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的是兔肉、猪肉,洒的是粗盐。
    这都是大家伙从各自的家里面带出来的,你家出肉,我家出作料,几个人围一圈,开烤。
    朱五六撒尿回来了闻着味就上车拿柳树条去了。
    他们手脏,你撕一下,我扯一把的,吃起来不卫生,这柳树条子还是周欢假模假样给他折下来塞包里的。
    人家可会了,说这是折柳送别。
    一把柳条硌了朱五六一路。
    这可算是要回家了,正好拿出来给大家伙用。
    重要的是给身边的官爷们也用用。
    瞅他们那可怜兮兮的样,直勾勾盯着他们的肉都流口水,有的甚至背过身子去,不看。
    不看也没用啊,这香喷喷的味道飘过去,你别说你不馋,俺们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你抬手擦哈喇子了。
    俺们也不是穷哈哈的老百姓,有一口吃的就护食。
    俺们家有买卖,俺们日子说不定比你们当官的美,因为俺们自由,不用和你们一样,让歇脚了却出了撒尿啥也不能干。
    “官爷,您尝尝,这是俺家自己做的料,撒在肉上可香了。”
    近处的一圈人确实也忍不住不了,和和气气的接过柳条,一片一片层次分明的五花肉就插在了签子上,一咬,一撸,嘴边直冒火星子。
    不一会儿,这周围就热闹了起来。
    一人不说吃饱吧,解馋还是可以满足的。
    “哟,你这调料好吃啊,不咸不淡,还有股豆香味。”
    “官爷舌头灵啊,这里面有一种酱料是俺们家用黄豆榨出来的。”
    朱五六看人吃的香,就跟这肉吃到了自己胃里了似的,嘴边不由得打了一个响嗝。
    “您再来两个。”
    官兵吃进去最后一口,忙摆手往旁边躲,“不要了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还得到前面去接大人。”
    朱五六:“好好好,那小民就不打扰官爷了,官爷想吃再回来便是,这肉不吃也是浪费了,再放下去非臭了不可。”
    “哟,那可是浪费!中!那我再来两串。”
    朱五六转身去拿兔肉串,嘴角憋不住的乐。
    没去过外地,幽州又在大邺北面,很少又外地人过来。
    这是他第二回听见燕京的人说话,有口音,很是有趣。
    孙兴旺:“第二回?不对吧,是第一回吧?”
    朱五六摇头,咯咯笑,他没说错,是第二回,第一回是听楼先生说话,那时候刚见面他老人家还有口音呢。
    现在一口流利的幽州方言,比他说的还地道呢。
    众人听了直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都快忘了楼先生是外地人了。
    说话文绉绉的时候也少了,和孩子们在一块满嘴都是嗯呐,是酱样的。
    朱五六举着一把签子跑过来,官爷一见紧忙就全接了过来,给朱五六整傻了。
    诶?
    不是。
    这一把是咱俩人分的,你咋全拿走了呢,这也太不知道客气客气了。
    然人家也很是不好意思,指了指前头,小声和朱五六说,不是他吃,是马车里的夫人们点名要吃。
    “夫人?老夫人和夫人们要吃?”朱五六一拍大腿,“早说呀,我再回头拿几串的家雀的,是俺们兄弟刚打下来的,小肉嫩着呢。”
    等朱五六跑了个来回,这肉终于送到了江玉影的跟前。
    老夫人撸不动串子,得是江月盈和刘氏给她用筷子剔下来,这五花肉嫩的都往地上滴答油。
    王氏一边剔一边咽口水,“这肉真香啊,咱们也是吃过宫廷御宴的,你说这在屋里吃的东西怎么每回都没有在外面吃得香呢。”
    江玉影:“这可不是家里外头的区别,你仔细闻,这肉和家里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刚听宋副卫说了,这调料也是那镖局的人自己做的,里面有他家自己的黄豆酱,还放了醋和白糖呢。
    放这么多调料,再用调料去腌肉,这肉能不香吗。”
    “还舍得放黄豆和白糖?”王氏惊讶的看着江玉影,“这两样寻常百姓家可放不起,又是白糖,别说是这地方了,就是在燕京也又许多老百姓不舍得用呢。
    他们竟然用白糖做烤肉料?”
    “是啊,听说是那个朱家的小丫头研究出来了。”
    江玉影说着话的时候目光扫向了家里的老母亲,老夫人虽咬着肉咬不动,但肉汁都嚼巴干净了。
    眼睛一眯,眉毛一弯,浑身上下,尤其是味蕾,甚是舒坦。
    江玉影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见。
    王氏和江玉影对视了一眼,知道家里老祖宗难得高兴,也不多嘴,只待人合了眼,这二人才下了车去。
    刘氏说道:“小姑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氏这几年在江家尽心尽力,统管全家,上面的喜欢她,下面的尊敬她。
    贤淑得体,心细如尘。
    这一路上江玉影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的一清二楚了。
    这一趟明面上是来帮着照顾江月盈的,其实心里还存了另一份心思。
    他们一家相处极好,江玉影也不拿刘氏当外人。
    只在此刻当个知心人,说道:“我也没什么话,就是不放心江河,他从小到大,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我做姑姑的了解,他心里最是干净。
    你说,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压根就不愿意回京说亲,提起姑娘家他就说头疼,胃疼的。
    怎么这一回无缘无故的就和月盈说一个农女家的事儿呢。”
    又说道:“是,就当这农女有几分姿色,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种,燕京不也有的是吗。
    暂且不说如何注意上的,就单说这调料,哪有农家女会在吃喝上这么钻研的。
    现在种地的家里头都这么富庶了吗?”
    刘氏轻笑,“可人家不止有地,还有生意,又买卖,你没看月盈写的吗,这浴池和绣坊可是这姑娘一手带起来的,才及笄的岁数,就有这个能耐,这可不是一般的农家女。”
    江玉影腹诽:“说不定连农家女都不是,这外面装模作样版小白兔的还少吗?别说咱们,就说皇上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不也是……不也是有一屁股的风流债吗。
    可等接进宫里的时候,麻雀攀上了高枝,就露了相了。
    要不是后宫挥霍,咱们宫里至于这么穷酸?”
    这声音越说越小,刘氏见四下无人,也不好上前捂人的嘴,若是她这样做了反倒是掩耳盗铃了。
    “我看你是多虑了,信里不是说了吗,这姑娘之前还帮过江河,要不然这瘟疫散不去,幽州怕是就完了。”
    刘氏的眼睛里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实。
    等江玉影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许多。
    刘氏:“总而言之,那村里人当江河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咱们占了便宜。
    真要是说救命恩人,还不知是谁救的谁呢。
    这小姑娘咱们不说多抬举她,可也不能亏了她,那样做,昧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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