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都比较随意,饶是如此,两人一出场,便将花厅所有人的视线牢牢俘获。大的英气逼人,眉眼如画;小的天真无邪,机智可爱,活脱脱一对玉子金童下凡。
    “来来来,承儿,到奶奶这里来。”公孙青溪与柳芊冉皆是眼睛一亮,招呼小李承到身边,这小家伙可比李朝小时候招人疼,他小孩子心性,该撒娇时撒娇,该卖萌时卖萌,哪里像李朝,大部分时间都瘫着一张脸,别说撒娇,连小孩子惯有的哭闹毒未曾有过,简直像个大人,一点都不可爱。
    李朝上前两步,坐在柳芊冉旁边空出的位置上。
    “大哥,大嫂。”
    李怀阳同李靖安有七分相似,斯斯文文,笑起来的时候会半眯起眼睛,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许是为给人老成持重的感觉,他开始蓄起胡须,小小的一撮黑蓄在下巴上,为他平添不少年岁,二十出头的他,看上去有三十多。
    长嫂端木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清丽脱俗,温柔贤淑。她话不多,总是面带微笑,笑不露齿,偶尔提及李承的时候,她也会插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为丈夫夹菜或是喂李承吃饭。虽是位郡主,但李朝从未在她身上看到任何皇室子弟的骄纵刁蛮,反而意外的好相处,李朝与她关系不错。
    两个人在五年前奉旨成婚,次年生下李承,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小李承扒两口饭就不想吃了,他放下筷子,绕半圈桌子跑到李朝身边,也不管李朝愿不愿意,哧溜爬上他的大腿。
    “小叔叔,我要鸡腿。”
    李朝以为他馋了,将桌上的鸡腿夹给他,小家伙直接用手抓住,哧溜一下从李朝身上跳下去,屁颠颠的跑到端木晴身边,将手里的鸡腿递给她。
    “娘,你吃!”
    饭桌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怔怔的盯着李承,把小家伙看的非常不好意思。他红着脸,小声的嘀咕:“好东西,给娘跟弟弟吃。”
    原来,小李承听到大夫的话,知道端木晴有喜,马上就要给他添个小弟弟,他一直羡慕别的小伙伴有弟弟,眼见着自己也要有弟弟了,自然喜不自胜,连平日最喜欢的鸡腿都舍不得自己吃,要让给小弟弟。
    几乎是那一瞬间,李朝看到端木晴眼中涌出泪花,为人父母,再没有比看到儿女孝顺懂事更开心的事情,尤其是在李承这么小的年纪。李朝适时地敬李怀阳一杯:“大哥生了个好儿子啊!”李怀阳一饮而尽,“嗯”了一声。
    端木晴接过李承递过来的鸡腿,放到面前的碟子中,只是光闻到鸡腿的味道,她就恶心反胃。公孙青溪心细,率先发现,命人将盘子撤走。李承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公孙青溪见状忙安慰他:“小心肝,你娘正害喜,可吃不下这么油腻的东西。小厨房有刚做好的荷叶酥,你去端一盘过来,保准你娘爱吃那个。”
    小李朝可不懂害喜是什么意思,他只听到娘亲爱吃,立刻马不停蹄地朝小厨房跑去,李朝忙命南亭跟上去照看,生怕他一不小心跌倒。
    “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端木晴轻抚小腹,脸上带着羞赧。
    “哟,三个月了,正显怀呢。”公孙青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问道:“家中可有人照顾?嗨,我真糊涂,那俩大老爷们哪懂得照顾人。这样,你今儿个就别回去了,往后就在这住下,我跟芊妹妹多少能帮衬着照顾。你呢,就在这安心养胎,若是烦了,闷了,就让李朝李承他俩给你逗乐解闷,俩小子就这点有用。”
    “娘!”被点名的李朝不满了,他明明是超强dps的说,怎么就沦落到给人逗乐解闷的地步呢。
    柳芊冉大手一挥:“干脆你们一家三口全都住进来,本就不是外人,客气什么。就这么定了。”
    端木晴看向夫君,李怀阳清清嗓子:“多谢两位婶娘。其实我今天来呢,就有这个意思。前方战事吃紧,我爹进宫议事,已经三天未回家,这几日城外又涌来大批流民,估摸着我也会忙起来。放晴儿一个人在家,我也确实不安心,何况她现在又有孕在身,承儿又小,就算今日两位婶娘不提,怀阳也要厚着脸皮请求两位帮忙。”
    “什么请不请的,你这小子,在官场上学两句官话,怎生还用到你婶娘身上!晴儿能住在这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银月、兰眉,你俩去吧房间收拾出来,打扫的仔细点,晴儿的身子可要仔细。你们不知道,上次你怀李承时住过的房间,咱们还给你留着呢。”公孙青溪笑眯眯地吩咐下人去忙活:“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婶娘,我让他们去准备。”
    语毕,公孙青溪一拍手:“祖宗保佑,咱们李家又要添丁,可喜可贺。现在就只盼着骁儿与朝儿早日领媳妇进门咯。”
    听到公孙青溪这么说,柳芊冉一掌拍在李朝背后,力气之大,一度让李朝怀疑自己是不是柳芊冉的亲生儿子:“混小子,听到没有,快给老娘领儿媳妇进门,生几个大胖小子,也好让老娘乐呵乐呵。”
    李朝满头黑线,感情你儿子孙子就是一娱乐工具啊,还是携带随意开关的那种。李朝心中有愧,默默地把吐槽的话咽回肚子。儿子注定要你失望了,儿媳妇没有,八字没一撇的儿婿倒有一枚,您要不要见见?至于孙子,你让大哥多努力一把不就行了。
    “怎么,你有意见?”柳芊冉一看自家儿子不说话,知道这小子在跟自己抬杠,眼刀子嗖嗖地往李朝身上撇,大有把他扎成窟窿的趋势。李朝太了解自家娘亲,这话他要是说出来,他娘能一掌把他拍到军营去,对撇过来的眼刀子视而不见,讪笑着将注意力转移到刚进门的小李承身上。
    “小李承,乖,到小叔叔这里来。”李朝难得笑眯眯的诱哄,后者立刻警觉的护住自己手里的荷叶酥。
    “小叔叔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哼,这些是给娘亲吃的,你不准动。”
    李朝气结,今天还真是,一个两个都不给自己面子。哼,大哥,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偷笑。李朝咬咬牙,决定不跟这帮人一般见识。
    吃过饭之后,李怀阳同李朝移步到客厅聊天,李承窝在李朝怀里,安安静静地,也不闹腾。在谈到东都城外的流民时,一直面带微笑的李怀阳忍不住皱起眉头。
    “大哥,可是有什么难处?”
    “前天的事,你有所耳闻了吧?”
    “大哥说的可是流民暴动,被羽林卫镇压之事?”
    李怀阳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恐怕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次流民暴动,怕是有人存心挑拨。”
    “可有头绪?”李朝忙问道。
    李怀阳摇头,满脸无奈。“纵然有头绪,此刻也不是彻查的时机。眼见天气渐热,流民的安置问题迫在眉睫。如若不然,一旦出现瘟疫,不止流民,整个东都都会受牵连。为兄现在户部任职,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怕是官位不保。偏偏你大伯又为战事入宫,不知何时能归。为兄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有什么良策?”
    李朝反问到:“大哥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李怀阳笑笑,将自己的计划说与李朝听。“不外乎就是搭建帐篷,施衣布粥及赠药防疫,唉,说起来容易,现在朝中精力都放在战事上,哪里还能抽调出人手来做这些。”
    “这个简单,朝中大臣众多,家仆护卫加起来数不胜数,四品以上官员每户抽调仆从十人护卫十人,四品以下则是每户仆从五人护卫五人,这样一来……等等,我知道大哥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还真够拐弯抹角,你我兄弟,直说不就得了,用得着给我下套么。”
    外表忠厚的腹黑汉子嘿嘿一笑,被戳破意图也不尴尬,只说到:“整个东都谁不知道那些小子是你的宝贝疙瘩,给为兄一句话,借不借吧?”
    “大哥为那几个小子都不惜给我下套,做弟弟的哪还能藏着掖着,不过先说好,那群家伙可不是那么好管教的,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好好好,为兄就以茶代酒,替城外的三千流民谢谢你仗义相助。”杯盏相碰,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兄弟二人所说的,不是其他,正是李朝一手创建的天策军。
    十岁那年,李朝在系统的辅佐下,以半招只差,险胜李道安,从此成为李家枪术第一人。李道安不想在妻儿面前失了面子,决定用任意一个要求来堵住李朝的嘴,于是李朝提出组建自己的军队,为纪念自己的前世,李朝将军队命名为天策。
    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仙朝魂。
    这本是基三中描述天策的诗,末句的大唐被改为仙朝,在李朝看来,这大概是唯二能证明他前世的证据。系统,他无法告知别人,只能用这种方式与其他人一起缅怀,也用这种方法告知可能存在的老乡,我在这里。
    天策军总共一百人,皆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儿郎,个个天资聪颖且目中无人,他们本瞧不起比自己小那么多的李朝,组建初期处处挑衅。然而在经历过无论单挑还是群殴还是暗中使绊子都不能伤其分毫且被李朝修理的很惨之后,这一百人对李朝可谓服服帖帖,指哪打哪,叫偷狗不敢摸鸡。
    当然,李朝对天策军宝贝的紧,不同于李家铁骑,这些人可都是他的人,只听他的命令,对于忠心耿耿的小伙伴,李朝护短的厉害。今日若不是李怀阳开口借人,李朝才不会答应。
    窝在李朝怀中的李承冷不丁问了一句:“小叔叔,流民是什么?”
    李怀阳喝茶的手一顿,代替李朝回答这个问题:“流民啊,是一群……需要帮助的人。”
    热血儿郎尽义举
    天蒙蒙亮,东都城外的流民们被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吵醒。
    相熟的流民哆哆嗦嗦的靠在一起,心惊胆战地看着这群身披战甲的年轻士兵,男人护住女人,女人护住老人孩子,个个神色戒备。
    他们不远万里逃难来到东都,为的只是能够活下去。三万流民长途跋涉,背井离乡,最后剩下不到三千。他们已经无路可去,谁要敢断他们生路,他们会拉着那人一起陪葬。
    发须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到最前面,他年事已高,见识阅历都比别人要长,即便真有什么祸事,也由他一力承担。反正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不足惜。
    “诸位军爷,可有要小老儿效劳的地方?”
    清一色的少年将士并未答话,牵动缰绳驱使坐骑让开一条道路,面容如玉的俊朗少年骑着黑色骏马走出,红缨锁住的银枪背在身后,精钢红铠紧紧贴在身上,衬出少年修长的身形。在距离老者十余米的时候,少年纵身跃下马背,牵着缰绳慢慢走到老者身前。
    流民们暂居在树林中,树叶树皮已经被啃食许多。入目的尽是疮痍,杂乱破烂的东西胡乱堆在一起,看上去如同垃圾场一样。碎掉一半的瓷碗中剩着半个干硬的馒头,已经能看到上面的黑斑,周围甚至有苍蝇飞来飞去,即便这样,还是被六七岁的小娃娃珍宝似的捧在怀里,生怕摔了。
    褴褛的衣物不能蔽体,脏兮兮的挂在人们嶙峋的身体上,破开的地方露出清晰可见的骨痕,那是瘦弱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痕迹。流民们或目光呆滞,或神色麻木,行尸走肉一样,几乎毫无生气,很难想象,这样一群人,能够从西边不远千里来到东都,究竟是经历何种苦难,才会让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模样?
    李朝叹口气,在老者面前站定。
    “老先生,我等是前来帮忙的。户部的李怀阳李大人正带着筹集的军资往这边赶,最多小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我等先行一步,给老先生报信,顺带通知大家将地方收拾一下,准备搭建帐篷。”少年的声音清清亮亮,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味道,虽然年幼,却更给所有人信服的感觉。
    “小子们,开工喽!”
    随着少年的一声清啸,鲜红的天策大旗迎风而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旗之下,一百名少年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一口口铁锅被合力架起,一袋袋大米被搬下货车,劈柴烧火、担水淘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东都城外的上空飘起阵阵诱人的米香。
    白发老者用力吸吸鼻子,咽下一口口水。刚刚挑来一担柴火的李朝走到对方身前,笑嘻嘻地说道:“老先生,快别愣着,让大伙都来领粥,吃饱之后才有力气干活。”
    老者紧紧握住李朝的双手,眼中泪花点点,他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抓着李朝的手不断摇晃。末了,老者朝李朝深深鞠下一躬,声音哽咽。
    “小老儿,小老儿……替这三千父老乡亲,谢过小公子。”
    李朝被这一鞠躬整的眼眶发红,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德何能担待得起老人家这深深一躬!他急忙双手托起老者。
    “老先生,你这可是折煞小子了。”
    李朝将老者扶到旁边的树下,亲自舀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米粥送到老者手中。
    “老人家,趁热吃吧。”
    哪知道老者死活不愿意开动,直到确认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盛满米粥的饭碗时,他才慢悠悠的开动。尽管此时粥有些凉,老者仍然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耸动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多少天了,他终于又能吃上一口饭,终于,不会死在这里!可是,悲伤的情绪却不可抑制的迸发。他的儿子儿媳,还有年幼的孙子,都没能挺到这个时候,全部病死饿死在逃难的路上。想到孙子临死前瘦小的样子,老者忍不住涕泪纵横。
    宝儿,爷爷,爷爷没用啊!爷爷……
    与老者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周围。没有经历背井离乡的无奈,没有遭受生老病死的苦难,这群正处在花季雨季的少年们,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李朝默默的打个手势,少年们悄无声息的全部退下。
    他们退至树林外,谁都没说话,气氛难得一见的压抑。
    车轱辘转动,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李怀阳带着大部分军资朝这边赶来。小李承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上蹿下跳,看到李朝之后更是兴奋的直挥手。
    “小叔叔,小叔叔!”
    马车还没停稳,李承就要往下跳,索性李朝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他,才没让他摔下来。“你怎么来了?”
    李怀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酸溜溜道:“小家伙一直吵着要找你,饭也不吃,没办法,我只好带他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
    “我可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怎么样,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出了点小状况,不过有贵人相助,顺利解决。”李怀阳神神秘秘的眨眼。
    “贵人,谁啊?”李朝眼睛一亮,难不成?
    “朝儿!”
    “朝儿!”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李朝喜上眉梢,他果然没猜错,李骁李绵回来了!李朝在原地又蹦又跳,不消片刻,两道异常熟悉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他身边。
    “大哥!二姐!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一个月吗?怎么这么快?”
    “师门那边临时决定的,所以提前一个月,怎么样,你还好吧?”十七岁的李骁跟父亲李道安长得如出一辙,也不知道莫西风是怎么操练李骁,把人练得又黑又壮,站在李朝面前,跟小山墩没什么两样。他精壮的胸膛上覆盖着诡异的黑色纹章,纵横交错,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又多出几根。红尘一脉的功法比较特殊,以自身血脉激发自身潜能,多使用掌法、刀法,身上拥有的纹章越密,修为越高。不用系统观察,李朝也知道大哥的修为精进不少。
    “好小子,又长高不少!这么下去,都快追上你姐姐我了。”李绵跟他娘柳芊冉一样,豪放怪力女,一掌拍在李朝的肩膀,疼的李朝呲牙咧嘴。
    “哎呦喂,我的好姐姐,你不是学的舞乐之术么,怎么还这么大力气,这么下去,有人娶你才怪!”李朝不敢与李绵动手,只能在嘴上占便宜,结果换来李绵再次的暴力袭击。李骁在一边看的嘿嘿傻笑。
    “咦,这是什么?”
    打闹中,李朝眼尖的看到李绵腰间别着一对白色的轻绒小扇,趁李绵不注意,顺手牵羊放到手中把玩。
    “拿过来!”看到李朝蹦到树上,李绵掐腰而立,毫无淑女风范。
    “不,天这么热,我要好好扇扇才行。”李朝斜倚在树干上,笑眯眯的伸手摇扇,哪知扇子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拉扯着李朝朝李绵的方向飞去。下坠的李朝手忙脚乱的松开扇子,快到地面时施展小轻功才没摔出个狗啃泥。
    “我去,那是什么鬼东西?”站稳之后,李朝好奇的看向李绵,后者得意的挥舞着手中的轻绒小扇在炫耀。
    “这可是天湘楼法宝之一的回雪扇,能提升将我的舞乐之术,就你那小身板,还想驾驭你姐的宝贝,哼,洗洗睡吧。”
    李骁也在一旁帮腔:“你姐把回雪扇宝贝的紧,平时别人连看都不让看。”
    “切,稀罕!”李朝一会不和他姐斗嘴就不舒服,用李绵的话来说就是嘴贱。有时候她说不过李朝,直接选择暴力镇压,有他俩在,日子永远不会寂寞。“既然来了,就来帮忙吧,正好缺人手。”李朝毫不客气的使唤两人。
    李骁点点头,李绵扇扇风,凉凉的开口:“搬东西这种粗活你们两兄弟来就好,我一个弱女子,还是捡些轻便的活来做吧。”
    “弱女子?你?”李朝又不记打,张口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脑袋瓜子上又被李绵女王赏一巴掌。
    “臭小子,我说是就是!”李绵把小蛮腰一扭,弱柳扶风纤纤细步的朝树林中走,然后,吧嗒一声,左脚绊右脚,倒在地上。李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爬起来,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前走。
    李朝:……
    这槽他该如何吐起?
    李朝显然是低估李绵的作用。正如李绵所说,体力活由男人们来干就行,她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帮助流民。
    轻绒小扇缓缓展开,李绵翘起兰花指,指尖轻点扇面,氤氲的纯净灵气顿时荡漾开来。白扇半掩容颜,墨发轻舞飞扬,轻柔的衣衫在李绵的舞步中上下翻飞,宛如蝴蝶。莲步轻移,裙摆绽放成巨大的美艳花朵,磅礴的灵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手腕脚腕的银铃叮当作响,节奏分明,流民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铃声轻轻摇晃,枯槁的面容回复丝丝血色。
    正在搬军资的李朝觉察到这股灵气,才明白李绵在做什么。她在用天湘楼的舞乐之术,抚平流民内心的伤痕,用灵气滋养他们死气沉沉的生气。人界灵气稀薄,能够召唤出这么磅礴的灵气,除了李绵手中的法宝,就是她在使用自己的灵气。
    一舞跳罢,李绵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李朝看的心疼,忙从物品栏中取出一筒五莲泉,狗腿地递与李绵。
    “来,二姐,喝口水。”
    “算你小子有良心。”李绵不是第一次喝五莲泉,知道这水蕴含灵气,也不跟李朝客气,也不问他从哪里得来的这好东西。李朝有秘密,这是李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不说,他们自然不会去问。
    喝过五莲泉,李绵的脸色变好不少。“走走走,干活了!”李绵拍打李朝,姐弟二人去那边帮忙。
    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李骁李绵的归家,李家的两位夫人表现出十二万分的高兴,把兄妹两人从头摸到脚还嫌不满足,拉着两人不放手,一直问东问西。最近怎么样啊,身体好不好啊,有没有意中人啊诸如此类。
    李朝乐得看好戏,揽着李承在一边看的兴致勃勃,直收到兄姐无数次的求救眼神之后,他于心不忍,才出言相救。
    “娘,大嫂呢?在后院休息?”
    “今个儿一早,王爷府派人传话,说是王爷听闻自己又要喜得外孙,高兴地紧,遂把你大嫂接过去小住两天。故两天就会回来。”
    与他们一同回来的李怀阳听到这个消息,忙问道:“王爷与我爹一同进宫,这么说来,我爹岂不是也已经回府?”
    “早替你问过了,你爹上午就回来了,还到我这里坐了一会,这么着急,不留在这里吃晚饭?”公孙青溪嗔怪他个没良心,有了爹就不要婶娘。
    李怀阳嘿嘿一笑,抱过李承:“走,承儿,跟爹回家见你爷爷咯。”
    往日提到见李靖安,小家伙跑的比谁的快,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哭着闹着扒在李朝身上不松手,不似平常的假哭假闹,而是真的涕泪横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把在场几位女性心疼的哟。
    “要不,就让承儿在这儿呆着吧,左右有我们这么多人照看着。哎呦哟,你看看哭的,我都心疼死了。”公孙青溪最为心疼,面上露出揪心的表情。
    “没事的,婶娘,我看他是怕父亲考他功课,才会耍赖不想回家。昨天刚夸他懂事,今儿个又原形毕露,唉,总不能一直娇惯着他。身为男儿,要敢于担当,李承,你要是再哭闹,爹就把你扔到山上喂老虎!”
    “两位婶娘,阿骁阿绵阿朝,我先告辞。”
    李怀阳抱起李承,不顾小家伙在他身上拳打脚踢,又抓又咬,冷着心肠抱着李承出门。
    “秋姑,快派马车将人送回去,哎呦,作孽哟!”
    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越飘越远,在场人都长舒一口气。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谁也没料到,这一别,再见时,已经天人永隔。多年之后,李朝偶尔会想起这一幕,那时候他想,李承,怕是早早就感应到什么了吧,如果当初……是不是……呵,这世界上最缺少的,就是如果。
    是夜,月黑风高,星稀云疏,东都城郊的一处庄园内,寂静无声。院落内灯火通明,却意外的没有任何人影,连一丝虫鸣都未曾听见。
    房门被轻轻推开,烛火将人影映落在洁净的石板路上,青年提着一壶好酒,走出房间。他身形闪动,转瞬间跃至小楼顶端。
    晚风作急,吹动青年的衣衫,黑发扬至一边,偶有两根撩碰他的脸颊,酥酥麻麻,青年却动也不动。良久,他朝着小楼一侧漆黑的地方轻作一揖。
    “师傅,酒。”
    黑暗中,陆酒仙的身影渐隐渐现,表情没有平日的嘻嘻哈哈,难得一见的严肃。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重剑,隐约可见剑柄处狰狞的金蛇,凶狠地吐着信子。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端木瑾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是平静的承认:“是。”
    “什么时候?”问完,陆酒仙自己倒嗤笑自己。“倒是我糊涂了,早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在一开始就知道吧,在我收你为徒的时候?”
    “是。”端木瑾如实回答。
    “太过聪明,未必是什么好事,有时候,难得糊涂啊。”陆酒仙状似感慨的抚上自己腰间的酒壶,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我在想,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今天,其实是来杀你的呢?”
    绑住重剑的布索随风飘入夜色,陆酒仙双手持剑,剑尖碰在楼顶的瓦片上,发出一声脆响。
    端木瑾沉默以对,他一动不动,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良久,他弯下腰,将手中的酒坛轻轻放到楼顶上。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端木瑾音调一扬,一抹银光从他袖口疾射而出,直直袭向陆酒仙面门。
    陆酒仙似乎没想到端木瑾会先发制人,不由一愣,下一秒,端木瑾的施展他的绝技“随风潜入夜”,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巨大的危机感将陆酒仙团团笼罩!耳边是骨骼碎裂的声音,他的瞳孔瞬间缩小,之后,是身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师傅!”
    夜晚如同大雪,可以将一切掩埋,当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昨晚城外的一切都不为人所知,所有人都以为新的一天又会是平常的一天,照例做着自己平日所做的事情,没人能想到,今天过去,一切都将物是人非。
    早饭过后,公孙青溪正在绣花。她要为端木晴肚子里的孩子绣个美美的肚兜,柳芊冉坐在一边看兵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蓦地,柳芊冉赶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兵书掉落在地上。没等她去弯腰捡起,就听到公孙青溪一声呼痛。她不小心扎到自己,正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鹅黄色的绣布之上,一抹血色异常刺眼。
    “没事吧?”
    “不碍事,不小心扎了一下而已。朝儿他们已经出门?”
    “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安置流民的工作剩点尾,下午就能做完。”
    “他们几个这两天辛苦了,晚上让厨房做点好菜,给他们补一补。”
    “已经吩咐下去了。”
    ……
    安置流民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李朝带天策军搭建完帐篷之后,又帮忙在附近撒石灰防瘟疫,这些本该是李怀阳的活,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李怀阳一直没出现,也没大伯和李承的消息,李朝琢磨着今天下午完事之后要不要去李府看看。
    中午李朝在流民营吃的饭。三兄妹坐在一起,李朝看到李绵胃口不佳,吃了两口就把饭菜放下。
    “怎么了,二姐,不舒服?”
    “从早晨开始,我就一只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李绵皱眉,目光流露出担忧。
    “能有什么事,二姐你……”
    话没说完,李朝腾地站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远方。李骁李绵回头望去,看到李朝的贴身小厮南亭骑马飞奔而来。
    不知道他经历什么,此刻衣衫凌乱,面如死灰,红红的眼眶说明他刚刚哭过。他看到李朝三人,远远地大声叫着“少爷,少爷,快回府!”他平时没怎么骑过马,在靠近树林的时候猛一减速,骏马前蹄高高扬起,他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南亭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李朝这边赶,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少爷,少爷,快回府,李统领回来了!李统领,带着将军的枪,回来了!将军他,将军他……”
    “我爹他怎么了?快说!”半跪在南亭身前,他扶住对方的肩膀,睚眦欲裂。他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答案,却固执的不愿朝那方面想。他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浑身都在不可遏制的发抖,却控制不住。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李朝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甚至能够听清自己粗重的呼吸。
    然而南亭的下一句话,将李朝打进地狱。
    “将军他……战死!”
    李朝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周围人声嘈杂,他听到马匹的嘶鸣,听到大哥二姐高声的质问,听到冷风呼呼吹过树林卷动树叶的声响,一切是那么的清晰,一切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战死!
    战死!战死?谁战死了?
    身体比思维先行一步,李朝已经无法思考,脑袋里混沌一片,他凭借本能跃上马背,肉掌毫无所觉的拍在马背上,力气之大,让战马吃痛地一跃三丈,带着麻木的李朝飞快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只用了原先三分之一的时间,李朝从小树林赶回护国公府,路上撞翻行人无数,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理睬。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赶回家,蠢爹会笑着从旁边跳出来,用长枪挑起他的腰带,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玩笑。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一片白,眼中是一片刺目的白色,白色的大门,白色的人,以及白色的灵堂。不知是谁在他耳边哭泣,肝肠寸断,泣不成声。有人过来唤他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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