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何必伤了和气?”
    我瞪他一眼,从怀里甩出一道圣旨:“江原接旨!魏国皇帝令:着太子协助越王凌悦接收梁王治下兵权,保护晋王妻儿,如无密令相告,皆以此令为准。”
    江原叹口气,无奈地对梁王道:“叔父,没想侄儿的努力全是白费,父皇一心希望您尽快服从朝廷。既然如此,我会尽力保叔父与家人平安无事,颐养天年。”
    梁王看着他冷笑:“贤侄,本王与你交心,没想到你两面三刀,愚弄于我!”手一挥,护卫刀剑指向江原,“你们用容儿威胁本王,本王就拿你的性命去跟皇兄交换!”
    江原抽身躲开刀尖,负手站到一边道:“远水不解近渴,叔父此时单凭这些护卫难以威胁我的性命,可是容弟的性命却在顷刻之间。”
    正说着,江容忽然捂住胸口连连顿足,五官痛苦地扭作一团,众人见状都吃了一惊。江容脸上显出恐惧的表情,不顾颈前利剑,回身死死抓紧我:“凌悦,我毒发了!快给我解药!”
    我嘴角抽动一下,冷冷道:“去求你父王。”
    江容叫道:“父王,救我!”说完身体蜷缩到地上,不住地翻滚起来。我皱眉把他提起来,江容已经面如死灰。
    梁王脸上肌肉抖动,不知是心痛还是不甘,怒视我道:“本王不能为区区几道兵符丢了儿子!”他挥毫写下敕令,又解下兵符丢到桌上,“兵符在此,快把他的毒解了!”
    我微微一笑,把药丸塞到江容嘴里:“舅父,甥儿早将唯一的解药交给下属保管,想必此时他已经出了蓬莱,如果天黑前我不能前去见他,他就会将解药投入海中,同时前往洛阳送信。”
    梁王怒道:“你还要怎样?”
    “麻烦舅父送我们返回岸上,顺利完成交接仪式。”
    梁王静默良久:“可以,你先让容儿过来。”
    我把江容推了推,江容转头在我耳边磨牙:“凌悦,你怎么谢我?”
    我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到梁王面前,同时伸手去拿兵符与敕令,谁知还未碰到,斜刺里穿出一只手,迅速将东西收入怀中。我不觉发怒:“太子殿下!”
    江原笑道:“协助越王拿到兵符,这全是遵照父皇的旨意。”他说着向梁王拱手,“承蒙叔父照顾,侄儿回朝后一定奏明父皇,不负叔父对朝廷一片赤诚。”
    梁王刚命手下将领把江容扶出船舱,语气立刻阴沉起来:“贤侄就想这样离开么?”
    江原悠然笑道:“当然不会,淮水帮齐谨马上就要带人赶到,侄儿准备和越王乘他的船离开。”
    “你居然说动淮水帮!”梁王面色一变,立刻转为冷笑,“贤侄,不知道淮水帮何时赶到?能不能赶在本王水军之前?”
    江原面容一肃,几乎与梁王同时发出信号,尖利的犀角声与梁王的啸声冲破海雾,远远传向四方。
    梁王随之厉声下令:“拿下太子!诛杀南越奸细凌悦!”护卫们立刻听令攻向我和江原。梁王又向扮作乐师的护卫道,“只要将功赎罪,本王既往不咎!”
    我听他如此放话,心头火起:“梁王!不要解药了么?”
    梁王冷笑:“只要你那属下还在山东境内,本王就能让他无所遁形!”
    我唇角紧抿,挥剑击向近旁的护卫,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欺近梁王,却被牢牢挡下。这些护卫有一半是梁王近卫精英,很难一击即中,他们不敢伤及江原,大部分攻势都朝我而来,更使我难以施展。江原看出端倪,频频挡在我身前,战圈却依旧在护卫们轮番进攻下越缩越小。
    我背对江原,皱眉问:“你的后援可靠么?现在还不到!”
    江原道:“我让他们在五里之外等候,现在到得了就是神仙。”
    “我挡着,你冲出去胁迫梁王!”
    江原哼一声:“你气糊涂了?叔父不是江容,哪里胁迫得了?”他挥剑砍伤一名护卫,“都怪你放了江容!”
    我咬牙踢飞一柄斫刀:“我怎知梁王居然不买账?”
    江原沉沉道:“老滑头,没想到他还有点胆量。”
    我恼火:“再这么下去,兵符又要回到他手里,不是白干一场?”
    江原挥剑砍退一名护卫,低声道:“再拖就要上岸了,干脆我数一二三,咱们跳海逃罢?”
    “什么!”我忍住没把剑砍到江原身上,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原瞥我一眼:“大惊小怪,难道你不会水?”说着数剑连刺,逼退眼前几人,吼道,“快走!”回身拉住我的手臂,腾空而起。
    我与江原足尖点过几人肩头,正要跳出窗外。半空中只听“轰隆”巨响,船身剧烈摇晃倾斜,原先是窗子的地方向水面歪去,所有人冷不防倒向一边。
    只听舱外舵手大叫:“不好了!漏水了!”
    与此同时,许多黑衣蒙面者闪进船舱,与舱内众人厮杀起来。我呆了呆,贴着舱壁落回地上,问江原道:“这就是你的后援?”
    江原也在微微发愣:“我倒没让他们扮成这样冲杀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举刀砍来,我挥剑推挡,对那黑衣人怒道:“砍错了!”
    黑衣人眼神奇怪地退开,转身向另一方向攻去。
    不多时,船舱里已经进了水,船上大乱,连梁王都被几个黑衣人卷入打斗之中,东躲西藏的舞女们纷纷四散逃命。
    看到这混乱场面,我心中起疑,只能再问江原:“你让淮水帮的人凿船?”
    江原盯着混战的众人:“没有。”他忽然拉我躲到帷帐之后,肃然道,“小心了,这不是淮水帮的人!淮水帮内高手再多也是江湖帮派,武功难免鱼龙混杂,可是这些人却像接受过统一训练,非但招式相似,而且隐隐成阵,严密性简直与梁王亲卫不相上下。”
    我转动视线:“这会是什么人?”
    江原低笑:“直到凿穿船舱,我们才发觉他们的存在。战船摇晃剧烈,这些人站在地上却稳如磐石,如此高超的水战技巧,你会不知道他们是从何而来?”
    我瞧着他:“你在暗示我。”
    “事实如此,那黑衣人没对你动手,并不是因为意识到错了,而是听到你口音有异,不然就是认识你!哼,南越人潜入魏国水军,不知目的何在?”
    “我看目标是梁王。”
    江原静静道:“梁王的水军不久就到,这些人人数不够,恐怕难逃罗网。你我还是趁乱离开,只要梁王把这些人抓获,自然会审出结果。”
    我还未开口,忽见江容重新带着几名将领冲进来:“父王!船底破了大洞,就要沉了!”又朝我们这边喊,“皇兄,快让人住手,逃命要紧!”
    梁王脱不开身,果断朝为首将领吼道:“姜永,先带世子乘小舟离开!”
    围攻梁王的黑衣人之一听到“世子”二字,飞身转向江容。那人身法极快,一见便知内力精湛,几名将领急忙挡在江容身前。那人唿哨一声,三名黑衣人从混战中脱身而出,缠住了保护江容的将领。
    眼看那人持剑刺向江容,我心想不好,脚下一蹬,从帷帐后跃出。人未至,剑气先到,直指那人背心。那人感到身后有异,只得抬脚踢倒江容,借势撤剑回身,剑刃虚晃,自己稳稳落地。
    我与那黑衣人四目相对,各自大吃一惊。忽听耳后风响,黑衣人目中一急,挥剑刺向我身后,却是梁王脱身攻来。他护子心切,使出的刀法招式凶狠,一时竟让黑衣人难以招架,其他人黑衣人见状,又放弃江容前来救援。
    外面鼓声与人声响起,似乎有船只正在靠近。我乘乱将黑衣人拉到一边,沉声道:“魏国水军到了,还不快离开?”
    只说了一句话,梁王已经横刀砍来,冷笑道:“铁证如山,还敢说没有通敌之嫌!”
    我不答话,凝力挡住梁王刀势,带着黑衣人跃出舱外。却见海水已漫过甲板,打着梁王旗号的快艇正飞速靠近,船舷上弓箭林立。
    波涛之上,船身愈发倾斜得厉害,一个个海浪迎头打来,海水瞬间将人浸透。我急促回头,看不见江原的身影,对面羽箭却已经漫天射来,甲板上几名黑衣人应声落水。梁王高声下令:“黑衣人都乃南越刺客,一个都不可放过!”
    就在此时,耳边水声如巨雷轰鸣,大船在黑色的漩涡中轰然倾倒,急速向水底沉去。又一个巨浪打来,桅杆断为两截,情急之下,我拉住那黑衣人在船舷上一踏,飞身跃入水中。锐利的羽箭从身边擦过,战船激起的巨大激流几乎将我二人冲到海底。
    我牢牢扣住那人手腕,避开四周碎裂的木板,在令人窒息的海水中随波逐流,渐渐远离了梁王水军的势力范围。
    海水在口鼻间徘徊,咸腥得令人作呕,我一刻都不敢放松,辨别着日头的位置,一直随着潮水向北游去。蓬莱以北有许多无名的小岛,只要能登上去,就可以暂时躲避梁王水军的追捕。我攀住一块断裂的船板,拉着黑衣人在海面上载浮载沉。两人不知拼力游了多久,眼前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海雾中清晰起来,那是露出水面的陆地,而梁王的战船和旗帜也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我心头稍安,正想一鼓作气游上海滩,却蓦然发觉拉住黑衣人的手臂一沉,全身险些被拽入水下。回身才发现黑衣人正向海里沉去,他的蒙面早就掉落,露出青白的嘴唇,手指已经抓不住木板,完全因为我将他拖住才没有立刻沉没。我急忙用力托起他:“要上岸了,再坚持一会。”
    他艰难地靠在我身上,声音低得像在耳语:“二哥,我不行了……”
    我喉头一瞬间发紧,心里被揪疼得厉害,不觉怒道:“谁跟你说不行了?有我在!”
    听到我的话,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射出一点光亮,好像在为什么喜悦。他再次努力划动手臂,可是只抬了一下,就不再动,慢慢闭上眼睛。
    我惊道:“三弟!”
    赵葑努力地撑睁开眼皮,小声道:“二哥,我中箭了,箭上有毒……”
    我一惊,这才发现他不是疲劳过度,而是整只胳膊已经麻痹。立刻托住他的下颚,拼命游向那片海岸。
    然而没过多久我的动作就慢下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用完,那座看上去近在眼前的荒岛却还是远远伫立在那里。我记起当初被宋然射中以后,近在咫尺的道路也是那样遥不可及,不由狠狠地想,难怪梁王不着急追赶,他是要我死在海里,等着收尸。
    又不知游了多久,但见日头已经隐隐西垂,我总算背着赵葑攀上那座无名海岛。
    这是一座极小的荒岛,从这头一眼就能望到那头。我把赵葑放在一处稍平坦的地方,解下他身上的衣服查看,果然他上臂有道一寸见长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泛出狰狞的紫色。我撕下衣摆,紧缚住伤口上方,一口口为他吸出毒血。
    所幸箭上的毒不算剧毒,也没有上行到心脉。等到毒血吸尽,赵葑的脉搏总算恢复常态。直到这时,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仰面躺到一蓬乱草上,看着雾气蒙蒙的天空,脑中居然一片空白。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我很快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暗。急忙坐起来想要看看赵葑情况,却突然被人抱住了。我一愣,接着微笑道:“没事了?”
    赵葑紧紧抱住我:“二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在做梦,都不敢跟你说话,只怕你不认我。”
    我笑着按住他,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确定真的无事,便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得到梁王在船上的消息的?”
    赵葑摇头:“我不知道梁王在船上,只是碰巧看到那条船落单,又估算船上人手不多,于是想乘机俘获几个人,打听一下岸上情况。没想到船上都是重要人物,梁王世子也在其中。我本想挟持他作用更大,怎么也没料到在这里竟能见到二哥,一时阵脚全乱,都不知道如何做了。”
    我突然也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沉默片刻才道:“我只听说皇兄夺了权,你带兵与他在城外对峙,后来的事一无所知。你们没有交战罢?”
    “没有真的交战,毕竟母亲还在宫内。带兵到城下,也只是想讨一个说法,父皇还在位,大哥怎么能先做出这样的事?我当时以为你也在建康,不相信你会支持大哥的做法,一心想听你解释清楚。”
    “你见到假扮我的关暮秋了。”
    赵葑微微意外:“原来二哥知道他?”没等我解释,他已经匆匆续道,“向大哥提出要求后,我很快见到你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不久又收到了你的亲笔书信,说是事已至此,当以国家为重,要我服从大哥的指挥。我见笔迹流畅,与你平时信中的字体一致,于是信以为真。”
    我立时明白那是仪真的手笔,却没有多言,只问:“后来呢?”
    “后来我同意拥护大哥,大哥很高兴,打开城门迎接我。我进宫去见了父皇,见他平安无事,便也放了心。可是大哥始终找各种理由阻止我去凌王府见你,我没有办法,只有半夜翻墙而入,在院中遇见了二嫂。”赵葑察觉我表情有异,忙又补充道,“就是北魏的仪真公主。”
    我用平淡的语气道:“嗯,我知道。”
    “我见到二嫂时差点惊呆了,感觉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灵秀的女子。二哥,你要是见了,一定会立刻喜欢上她的。她一眼便猜出我是谁,也丝毫没有隐瞒冒充你笔迹引我进城的事。她知道周围耳目众多,便请我进屋,说起如何发现关暮秋假扮你,又叫来严安,让他告诉我大哥如何陷害你。她自始至终说得那么平静,反倒是我听得紧张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说这些话时,赵葑的眼睛里有一种异常的明亮。我轻轻问道:“她……过得好么?”
    赵葑低声道:“她看上去很好,连对我说话都在微笑,可是我……我总觉得她眼底藏着说不出的落寞。”
    我出神:“落寞?你能看出她眼中的落寞?”
    赵葑慌忙道:“二哥不要误会,二嫂对我虽然亲切,那也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弟,她始终对我以礼相持。她见不到你,心里的牵挂当然会流露在脸上。就是她告诉我二哥可能在北魏,让我来找你的。”
    我这才惊讶起来:“是她让你来找我?你冒险来北魏,是为了找我?”
    “是啊!我进城之后,也能感到大哥封锁情报,处处提防,你已经不在南越的事居然半点不知。那天二嫂告诉我事情原委,我几乎要去找大哥质问。还是二嫂劝住我,让我先消除大哥的疑心,再寻机会去北魏找你。许多天来,我对大哥言听计从,终于等到去广陵增兵的机会。我立刻召集了几十名精干武士,悄悄越过魏军防线,在海上走了十几天才来到这里。”说到这里赵葑又激动起来,“二哥,你过得怎么样?魏国的人有没有为难你?怎么会来到山东又跟梁王在一起?”
    我笑笑道:“一言难尽,我来山东是为了梁王兵权,你冲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起冲突。”
    赵葑忽然疑虑重重地看着我,似乎想问又不敢直言,小心翼翼道:“我在魏国沿途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消息,说他们新封了一名越王,是魏国长公主失散多年的儿子,被皇长子江原从海里救来的。二哥,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他默然,赵葑急切起来,抓住我的肩头与我对视,身体有些发抖。我担心他体内残毒发作,来不及消散,让他安稳坐好才道:“是我。我是父皇从魏国抢来养大的,所以父皇才一直猜忌我,默许了皇兄陷害我。”
    赵葑掩饰不住震惊:“抢来?”
    “你知道殇怀太子罢,他死后唯一的儿子赵卓被封为储君,那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赵葑迷惑道:“可是族谱中记载,赵卓八岁而陨,没有任何封号,更没有传下血脉。”
    “他被人所救,并没有死,后来化名周韬娶了魏国公主平遥,生下我。”我淡淡一笑,“说来我与父亲确有很多相似之处。那日皇兄带来数百杀手将我包围,几乎将半条命丢在南越。我为国家不容,早已生无可恋,自然更不想落在魏人手里,于是投海自尽,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被救到魏国了。”
    赵葑听了不再说话,他看着不住拍打上岸的海浪,似乎在苦苦思索。
    我狠狠心,续道:“所以无论从哪一方看,我都回不去了。我成了魏国的越王,不再是南越凌王。”
    赵葑身体一颤:“那二嫂怎么办?你要她永远做你有名无实的妻子?”
    他再度提起仪真,让我觉得既内疚又无奈:“我愧对于她,可是今生也只有负她。如果有机会,我会请求魏国君主为她另择佳婿,免得误了一生。”
    赵葑咬了咬唇,慢慢低下头去。
    我站起来:“先不要提这些了,你饿了么?你贴身皮袋里的火石火绒都没有进水,先用些枯枝生火,我去找点吃的,养足精神再说罢。”赵葑动了一下,没再理我。
    这座孤岛上虽小,好在还有不少树木,我本想抓几只栖息的海鸟充饥,可惜转遍全岛都没有找到。不远处赵葑生起了火,却依旧坐在火边发呆。我叹息一声,倚在身后树干上。我该如何向他解释,我不止不能再回南越,还要与南越为敌?还有仪真,将来我要如何面对她?
    正想着,忽觉身后树叶o作响,我猛回头,迎面一张血盆大口,一条手腕粗细的花蛇正闪电般猛扑过来。我来不及抽剑,双手掐住蛇头七寸,翻滚在地上。花蛇约有十来尺长,立时紧紧缠缚在我身上。我在海中游了大半日,气力尚未恢复,此时只觉蛇身有千钧之力,几乎要将骨骼挤碎。
    我一动不动,只管运力捏住蛇颈。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蛇身终于从身上跌落,我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二哥!”赵葑这才发现我不见了,站起来大喊。我想回应他,却发现喉头已被蛇身缠得麻木。幸好荒岛太小,赵葑很快找到我,惶急地将我扶起来,“二哥,你被蛇咬了?咬在哪里?”
    我摇摇头,把那条蛇搭在他身上。
    赵葑眼眶一红,紧紧抱住我道:“二哥,你要不回去,那我也不走了,不如就在这里呆一辈子。”
    我推他:“胡扯。把这条蛇剥了。”
    赵葑的体力也没有恢复,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蛇皮剥掉,又用剑剖出苦胆,得意地举到我面前:“二哥,你知道么?我在岭南也经常吃蛇肉,那里的蛇比这条还要大得多。”
    我笑道:“把蛇胆吃掉,你的毒就能彻底除去了。”
    赵葑听话地吞了蛇胆,然后把蛇身环在树枝上烤。我微笑着看他,他也看我,两人之间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幼年。赵葑已经忘记了原先的不快,亲昵道:“二哥,我小时候总是跟着你转,现在大了,还是看到你才安心。刚才在海水里,有你那么拉着我,我总觉得就算死了也不怕了。”
    我听了默然好一会:“以后不能这么想,你要相信自己,决不能再有依赖的想法。你一个人去岭南,不是也做得很好么?”
    赵葑不好意思起来:“我一个人总觉得不够踏实,大概慢慢会习惯吧。”
    我点点头,把烤好的蛇肉递给他。
    赵葑饱餐一顿,精力恢复了大半。他犹豫片刻,终于道:“二哥,我想过了。现在朝中人心涣散,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你比大哥更有资格继承皇位,只要肯回国继位,我一定拥戴你。”
    我正往火堆中添树枝,闻言动作一顿:“三弟,皇兄是太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你与他同心协力,情况会好起来。我如果也去争位,不是让南越乱上加乱?”
    赵葑急道:“如果二哥不想争位,那我们就共同辅佐大哥。只要你肯抛弃旧怨,我就联系朝中官员去说服他,他一定不能拒绝。”
    我正色道:“千万不要这么做,当心招来杀身之祸。皇兄不会容我,我也不能再回去。三弟,此地不能久留,你的船泊在何处?等我们恢复体力之后,一定要尽快设法离开。今日见到我的事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赵葑猛然站起:“你的意思是,不再当自己是南越人了?”见我不说话,他生起气来,“就算父皇和大哥对不起你,毕竟母后将你养大,连她你也不想见了?”
    我仍看着他不语,赵葑开始冷笑,眼睛发红:“我去见刘大哥,他总一遍遍提起你,是不是以后也不准备认他?”
    我心里一痛,看着他:“你先坐下。”赵葑鼻中哼一声,我肃然道,“坐下!”赵葑方才坐回地上。
    我竭力用平静的语调道:“三弟,非但我不该再认父皇母后,就是你,我今天本也不该相认。越是相见,越是难舍,毕竟我与你再见面时,也许就是南越北魏宣战之时。”
    赵葑似乎刚刚明白我话里的意味,瞪住我:“你要彻底与南越为敌?与我们所有人为敌?”
    “自从离开南越,原来的赵彦就死了,现在我并不为君主社稷尽忠,只为遵从自己的信念。”
    赵葑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几乎扑在我身上:“我不管你什么死了活了,什么信念!我只知道母后快死了!难道你都不肯见她最后一面?”
    第八十七章 兵不血刃
    我一把抓住赵葑的手腕,慢慢注视他的眼眸:“三弟,你不是在骗我?”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骗你?”赵葑恼忿地看着我。
    我默然片刻:“去年此时,我亲见到母后身体康健,并没有染病的迹象,怎么转眼……”
    “自你离开后,母后茶饭不思,身体日渐衰弱,前些日子已经起不了身了,太医说她熬不过今夏!”他口中说着,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却偏不愿让我看见,低头埋进自己手臂,又道,“母后天天望着窗外,虽然什么都不说,可谁都知道她是在等你!”
    我低头拉开他的手臂,他便伏在我胸口,只是不肯抬头。我见他委屈,便放轻了语调:“我这么问只是因为觉得突然。这样的事,一开始你怎么不告诉我?”
    “二嫂不让我说!”赵葑语气很冲地回了一句,一把摸去眼泪,抬头道,“她肯定是怕你伤心,才特意嘱咐我不能提起此事。只说万一能找到你,就把南越的消息带给你,我心里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事也可以向你询问。我以为只要让你明白我的立场,知道南越需要你,就能打消你的顾虑。可谁知你非但没有回去的打算,还要与我们为敌!”
    我心中思绪纷纷,原来仪真比别人都明白。她知道没有我的开解,三弟不会甘心为皇兄效力,也从没指望我做回南越凌王。她不愿我得知母后的事,分明是怕我母死不归,背上不孝的罪责。这样通情达理的女子,我却只能负她。
    赵葑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二哥,你回答我!究竟回不回去见母后?就算南越让你恨得无法释怀,你怎么忍心让母后死不瞑目?我不相信你狠心绝情到这种地步!”
    赵葑自小听我的话,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像这样出言指责还是第一次,可见是真的痛心之极。但我能下今日的决心,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单凭只字片语,如何向他说得清楚?想到将来,又怎么能指望他的体谅?
    见我只字不语,赵葑渐渐也说不下去。只是一遍遍痛心地反复询问:“二哥!南越那么多人离不开你,你究竟为什么还要留在魏国?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也不肯认我了么?是什么非要你做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我听了,心里只有更痛,可是无从解释。我拍打着赵葑的脊背,他立时搂紧了我,还像幼时一样依恋,却惟独不肯再看我。我低声道:“三弟,你的指责都对,所以我一句也不能为自己辩解,更解释不清你心中的疑问。你在这里休息一夜,天亮以后,不管篝火引来的是谁,先上船再想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会护送你安然离开,算是二哥最后为你、为南越朝廷做的事罢。”
    赵葑赌气地推开我:“不用你管。”接着背对我就地躺下。
    我叹口气,替他把篝火拨得旺些,凝望着漆黑的海面。梁王这边还未理出头绪,现在却乱上加乱。不知江原已经与淮水帮会合,还是被梁王水军救走?此时我手边没有兵力,如果被江原或梁王知道了赵葑的身份,怕是不会轻易放他活着离开。
    耳边很快传来赵葑匀称的呼吸声,我轻轻走过去,把已经晾干的外衣盖在他身上。默默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庞,觉得自己是如此卑鄙。就算能暂且救了他又怎样?我将来还是要亲手将他和他的国家推向绝路,将他对我的感情踏得粉碎。
    这一夜,我就这样坐到天亮。中间赵葑醒过几次,察觉到我在眼前,立刻又假装熟睡。
    清晨岛上盘旋着许多觅食的海鸟,我用石子击下一只,烤熟了放在他面前。摇醒他道:“三弟,天亮了。”
    赵葑茫然起身,眼睛还红肿着,随口叫了一声:“二哥!”
    我见他精力已全部恢复,不由微笑着摸摸他:“吃吧。”
    赵葑这才记起昨晚的事,把头偏向一边。我把串了海鸟的树枝硬塞进他手中,肃然道:“你还想不想回南越?如果你想随二哥留在这里,一起为魏国效力,那我十分欢迎。”
    赵葑狠狠撕下一口肉,嚼了几下,忽然哑声道:“卖国贼。”
    我正眺望着海面,闻言心中一颤,却假装没有听到。
    赵葑边吃边流泪,话声模糊得几乎叫人听不清:“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二哥!”
    我看着他,笑得有些苦涩:“你最好记得。”多少年前,我曾向他解释忠孝二字的含义,没想到他记住了,我却要放下。
    见我视线转来,赵葑又大声道:“你这样对得起赵氏皇族的列位祖先么?”
    我淡淡道:“对不起又如何?你杀了我么?”
    “我……”赵葑咬住下唇,“反正我不会再认你,我也要回去告诉二嫂,叫她别再等你!”
    我轻轻转身:“三弟,见到仪真,替我说声抱歉。”
    赵葑不看我,但过了一会,还是点了下头。
    我指着海中道:“有船来了。”心里庆幸,倒不像梁王的战船。
    赵葑一惊,急忙站起来。
    只见那船张满了风帆,行得很快,不久已经能看清船头的人影,为首的正是曾有过数面之缘的齐谨。一年不见,他装束愈发浪荡,这次连发髻都没挽,头发披在脑后,被海风吹得四处乱飞。船未靠岸,他已经发出笑声:“凌兄弟,别来无恙啊?”
    我拱手:“齐当家越来越威风了。”
    齐谨笑道:“过奖过奖,还是比不得凌兄弟。幸好当日齐某眼神一流,看得出您气度非凡,如今咱们可又要重新见礼了。”说着船头靠岸,齐谨立刻晃晃荡荡地下船,来到我面前恭然行礼道,“淮水帮齐谨见过越王殿下,迎接来迟,望您多多恕罪。”
    我一笑:“齐当家,你我相识已久,不用再演了罢。”
    齐谨摇头:“不可不可,今非昔比,岂可怠慢?”他眼角一斜,看到赵葑,“这位小兄弟是――”
    我立刻道:“这是我的一名属下。”
    齐谨上上下下把赵葑看了一遍,拍手笑道:“齐某知道了,这就是越王殿下拼命救走的南越刺客!”说着啧啧感叹,“看上去也是仪态出众,不亚于越王殿下。”
    赵葑神情一紧,本能地向我靠了一步。我干笑:“齐当家,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想必太子殿下已经跟你碰过面了罢?”
    齐谨摇着破扇笑道:“越王殿下妙算如神,请上船再叙。”
    我拉着赵葑进了船舱,见到舱内情形不觉微愣,江原、江容竟然都在。江原正把一只脚翘在桌上,手中端着茶盏,表情难辨喜怒,看到我进来也没动。我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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