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济希在做一个梦,梦回一千多年前的古城洛阳。
    上元佳节夜,花市灯如昼。
    这一夜,洛阳城解除宵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亦或者待字闺中的少女,都可以走上街头,结伴游玩。
    洛河上,装饰精致的画舫船来回穿梭,还有那漂浮着琳琅满目的花灯,顺着河水在飘荡,每一盏花灯都被放灯之人祈下了虔诚的心愿。
    洛河北岸亮如白昼,耍杂技的,卖小吃的,摆小摊位的齐聚于此,当然还有最受欢迎的赏花灯,猜灯谜。
    历经多年战乱的洛阳城,早已千疮百孔,然仿佛一夕之间,繁华再现。
    一帮文人士子,打扮的风流倜傥,在一个花灯摊位前,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博得许多人的注目。
    “上元节”,又称“月望节”,更是许多青年男女的情定之节,这帮文人士子这般做派,为了不过是吸引出门赏灯玩乐的少女们的关注。
    一个书生打扮的文人,端的是仪表堂堂,手中折扇时而展开,时而收起,指向一盏花灯,下面悬着一枚竹片,轻念道:
    “身子轻如燕,飞在天地间,不怕相隔远,也能托相思。”
    “飞奴,可对?”
    翻开竹片一观,果然刻着飞奴两字,同行人纷纷叫好,摊位老板取出一枚金珠果,插上三根细竹篾,高声道:
    “恭喜,奖金珠果三千!”
    这位刚露了一把脸,紧接着下一位登场,手中的折扇指向了另一盏花灯,念道:
    “化妆完人显俏。”
    “便是元宵。”
    ......
    这帮文人士子依次登场,不论难度多高,每每总能准确猜出灯谜,显得从容不迫,了然于胸,引得围观人群争相叫好,其中不乏有许多懵懂少女,目露迷离之光。
    一名刚及笄不久的少女,终于是寻了个机会,瞒着家人,悄悄溜出了门。
    藏在人群里的她,已经旁观了一会儿,对于这帮人玩的把戏,心里倍儿清楚,不过是事前串通一气罢了。
    气不过的她哪能让这几人继续蒙骗众人,顿生豪情,提步上前,柔声说道:
    “观几位公子才华横溢,博学多才,让小女子为之钦佩。”
    少女盈盈行礼,作出苦恼状,又言:
    “近日,小女子偶得几幅字谜,苦思多日不得解,不知可否劳烦几位公子一试?”
    这本是一场秀,奈何中途跑来一个女子踢场子,不断打乱了节奏,也让几位文人士子一时不知所以。
    但围观群众太多,起哄声此起彼伏,几人不答应又抹不开颜面,况且不过一女子而已,“饱读诗书”的他们可不惧,索性便应了。
    少女见计谋得逞,嘴角不由得向上划了一个弧度,款款说道:
    “禾中长草心不忙。”
    这个难度一下子就大了,几位文人士子一时想不出来,抓耳挠腮,模样怪异。
    见此,少女又言:“乃二十四节气之一。”
    虽是如此,但这几位依旧没能猜出来,眼看着下不来台,其中一位硬着头皮猜测道:
    “谷雨?”
    见少女摇了摇头。
    又猜测道:“清明?”
    少女素纱掩面,抿嘴而笑,轻轻摇了摇头。
    “芒种?”
    少女终于是点了点头,几人一下子松了口气,总算是答出来了,不禁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还不算出丑,却是没有一丝的从容不迫。
    哪知,少女紧接着又说道:
    “公子果然才华横溢,正是芒种,不过,公子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从何得出?”
    尴,大写的尴。
    几人能猜出芒种,已是不易,还多亏了运气,岂料这名女子穷追猛打,非要求个究竟,一时额头又渗出了汗。
    几人的窘迫引得围观人群一阵嬉笑,此时哪里还不知道,之前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故作高超。
    等几人再次看向那名鹅黄衣少女,眼神不免有些不善,心中怨念滋生,含糊应付道:
    “禾中乃为种,至于芒,乃是.....乃是禾为草,忙字长草便为芒。”
    少女携着盈盈笑意,眼中冒出精光,感谢道:
    “原来如此,小女子再次多谢公子释惑。”
    几人如获大赦,还没来放下心来,这名少女又说道:
    “小女子还有一字谜未解,再次拜托公子了。”
    存了心的,一定是存了心的,刚刚解难已经是殊为不易,此番定然没有那好运气。
    几人定眼打量着这名少女,相互对视后,突然有一人捂住了肚子,闭着眼睛哀嚎道:
    “张兄,李兄,不知怎的,我腹部突然恶痛,怕是不能待在此地了。”
    “赵兄,莫慌,我与李兄,这就送你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架着一人便要开溜,明知不是对手,哪里还敢待在此处,不过心里却是不服气,几步之后,突然止步。
    “这位姑娘,今日赵兄遇急,怕是不便,还请包涵,不知姑娘明晚可否有空?”
    “有!”少女干脆答道。
    “好,既然如此,我等明晚便再替姑娘解惑。”
    几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开溜了,等到了人少处,三人撤下了伪装,急速奔向城门口,远远的便喊道:
    “王兄,王兄可在?”
    城门楼上,一名青年身穿铠甲,腰系一柄长剑,目光炯炯,盯着北方,他是洛阳城守将,名王肃,出自南朝望族王氏。
    自小饱读诗书的王肃,十岁便可赋诗词,曾言:“不羡子建七步曲,但求胸有卫霍志。”
    近年来,北军势大,来势汹汹,南朝势弱,朝纲不振。
    王肃放弃了建康之安稳,背着宗族,义无反顾的入军,从繁华的江南之地,来到了残垣断壁的洛阳,成了一名守将。
    今晚,洛阳繁华再现,灯火辉煌,但心忧的王肃却是没有心思赏灯玩乐,而是坚守职责,遥望北方,不肯松懈防备。
    还未开春,料峭寒冷,王肃站在夜色中,凝目远视,此时心里不免浮出一件烦事。
    旬日前,有家书自南方来,便是催促王肃,速回建康,娶妻生子,延绵香火。
    但值此之际,大有北军来袭之声,作为洛阳守将的王肃,怎可为了曲曲家事,而抛弃守土之责呢?
    但若是比起另一件事,这件事就显得极其渺小了,因为王肃手腕处,出现了一块炙热的红斑。
    这是李存红在王济希进入画前,特意留下的印记,记忆如流水随即涌入了王肃脑中,直让人犯晕。
    片刻后,王济希,不对,现在应该是王肃,才明白了过来,自己来到了画中世界,为了便是解开画中女鬼的执念。
    南北朝,一年千多年前,这是穿越?
    这是说只是个幻觉?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
    一瞬间,有无数个问题从王肃的脑中,一股脑的冒出来,直叫人真假难辨认。
    忽闻,王肃听到有人在喊,蓦的回首,见远处有三人快速跑来,印象中有些熟悉,倒像是有过几面之缘。
    因王肃声名在南朝颇显,文能提笔,武能上马,深得推崇,一来二去,寒暄之下,与这几人结识。
    王肃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便瞧见气喘吁吁的三人,立在城门下,朝着城门楼子挥舞着手,喊道:
    “王兄,王兄,快下来,有要事相商。”
    貌似这三个人真是在喊自己,王肃一脸迷糊的下了城楼,问道:
    “你们找我有事?”
    三人点了点头,一人大口吸了几口空气,待稍稍缓些,便把刚刚被一个少女踢了场子的事说了出来,又言:
    “王兄,今日乃上元佳节,我等布置此事,为的不过是求一姻缘,绝无坏心。岂料那女子坏了我等好事不说,还不依不饶,不顾情面,真是气煞我等。”
    另一人接着说道:“王兄才华横溢,南朝尽知,我等自知才学匮乏,不及王兄十之一二,所以特来求援,不为争个你死我活,但求能出一口气,莫让那女子小瞧了。”
    第三人继续恭维道:“我等众目睽睽之下,与那女子订下明晚之约,若是毁约,怕洛阳再无我等立足之地。”
    三人深深行礼,异口同声道:“拜托了,王兄。”
    几人言辞诚恳,谈吐真切,听的王肃一脸的惊讶。
    原来是这三人为了博得出来游玩嬉戏的女孩子的关注,就联合作了一个局,岂料被一个女子看穿了,便出题踢了他们的场子,所以来找自己求援。
    王肃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在想,自己对画中女鬼一无所知,连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又到了这里,双眼一抹黑。
    所以,从刚刚三人所说的事,王肃很自然的就联想到,踢场子的女子会不会就是画中女鬼没死之前的本体?
    想要解除执念,必须要先了解执念什么,才能对症下药,如此看来,不管是不是,都有必要去看看,王肃当即应道:
    “好,我答应了。”
    说实话,虽说南北朝风气较为开放,但一个女子当众放话要找男子文约比试,真是殊为与众不同。
    先撇开工作不谈,单就这个女子的胆气与勇气,就惹得王肃先生出了一丝好奇来。
    想必那个女子一定是对自己的才学极为自信,像这样的才女,历史上一般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笔墨提及,王肃又问道:
    “诸位,可知那女子芳名?”
    几人皆摇头不知。
    王肃道:“既然如此,明晚便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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