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27 此去经年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向顶峰攀爬,那有些人是在赤手空拳地往上爬,另外一些人却从山脚下捡到了一套顶尖的登山器械。
    反正李渔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赤手空拳的人。
    记得小时候道观里的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出去挑水,还要轮流煮饭洗衣服,但那反而被视作休息的机会,因为没轮到工作的人则要接受整天的训练。
    他们那一代的门徒有上百人,然后每6个人有一个师傅。道观里的门徒从记事开始便在道馆里,他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每个人在6岁那年都会得到师傅给的名字,惯例而言姓是跟师傅的,名则参照五行。
    李渔的5个『兄弟』分别叫李烁、李樟、李钰、李榕、李潜。其中李榕是最不认真那个,李钰是最高大那个,李潜是修行最刻苦那个,李烁是天赋最好那个,李樟是最聪明那个,而李渔,则是最普通的那个。
    他们有时候半夜会偷偷谈心:
    『啊?出人头地?我没兴趣啦那种事,我就想活得轻松点。』这是李榕最常说的话。后来他到18岁也未能悟透真武,按规矩应该是发配到普通军队中去了。
    『想吃很多好吃的。』李钰的愿望最简单,记得那天师傅出差回来时带了只烧鸡,众人围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但6个人分一只烧鸡根本吃不够。
    于是那天晚上李钰就说以后自己要天天吃烧鸡,吃到饱。
    李潜话向来不多,这种时候也往往不喜欢参与讨论。他的修为在六人中仅次于李烁,而他的祈愿所有人也再清楚不过:出人头地,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下雨的时候大家会被安排去禅房入定,李潜总是会溜出去在雨中修行;挑水上山时所有人被要求在一个时辰内挑完4桶,挑完就能休息,李潜却总是挑8桶。
    可是他的天赋太平庸了,他最后也始终不及李烁,这是很悲剧的事情。
    离开那天李潜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悠悠地夹在人群里走出门去,然后坐上一辆客车,跟着其他被安排去国家部门的同伴一起离开了,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李烁的话,他总是只做和旁人一样的修行,可他的修为却增长得快过任何人。
    被问起以后想做什么时,他只一句话『我想出人头地。』
    有人说被功利遮蔽双眼的人一定不单纯,但仅仅以功利为目标而前进的人,又怎么能说是纯度不高呢?人类进步的动力即为欲望,如果动力不够强,只是因为坚持着的那件事情带来的吸引没办法盖过其他东西而已。
    所以说,只要欲望强过一切,即为高到极点的纯度。
    李烁即是拥有那种『纯度』的人。
    相比于李烁,李樟的天赋也很出众,但他的天赋并不在于武力,而在于头脑。文化课永远是他学得最好,观内文化课的第一也经常是他。据说后来他被调动去做了一个文职,想来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庸。
    晚上谈起来的时候,他一般是这样说的『我想著书立传。』
    『哦哦……那真是厉害。』于是其他几人也只能附和似的这么感慨一声。
    至于李渔的话。
    『我……我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只会这样笑嘻嘻地说。
    忽而夜色突然散去,李渔发觉一道锋锐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的背脊。
    『你这家伙……为什么?!』李烁藏在道观大殿旁的那根已经开始蜕皮的红漆柱后,露出半张脸,死命地瞪着这边『明明是我更强,我更优秀!』
    李渔想解释『那个,我并不是——』
    『你这家伙……』但李烁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一定会证明,我比你更强!!』
    我其实真的不想……李渔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飞速跑开的少年,却怎么也追不上他。最后他在这道观里迷了路——在这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行走自如的道观里迷了路。
    人呢?
    不是,这里应该是……
    李渔回头看向身后,背后折扇大门朝向的应该是门口的庭院,可眼前却只有成排的卧房。
    他四下看了看,然后踩着墙边的大缸跳上围墙。抬起头朝远处看去,恐怖的一幕填满了李渔的视线:全部是屋顶。
    从这里向远处看,应该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可是现在他只能看到无数屋顶,无边无际的屋顶,一直延伸到天空尽头的屋顶。
    从李渔身边逃开的李烁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直到确定没有人追来才气喘吁吁地在墙角坐下,然后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心中这份悲伤的由来究竟是什么,或许是觉得被背叛了,或许是无法接受这事与愿违,又或许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的兄弟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原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只觉得无法面对。
    为什么?哪怕告诉我答案也好……
    观里的主持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但并不是没有人会向他透露真相。
    昏暗的房间里,一朵烛火在灯下缓缓晃动,老师花白的两鬓犹如积起白雪的灌木。察觉到有人走进卧房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眼中倒映着自己最钟爱的弟子泛红的眼眶。
    『为什么是「他」?』李烁咬着牙问。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烛火『有些事情其实生来如此——虽然我也没有想到是他。』
    李烁咬了咬牙『什么?』
    但老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旁边的床榻上拿起一把黑鞘刀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佩刀,从三十年前开始,它就已经在我身边了。』
    『老师,请您告诉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刀吗?』老师似乎也没有继续为学生解答问题的打算,反而抬手把刀扔向了李烁。
    李烁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被抛过来的佩刀,吸了吸鼻子,情绪不知为何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是横刀吧……』他轻声说。
    因为观内大部分学徒修习的都是唐刀术。
    老师闻言笑了笑『不对,这是「打刀」。』
    『打刀?』李烁皱皱眉头,这是他没听过的名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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