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稍稍惊讶,呆籽在是否过去查看之间小小地挣扎了片刻,决定去找魔尊的寝宫在哪里。
    魔宫面积大,没人为他指路,他又不懂魔宫大小宫殿的分布,若不是墨骁说话时,下意识扬起纸扇指了指一个方向,呆籽恐怕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呆籽尝试沿着墨骁手指的方向寻找,他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座豪华大气的宫殿前方。
    呆籽时间有限,他和尸体兄约定了见面的时辰。若是凉弈没在这儿,他扑了个空,他也没法再去别的地方,必须返回月宇殿,免得尸体兄担心。
    宫殿内格外安静,没有侍卫没有侍女,呆籽心颤颤地朝里走小段路,很快闻到一股腥味。他没来由的害怕,他怕凉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纵使再害怕,他依旧咬咬牙往里走。
    不一会儿,呆籽见到了好些被削成碎块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他极度不舒服。
    惊恐之际,一声低低的呻|吟飘过呆籽耳畔。
    呆籽抬头望向寝宫最里面,那儿似乎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凉弈。
    瞅瞅四周的尸体,呆籽再三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别怕,里面的人应该看不见自己,没事的。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呆籽小心翼翼地朝深处走去。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张轻纱帷幔的大床,床内两抹缠绵的身影激烈的进行着某些事,呆籽听到的喘息来自这张大床,薄薄的轻纱半遮半掩,完全挡不住床内的景象。
    呆籽:“……”
    这种画面让呆籽瞬间想到了师父和瑜国公,他们的夜间活动总是这样,更甚一筹的是,师父向来不遮不掩,他炫耀自己的情郎,以此为荣。对于这种事,师父笑着解释为,相爱的人才这么做,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何必遮遮掩掩。
    幸福本就需要分享传递,自己感到身心快乐了,自己的幸福就会感染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会随之心情愉悦。长此以往,大家都过得开心幸福。
    对此,白乌鸦每次均嗤之以鼻,这不是感染,这是传染,把荡夫的思想传给呆籽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种子,教坏一代又一代人。
    于是,呆籽不理解,此刻床里的两人也是如此吗?
    他十分迷茫。
    爷爷性格内敛,不会像师父这么放得开,难不成是凉弈体内那个坏魔物又出来引诱凉阖了,如同之前在浴池那样。
    但呆籽觉得这也不可能,这里完全感觉不到那个魔物的气息。
    朝大床方向迈了两步,呆籽忍不住颤抖,他害怕近距离围观凉阖,凉阖让他莫名有种相当危险的压迫感。
    呆籽壮着胆子走到床边,尽管隔有床帷,床内的状况已然尽收眼底。
    他认为,自己可以告诉尸体兄,他找到爷爷了,在魔尊的床上,在魔尊的身下。
    然而,从这里带走凉弈绝对是超级难题。
    凉弈躺在床内,锦被垫在他腰下,托高了他的腰,凉阖呼吸急促,分开凉弈的双腿,大肆在他的身体猛烈进出。凉弈扬起身子,手紧紧地抓住凉阖的手臂,叫喊的声音颇为沙哑,听起来,应当是欢愉比痛苦多一些。
    呆籽挠头,直接拖走爷爷势必会连带拖走挤入凉弈身体的凉阖,呆籽不敢下手。他苦恼地望了望床里的两人,他朝后退了几步,打量这张结实的大床,他伸手拽了拽床脚,床非常重。
    连床带人扛回月宇殿的难度仍旧太大。
    呆籽苦闷不已,莫不是自己应该再耐心等一会儿,等他俩忙完了,再背着凉弈离开寝宫。呆籽偏偏头,这个方法貌似其它方法更可行。
    然而,床上两人忘我疯狂,丝毫不见停下来休息片刻的打算。呆籽不懂自己要等到猴年马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呆籽烦恼,自己该走了,偏偏凉弈仍与凉阖难分难舍,该如何是好。
    他着急地走来走去,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呆籽先是一惊,随后一喜。他第一反应是来了坏人,使得情况更加不利,很快他发现,作为同喝琼浆玉液的同胞,他能发觉凉夜的存在,简直太幸福了。
    凉夜也一路找到了凉阖的寝宫来,以他们两个人的力气,把这张床拖回月宇殿稍微有点可能了。
    但是,凉夜没有丝毫搬床的打算,他的脸色要多难有多难看,呆籽愣愣地指了指大床:“我找到爷爷了,可没办法带走他。”
    凉夜不说话,静静地迈过呆籽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呆籽猛地感到尸体兄的怒火,尸体兄相当生气,情绪表现的如此明显。
    凉夜径直走向大床,握紧拳头,怒愤:“禽兽。”
    说着,他抬手一拳揍向凉阖的脸,呆籽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凉夜这一拳,并未打中凉阖,而是直接穿过了凉阖的身体。伴随着别人打不到自己的作用,自己也无法碰触对方,呆籽勉强把这个当作琼浆玉液的好处。
    凉夜格外火大,奈何连揍几拳全打空了。
    如今,其它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们的样子,除了他和呆籽彼此。
    尽管如此,凉夜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接二连三打向凉阖。
    冷不丁感到胳膊一道力,凉夜回头一看,呆籽拉住了他的手,呆籽摇了摇头,恳求凉夜别再这样,他不希望见到情绪不受控制的尸体兄。
    呆籽印象中的尸体兄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总是默默的不说话。他一直觉得尸体兄是好人,尽管话少,尸体兄总会在呆籽需要时伸手拉他一把。
    凉夜看着呆籽,手上的力逐渐缓了下来,他双臂垂下,低着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呆籽一直拉着他的手,不吭声。
    片刻,凉夜头也不回地往寝宫外走,呆籽牵着他的手不松开,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走了几步,呆籽偏头回望身后,他们出来不是应该找到爷爷然后带爷爷回去治病吗?
    爷爷生病了,留在这儿真的可以吗?
    凉夜一路沉默,呆籽也不好开口问,他紧紧牵住对方的手,生怕把彼此弄丢了。
    回到月宇殿,凉夜坐在药材小屋里埋头看古籍,一句话都不说。
    呆籽心里着急,他左想想右想想,记起侍女们送来的糕点仍有剩余。他跑去正殿,端着糕点盘子,又赶紧返回药材小屋。
    凉夜心中有事,不肯说话,从寝宫出来,一直是这样。
    呆籽还记得,能够让凉夜心情好起来的方法。
    呆籽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凉夜唇边,他的手挡住了视线,凉夜看书的动作最终停止了,凉夜别过视线静静地看着呆籽,呆籽凑上前,糕点轻轻抵着凉夜的嘴唇。
    一阵僵持。
    半晌,凉夜开口咬了一口糕点,随后,他把那块糕点全部吃掉,再然后,他把整盘糕点全都吃掉了。
    这呆籽稍稍安心了些。
    此后,凉夜合上书,走出药材小屋,站在长廊望向天空。
    好一会儿,他说道:“小时候,我身体虚弱,总是生病,往往刚大病初愈随即又病倒了。”
    呆籽精神为之一振,他靠近凉夜些许,他是乖巧安静的听众,心事可以说给他听。师父说过,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父亲经常带我外出求医,母亲频频落泪,觉得这个孩子活不长。”凉夜说道。
    凉夜从小吃了许多药,那些药非常苦,而且效果不明显。凉夜怕苦,不愿吃药,这种时候,大姐凉云总会买糖回来给他,对他说,先喝药再吃糖,先苦后甜。
    由于凉夜的身体状况差,父母不答应让他出门,大部分时间,他均在房间里。那时二哥凉昼的年龄也不大,他时常偷偷的背起凉夜带三弟跑出去玩。
    有一年,姐弟三人夜里溜去看花灯,哪知运气不好,遇到了穷凶极恶的坏人。
    凉昼勇敢地站出来,一心保护姐姐和三弟,结果被对方打得很惨。
    一个路过的剑侠好心地救了他们,那之后,凉昼对剑侠无比向往,他苦练剑术,练就一身本事,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
    以凉昼的话来说,大姐是女孩,理应让人保护,三弟身体不好,更应该悉心照顾。
    当然,他说这话之后,被大姐凉云狠狠揍了一顿。大姐说:“不要抢你大姐我的责任,我是老大,这些事由我来扛。”
    凉夜的童年记忆里,父母常常外出,去寻找一位救命恩人。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三姐弟就跑到凉宅第八层,缠着年轻的爷爷陪他们玩。
    凉弈的脾气特别好,对他们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凉夜特别喜欢跟在爷爷身边,听爷爷说那些好笑的趣事或者稀奇的怪事。
    一天一天过去,凉夜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命不久矣,父母抹泪为小儿子备了棺木。
    凉夜的呼吸越来越弱,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时候,凉宅来了一位年迈的术士。
    作者有话要说:呆籽:尸体兄
    尸体兄:?
    呆籽:中元节快乐o(n_n)o
    尸体兄:一脸血,我都说了别诅咒我了……
    第61章
    突然来访的术士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面容慈祥,精通阴阳灾异,他绕着濒死的凉夜看了又看,随后,年迈的术士对着凉夜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对于术士的举动,众人表示对此特别不能理解,然而,术士并未解释。随后,他拿出了一本古籍,郑重地交给凉哲,叮嘱凉哲悉心照顾这个小儿子,凉夜长大后必将成为身份尊贵之人。
    对此,凉哲哭笑不得,术士的话让他无言以对,凉夜已经病入膏肓,病得即将死掉,何来往后,何来身份尊贵。凉哲当然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过得很好,但是必须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术士探了探凉夜额头的温度,安心地点点头,告诉凉哲无需担心,什么药都别再使用,凉夜自己会慢慢好起来。
    走之前,术士看了看古籍,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凉夜,徐徐说道:“这个孩子是灾难的源头,也是解救一切的希望,好好善待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而术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个时辰过去,躺在棺木里,没有呼吸,没有脉象的凉夜在家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彻底清醒过来。他坐在棺木内伸了伸胳膊,惊讶为什么父母他们全穿着白色衣服。
    凉夜死而复生,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似的,他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家人。
    片刻,凉云大步上前碰了碰三弟的脸,凉夜的脸暖暖的,与此同时,凉昼好奇地戳了戳三弟的胳膊,凉夜感到有点疼,不乐意地抬了抬手。
    见凉夜一切如故,凉云和凉昼顿时特别高兴,他们抹去了喜极而泣的眼泪,搂着凉夜大喊大叫。凉云很快为弟弟拿来许多糖,塞到他手里,而凉昼则背着迷茫的凉夜漫山遍野到处跑,兴奋异常。
    如术士所说,清醒的凉夜与以前并未有任何不同。
    术士交给凉哲的古籍是一本古老的医书,这是凉夜看的第一本医书,他对书里很多内容非常感兴趣,百看不厌。所谓久病成医,凉夜苦恼了那些苦药,他学这些内容学的十分快,医术初露锋芒。
    凉哲不由意外,儿子竟在医术方面极具天分。
    凉夜记得自己第一次救治的小病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它翅膀断了,躺在树下生命垂危。凉夜左折腾右折腾,成功救活了小麻雀,只不过,活过来的小麻雀不久就变成了一只大鹰。
    但凡从凉夜手中活过来的生灵,自身将获得翻天覆地的力量,与以往截然不同。凉夜救过一条咽气的鲤鱼,后来那只鲤鱼成了龙王的女婿,他也医治了一只小兔子,那只巨型兔子窝在某个山头当山神去了。
    为了让儿子学习更多的知识,凉哲想方设法找来大量医术,凉夜看了一堆书之后,变成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医者。可惜此时的凉夜并没多少名气,没人愿意相信这名少年的医术。
    那时的凉夜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认为没有自己救不了的人,治不好的病,只要他愿意,凡人飞上枝头变神仙绝非难事。
    但是慢慢的,凉夜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当他伤重急需治疗的时刻,他会慢慢的死去,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直至治愈自己,才会再度醒来。
    况且,凉夜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有更多的苦恼,他自以为是的医术救不了凉家。
    某次凉昼不小心说漏了嘴,凉昼告诉凉夜,小时候,凉昼病危,一个白胡子老头来到家中,他说凉夜是凉家的福,也是凉家的祸。
    作为福,他自认为自己尚无能力帮助凉家的人,但作为祸,他不懂自己不知不觉中害了家里多少人多少事,这让凉夜莫名不安。
    得知凉夜的烦恼,凉云又把凉昼狠狠地揍了一顿。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凉夜的医术愈发出类拔萃,而此时的凉宅也在梦魇的笼罩中,度过了死气沉沉的很多年。
    直至某天,父母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三姐弟守在凉宅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他们没能盼到父母归来,只等到了漫天飞舞的沙石和满天的乌云。
    凉夜感到非常难过,他担心自己是凉家的灾难,他害怕是自己给父母带来了不幸。
    大姐凉云从不这么认为,对那些背地议论凉夜的人,凉云总会大吼:“谁敢乱说三弟,我绝不放过他。”
    凉昼同样十分配合,谁乱议论凉夜,他立马教训谁。
    凉夜心情不好时,总会跑到凉宅第八层找凉弈。仿佛每次都能猜到小孙子何时出现,凉弈命人备好糕点,每次凉夜来了,立刻就有美味的糕点可以吃。
    小孙子情绪低落,凉弈就在一旁陪着他安慰他,直到凉弈心情好转,重新振作。
    凉夜敬重爷爷,他喜欢窝在爷爷身边,一边吃糕点,一边看医书。
    转眼,三姐弟长大成人。
    大姐愈发的霸气,英姿飒爽,她一边继续寻找父亲的救命恩人,一边打听父母的下落。二哥凉昼剑术上乘,可惜办事不时心不在焉,做事不怎么靠谱,好在有大姐守着,通常不会出乱子。
    至于三弟凉夜,他成长为小有名气的鬼医。
    寻他治病的人络绎不绝,但凉夜只选自己愿意救治的病人,谁应该救,谁不应该救,他心中自有判断。
    世人仅知鬼医凉夜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却不知他的真实。
    无怪乎,白乌鸦四下寻找鬼医为呆籽治病,它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料到,鬼医凉夜的家在黑血岭的深处,那个没落的狩魔家族。
    凉夜长久认为自己是一切的祸源,他非常希望自己作为解决家里困境的福,偏偏,越走的远,越感到力不从心,发觉自己的力量弱小到可怕。
    昔日保护自己疼爱自己的爷爷被魔尊压在身下,他却帮不了爷爷。
    别人觉得鬼医凉夜神乎其神,凉夜最后才发现,自己微小至极。他出生时,凉宅已笼罩在梦魇之中,仅有父亲逃出梦魇,而后,父亲和母亲都不见了,爷爷被凉阖带走了。
    他没能帮助任何人,连筋脉重创的大姐也无法尽快医好。
    凉夜一直说,呆籽就在旁边一直静静的听,当凉夜慢慢地停下来,情绪已平稳了不少。
    呆籽把药材小屋门口的被褥掸了掸,重新铺好,两人外出找人都累了,于是窝在被窝早早睡觉了。
    天亮之后,凉夜和呆籽立刻去了一趟月宇殿正殿,让他们颇为惊喜的是,凉弈回来了,他躺在床内休息,应当是凉阖命人送他回来的。
    凉夜不由意外,凉弈今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不错。
    其实这让凉弈自己也意想不到,与凉阖的性事竟是自己吸取了大量精气,状态明显好转,除去激情给身体带来的某些特殊负担,其它的一切倒是还好。
    见到凉弈时,凉夜淡淡地给了呆籽一个眼神,呆籽识趣的点点头。昨天在魔尊寝宫看到凉阖他们这么那么的事情,呆籽一字未提,也没问凉弈去了哪儿,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仅是问了一句,凉弈饿了没,清晨他们过来时,侍女刚好送来了食物。
    凉夜本是打算扶着凉弈坐起来吃饭,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坐姿会让凉弈不舒服。于是,凉弈没提及扶凉弈起来,凉弈也自动避开了这个话题,凉弈把饭菜送到了床边。
    兴许是精神好了些,凉弈的胃口大增,吃了不少。凉夜为凉弈配制了调理肉身的药物,他犹豫小会儿,拿出一小瓶药膏留给凉弈,说是若有哪儿痛可以直接涂抹,消肿化瘀止痛效果明显。
    闻言,凉弈的身体稍稍一僵,随即平静地收下了药膏,凉夜也不再多说,遁去吃早饭。
    从凉弈的房间走出来,凉夜惊愕发现,本该在外面抱着水罐喝水的呆籽不见了,桌面留了一张给凉夜的小纸条。
    呆籽猛然记起今天约了老婆婆见面,他不太记得小花园的位置,让长辈久等不好,于是他提早出了门。
    走之前,呆籽想给凉夜说一声,但见到凉夜与凉弈在床边说话,他不方便进去打扰他们,想来想去留了小纸条给对方。
    凉夜看了看小纸条,不禁叹了一口气。在魔域和陌生人见面,也不知呆籽怎么想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过,此时凉夜担心也无用,呆籽人都跑了,凉夜也没法去找他,呆籽没说,所谓的小花园在哪儿。
    小花园的位置,呆籽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昨天他是运气好,跟着香味一路找过去,索性,今天依旧有花香引路。
    呆籽今天没喝琼浆玉液,他悄悄地溜入小花园,四处张望。昨天魔宫闯入了大量猛兽,打打杀杀分外嘈杂,今天显然安静多了。
    他缩在石柱后望向前方,花园内并没其他人在,唯有老婆婆坐在石凳晒太阳。呆籽确定四周安全了,赶紧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老婆婆,我们约了今天见面,你还记得吗?”
    他刚说完,老婆婆扬起微笑,点了点头,她指向石桌的空碗:“坐久了,有点口渴了。”
    呆籽一愣,匆忙摸出怀里的小瓷瓶,随时备有清水,喝水不用愁。刚才他出门前,苦恼以往收集的露水居然喝完了,退而求其次,把水罐的水倒了一些进去。
    他尚未倒水,老婆婆扬手盖在空碗上方:“你既是来向我打听消息,用这种水打发我?”
    呆籽思索片刻,除了这些水,他随身携带的仅剩琼浆玉液,难不成老婆婆的意思是要喝这个?
    他踌躇着摸出白玉瓶,问道:“你喝这个吗?”
    老婆婆没回答,但她收回了盖住空碗的手。
    明白对方的意思,呆籽打开白玉瓶倒了满满一碗水,老婆婆喝了半碗,把剩余的水给了呆籽,让他喝掉。
    旁人看不见他们,不过他们能发觉彼此,呆籽不懂老婆婆这么做的用意。
    “打听消息之前,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婆婆问。
    呆籽犹豫,徐徐说道:“我叫安然,师父为我取的名字,平时大白他们都叫我呆籽,因为我不会发芽。”
    “安然?呆籽?”老婆婆笑了起来。
    老婆婆杵着拐杖站起身,一只手伸向呆籽:“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四处走走吧。”
    呆籽扶着老婆婆,他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与对方一道走出了小花园。
    万里晴空,老婆婆心情尚佳,她慢慢走,慢慢说道:“香蕊,是我女儿的名字,她离开我身边时,比你现在的年龄还小。她最不擅长刺绣,最精通法术。她非常的出色,我也非常宠她。兴许是我给了她太多的自由,所以,她对我说,她自己的夫君自己挑选,一定要找一个她看得上眼的杰出男人。”
    呆籽闷闷地偏偏头,不明白老婆婆说这些为了什么,但他依旧问道:“那她找到了吗?”
    老婆婆嘴角上扬,笑里浮出一丝苦涩:“她毕竟年幼,处事不够成熟。我不该任由她的决定,那么,她也不至于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呆籽大吃一惊,忍住没打断对方的话。
    “她独闯大江南北,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奈何全不满意。我好言劝她,可她脾气烈,不找到心仪的人根本不愿回家。”老婆婆叹了口气,“她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有一个狩魔的家族,姓凉,据闻,主家的小孩天生卓越,力量得天独厚,她计划去一趟凉家。”
    呆籽诧异地长大了嘴,前往凉家挑选夫君的小女孩,难不成是那个失踪的小女孩?
    说到这儿,老婆婆停了停,她稍稍握紧了呆籽的手:“是的,她就是凉家一直在找的人。”
    对此,呆籽又惊又喜,尸体兄他们苦苦找寻的人有线索了,他声音上扬:“老婆婆,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老婆婆心情一沉,缓缓地摇了摇头:“得知凉宅出事的消息,我立刻去那儿找她。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凉哲获救了,而我的女儿却没了。”
    听到这话,呆籽隐隐悲伤,不懂该怎么宽慰老婆婆。
    “她把一切线索都掩埋得很好,别人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她。那阵子,我特别难过,哭了很久,之后某天,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老婆婆说道,“这些年,许多人在想法设法的找她,如今他们终于找到了我,不过,我死也不会告诉他们丁点消息。”
    呆籽握拳:“老婆婆,你放心,这些话我绝不告诉魔域的坏人。”
    闻言,老婆婆动作一滞,随即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呆籽的脸:“孩子,你应该叫我一声外祖母。”
    第63章
    老婆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对呆籽的刺激相当大,呆籽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点发懵,但又不停提醒自己赶快清醒,一遍遍努力地思索着。外祖母的存在等同于母亲的母亲,老婆婆若是呆籽的外祖母,那他岂不成了那个失踪小女孩的儿子。
    这事怎么听怎么蹊跷,感觉不像是真的。
    偏偏老婆婆一脸慈祥,语气平稳,也不像是在骗呆籽。况且,骗呆籽没有任何好处,他没钱没色,骗了他也卖不了几个钱。
    那么,对方的话是真的吗?
    呆籽满腹狐疑。
    一直以来,呆籽总是不经意间考虑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长什么模样,在哪儿生活,自己是否还有弟弟妹妹。岂料有一天,他期待的答案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他没想到母亲的身份会是这个众人寻找的小女孩。
    呆籽不懂,假如小女孩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母亲,那为何她要抛弃自己,不与他一起生活。若不是呆籽偶遇师父息景,他恐怕会在某个又冷又饿的夜晚死掉。
    所有困惑之中,呆籽最不明白的是,老婆婆如何知道自己是她的外孙,无凭无据的,加上这一次,他们才见了第二次面而已。
    呆籽十分迷茫,一时间,他没有家人相逢的喜悦,而是不由的叹了口气。
    “你心有疑惑,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个时候,你多半在想,我连你长什么模样都看不见,凭什么判断你是我的外孙。”老婆婆一句话道出了呆籽的想法,她也不着急,徐徐说了起来,“这事其实说来颇有几分讽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在魔域遇到你。”
    老婆婆找女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可惜总是杳无音讯,并且自己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寻人的难度陡增。每逢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她庆幸女儿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找不到意味着仍有希望。也正是因为大家都找不到香蕊,导致这些年来,寻找女儿的那些人,从来没机会顺着线索找到老婆婆。
    老婆婆的生活一直非常安稳,为了避免往后突发意外,老婆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呆呆傻傻的哑巴,对外人不问不闻,掩埋一切。
    即使如此,在她有生之年,依旧有一个厉害的妖魔来到了她的跟前。这个妖魔是跟随魔尊身边的四魔将之一墨骁,他邀请老婆婆去一趟魔域,说是有她女儿的消息。
    原本老婆婆计划不理会墨骁,让对方碰一鼻子灰,自觉离开。但墨骁相当坚持,不管老婆婆是呆是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请她到魔域走一趟。
    老婆婆考虑良久,这么漫长的岁月,她苦于没有女儿的下落,很多地方她都去过,但魔尊居住的魔宫内,倒是从未有机会一探虚实。她想了想,决定去见这位魔尊碰碰运气。
    无论是否有所收获,至少她笃定,她不会泄露任何消息给对方,免得对女儿不利。只要她什么都不说,那些人很快就会放弃从她身上找线索。
    老婆婆来到魔宫,墨骁把她带到魔尊凉阖跟前,老婆婆不禁诧异,昔日给凉家带来灾难的人如今居然成为了魔尊。要不是凉阖发动凉宅的灾难,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失踪。
    她对凉阖有恨意,但她依旧表情平静,静到似乎停止了思考。在魔宫和凉阖正面起冲突一点儿不明智,她不会做这么没有胜算的争执。
    同样,凉阖也无与老婆婆交谈的打算,他仅是给了老婆婆一块丝绢,就是呆籽见到老婆婆时看见的那一张。
    闻了闻丝绢的花香,老婆婆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她对这个香味魂牵梦萦,这来源于自己的女儿。
    让她惊讶不已的是,这种香味和小时候的稚嫩截然不同,家族成长的三个阶段,发芽,开花,结果。她的宝贝女儿香蕊长大成人,已经步入后面的阶段了。
    她想不到女儿如今已为人母,丝绢上透出第三阶段的味道。
    老婆婆辨别出了味道的变化,她细细地摩挲丝绢,上面绣制的花草歪歪扭扭,这一点,女儿仍旧没有进步。
    凉阖淡淡说道,这块丝帕是在几百年前找到的,他们始终找不到小女孩的家人,日子久了,丝绢的味道非常淡了。
    然而,即使是极浅的味道,老婆婆也不会判断错误,她相信自己有小外孙了,可惜,她同样不清楚,她的小外孙在哪儿。
    结束了与凉阖的见面,老婆婆留在魔宫并没急着要走,凉阖也再没与她见面。墨骁偶尔来小花园看看她,老婆婆不说话,一动不动坐在石凳,墨骁感到无趣很快又走了。
    世事难料,当老婆婆考虑自己是否该走出魔宫的时候,一抹淡淡的味道飘过她的鼻尖。她又惊又喜,再三判断之后,感慨老天有眼,尽管女儿尚未找到,可喜的是,小外孙找到了。
    老婆婆口中的这位小外孙就是长期苦恼自己不发芽的呆籽。
    呆籽想得越多越糊涂,他咬住嘴唇,心里嘀咕。师父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凭空掉下来一个外祖母,呆籽适应不良,认为应当小心些。
    他挠挠头,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尸体兄说我中了毒,气味怪怪的。我又没发芽,味道又这么怪,我们怎么可能会一样。”
    “正因为你身上这个怪怪的毒,我才确定是你,没有认错人。”老婆婆说道,“这事算得上是因祸得福。早些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他年轻时一次出外,遇到了凶狠无比的妖兽。”
    一场恶战,老婆婆的父亲终于杀掉了妖兽,但他自己也被妖兽重伤,体内聚集了大量妖毒无法驱除。
    起初,他非常担心,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些妖毒对身体没有多少不良影响,就逐渐淡忘了此事。年复一年,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自己的气味已然改变。
    原本纯净的花香受到妖毒影响,转变为一种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的独有味道。
    没多久,老婆婆出生了。她与父亲一样,自身的气味发生了改变,和同族们颇不相同。此后,小女孩香蕊依旧如此。
    如今呆籽仍然是这种情况,这股怪怪的妖毒压住了自身的气息。倘若呆籽并非老婆婆的外孙,那么老婆婆只能感叹,另一株不幸的花也被这只死去的妖兽咬伤了。
    听了这些话,呆籽愈发晕乎乎:“我没发芽,说不准是花是草是树,不一定会开花的,万一我就是一颗不发芽的种子呢。”
    闻言,老婆婆不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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