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
    大概是药力发挥了作用,席畅畅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述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眼皮微微撑开,她眼前是席卷而来的黑暗,喉咙干涩。
    有人走进来,站在床边,问:“吃药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点头,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钟家慕说:“我就没有离开。”
    席畅畅调整了一下睡姿,表情淡淡的:“哦。”
    席畅畅侧了侧身,探头想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几点了?帮我量过体温吗?”
    “嗯,38.6c。”
    “啊,挺高的呢。”
    钟家慕瞪了她一眼:“想吃什么?粥还是面?”
    席畅畅依旧没什么食欲,最后她起身靠在床头,粥喝了一小碗,面扒拉了两口。钟家慕收拾了外卖盒去扔,她则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时席畅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返回一看,旁边的躺椅上面睡着的不就是赵翊凝吗?
    席畅畅没有吵醒她,看到钟家慕拿了条被子放在沙旁边上,于是走过去说:“你不用在这儿陪我,我没事,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钟家慕侧过身子:“明天我要出差,就不回去了。”
    席畅畅反对:“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啊,看着钟家慕的表情席畅畅内心一阵抽搐,张了张口,最终没再说什么。
    钟家慕哼了哼,把自己的衣服拿起来就走了出去。
    席畅畅看着钟家慕走出去,她在床上看手机,赵翊凝的眼睫毛扇动了几下,不经意对上席畅畅的眼,差点翻到地上去,回过神来才骂:“你醒了说句话行不行啊!这么一弄,姐姐差点魂飞魄散了!”
    赵翊凝刚醒,脑子还没转过弯,蠕动了两下,揉了揉头发:“没看清楚是你,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啊。”
    “我怎么看你这累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是不是你们那帮人欺负你啊?”席畅畅说到这里,磨刀霍霍地道,“如果欺负你就告诉姐姐啊,姐姐替你出头。”
    赵翊凝笑:“没有!大家的工作量都差不多。”
    “这还不叫欺负?你这种女孩子少做点是天经地义的啊!”席畅畅扬声道。
    “我倒不觉得,”赵翊凝说,“让我少做我才觉得他们是看不起我……特别是那些个自以为是的人。每次看到她们都没什么好脸色,工作起来就变成炸药包,一戳就炸。”
    有几次她对她们有异议,她们跟她吵架那架势,别提了。如果给赵翊凝一把桃木剑,她分分钟就能降妖伏魔。
    “哎哟!“说着说着赵翊凝来了兴致,“你不提这茬我都快忘了,这都多少天了,你打探没打探到钟家慕的具体情况啊?”
    席畅畅耸耸肩没有说话。
    看着席畅畅呆滞的表情,赵翊凝撇嘴:“敢情你都忘啦,早知道就不提了。”
    席畅畅睁大大眼睛:“怎么说话呢,前些天我那是心疼你,不想打扰你。反正现在你活儿也干完了,我去帮你。”
    赵翊凝要不吃她这一套:“得了吧,我不信你。”
    席畅畅:“瞧你的,就靠瞎了!”
    赵翊凝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瞎掰,真的。”赵翊凝躺回去,对着天花板掰手指,“我的理想就是就结婚。但也不能随便捡着一个人就结吧?还得先培养感情。要培养感情,就得先有目标。那目标也不是一下子就有的啊,所以得找啊。你看看这茫茫人海,你看得顺眼的,别人看你不顺眼。看得上你的,你又看不上,所以得放宽时间去寻找。看见好的、顺眼的那就得勇往直前啊!不然我这规划就得泡汤,而我的人生终极规划就会跟不上趟了!”
    “这么严重啊!“赵翊凝让席畅畅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感慨,“没想到你这么传统啊!”
    赵翊凝倒觉得没什么:“我妈就是这么传统啊,要不怎么大一就押着我去相亲呢。她和我爸就是上大学时认识的,从结婚到现在一直都特别幸福,所以自然而然觉得我要是能在大学里找到合适的人,也会那么幸福。”赵翊凝喜滋滋地说完,又随口问席畅畅“难道你都不想和男神结婚的吗?”
    席畅畅不假思索:“现在不想。”
    “为什么啊?”赵翊凝奇怪。
    席畅畅在眨了眨眼睛,她翻了个身,闷闷地说:“我爸妈不幸福。”
    “不是吧,我看你家挺富的啊。”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嘴太快了,于是又补救说,“再说了,又没人规定,爸妈不幸福的子女就不幸福,你要相信自己能幸福的。”
    席畅畅打断她,干笑了一声说,“我连我妈都不信。”
    虽然认识不算太久,但毕竟也是朝夕相处,赵翊凝还是第一次听到席畅畅用这种语调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讽刺,还有一点无奈,然而更多的是负气。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不知又想起什么,自顾自地重复:“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结婚。不想上贼船,就别惦记着出海,这样就永远不会被淹死了。”
    “那小孩呢,”赵翊凝有点天真地替她犯愁,“咱们国家非婚生子不给上户口吧?”
    “不要小孩!”席畅畅说。
    好一阵赵翊凝没有说话,席畅畅以为她又睡着了。
    谁知道赵翊凝突然又叫她的名字:“席畅畅。”
    “嗯?”
    “你要是真不想结婚生孩子也没关系,以后我生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等咱们老了,让他照顾我们!不够我就生两个。”
    席畅畅个人觉得赵翊凝的语调很认真。
    只可惜是她个人觉得。
    席畅畅自认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这番话居然让她眼底发热。
    她久久没说话,谁知半天后赵翊凝又开口,这回带着点小抱怨:“你怎么不说话啊,你都不感动吗?我自己都感动了。”
    “……”
    席畅畅也不知道赵翊凝在忙什么,一大早就回去了,走的时候赵翊凝把席畅畅看都没看一眼,席畅畅看着摇椅想:真是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
    闲着无事,席畅畅翻来手机相册,滑到一张照片的时候,席畅畅停下了手指。她轻轻的摩挲着照片,连钟家慕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的都不知道。
    “看什么呢?”
    “啊……”
    等席畅畅看清楚是钟家慕后忍不住瞪了钟家慕一眼,骂了出来:“你出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钟家慕淡淡的看了席畅畅一眼,无语地说:“自己心里有鬼吧。”
    “我在看我姐的照片啊。”
    席畅畅告诉了钟家慕一段往事……
    婚礼前一夜,高云辉醉意熏熏地打电话给席熙:“熙熙,对不起。这一生,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是要还的,我只求你回答三个问题便罢,但有一点,我讨厌说谎。”
    这本是玩笑话,他却忽然认真起来,风声带着他嗓子里的沙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庄重感。
    “若我对你所说,有一字之谎,就让我和这天上的星星一样,永远离开我所痴爱的人,所挚爱的化妆王国,只能远远地凄凉看。”此刻他的身后,绅士美女,觥筹交错。
    四月八日,这是席畅畅姐姐席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有生以来,她最尴尬的日子。
    席熙独自站在一团大红喜气的婚礼舞台上,却迟迟不见新郎的身影。
    周围闲言碎语逐渐多了起来,声响越来越大,他们的神情显然已由等待婚礼的焦急化为了要安心看一场落跑新郎好戏的面跃。婚礼公司的策划人兜兜也忍不住再三提醒:“要不要再给新郎打个电活呢?”席熙漫不经心地扬扬手机:“他说在忙重要的事,之后就已关机。”
    “那还要不要等?”兜兜一脸便秘表情,“如果新郎是在躲藏,我们现在还是告知宾客改期比较好。”
    席熙微微笑:“人难免都会躲藏,只不过自己的债,终归要自己还罢了。”
    席畅畅知道后在一旁焦急踱步,这可是姐姐的大事。
    席熙看着席畅畅,彩妆师的职业病又犯了:“我以后还是给你画针叶眉比较好,显得平静温和些。”
    所有女人都会被这个话题吸引住,而高云辉便是这时赶到的,他一身礼服遍是褶皱,眼角疲惫,可依然风度从容地鞠躬向大家道歉,说是路上遇到车祸,紧急送伤者到医院后才赶来。
    无懈可击的台词加上他诚恳的表情,使得台下重新恢复了热闹,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除去比当初预定的吉时,晚了整整两个小时。
    但席熙的脸上,早已不复刚才的淡然,在牧师问我,愿不愿意与他白头偕老荣辱与共后,席熙拒绝接过话简,反是缓慢向他走近,三分淡然,七分委屈道:“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后来的故事版本中,有无数名媛猜测过席熙当年的疑问,“你迟到两个小时的原因是什么?”或者猜“你深爱的人是不是杨蔷?”
    可他们谁也没猜到,席熙附在高云辉耳边问得如此俗不可耐:“你欠我的第一个问题,要我,是不是因为我家的钱?”
    这真是个傻问题,化妆界界龙头老大枝语公司的资金链断裂,欠下一大笔钱,新产品又急需宣传,枝语董事长的儿子高云辉在危机之中,同意联姻,这样的婚姻,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
    他似是终于记起前几天打错的电话,错许的诺言,些微愣证后却是回答:“不是。”
    商场上得志的男人,摸打滚爬中不知说了多少句谎言,可那刻眼神却如冰晶般纯净,让席熙恍然失神。不过只是一瞬,他即刻恢复冰冷疏离,似笑非笑:“我们枝语加了位巧夺天工的化妆师,成为这里的化妆品老大指日可待。”
    这不是谎话,可也并非她想听,席熙几乎要控制不住用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可最终却是用一片至诚之音回道:“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至此,一切混乱结束,归于正途。
    深夜宾客尽散,看席熙只解下头发便要入睡,高云辉半倚在床头问:“你这化妆师,如何不知不好好卸妆对皮肤伤害很大?”他伸手抚摸席熙的脸,似轻柔怜惜,又似下一秒便要撕碎席熙脸上厚重的面具。
    都说高云辉在商场上是只六亲不认的老虎,而席熙,要怎生小心翼翼能成功与虎谋皮?
    她不禁心下颤栗,嘴角却是喷笑:“可我觉得,这是你最爱看的面容,看不到她,对你岂不是伤害?”是了,为求和杨蔷尽量一模一样,席熙每日里至少要花一个小时来妆扮自己。婚礼当天,更是极尽心力,刚入场时不知有多少人将席熙认成杨蔷,呵,这世人痴傻,都只懂看皮相,杨蔷的眼睛里皆是炫目爱意,而席熙则目光犀利,仿佛眼里带刀。
    高云辉好久不再说话,当席熙几乎认为他已睡着的片刻,却又听见他的低呤:“我一直尊重婚姻,你放心。”
    豪门多是非,婚礼一被三折后,第二天便有传言沸满扬场起来,一些娱乐小报登上了模糊的照片,焦急迫切的男人怀抱女子在医院走廊匆匆而过,女子并未显出正面,可好巧不巧,杨蔷就是在昨晚被送进医院的。
    似乎全天下人都认为,高云辉对席熙而言,是从新婚第一天起就负心的人,而席熙只是轻轻笑。
    他确实是负心人。
    席熙初次见到高云辉,是在普吉岛上。这个历来被驴友们称颁的旅游小岛,亦被高云辉作为选择新产品代言人的舞台。席熙穿着白色长裙混入穿着各色艳丽华服的模特队伍。当上场走过高云辉眼前时,他冷冷地叫停:“是谁允许你穿白色的,你也配穿白色吗?”
    席熙毫无畏惧地盯住他的眼睛:“那么,什么人才配穿这白色?”早听说高云辉有个怪癖,因了心仪女子爱穿白,便禁止所有人穿白裙。
    大约从未受过如此顶撞,他盯着席熙的眼睛惊愕良久才冷笑:“有勇气的人。”
    不错,内心有着海一般的勇气,外表却平静淡然,也正是席熙心中对白色的定义。
    席熙走近他几步,对着他冷而高傲的脸一字一顿:“你听好了,我不会游泳,如果你不去救我,我就死定了。”
    众人还没有醒过神来,席熙已经飞跑几步,纵身跳入海中,周围马上有人下水去救,可席熙硬是凭着残存的理智,将他们一一拨开。
    直到高云辉终于明白了席熙话里的坚决,亲自下水抱住她的腰。他虽然被外界誉为化妆品界最冰冷的铁人,可到底不忍心让一条生命从眼前消逝,救席熙上岸后,又不顾湿漉漉的衣服,俯下身来为她作人工呼吸。
    高云辉应是在那一瞬间看清席熙容貌的,那眸中突然闪过的一丝异样的光芒,不知道是否是因此而想起了什么。而席熙睁着奄奄一息的眼睛对他笑:“对我来说,勇气就是这样,死也要死在喜欢的人的怀抱里。”
    “这么拼命,只是为了做我们彩妆的代言人?”
    席熙笑:“不是。”
    他冷冷挑眉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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