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六这脚丫子裹着纱布,脚底下捅破的大泡血呼啦的,走是不可能了。
    只能上车,委屈原本在车上的几个人轮流下车腿儿着走。
    下车的人什么感觉呢。
    这么说吧,大雪天逃难最难那会儿,她们也是在车上坐着的,此后无论是进城也好,出去办事儿去也罢,再累再苦她们也是在车上呆着的。
    这就会养成一种习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就是应该在车上的,所以,无论是最不听话的周欢,还是平日里呵护朱五六跟宝贝一样的孙佩芳,下车的时候都很是不情愿。
    这大热天在路上跟着行军的队伍走,心理防线不一会儿就崩塌了。
    虎子坐在马上往后一瞅,别说,还真有点心疼。
    最开始,这一行人跟着的时候还能走直线,现在走的时候身子直打晃,
    脚下也没有雪,也没有泥,却走出了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两只眼皮很是不听话的往下耷拉。
    一路奔波,虎子也明白他们的辛苦。
    可没办法呀,谁让他们不会骑马呢。
    孙佩芳头一个想喊苦的,走的脚都麻木了,比逃难的时候还难。
    逃难的时候脚下是雪,穿的是大棉鞋,你走路累完全是因为走的时间太长。
    可这回不一样,夏天一到,谁还能穿大棉鞋呀,他们这趟出门热的没穿草鞋就不错了。
    寻思穿草鞋露脚指头,在这些当官的面前不好看。
    这才清一色穿的浅口布鞋。
    可布鞋也受不住了,底子太薄了,这里的官道还都是石子路,硌的脚丫子生疼生疼的。
    朱五六起泡了。
    孙佩芳敢保证,就这么走一天,他们也得起泡。
    这到底还要走几天,来了陌生地方,天南地北都不认识,也不能说你们先走,俺们随后买了骡子车就跟上,这话说不出口啊。
    哎,兜里有钱,却花不出去,这滋味可忒难受。
    周欢拍了拍孙佩芳肩膀,让她再继续走下去非甩个大马趴不可,赶紧上来歇一会儿。
    孙佩芳刚开始轮换的时候还推搡两下,觉得自己是长辈,咋能占自己家孩子们便宜,再走一会不当事。
    可现在,没等周欢说完她就想抬脚往上爬,什么脸不脸的,都是一家人。
    到底是心里愧疚,上车前说了一句“真不行了,我先歇歇,待会我就下去换你,你上来睡一觉。”
    “睡什么觉啊,这紫外线太重了,咱都没带个草帽来。”
    啥线?
    孙佩芳忽悠一下滚上了车,管他什么线,她得先倒一会儿。
    最前头带路的江河往后瞄了一眼。
    目视前方的问道:“到了前面驿站看看有没有租车的地方。”
    “是。”
    虎子跟着往后瞅了一眼,看着打蔫的队伍,刚想开口问问需要几辆车,后来一寻思,都说租车了,那就可这群人往里装吧。
    这群人真是幸运啊,几次都是遇见了他们侯爷。
    是谁说他们侯爷不会怜香惜玉的,那是他故意不想珍惜。
    面对贴乎上来的姑娘侯爷一向嗤之以鼻。
    只有在对这群真心实意,一心付出从来不奢望回报的老百姓,侯爷才会用真心换真心。
    人群中,孙兴德几个虽然跟着腿儿,但怎么说也是干过活的人,走路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对虎子这番话不是很赞同。
    他确定是他们碰见小侯爷是他们的幸运?确定不是小侯爷的幸运?
    他们可是带着福娃来的,没有福娃,小侯爷他们官位再大照样饿死。
    粮食都没了,还吃啥喝啥臭嘚瑟啥?
    这一趟出来,朱五六都后悔了。
    当初就是不放心给元宝和三两留家里,要不绝不会给人带出来,两个娃娃太小了,这么折腾,身体吃不消吧。
    朱五六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俩孩子。
    行,小小的身体在这板车上也不算占地方,就他俩的身子能躺平,不像周欢和喜宝只能头靠着头蜷着身子睡。
    七月十四的晚上,月亮已经圆了,细碎的月光透过竹林打在了驿站的屋角上。
    大部队绕去了后山,宋明说等给冰鉴里续上冰后他们今夜会在那片空地上安营扎寨,明早天一亮就要出发。
    朱五六一行人则尽数和江河他们住进驿站里。
    这么大的驿站,来自小山村的各位们头一回见,孙大壮摸着门口的木头桩子,闻了半天也闻不出来这是啥木头。
    只觉得这一根木头快赶上他的两个腰粗了。
    而这还只是个门口的桩子罢了。
    跨过门槛里,两边是整齐的一排木灯,木灯的最前头是两面旌旗,两面都写着“江”字。
    这是被江河提早安排下来的意思,这地方除了江河的人,谁也进不来。
    草坪边上,是一眼水井,干活的伙计正从里面打了水舀在了脚面上。
    光是看着就知道这水有多凉爽。
    “哥,咱也去冲冲。”
    朱五六给后头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乱说话。
    前头虎子爷还在给咱带路呢,怎么的也等安排好了房间再回头整别的。
    虎子也是听了江河的吩咐,很是贴心的给他们都安排在了一楼。
    这些人的脚大多都磨破了,就别让人再往楼上走了,直接在一楼躺下得了。
    不过,说好了,这一楼什么好方便,就是房间少,只有三间,没办法保证这些人一人一间。
    朱五六:“多谢虎子爷,俺们都是乡下老农,不用一人一间,俺们就分开住,俺们家闺女们一间,俺们俩带着儿子一间,只剩下的这几个兄弟一间,够用了。”
    后面的人也跟着附和。
    虎子笑了笑,瞅着朱五六身边跟着的娃,摸了摸三两的鸡窝头。
    “这是你儿子?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他是你们逃难的时候收养的?”
    “我才不是收来的!我的户籍和爹爹在一起呢!”
    三两很是不开心的甩开了脑袋上的大手,气呼呼的瞪着虎子。
    朱五六搂过孩子赔着笑:“养子也是儿子。现在三两已经落户在我们家了,是我们家的人了。”
    “哦?姓朱了?”
    “没,那样对不住他亲爹娘。从前都是自家邻居,得给人家留后。”
    虎子轻笑了一声。
    这倒是稀奇事,自家还没有儿子留后呢,倒关心起别人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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