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举了十分钟。
    玛莎已经一边在酒馆里忙碌一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里卡多了,安德烈也在自己的手上凝聚了一个大大的火球――这换来了酒馆里一片惊恐与兴奋的喘息。
    躺在里卡多肩膀的伊泽克森这回终于睁开了自己半眯的眼睛。凑到里卡多举到面前的汤匙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里头的东西。
    酸酸甜甜的。
    味道还不错。
    「味道还不错吧?」里卡多在脑海里对着伊泽克森笑道,他将汤匙里的剩下的檬果酸奶吃掉,又勺了一勺放到伊泽克森面前。
    这回伊泽克森几下舔干净了,然后举起前爪,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回应里卡多传来的意识:
    「嗯,还不错。你旁边的那位要举着火球傻笑多久?」
    里卡多转头向安德烈看去:对方哪有傻笑?他正兴致勃勃地把一个一个大火球分成是个小火球,然后在双手中玩快速抛球游戏呢!
    婴儿拳头大小的火球在空中渐渐连成一线变为熊熊燃烧的火圈,安德烈严肃着脸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就像杂技团那样双手拿着火圈向酒馆里的人展示一圈,又回到正中间的位置,将火圈往上一抛,一整个火圈又化作拳头大小的火球在他双手间快速抛动,抛着抛着渐渐又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安德烈抓住火球再向上一抛,火球在半空中就‘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在所有人都发出惊呼出声的时候化作漫天星火自天空散落!
    惊叫发出一半的时候就变成了惊叹。酒馆里的人包括里卡多都一边笑一边冲安德烈鼓掌,里卡多还带头朝对方抛了一枚银币过去,被安德烈一抬手就接住,并隔空回给了他一个颇具魅力的眨眼。
    一下子酒馆中的钱币就像下雨一样朝安德烈抛洒,安德烈反手扯下自己背后的大剑,飞快地旋转了一圈,等再停下时,这些钱币都稳稳地停在了他大剑的剑身上,他高高扬起手,笑着冲众人鞠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躬。
    又是一阵疯狂的鼓掌声,还夹杂着老板‘这个孩子’的轻声斥骂。里卡多正一边笑一边在伊泽克森的示意下给勺第三勺檬果酸奶,就听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酒馆里响起:
    “表演得不错,另一个孩子呢,怎么不跟着表演表演?”
    ☆、思考者的头脑
    酒馆里热烈的气氛全被这一句话给破坏了。
    大家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位身材干瘦的老头坐在那里。
    这个老头看上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头发花白,有个大酒糟鼻,鼻头上的红晕蔓延到他整张面孔上,让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上的皱纹与毛发更加显眼。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正兀自咧着缺了牙的嘴冲里卡多微笑。
    所有酒馆里的人都看得清楚:刚才那句话就是对里卡多说的!
    说老实话,从月亮花酒馆开业以来,在这里闹事的人还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过。这个时候,月亮花酒馆里的熟客已经看见柜台后面的老板擦着酒杯,给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两位孔武有力的厨师使眼色了。
    这两个膀大腰圆的厨师也不解下自己沾满肉沫与血点的围裙,倒拿了切肉刀就要绕过柜台,往老人的方向走去,但在他们刚刚迈出没几步,一件让酒馆里所有客人都惊讶的事情就发生了:
    本来还坐在位置上的里卡多已经站起来,并走到老人身前,行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礼仪:他的左手张开平摊放在胸前,上身朝老人微欠,同时说:“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您想要看什么?”
    这是什么礼节?雷特少爷为什么这么客气?贵族和魔法师怎么会当众做杂技团的演员?
    酒馆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包括刚刚扬眉准备发怒的安德烈在内。但安德烈至少比其他人多懂了一样:里卡多刚刚做的礼节他曾经看过,就在里卡多和沐与弗雷特之间,那是魔法师间的见面礼!
    看见了这个,安德烈的怒气一时间转为惊讶:那位看起来邋邋遢遢的老人是魔法师?可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魔法能量啊……
    这个时候,老人已经和里卡多对上了话。
    尽管还是一副喝醉了酒的糟糕样,但真正听他说话的时候,酒馆里的人就开始觉得对方并不太讨厌――或者说并不太无理取闹了。
    “你擅长什么?”老人问。
    “不敢说擅长。”里卡多摇摇头。
    “幻术类魔法?小水球小光球?催生个植物看看?或者从别的地方招来一个没什么力量的准魔法生物?”老人一连说了好几个选择,他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期待,看上去有些清醒又似乎更醉了,接着他没有等里卡多回答,在微微沉思之后笑道,“要不然我们来说说魔法?”
    里卡多思索一下:“我们可以来说说魔法。”他跟着微笑起来,“聆听您的指导。”
    酒馆里的人听到这里,还以为没有把戏看了,结果几个人刚转开视线,就猛地听见周围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声,他们连忙又转回头像里卡多所在的位置看去,就见他所在的那张木桌子上突然有点古怪的箱子。
    这是像棋盘又像沙盘的东西:它四四方方,长宽各有两米,整体都呈现半透明的蓝色,树木、河流、山峦、乃至村庄都在上面一一呈现,还不时有蓝色的微小光点从箱子中溢出消散。
    “是世界棋!”酒馆里有去过大城市的人感叹说,他在周围的人迫切的眼光中得意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这是魔法师的游戏,两方魔法师通过解决各种魔法问题让自己这方的人类征服周围的猛兽与山川河流,等到两方的领地接触了,谁的领地大就算谁胜利!”
    “难道两方人马不用火拼?”有好战的人敏感地询问,“就直接比地盘大小吗?”
    说话的人有点被问住了:“……谁知道了?反正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两方魔法师指挥着人马打战着。”说道这里他有点不高兴,“魔法师都是饱读书籍的学士,他们怎么可能去打战呢?那是将军们的事情。”
    好战的人讥笑着说:“都开始圈地盘了还怕打战?”
    说话的人拍了桌子:“你得把你的话给吃回去!”
    好战的人保持着自己满脸的讥笑,他推了推腰间的匕首:“你还没睡醒吗?”
    两个都没有下一句话了。还没有回到厨房的两位厨师一人一个,干脆利落地提着衣领将人从后门丢到小巷里,动作就跟平常丢垃圾一模一样。
    这点小插曲一点儿也没有影响旅馆众人的心情,他们的目光全黏在里卡多和那位老人身上。
    漂亮的玛莎挽着自己爸爸的手占据了店里的高处,安德烈则光明正大地来到里卡身旁坐下。
    老人在这时候伸出手指轻触自己面前的世界棋,而后拿开。
    一缕细细长长的银蓝色光芒黏附在他手指上,随着他的动作,从棋盘中延伸而出。
    什么样的魔法最具有威力?
    最具有威力的魔法要怎么释放?
    魔法师平常都需要学习什么?
    为什么魔法师们都那么博学?
    为什么魔法师们总纠缠于奇奇怪怪的问题?
    为什么魔法师们要将精力花费在与魔法无关的事情上?
    魔法师们平常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这是所有普通人或多或少都会对魔法师产生的疑问。就像很多普通人知道魔法师爱玩世界棋,也知道在玩世界棋中,两方的魔法师都要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但绝对并没有多少人会知道,魔法师们在世界棋中究竟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而事实上,在玩任意一盘世界棋中,魔法师也不全部知道自己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这是一个真实而虚拟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任何需要魔法师解决的问题,都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魔法师所拥有的村民可能在开拓土地的过程中碰到野兽,这个时候魔法师就需要使用魔法让村民有能力杀死野兽。
    魔法师所拥有的村民可能被种植的作物的收成所困扰,这个时候魔法师就需要通过控制村民用魔法解决问题――比如里卡多在绿风村完成的魔法灌溉设备。
    魔法师所拥有的村民可能遭遇到疾病的侵害、可能遭遇到恶劣天气的困扰、必须要自己建筑房屋、自己用兽皮或者织布做衣服、日后还需要智慧、可能期望拥有更多的自主与娱乐――
    这就是一个微缩的、充满不确定与巧合还有无数真理的世界。
    这就是魔法的世界。
    并没有所谓的最强魔法,只有最强的魔法师。
    魔法师博览群书,因为魔法奥秘无穷。
    他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发明,追逐着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但属于魔法的真理永无穷尽。
    哪怕创造出新的魔法的魔法师,也未必真正知道这个魔法中的所有真理。
    也许一个微小的细节能让新魔法崩溃,也许一个不经意的选择可以让这个魔法大放异彩。
    真正的魔法师――所有徜徉在知识中的被选中的人――确实很少关注国家、权利、战争。
    对于他们而言,魔法已经足以带来一切。
    “有好一阵子没有玩这个了。”老人带着一些感慨说。他黏着魔法细线的手指在桌上轻划,棋盘上的一小块区域就彻底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里头只有不到三十个人,酒馆中的人能看见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一部分女人走到村庄外去摘果树上的果实,一部分女人坐在大石头上用树叶缝制遮蔽身体的衣服;而那些看上去比较孔武有力的人也跟着分成两批,一批在村中开垦土地,一批拿着简易的弓箭往树林中走去。
    这就是老人所选择的开局。
    酒馆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哪怕客人彼此说话也将嗓门压得低低的。
    坐在里卡多身旁的安德烈看着身旁的里卡多:金发的少年并没有像老人一样用手从棋盘上蘸出一条细线,他双肘搁在桌面上,两手交握,正盯着自己这一半的棋盘面露沉思。
    接着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属于里卡多的这一面棋盘也突然亮起来:但这一块出现色彩的地方可和老人的村落完全不一样,这是岩壁的下方,岩壁上有一个一个细小的洞窟,赤身裸体的人类正从一个个岩壁中慢慢走出来,他们看上去可要比老人的村民孱弱许多,而且两手空空,一点武器也没有。
    看着面貌生动的人,哪怕明知道对方只是由魔法凝聚而出的,安德烈也忍不住升起几分担心。
    但就在这个时候,岩洞中又走出一个人来了,所有先前走出来的人都朝他跪拜,他有衣服,手里还拿着形似教会主教权杖的东西。这个高壮的男人拿着手里的权杖朝天空一致,一只大鸟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所有的没有衣服的人都开始欢呼起来,他们一拥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大鸟拖到面前,而后点起火堆将大鸟身上的肉一块块用石头砸下来,放到火堆上烧烤……
    随着棋盘上色彩的出现,除半透明蓝色已经的彩色光辉也出现在棋盘周围。
    代表土元素的黄色光带流转的速度最慢、代表水元素的蓝色光带就像一条缩小的河流、代表风元素的青色光点是最飘忽不定的、火元素始终没能真正聚集起来,只有在棋盘中夜晚降临,魔法人点起火堆的时候,它们才在周遭欢快地跳跃。
    安德烈看棋盘看得有点久了:老人的村民一直按部就班地行动着,打猎、种植、建造房子、再不停地向外扩张,他拥有的村民里每一个人都差不多;而里卡多拥有的村民里,除了最开头那位有魔法的能拥有绝对的力量之外,其他人都孱弱得好像一个指头就能捏死,当然事实上他的村民也确实开始出现死亡了,大多都是因为疾病而死的……
    他突然觉得周围有点热还有点暗,忍不住用手中的魔法书当扇子扇了扇风,同时转头向周围看去,一下子就被密密麻麻挤了一酒馆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他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身边的玛莎问。
    玛莎苦笑说:“在这一两个魔法时之中吧。我想去拿冷风箱都不知道怎么往外走呢。安德烈,要不你带我挤出去?”作为一个女性还是一个走轻巧路线的女箭手,玛莎还真的不容易从这一群五大三粗的佣兵中挤出去。
    安德烈点点头,正要站起身,站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停住重新坐下。
    “你等等。”他对玛莎说。跟着拿起手中的魔法书,冲着面前的棋盘摇了摇。
    一缕细细长长的蓝色光芒突然从那道环绕着棋盘的河流上延伸出来,玛莎亲眼看见这道光流在一刹那间就自动分裂成无数指甲壳长短的线段,然后每一截线段同时向四周抽出六个尖角,再飞快地隆起变厚――看上去就跟一朵霜花一模一样。
    玛莎因为惊叹而瞪圆了眼睛,她看着静静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无数霜花,忍不住敬畏地说:“安德烈,然后你打算……?”
    “我好像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些分出去……”安德烈说,几秒钟后,他放弃了用魔法实现自己的目的,直接伸手往前一捞,手腕一抖就给自己周围的人每人丢了一朵霜花出去。
    人群中传来微小的躁动,也是同一时刻,里卡多遗憾地松开双手:“我输了。”
    “你觉得什么是魔法?”老人突然询问一句并不相关的话。
    “改变世界的力量。”里卡多毫不犹豫地说。
    “那么如果将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人,你会怎么划分?”老人又问。
    这一回里卡多沉思了片刻:“有能力的人和没有能力的人。”
    老人说:“不是魔法师和普通人?”
    “不,并不是。”里卡多说。
    坐在对面的老人呵呵笑起来,他敲敲桌子,让酒馆的侍女再送上一杯招牌酒过来,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丢给里卡多:“如果有兴趣的话就看看吧,不过我暂且只对你有兴趣。”
    里卡多微笑着接过了,再次说了一声感谢,就将伊泽克森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掌心,和安德烈一起准备离开。
    拥挤的人群因为世界棋的结束而慢慢散开,周围无数的人想要朝里卡多和安德烈走去,却又在踟蹰中丧失了机会。
    离开了月亮花酒馆的街道,安德烈终于找到机会询问里卡多:“刚才那一位是?”
    “丹迪?查特,是近三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魔法天赋而被魔法协会破格授予魔法师徽章的人。他被称为‘思考者的头脑’,在魔法理论上时常有让人耳目一亮的观点。”里卡多稍微详细地和安德烈说。
    安德烈说:“……就那个糟老头?所以他到底来找你干什么?”
    里卡多笑起来:“别这么说,查特法师的外貌可和他的头脑一样让人耳目一新呢。至于这一次,大概是给我一份入学邀请函吧?”他举了一下手中的羊皮纸,“他是伊杜纳学院的考察者,负责为伊杜纳学院挑选学生,据说在他担任考察者其间,伊杜纳学院的学生入学率是史上最低的――他在魔法上面非常严格。”
    安德烈沉默片刻:“你说万一有刚刚觉醒魔法血脉的没认出对方是来考察自己的魔法师,然后直接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会说话的、该死的老家伙’赶出去了呢?”
    里卡多失笑:“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安德烈:“难道不是很有可能发生吗?”
    里卡多:“……”
    安德烈:“……”
    里卡多在大街上停下来,不太确定地说:“……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可能的吧?那么出名的人物和那么明显的特征,怎么会有魔法师认不出来?”
    安德烈心说我不就完全没认出来吗,他对里卡多说:“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你真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说着他抓住里卡多的胳膊,用巧劲轻轻向上一抛,就跟以前无数次一样,把里卡多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瞬间的失重过后,里卡多抗议说:“我已经长大了,安德烈。”
    安德烈大笑:“还有好几个月呢!我的小弟弟,等你真的长大了,我一定不再这么干!”
    “我对你的保证毫无信心。”里卡多无奈地说,但他并没有在安德烈肩膀上挣扎,和安德烈之间的对话也让他暂时忽略了自己手中的伊泽克森……下一瞬,呆在他手中的伊泽克森从他手里跳到了地面,几下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里卡多彻底愣住了。
    ☆、影响
    两米高度的坠落让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身躯感觉疼痛,高大的异族挤占本应该很宽广的生存空间。伊泽克森在人们脚下的缝隙中快速穿行着,和里卡多特有的联系让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此刻和本体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对方并没有马上追上来――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从内心升起。
    兴奋?不,并不全是。
    愤怒?好像也没有多少。
    愉悦?或多或少有点,但也只有一点。
    松了一口气?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紧张。
    不过在快速的奔跑的过程中,伊泽克森恍然记起来那些久远的过去:好像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候,弱小、卑微、在巨大的人与巨大的人之间完全依循本能地猎食,用尽一切办法拥有更多更多更多的能量。
    这样到了最后,就被人们恐惧地称之为伊泽克森。
    阴影之主。
    好几个街区已经消失在身后,和本体的距离越远,越虚弱,但受到另一个人类心灵的影响也越薄弱。
    伊泽克森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当两者的联系因为距离而被压缩在最薄弱的阶段的时候,不止因虚弱而趴在街道上,也想明白了最近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异样。
    亲切、愉快、喜悦,那全都是人类才会拥有的感情。
    微笑、抚摸、亲吻,那全都是人类才会进行的动作。
    来自人类躯体的囚笼让的神经也跟着错乱了――
    没有错,数以千万计的生命里,人类相对于比蚂蚁相对于人类还渺小。根本不需要接触、思考、体会什么是‘人’,就像人不会去在意蚂蚁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可是当真正接触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种族也并不太难以容忍。
    伊泽克森发现自己居然这样想着。
    是因为像一千五百年前被斯坦维特困住那样重复困在一个人的体内所以毫无斗志吗?或者是因为失去了力量所以开始怯弱与逃避吗?
    不,都不是。就是可以容忍。
    轻柔的手指,软软的头发,酸酸甜甜的食物,还有属于对方的更为柔软的嘴唇……
    也许可以……
    低头沉思着,并没有注意到阴影笼罩在自己的上空。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之前。
    在伊泽克森刚刚自里卡多手中跳下来,里卡多一下子愣住的时候,安德烈就注意到那个白色的小身躯了。他立刻将里卡多从肩膀上放下,马上往对方跑掉的方向追去,却被身旁的人抓住手臂:“――等等。”
    “里奇?”安德烈回头问,“那只明光虎――”
    “没事,没事。”这个时候,里卡多已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他对安德烈说,“去散个步而已,我待会就去把找回来。”他不等表情明显有些疑惑的安德烈说话,立刻转了话题,“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安德烈不花什么功夫就决定像以前一样听里卡多的,他没有再去管跑掉的伊泽克森,而是接了里卡多的话说:“那个糟老头叫丹迪?查特,是一个没有魔力的魔法师,给了你一封伊杜纳的邀请函――说起来你决定了要去哪个学校了吗?”
    “当然决定了。”里卡多说,同时在心里默默感觉着伊泽克森的位置:他显然并不如自己对安德烈说的那样放心伊泽克森自主的‘散步’,之所以没有立刻去找对方,是因为里卡多同样清楚,除非伊泽克森就在他的眼前吃人,否则依照对方现在离本体越远越虚弱的情况,现在只有被人吃的份。
    何况,里卡多忍不住想,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他需要,伊泽克森当然也需要,也许让对方没事的时候自己逛一逛,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能保证安全……嗯,人类和伊泽克森双方的安全……
    “那是?”安德烈的声音在里卡多耳边响起来。
    里卡多集中自己的精神跟安德烈说话:“要不要猜一下?”他也只是这么问一下,并没有等安德烈真的去猜,直接给出了答案,“是阿贾克斯学院。”
    “是沐法师在的那所学院?”安德烈说,“为什么会选那一所?我记得它并不是最好的学校。至少弗雷特法师的罗联学院就更好一些。”
    “但那所学院最适合我们。”里卡多话里没有任何犹豫,“对魔法师而言,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而且你认为我真的那么吃香?”他对红头发的侍卫长微微一笑:
    “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我相信我的想法和几位法师的想法并不相差太远。”
    里卡多和安德烈站在街上对话的时候,沐和弗雷特也正站在城堡之上进行交谈。
    这两个灰袍法师还是像最开头的那一天一样,一个人占据一个方向,彼此距离远远的,似乎生怕对方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袭自己。
    沐并没有因为弗雷特的到来而撤销鹰眼术,因为后边来到这里的弗雷特也做了跟他一样的举动:他先用鹰眼术看了看在革马士大洋的幻术双头蛇,接着又用鹰眼术在卡兰城中寻找里卡多的身影。
    “现在才找人恐怕太迟了吧?”每次看到弗雷特,沐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究其原因,除了两个人学生时候就不对盘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上一次看好的一个最优秀的学生被弗雷特用卑鄙的手段抢走――这直接导致了他在阿贾克斯考察者中的威严一落千丈。
    弗雷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就是一个代号学生吗?需要你记恨这么久?”
    “一个代号学生!”沐重重地重复道,他的怒气就像被注入空气的气球一样飞速膨胀,“你说得真轻松啊!一个学院总共才有三十个正式的代号学生,每一个都是学校重要的战力组成部分!如果只是‘一个代号学生’,你干脆把他还给我怎么样?”
    “得了吧,”弗雷特冷漠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世界级的真理。”
    沐深呼吸几口气,冷笑说:“你觉得你的眼光这么好?我们走着瞧!”
    “你的依仗就是里卡多?雷特吗?”弗雷特说,他很轻易地在卡兰城近十万的人口中找到了像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年,“要我说,”他将目光移到里卡多身旁的那个红头发少年身上,接着就因为对方身上刺眼的光芒而微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更看好安德烈?雷特,如果没有意外,他可比里卡多强悍多了,或许未来能成为莫隆比王国第一人……从综合战斗能力来说。”
    听到这句话,沐终于得意地笑起来:“那也不关你的事。”
    “是啊,实在太叫人遗憾了。”弗雷特的口吻里一片惋惜,“可惜安德烈的脑袋实在不清楚,非要跟着里卡多一起,不管我开什么条件都不动心,否则我就直接把他带回罗联去了,罗联学院刚好缺了这么一位强攻手……”
    “至于里卡多嘛,”弗雷特的目光又移了回去,“确实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学生,可惜罗联学院已经有了一位足够聪明的组织者了,一个队伍里不需要两个头脑……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么聪明的孩子是不会甘心做一个普通学生的,你把代号学生的位置留好了吗?”
    “这可不归你操心。”沐不咸不淡地说。
    弗雷特笑起来:“没错,没错。说实话,要不是罗联学院已经有够多天才了,就看在找一个强攻手得到一个组织者,或者找一个组织者捆绑一个强攻手的份上,我也愿意给他们一点优惠。那么这一次,我就不和你竞争了,祝你好运,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
    话音落下,一本黑色封面的魔法书出现在弗雷特手中,跟着一片黑光从弗雷特手中腾起,转眼将魔法书笼罩其中!
    魔法书在黑光中飞速翻动,一个眨眼的时间就翻到画有时空门的一页上。环绕整本书的黑光在这个时候一股脑儿涌入这张纸页,又自纸页中倏然射出。
    一扇传送门出现在弗雷特的面前。
    弗雷特给了沐一个礼貌的告别,然后迈步进入面前的传送门。
    魔法门敞开又闭合,几秒钟后,灰袍法师连同传送门一起消失在城堡的天台。
    沐为对方的离去而恶狠狠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再次看向里卡多的位置,自言自语说:“就这样吧,可别再拖了,我猜那个角度新颖的《我们的魔法》一出来,会有很多本来没兴趣的学院也派考察人过来的……”
    最近的卡兰城平日的气氛比以往节庆时候还要热闹,那篇《我们的魔法》一经发表,带来的影响比他预估的还要迅速与巨大。
    但里卡多现在并没有心情为自己计划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一刻不停地遵循意识里的感觉朝伊泽克森的位置前进。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担忧突然离开的伊泽克森。
    但这事实上并不太必要。
    不管伊泽克森的过去,单纯就现在来说,伊泽克森的本体一直被锁在他的体内,伊泽克森暂时寄居的明光虎或许会因为某些意外而受伤甚至死亡,但这并不至于影响伊泽克森的意识――也就是说,哪怕明光虎这个躯壳死亡,伊泽克森最多也就只是回到他的体内而已。
    排除掉真正的危险,还剩下的就只有感情了。
    不到一个月的相处,他对伊泽克森确实存在着某种复杂的感情,但目前来说,他更愿意将之准确地称为‘影响’。
    来自最初“封印”的影响。
    他现在之所以能使用魔法,是因为当初在伊尔伊索米山洞将伊泽克森的本体吞噬并封印在体内。
    但这个封印除了能让他使用伊泽克森的力量之外,也让他的精神和伊泽克森的精神联系在一起。
    伊泽克森会受到他的影响,他当然也会受到伊泽克森的影响。
    而且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影响也超出他的预期――仅仅十来天的时间,对于他未来几百年的生命不值一提,对于已经生活过千万年的伊泽克森更微小如尘埃。
    但改变确确实实已经发生。
    他在担忧着伊泽克森。并无法区分这样的担忧是针对伊泽克森本身的,还是针对伊泽克森可能对人类造成的威胁的。
    也许最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吧。
    里卡多带着沉甸甸心往前走,他一路上都在反复思考和犹豫着,一直到他依循着感觉,来到人群外的小巷子,在巷子的垃圾堆旁边看见了正蹲坐在地,一下一下舔着自己布满血污的毛发的伊泽克森。
    ☆、烤鱼
    这是一条远离主干道的死胡同,到处弥漫着食物发酵之后的腐臭味,伊泽克森就蹲坐在一个大垃圾堆的旁边――事实上这个小巷子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垃圾堆,根本让人无从下脚――的左手边就是鱼骨头和一滩黄绿色不知道由什么混合而成的液体,苍蝇就在上面嗡嗡嗡地乱飞着,不时还偏离预定路线围绕着伊泽克森飞上一圈,看上去对兀自舔舐毛皮的小猫也不少兴趣。
    里卡多走近伊泽克森的脚步稍微停顿一下,眼前的画面让他不可遏止地联想起某些东西:比如真正的、可怜的、刚出生就没有父母的流浪小猫……
    蹲坐在地上的伊泽克森也看见了里卡多,冲他招了一下爪子。
    这个动作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里卡多挥去自己脑海里有关流浪猫的想法,快步走了过去,在伊泽克森面前蹲下来:“没事吧?”
    伊泽克森没有回应里卡多的话,在里卡多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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