。他可能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一个成功的皇帝。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什么都还没发生,既然他都能够重来一次,慕言这个皇帝能不能做的和他记忆里一般稳当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两个月,这凤印就会交由到敏贵妃手上,权力也开始一点点的移交。
    随着皇后的病重,朝堂上张氏在皇帝的默许下压了厉家一头,殊不知被抬得太高,反而摔得越惨。
    看来他有必要和那位张贵妃好好谈谈了。
    上辈子她就是太过于纵容自己的族人,导致一个旁支子弟也能在京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导致张家和不少官员交恶,最后倒下来的时候也算是墙倒众人推,人人拍手称快的那种。
    说实话,张家还是有不少人才的,可惜就是掌家的有个不得了的毛病――护短。
    就说说慕言上辈子整治张家的那些理吧,有些确实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但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有些可大可小的事往大了闹,就算那个时候敏贵妃已经成了太后,也没法子保住自己的这些族人。
    好好的一个世家大族,就是因为几颗无关紧要的老鼠屎给毁了。张瑾是个聪明的女人,还不至于为了连感情都没有的族系旁支毁了自己家族的大好前程。
    慕白低下头,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把之前坐在床边和慕言碰在一块的袍子下摆给绞了。又取了帕子和刚刚讨要的药酒,把自己的手擦了干净。
    等匕首回了鞘,他才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马夫开口:“你待会从那条路走,去蓬莱殿。出宫这么久了,我也该探望下贵妃娘娘了。”
    ☆、二十一
    从立政殿到蓬莱殿其实很远,不同于立政殿的恢弘大气,敏贵妃住的蓬莱殿出人意料的清雅朴素。
    敏贵妃的美是那种明艳的美,华丽张扬,夺人眼球。她喜欢的衣服也多为亮色,按常理住的地方也该是格外华丽,偏偏蓬莱殿最多的就是竹子和兰花。
    蓬莱殿里还长年飘着淡淡的墨香,因为张瑾的当年的嫁妆里头有一块千年墨,当然没有传说中那样遇水不化,永不褪色,但也极其珍贵,墨香久久不散。
    据御医说,这香气闻多了对身体也有一定好处,就冲着这千年墨,启文帝来蓬莱殿也多了些。
    张家本是书香世家,虽然出仕和经商的兼有,但对读书的重视从来就没有减弱过,敏贵妃的见识广和这脱不了干系。
    慕白进去的时候对方弯着腰在剪一株月季,玉指纤纤,衬着红艳艳的花朵格外好看。
    慕白出声唤了一句“敏贵妃”,后者的手一抖,花上的刺就扎进了手指,沁出殷红的鲜血,一旁的宫女“呀”了一声,连忙找了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把刺拔了出来,又寻了宫里备着的不留疤的药膏涂抹,生怕那只完美的手会留下一星半点儿伤痕。
    显然张瑾是没想到慕白会过来的,只留了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侍女堵人口舌,把剪刀搁在一旁就问慕白来意:“你不去在皇后跟前尽孝来这边干什么,最近宫里人心惶惶,本宫可不想在这节骨眼闹出些事情来。”
    “本王刚刚已经去过立政殿了,就是因为不想出什么篓子才要到这蓬莱殿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天前,凤印就到了贵妃手上吧。”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安王还想帮皇后姐姐把东西要回去,本宫虽然能力不如姐姐,处理这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对待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敏贵妃总是格外的敏感,尽管明知道对方并无这种想法,她的语气还是止不住有点尖锐。
    “本王今日来这自然不是为了要回凤印,本王可没那个权力也不想来干涉这宫里头的事。”慕白顿了顿,改了自称,“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你提个醒,不要只顾着你手里那颗凤印,而忘了娘娘你的根本。”
    张瑾的根本自然是指张家,她脸色又沉了下来,想了想,招来常和自己娘家那边联系的人询问:“最近国舅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别支支吾吾的藏着不说,等出了大事我可保不住他!”
    那宫女看了眼慕白,又看了看她,这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事情都交代出来:“这回不是国舅做的,是他带过来的族人,轻薄了庞家小姐,前些日子庞小姐在家里头上吊了,国舅说是那庞家小姐自己太脆弱,娘娘这么忙,要奴婢不要告诉娘娘,他会把这事情给解决的。”
    “真是一群蠢货,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告诉我?!”当着慕白的面,张瑾把那宫女一脚给踢开,用的力不是很重,但那宫女顺着势一滚,脑袋就直接磕在柱子上,弄了个头破血流。
    凤印虽然到了手,但是宫里忠于皇后的势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想要全盘接手,并没有先前以为的那么容易。这宫里的事情本来就够她烦心的,自家人又来添乱。简直叫她头痛欲裂。
    “夏荷”
    “奴婢在”
    “找两个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春华,把我笔墨取来,我要写封家信给父亲。”
    敏贵妃往殿里走,没忘了回头给慕白一个交代:“安王暂且放心,本宫自会保证张家不出什么乱子。陛下我会替你稳住,至于太子和皇后那边,还得靠你自己,切莫自乱阵脚,本宫没三头六臂,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
    慕白站在那里半晌,转身进了拐角处等的马车,“回去罢,明日辰时去立政殿。”
    太子请来的大夫也没能瞧出厉后病重的原因,只是抓了几副药,勉强是维持住了对方的病情。
    身体的病稳住了,厉后的精神头却一日日地差了下去。太医的诊断都只有一个结果,忧思过重。
    启文帝每日下了朝都要花上至少两个时辰来陪发妻,可还是见着对方日渐消瘦下去,已到形销骨立的程度。
    慕白每日都会去宫里,没有刻意和太子错开,三天两头的就能和后者碰见一次。因为厉后病情的缘故,对方并未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见了面也会打招呼,在厉后面前维持着虚伪的友好,两兄弟的那种隔阂在这样情况下仿佛被冰冻起来,好像这两人只是对关系稍微冷淡的兄弟,没有敌对,也没有算计。
    不过是表象而已,慕白看着呈上来的消息,揉了揉额头又继续盘算。厉后不会活太长了,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太子手里的势力已经开始运作起来了。
    厉后在,这宫里就是太子的天下,朝堂的厉家人底气也分外足。启文帝年纪也大了,地位和权势注定了他就算再怎样爱自己的儿子,也会因为皇位的继承而和对方产生隔阂。
    他已经开始渐渐老去,年轻的儿子随时都可能夺走自己手里的权力,他不愿意瞧见太子的羽翼太过丰满。而没了皇后的温情,对待厉家皇帝自然可能会比平常更加狠心。
    谁都害怕被作为弃子被太子给丢弃,比起可能会崛起的张家,厉家这一派的动静要大得多。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慕白以往运作的关系网开始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在厉后昏厥的那一天,启文帝因为泸河赈灾银两贪污事件一下子罢黜了十余位朝廷大员,一些新鲜的面孔被提拔上来,官员里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同势力的人都涌了进来。
    原本盘根错杂的朝廷关系又重新洗了一次牌,张家这次是彻底压了厉家一头,而新晋的官员里头,有五个都与慕白私交甚好,剩余的有几个是中立党,还有三个是绝对的保皇派。
    随着厉后病情的加重,皇城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嬷嬷知道王爷重孝,但思虑过重,王爷的身体也是会垮掉的。”在安王府的时候,苏嬷嬷总是以一个长辈的态度来劝阻和安慰慕白的。只要她不太过分,慕白自然是十分敬重和依仗她。
    慕白不说话,只是拨弄着盘子里的佛珠,“还差得很远呢。”他在心里头开口。
    厉后的身体还能撑上两三个月的时间,而他的父皇将会在三年后突发心疾,龙体与厉后合葬于帝陵。
    虽然没有太大的意外,再一次经历厉后的死亡的时候慕白还是失手将自己手割伤了,锋利的刀刃从虎口处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旁的侍女失声叫了句“王爷小心!”
    苏嬷嬷早已眼疾手快地把他手里的匕首夺了过来,也亏得慕白对她的气息毕竟敏感,不然恍惚中还可能给苏嬷嬷捅上一刀。
    “王爷要是真担心,就快些赶过去吧,外头备了马,要是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娘娘最后一面。”
    慕白迟疑了一会,夺门而出,苏嬷嬷在后头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小主子的心还是不够狠。”
    想到什么她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又小声地叹了口气:“也亏得这厉后就这么死了,要是还活着,这阻碍可就大了。”
    慕白最后还是没能和厉后见上一面,当他赶到的时候,厉后刚咽了气,立政殿里哭声一片。太子半跪在床边,启文帝则握着厉后的手,敏贵妃没多久也赶了过来。
    “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出去!”红着眼的启文帝往周边的桌子上一拍,上面的花瓶、水晶缸等物什都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周围的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宫女们用帕子捂了嘴小心而快速地挪着步子倒退着走了出去,几个小太监也连忙跟在她们后头一路小跑出了立政殿。
    敏贵妃本来还想嚎上那么一两嗓子,被满心悲痛的启文帝那么一瞪,哭声就堵在喉咙里,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和后者对着干,慢慢地走了出去。
    慕白几乎是和敏贵妃一同出去的,只有太子慕言被启文帝一句话留了下来:“你母后最喜欢的就是你,就在这里多陪陪她,和朕一起。”
    ☆、二十二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亡者已逝,哭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启文帝尽管悲痛,他还有江山要眷顾。
    在厉后仙逝后,他的性子较之从前要阴狠许多。
    因为厉后的缘故,启文帝对着张氏族人的时候总是颇有人情味,等厉后不在了,这群人便成了太子过于丰厚的羽翼,总得修剪修剪才能够看起来顺眼。
    原本北国就没有多少长寿的帝皇,启文帝毕竟上了年纪,对权力的渴慕要比以前要更深些,以前有发妻压着,吹一吹枕边风,有些小矛盾也就这么被掠过去了。
    如今厉后不在了,这父子间的尖锐的矛盾也就出来了。坐在高位的人往往是爱江山胜过美人,在皇宫里,同室操戈的绝不算少数。
    面对着年轻有为的继承人,启文帝的心里头难免有些不舒服,对方越强,对他的威胁也就越大。
    谁不想在这皇位上多坐会呢,北国历史上为了能够早些得到皇位给自己的父亲下毒的太子也并不是没有。
    上位者本就比常人疑心重,加上人老了总爱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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