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裴潜全身明显颤抖一下,表情一瞬间惊恐无助。
    我也吃了一惊,正要拉住他,江原却平静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裴潜身上,缓缓把手放在他头顶,意味深长道:“裴潜,你是个男子汉,你有勇气对抗比自己强大的人,更应该有勇气承受失败的痛苦。”
    裴潜的身体再度颤抖,目光渐渐有了聚点。
    江原低头看着他:“你有能力,我和越王都看重你,但是这远远不够。明明越王已助你摆脱了过去,你自己却不能摆脱过去的阴影;你知道孙膺比你强,却还是不顾一切与他对抗,这是谁之过?越王自顾不暇之时,不忘教你读书明理,为你争取施展才能的机会;现在他身处激流,期望你成大器,成为他有力的臂膀,而不是他羽翼下的雏鸟。”
    裴潜慢慢抬头,眼中颤动着一丝水光。
    “你能从军队最普通的士兵做起,一步步升至统领,再被选入燕骑营,没有人提起你的过去,也没有人质疑过你的能力,这难道不值得自傲?现在你只是遇到了更强大的对手,考验的不仅是你的武艺智慧,还有你的意志,你想就此退缩,还是迎难而上?”
    裴潜身体晃动一下,微张了张口,颤声说出了第一个字:“我……”他的泪水滚下来,他不再克制到抽搐,他痛哭出声。
    江原微微点头:“裴潜,你记住,能不能手刃仇人并不重要,只要你足够强大,没有人敢取笑你,没有人敢侵犯你。我给你四天的时间,你要用这时间思考你自己、越王、整个朝廷、乃至天下,那个时侯你用行动给越王一个答复,告诉他你值不值得他苦心教导!”
    第七十六章 反戈一击(上)
    我看着在尽情宣泄痛苦的裴潜,心里感慨万千,也许江原的方式确是最有效的。
    这是裴潜的教训,在他踏上成功的道路之前,现实用最残酷的一面告诉他真正的生存之道。
    也是我的教训,它提醒我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正关爱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倾其所有地加以保护,也不一定要使他全身心地信赖。
    从寝殿出来,江原牢牢握住我的手,边走边道:“凌悦,你不要怕裴潜受伤。一个人只有承受得了深切的痛苦,才能真正强大起来。比起你背负了一个国家的责难,他这点伤痛算得了什么呢?”
    “我?”我淡然一笑,微微抬头,目光落在苍穹深处,“他们的责难,我又能听到多少?说到底,还是受自己良心的谴责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裴潜遭受的截然不同。我赞成你激起他斗志的方式,却不赞同你的指责,他还是个孩子,自尊骤然遭到重击,难免承受不了。”
    江原笑:“真是关心则乱。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独立开府封王,你十七岁的时候,已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你为什么不觉得裴潜已经可以为自己做主?”
    我一时语塞,他却微笑着拉我在园中漫步,直至走上一条伸入水中的长廊。
    这条水廊横跨越王府内的一池湖水,直通我日常处理公事的东院,平日无人行走。江原忽然站住:“裴潜的事还是先放一放,等他自己告诉你罢。我现在想听听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略略思索道:“我预备连夜上书,向皇上尽述我在韩王府中遭遇的一切,要求彻查韩王府,交出罪魁。”
    江原听罢慢慢点头:“嗯。”
    我继续道:“明日恰逢百官集会的大朝,我要当面上奏,请皇上重赏伐赵战役中不遗余力保证大军供给的功臣,包括晋王、梁王。”
    江原眼睛亮了亮:“好。”
    我冷声道:“两日后,我预备上书告发兵部侍郎孙膺私扣兵器甲胄,犯有谋逆之罪!”
    江原嘴角一弯,眯着眼睛看我:“凌悦,如果你总是这么勤于筹谋,事情就好办得多。”
    我挑眼回看他:“礼尚往来么,谁对我耍心眼,我只有给他回报。”
    江原及时把视线转到一边,拍掌笑道:“这几道上书各不相干,打击的却都是同一目标,很好。对孙膺不提私怨,避轻就重,也十分狠辣干脆。不过后一状是诬告,你预备怎么达成?”
    我反问:“谁说是诬告?早听说不久前晋王府刚从兵部调出一批兵甲运往太原,既然孙膺身为兵部郎中,这件事自然由他经手。”
    江原狡黠地一笑:“不过晋王事先已经取得了朝廷的调令,他要增强北疆防御,合理合法。”
    我冷哼:“假若他借此名义,私藏了一部分呢?”
    江原再认真想了想:“谋逆是大罪,如果深究起来,必然会牵扯到晋王。我看孙膺的事你不要亲自来办,免得被晋王反击,抖出裴潜的事,令你动机受疑。我另安排一名御史台官员上书弹劾,再快一些,就在明日下朝之后罢。”
    我沉思道:“这样更好,只是兵器的事恐怕来不及……”
    江原沉沉道:“先揭发,再准备!”
    我一凛:“好!我先写奏章。”
    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水廊尽头,江原转身笑道:“凌悦,这件事不必大也不必小,让晋王再无立场保住孙膺就够了。你去安排你的事,我也该去岳父大人那里走一趟了。”
    我会意,正预备送他出门,却见他挪动脚步,继续向东院走,不由生疑:“你还有事?”
    江原略显诧异:“没有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么?”视线却暗示明显地向我身下扫了扫,颇有几分挑弄的意味。
    我知道他是故意,顿时沉下脸,压住声音道:“府门在南,你却向东。燕王殿下真的是要回府?”
    江原笑道:“我知道,自然要回府的。”
    “知道最好。”我伸手向南一摆,咬着字道,“燕王殿下,恕不远送。”
    江原笑得比方才暧昧:“果真不远,越王殿下可以送送我。”他俯身贴近我,低声道,“我真的要回府,你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话音刚落,我只觉身体一颤,耳梢像被什么烫了一下。
    江原将一个滚烫的吻印在我的耳后,轻声道:“算了,今日不合时宜,改日罢。”
    我明白过来,脱口道:“谁跟你改日!”
    江原一笑:“等不及?今日确实……”
    我正为情急口误而懊恼,听到他的话几乎跳起来:“闭嘴闭嘴!”
    刚抬脚想把他踹进水里,忽听见东院门外一溜侍卫齐向我行礼,只得慢慢放下,气冲冲穿过院子,直奔大殿。
    江原追上来笑:“我是说,东院与天御府间只有一堵墙,今日来不及走正门,还是翻过去省事。”
    “翻过去?”我眉毛倒竖,“你出了天御府的门,又大摇大摆从我正门进来,最后却翻墙回去,存心让惹人误会你留宿在了越王府?”
    江原扯自己的衣领给我看:“不然如何?外服已经给了裴潜。我穿戴整齐进来,只穿中衣回去,不是更惹人误会?”
    我气急败坏:“先穿我的回去!”
    “嗯?”江原微笑。
    我大窘:“总……总之……”
    江原怡然绕过大殿,一本正经地欣赏漆黑一片的院子:“夜深人静,谁留心我何时回去?越王还是带我四处走走,欣赏一下你府中美景罢。”
    我黑着脸道:“你对府中各处比我还熟悉!”
    他冲我一笑:“现在你是地主,以客人的角度来欣赏,感觉自然不同。”
    我白他一眼:“这里迟早要还给太子。”
    “我准你永久占有。”
    我哼道:“还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权利。”
    江原的口气笃定得好像明天就要被册为太子:“迟早要有。”
    我撇撇嘴,送他走到王府高耸的院墙下。江原飞身跃上墙头,墙那面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回头笑道:“凌悦,上来看看。”
    我道:“太晚了,你下去罢。”
    他在墙头坐下,拍拍自己旁边,笑道:“你不想知道我能看见什么?”
    我嗤道:“不过是许多屋顶。”
    “上来。”
    我无奈,也只好跃上去。还未站稳,江原伸手拉我一把,不觉双腿一弯,已经与他并肩坐在墙头。静谧的夜里,有微风吹来,连宫殿里透出的灯光也在缓缓晃动,两边王府中的亭台楼阁赫然同时展现在眼底,黑暗中望去,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过了一会,我记起来提醒他:“我已经看过了,你还不回去?”
    江原却指着下面越王府中的一个房间:“凌悦,我偶尔坐在这里,总是能看见你在里面,有时处理公文,有时打瞌睡。”
    “什么!”我猛地转头,看看他,讥道,“堂堂燕王殿下,做事不登大雅之堂,居然喜欢爬墙偷窥?”
    江原嘴角有些朦胧的笑意,让我极度怀疑他被韩梦征附身了:“我在自己家看风景,是你自己跑到我视线里。”
    我挑眉:“难道过去你也喜欢爬墙看风景?”
    “当然不,过去这是我自己的院子,想看走进来就是。”
    “你!”我跳下墙头,冷冷道,“本王忙得很,恕不奉陪了。燕王殿下既然喜欢看我院中景致,麻烦你今夜别走了,就在那里看个够罢。”
    江原看上去一点不介意,厚颜道:“既然被你知道了,那我时时过来看你可好?”
    我已经不想跟他纠缠,负手转身:“我明天就把书房搬到西院去,燕王殿下想来拜访,请走正门。”
    江原在我身后不坏好意地笑起来,我皱眉快走几步,想要快些甩开他的笑声。他却忽然收住笑,叫住我:“凌悦!”
    我慢慢站住,回头等他开口:“还有事?”
    江原微微有些犹豫:“你……想不想去看看姑母?” 我一愣,他又补充,“虽然近来朝中事务纷乱,按父皇的意思,要等到称帝大典之后才让你正式认母,不过去见一面父皇应该不会反对。”
    我沉默片刻:“我总觉得有些怕见母亲,单单回想起那次毫无准备的相见,就……”
    江原低声问:“觉得无法面对么?”
    我苦笑道:“这感觉很难形容。很难过,又觉得痛苦无力,还有些悔恨自己。现在对母亲来说,我不是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她连认都认不出,我拿什么抚平她心里的伤痛?我见她,会不会反而令她再受刺激?而且我现在是越王,会不会将她无辜推向这场争斗?”
    江原低头想了一会:“我明白你的顾虑,现在越王府已经步入正轨,进宫见自己亲生母亲也是人之常情,应不至带来太多关注。明日,我去求皇后,让她劝父皇答应你探视罢。我陪你去,如果姑母再度狂性发作,你就躲开吧。”
    第七十六章 反戈一击(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江原对母亲的确比我熟悉得多,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还是难免尴尬。
    江原捕捉到我的心思,安慰般笑道:“总会好转的,说不定因为你的出现,有一天姑母能恢复神智。那个时侯她看到自己儿子如此神气地站在面前,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抬头回他:“那是自然的,有我这样英俊神武的儿子,以后母亲一定只认我,再不认识你了。”
    江原笑:“这个我信,每次见到你,我也几乎不认识别人了。”
    我拾起脚边的石子朝他扔过去:“滚!”
    江原急忙躲开,笑眯眯道:“我走了,越王殿下,早朝再见。”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墙那边,我站在黑沉沉的院子里,心情有些惆怅。又想起了自幼教养我长大的母后。
    尽管母后从不与我过分亲昵,可是对我真心关切,在得知自己身世有疑之前,她从来都是我的亲生母亲。幼时的记忆里,有遭遇挫折时母后的软语抚慰,也有骄傲自满时母后的严厉斥责。现在我却要背叛她了,我就要去找自己的生母,用与故国为敌的行为,去加深她的痛苦。
    如果母后得知这一切,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我猛地惊觉,毅然转身,走进对面的大殿。书房里,执起案前的笔,我写下呈交魏国君主的奏章,我知道,不能再想下去,南越的一切一切早已经不容我忆起。
    天快放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和衣睡在书房的竹塌上。书房的侍从立刻走近道:“殿下,要到上朝时辰了,您的奏章薛司马已经修饰过,请殿下过目。”
    我扫一眼,果然发现修改之后,许多句子都冠冕堂皇起来,比我原本的措辞动听许多,心想果然是做过御史的人。收起来道:“文采飞扬,很好,谁听到都会心花怒放的。”
    匆匆洗漱完毕,我回寝殿换上朝服,见裴潜在床上睡得安稳,便悄悄退出来。燕七走过来道:“殿下要上朝么?属下护送你去吧。”
    我见燕七神色疲倦,显然一夜没睡,歉疚道:“昨晚辛苦了。今天我不在府中,只有再麻烦你一次,代我看好裴潜,凌悦感激不尽。”
    燕七有些动容:“殿下见外了,裴潜也是我的兄弟,属下看顾他份所应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我笑笑:“说得好,我们都是兄弟,你也不要对我见外,以后相互照应的日子很长。”
    燕七眼眶微微发红:“是!”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越王府处境不妙,除了你和裴潜,我能信任的人不多。裴潜又出这种事,你好好开解他吧。”
    “属下遵命!”
    我拍拍燕七的肩膀,来到后院,饲马的仆役们已经为燕骝佩戴好马具。燕骝正在饮水,察觉我来到,抬头灵敏地转了转耳朵,看上去精神焕发。我笑着将手指插入它鬃毛,梳理了一阵,见它喝得饱了,解开缰绳握在手里,轻轻跃上马背。燕骝兴奋地嘶叫一声,不等我示意已经冲出院门,害得随从的护卫们措手不及。
    我忙拉住燕骝的缰绳,令它小跑着前进。大概因为许久没有这样水足饭饱地跟我出门,燕骝在我身下激动得轻微抖动,似乎恨不得撒蹄飞奔。
    “燕骝,急不得。”我微笑抚它头顶,更像是对我自己说话,“那里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
    来到宫门前,我将燕骝交给随从的护卫,独自走进大门,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走在前面不远处。我叫道:“阿干!”
    宇文灵殊回过头,一瞬间眼睛明亮得晃眼,他道:“子悦,你也来了。”
    我跟他并肩同行:“阿干最近有没有北疆的消息?”
    宇文灵殊疑惑地望我:“怎么?”
    我向他略略侧身,举例道:“比如你们北面,幽州和山西并州一带,有没有游牧部族出没挑衅军队,或者经常抢掠百姓,需要增加防御?”
    宇文灵殊奇道:“没有听说,倒是父王近来信中提到,边境的许多百姓都悄悄拿布匹铁器向一些零散部落换取牛羊马匹。我猜想因为生意不错,所以大家相互间还算和睦。”
    我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宇文灵殊似乎对我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突然问我:“子悦,听说你昨日参加了韩王府的家宴,没有出事么?”
    我有些意外:“阿干听说了什么?”
    宇文灵殊点头:“嗯,我是听说,你从韩王府骑马狂奔出来,还打伤了一名官员,有些担心。”
    我一笑:“不瞒阿干,确实有些小摩擦,我正想奏请皇上解决此事。”
    宇文灵殊又道:“还听说燕王昨日与南越特使出没在四方馆附近,两人举止密切,似有不可告人之事,你知道真假么?”
    “有这个可能。”
    “子悦,”宇文灵殊十分认真地道,“我预感近来会出大事,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告诉我。”
    我不由感动:“好,阿干。”
    宇文灵殊还要说什么,大概觉得不方便,于是闭了嘴。
    走进太极殿,我看见江进和江成,江进的笑容微微有些讨好,还询问起我的伤。我对他有些冷淡,反而对江成十分客气周到。江成对我一如既往地温和谦恭,甚至还有些热情,反倒一旁江进的笑脸渐渐僵化,看着我和江成的眼神也微妙起来。
    我环顾大殿,注意到人群里没有江原,江容倒是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走到我身边道:“咦?皇兄怎么‘又’不在?”他压低声音凑近我,“听说昨日皇兄‘又’跟韩梦征……不妙哇!”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看很妙,总比跟个丑胖子混在一起名声要好吧?”
    江容眼睛一下瞪得滚圆:“你,你……”他无趣地摇头,“原来你已经对皇兄这样死心了,唉……其实也没必要,皇兄再不好,也只是偶尔受不了诱惑尝尝鲜。你若真跟着我,怕是一天要灰心那么三五次……”
    我凝起内力按在江容穴位上,狠狠地道:“江侯爷,你不胡说会死么?”
    江容受疼,“呀”地一跳,离我远了些,口风不改:“你看你与那位特使,完全代表了灵秀江南的两种风致。一个俊逸刚强,一个清秀文弱,纯情与风骚――”
    “江容!”我忍无可忍,一把捏住他的手臂,咬牙道,“我念你不会武,时时忍让,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很不喜欢别人忽视你。”
    江容大叫:“皇帝陛下!”
    我眯起眼:“世子殿下,本王恼了,所以什么招式都不灵了。”
    “皇兄你来得太晚了!”江容又朝我身后大叫,“小弟有话说!”
    我当他又是乱说,不想果真听到江原的声音传来:“陛下马上驾临,有话散朝后说罢。”我不觉回头望了一眼,江容乘机溜走。
    接着江德走进大殿,百官朝拜,我无暇问及江原是否一切按计划进行,只能从江德严肃的脸色上猜想,也许他已决定追究此事。
    这次朝会明显是为了即将举行的称帝做准备,丞相温继一一宣读了大典的暂定程序与各部职责,要求百官对此加以讨论。偶尔有几分奏章,内容也都是锦上添花。我的奏章递上以后,江德立刻赏赐江成和江容各一处庄园,又承诺为他们加奉一等,但他的神色始终十分严肃。
    果然散朝后,江德进入后殿,张余儿道:“陛下宣燕王、越王见驾。”
    我奇怪地望向江原,他平静地点头,我们一先一后地随张余儿绕到后殿。只见江德已经除了冠带,换上一件半旧常服,歪在屏风前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我们二人放轻了脚步走进门,刚刚站定,江德已经微微张眼。我施了一礼,江原却笑着坐到江德脚边的小凳上:“父皇,您答应了?”
    江德眼神犀利地望他:“燕王,你昨晚去越王府上,都说了什么?”
    江原收起笑容:“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江德沉沉道:“有人听见你亲口对越王说,太子之位迟早是你的,到时你要永久赐给谁土地,不用再征得朕的同意!”我吃了一惊,江原也明显一愣, 江德猛地坐起身,喝道:“跪下!”
    江原慢慢退后几步,与我一同跪在地上,反问道:“这是谁传给父皇的话?”
    江德冷冷道:“你还想杀人灭口么?”
    江原沉声道:“父皇!越王也在这里,您尽可以将他叫来,儿臣可以当面与他对质!”
    江德眼睛慢慢转向我:“越王,燕王当时怎么对你说?”
    我望着他的眼睛:“回陛下,因为越王府所占土地毕竟是预备给东宫的府址,臣当时有感而发,这院子迟早要还给太子。燕王便说,如果他被封为太子,一定要把那里永久让给臣居住,并没有冒犯陛下之意。”
    江德看我片刻,疑心稍减:“那燕王当晚有没有回府?”
    我如实道:“陛下,当时夜深,燕王为了节省时间,便从臣家里翻墙而过了。”
    江德冷然追问:“为何非待到深夜,不走正门反而翻墙?”
    江原道:“回父皇,儿臣本来只是寻常探访,不想越王却在韩王府中受伤,正值六神无主之时,儿臣为之忧心,于是留下劝慰。后来他又提到想念姑母,儿臣便与他谈论了姑母的事。”
    江德对我道:“越王,让朕看看你的伤。”
    我跪到他面前,给他看手心的箭伤。江德一见之下,面色微沉:“果然是被利箭所伤!朕的眼皮底下,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张余儿,宣韩王、晋王来见朕!”他接着命人拿给我一瓶金疮药,又放缓了语气对江原道,“原儿,你对稚儿兄弟情深,朕能理解,你姑母也会十分欣慰。只是你既要娶妻,还须注意自己言行,不要轻易授人以柄。像这样疏忽大意的言行,不可再犯。”
    江原拜谢道:“是!父皇。孩儿谨记。”
    “还有人告诉朕,你近日与那位南越特使来往甚密?”
    江原承认得毫不犹豫,甚至带点故意:“回父皇,儿臣与他一见投缘,十分想亲近。”
    江德道:“他始终是南越特使,还是保持距离得好。你有时间,还不如多在自己兄弟们之间走动,也可互相联络感情。”
    江原看上去感激得就快喜极而泣,可是偏偏十分克制:“儿臣遵命。”
    江德看他如此,微微地笑了笑,接着又重重地叹气。他转向我,温言道:“稚儿,你想念母亲,朕也不愿一直狠心将你母子隔离,过一会让燕王带你去罢,皇后也会陪你们去。”我忙称谢。
    不多时,人报韩王求见,江德脸色重新严肃起来:“宣。”
    江进大概已猜到事情原委,一进门便扑倒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江德厉声道:“韩王,听说你为了一匹马将越王射伤,你姑母只有这么一点血脉留存,亏你狠得下心!”
    江进急道:“儿臣冤枉!我再糊涂,怎会对表弟下手?儿臣只是一时玩心重些,拉着表弟比武打赌,怎知有人暗算!儿臣也为此连夜审问,只是尚无结果。我已经命人将当日弓箭手统领绑来,只等父皇和表弟发落。”
    江德冷然道:“你审不出结果,抓个人给朕有什么用!”
    “儿臣亲自去大理寺报案!”
    尚未发话,内侍又报晋王江成求见,江德颇有些无奈地扫了扫江原和江进二人,叹口气:“宣!”
    与别人相比,江成是最平静的一个,他十分从容地迈进门槛,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下拜:“儿臣晋王江成拜见父皇。”直到江德说一句“平身”,他才站起来,谦恭有礼道,“不知父皇宣儿臣前来有何吩咐?”
    江德看他一眼,似乎也没了脾气,只是一挥手,张余儿立刻递给江成一道奏本。
    江成仔细看罢,十分镇静地道:“这是诬告。”
    江德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从何得知?”
    江成微笑:“父皇,并州边防吃紧,兵部特批一千副甲胄,每一件都记录在案,运到太原后,也同样一一记录,并无数目不符之处。若是孙膺胆敢私藏,动机是什么?若说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妄图谋反,岂不荒谬。儿臣以为此事根本是无稽之谈。”
    江原冷冷看着他:“晋王,孙膺过去是你府中官员,后来在朝中为官,听说与你联系甚密。你这样断然否认,不觉得有包庇之嫌么?”
    江成笑道:“皇兄错了,只要问心无愧,何惧人言?我只是以我的了解发表见解,并不影响父皇的判断。”
    江原哼笑:“只怕私藏甲胄的主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成面色遽变:“皇兄!在父皇面前,你也要毁谤小弟?”
    江原眼中有毒色:“父皇面前如此多人,二弟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
    江成一甩衣摆跪地,求助地望向江德:“父皇,儿臣……”
    江德不耐烦,怒道:“都住口!韩王,说说你的看法。”
    江进思索片刻道:“父皇,这件事一定与二哥无关,但我认为孙膺此人不无嫌疑!首先,儿臣听说他在刑部之时为人阴狠,时常违反刑律折磨犯人,被他虐待致死的不计其数。就连……就连凌悦表弟当初都……其次,此人生性贪婪,很有可能被人买通……”
    “等等!”江德打断他,“你说越王也曾险被此人所害?”
    “父皇不信可以问表弟,大哥当日亲自救他出来,也能作证!”江成有些不悦地给江进递眼色,屡屡被江进忽视。
    江德看看江原,得到肯定的眼神,再看向我:“稚儿,你从未说起。”
    我淡淡笑道:“过去一场误会而已,臣不能因私废公。而且我也猜想孙膺并无胆量私扣甲胄,也许外间有些风传,误会到他身上而已。臣倒是听说近来边境实际上十分稳定,并无增加防御的必要,会不会是并州有人图谋不轨?”
    江成神色再次变了变:“父皇!请父皇明察!”
    江德的面孔瞬间冷若冰霜,他豁然站起身:“燕王!你即刻派得力干将前往并州彻查此事!谁胆敢谋反,杀无赦!”
    江原肃然道:“臣领旨!”疾步退出门外。
    “韩王,你现在前往大理寺报案,彻查越王遇刺一事,找不到凶手,朕不饶你!”江进也匆忙领旨而去。
    江德又看一眼江成,叹道:“晋王,你回去罢,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江成暗中咬咬牙:“儿臣遵旨。”
    我冷冷看着他离开,便也对江德道:“陛下,臣也告退了。”
    江德温和道:“你不要走,等燕王回来,去见你母亲罢。”他摔下手中的奏本,“这个孙膺当初是怎么对你,你不妨对朕言明,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我听到江德询问,垂目不语。
    江德便重新坐回榻上,又命我坐到他身边,再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我缓缓摇头,恳切道:“陛下,臣不想再忆起往事,尤其是这种事,如果孙膺没有别的错处,也不愿再深究下去。只是听说此人确实平日品行不端,既然连韩王也知道,可见并不是谣传,臣请陛下据实查办,不用为臣一人而惩处他。”
    江德微微颔首,略一思索:“张余儿,命中书省即刻传朕敕令,免去兵部侍郎孙膺官职,家中待罪。着刑部与御史台共同查实,确有渎职败坏朝纲之嫌,依律定罪。”
    我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心中却在冷笑,不知道是不是该轮到晋王向我示好了呢?孙膺保不住了,他现在想的倒应该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榜单结束了,下次这个月中旬上榜,请大家等我一周吧_
    第七十六章 反戈一击(下)
    江德并没看我,他似乎心思重重,又沉默良久才叹道:“原儿和成儿两兄弟,在朕的面前都开始互相攻击了。”
    我听了没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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