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来的有些迟,等到了场地后,天渊池旁已经坐了不少人,便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落座,背靠着回廊,亦是一番风味。
    眼尖的谢礼,在王肃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辞别了几人,便朝着王肃走来,一屁股坐在身旁,似有所指的说道: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王肃靠在回廊上,姿态轻松道:
    “既有机会观华林美景,不来,岂不是遗憾?”
    “遗憾?”谢礼轻哼,若有所思道:“世间之遗憾那么多,能少一个,自然是好的。”
    “嘶!”王肃吸了一口凉气,又缓缓吐出,瞥向了谢礼,嫌弃道:“你就不能去别处,让我清净片刻?”
    “嘿嘿......”王淡偷笑不语,然后莫名就挨了王肃一脚,哭丧着脸道:
    “哥,我哪里又惹着你了?”
    谢礼笑道:“淡弟,莫恼,可曾听闻,杨花落尽,休怪风矣?”
    王淡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哪里会听过这个,直摇头。
    谢礼解释道:“杨花要纷纷落下,可是风吹的缘故?”
    王淡当即答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杨花下落,关风何事?”
    谢礼抿嘴而笑,王淡恍然大悟,幽怨的看向了王肃,免得继续挨揍,鼓着嘴说道:
    “我去找同伴,你们聊。”
    夜幕渐渐拉开,月色撩人,燃起的灯火照的天渊池一片通透,池上起了一层薄雾,池上建有一座连桥。
    薄雾起,连桥若隐若现,像是隐匿在云中,有侍女踏云而来,薄衫罗锦,秀色可餐,迈着盈盈碎步,托着盘子,开始一一上酒水吃食。
    在场之人无不被吸引,目光流连难释,唯独王肃不偏不倚,盯着夜空中的月亮看,仿若没看到一般。
    谢礼拉了王肃一把,指着这些侍女,轻笑道:“王兄,莫看这扰人的月了,可得先瞧好了,待会若是作诗赢了,可取一名回家哦。”
    华林宴还有这规矩么,王肃自然不知,好奇问道:“你怎么会知?”
    “世子刘义符经常在府上办宴会,宴请名流门客,倘若有佳篇出,便可得世子赏赐的美人一名,这规矩一直未曾更改,想必今日也是如此,嘿嘿......”
    谢礼继续轻笑,凑到王肃耳边,窃窃私语,又问道:“可是看好了?”
    王肃无语,不怀好意的看向了谢礼,说道:“你可是怕没把握,若是如此,待会我见机行事,替你思虑思虑。”
    谢礼嗤笑一声,摇了摇手道:“谢王兄好意,心领了,不过,若是我谢礼看上了哪个姑娘,定然要自己争取的,岂能错过了!”
    王肃自然是听明白了,欲转过头去不搭理,却是不知王淡何时又凑过来了,眼中冒着精光,迫切的说道:
    “哥,哥,我要,我要。”
    谢礼轰然大笑不止,王肃则是尴尬的要死,心想怎么有这么个弟弟,赶紧扭过头去,全然就当没听见。
    尴尬的不止是王肃这个堂哥,还有身后的亲哥王然,这些天听着王肃回来了,王然一直在宫里当差,也没得个空回去,正巧晋恭帝在隔壁旁观宴席,王然便过来见见,哪知刚巧碰到了这一出。
    王然冷着脸,上去就是一脚,王淡被踢了个大趔趄,正想发火,回头一看是亲哥王然,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王然,王淡两兄弟母亲死的早,父亲又要当差,自小到大,王淡可谓是王然一手抚养,没少挨揍。
    王肃下手还多少留着点,王然揍弟弟,那是真下手,若非此时宴会即开,王淡非得狠狠的挨一顿揍不可。
    王肃起身,拱手行礼道:“大哥。”
    王然小惩了一顿王淡,看向王肃时,才露出了笑容,欣喜不已,道:“前些天就听闻你回来了,我这一直当差,也回不去,莫怪为兄。”
    几人寒暄了一阵,王然将王肃拉倒一旁,附耳轻声道:“皇上对你颇为看重,等会若是有招,你便借口一番,切忌会见。”
    如今刘寄奴篡晋之心,人尽皆知,王然在宫里当差,若是王肃在表现的与晋恭帝亲近,难免会被有心人挂念上。
    王肃心领神会,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训斥了一顿王淡,王然便匆匆离去了。
    就这一笑会儿的功夫,又来了不少人,天渊池边坐的满满当当,刘义符在护卫的前簇后拥下,走到了高台的正位上。
    四面的仙乐停止,太监细声道:“宴会开始!”
    众人这才开始享用案上的美酒美食,王肃和谢礼光顾着喝酒,王淡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愤恨的咬着肉吃。
    酒过三巡,有一人名周鹏,清秀书生,乃是刘义符门下客,仗着有些许诗才,时常卖弄,当众起身,率先吟诗道:
    圣主临轩士袖然,天渊池边宴群贤。
    九天日月开清照,四海豪英聚华园。
    秪合致君上尧舜,不应侔德止宗宣。
    草莱忧国从今始,记取云章第一篇。
    这一顿马屁的拍的,着实文采斐然,既上承又下接,众人皆拥呼不止,刘义符甚是开心,举杯相邀,众人皆饮酒。
    隔壁两仪殿里有一太监正在背诵着华林宴上的诗词,晋恭帝只是微微笑,未做过多言语,褚皇后问道:“王肃在做什么?”
    太监答道:“王公子与谢公子,一言不发,只饮酒。”
    褚皇后疑问道:“一直饮?”
    太监点头。
    华光殿里,刘寄奴魏然而坐,列下坐着许多朝廷重臣,吏部尚书徐羡之,宋国右卫将军,加授侍中谢晦,中书令傅亮等皆在场。
    有人前来传颂华林宴上的诗词,许多人皆叫好,而刘寄奴却是不喜道:
    “巧言吝语,不堪大用。”
    只这一句话,基本这绝了周鹏的仕途。
    华林宴还在继续,有了周鹏的打头,余下的俊才们,个个弃去了矜持,跃跃欲试,一首首诗文鱼跃而出,只望能博得一个好印象,为以后入仕做打算。
    唯有角落里的王肃和谢礼巍然不动,王肃要饮酒,谢礼就陪着,两人诗词没吟,酒倒是喝的飞快,不一会儿,两壶酒就没了。
    这时,有一个人提着一壶酒,坐在了王肃的另一旁,谢礼大吃一惊,连忙行礼道:
    “灵运伯伯,你怎来了?”
    王肃眯着醉眼,行礼道:“灵运表舅。”
    谢灵运本就是放浪不羁的人,摇了摇手,示意不用在乎这些繁文褥礼,轻佻道:
    “来,喝酒,喝酒。”
    豪饮一杯酒后,谢灵运笑道:
    “我与王弘之,孔淳之在会稽经常喝酒,以后切莫讲究这些。”
    王弘之隐居在会稽,朝廷让他出仕,每逢必能找到借口,一一拒绝,算起来还是王肃的族叔,王肃应道:
    “我敬表舅一杯,此杯过后,再也不讲这些。”
    谢灵运仔细瞧了一眼王肃,甚是好奇,等喝完这一杯就,便问道:
    “宋国公于左,皇上在右,这宴席之上一举一动皆传至两人耳里,人人皆想作诗出头,好博个前途,我素来听闻你作诗极好,怎的只饮酒,不作诗呢?”
    谢礼幽幽的说道:“他今日命里犯克,宜饮酒,解忧!”
    谢灵运哈哈大笑,瞬间明白了,打趣道:“我侄女走了,我这个当叔叔的陪你一醉方休。”
    王肃大囧,端起酒杯就一口饮下,三人有说有笑,一壶接着一壶的喝,全然不顾及在场其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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