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意拉长的语调,让席畅畅心脏都慢跳了几拍。做戏做到底,她拉着他往那边走:“我们来照大头贴吧。”
    据她所知,钟家慕对于拍照这种事情不能说深恶痛绝,也称的上是兴趣缺缺。
    他的手机里甚至没有一张自己的照片,甚至每次她要拍他的时候,他都是拒绝。
    所谓转移注意力,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席畅畅也是没有办法。
    钟家慕抬眼往那个小铺看了一眼说:“好。”
    席畅畅下巴有些松。
    不同于女生一起拍大头贴,两个人的动作极为迅速,三两下的就选了十几张风景画。
    站在机器旁,后面的布帘把他们与其他人隔成了两个世界,钟家慕看了看机器,忽然问:“怎么弄?”
    席畅畅下巴彻底的掉在了地上:“你不会?”
    钟家慕耸了耸肩:“没来过这种地方。”又凶巴巴转头问:“你跟谁来过?”
    “同学。”席畅畅直觉回答,看到钟家慕的目光连忙又加了一句:“女同学。”
    钟家慕这才又恢复神色转过去摆弄。
    沙猪大男人,席畅畅腹诽,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甜。
    她深吸了两口气,把上挑的嘴角压下去,一本正经的跟钟家慕讲了讲照大头贴的步骤。
    本来就是一点即通的东西,她说了一遍,钟家慕就明白了。
    两个人照了几张,席畅畅都快哭了。
    钟家慕尽管不笑,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姿势也是平常的姿势,可是拍出来就是好看。
    反观她,笑得时候像牙痛,不笑的时候双目无神。
    两个人摆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明星和路人嘛,仿佛钟家慕就是大头贴原本里面的背景人物似的,而她就是破坏画面感的那个粉丝。
    她的嘴都瘪下去了,钟家慕却不以为意:“都还好啊。”
    哪里还好啊,席畅畅郁闷:“难看死了。”
    钟家慕不以为意:“反正只是我们两个看,我又不会嫌弃你。”
    席畅畅更郁闷了。
    郁闷到最后,席畅畅问:“我平时什么时候最好看?”
    “都很好啊。”钟家慕很随意地回答,不过看到某个爱美人士粹毒的目光,又想了想说:“笑起来的时候。”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温暖而纯粹的气质,让人的心都会热起来。
    可是为什么在这里照着这么不自然看起来像是牙疼嘴抽筋?席畅畅无语,垂死挣扎:“还有没有其他的时候?”
    钟家慕认真的想了想:“嗯,脸红的时候。”
    “可是我现在干吗脸红啊?”席畅畅呻吟。
    钟家慕看了机器一眼,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呃,其实我可以帮你。”
    “嗯?”席畅畅询问的看向他。眼前钟家慕的脸却忽然越来越大,然后唇上就是一热,他真是疯了,这里隔着外面只有半截的布帘,她这么恍惚想着,想着要推开,可是身体还是软软的靠着他,渐渐的连脑子都混沌了。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老板娘一边帮他们打印贴膜,一边跟他们商量:“看你们照的挺好的,不如不收你们钱了,我多印出来一版,给我们做广告吧。”
    又看了看大头贴:“你看,照的多好啊,小伙又帅,小姑娘又水灵。”
    是很水灵,脸颊上红得像涂了胭脂,眼睛晶亮像含了一汪春水,嘴唇红红肿肿的……看到这里,席畅畅忍不住偷偷掐了钟家慕一把。钟家慕本来正拒绝老板娘,手上一痛,低头看满脸绯红的席畅畅,顿时就明白过来,嘴边也勾起了笑。
    老板娘见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全无商量的余地,转而又推销生意:“你们的版挑得正好,不如做成手机挂坠,随时随地都能带着。”
    他们先是不懂,老板娘简略说明了几句,钟家慕点头:“那就做两串吧。”
    席畅畅奇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平时对人都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今天似乎特别的好说话。
    挂链很快就做好了,一小串的大头贴。
    钟家慕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又卸了电池把挂链穿上去。他的手机是全黑的推拉式,很有金属的质感,从外观到屏幕都是出场原来的样子,崭新的一般。
    可是现在挂上了这么个粉红系的饰物,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还不如以前光秃秃的看着舒服。
    席畅畅摇头:“好难看。”
    向来眼光很高的钟家慕却有些乐滋滋的把手机放进口袋,审美下降为负值。
    大白
    从小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家慕明天还要上课,已经是该回家的时间。
    或许是失而复得那种微妙难言的喜悦,席畅畅今天只是不愿回去,只想两个人这样黏着,两个人到街上的影院去看电影。
    正好赶得上午夜场,三场连放的那种。影院里分了三种,有近期火爆大片,也有个人系列或是特别主题的片子。席畅畅对电影没什么偏爱,钟家慕对这些电影全都是一个态度,很不屑。
    两个人随俗都买了那些火爆大片的票,又买了些零食就往里面走。
    走到入口时,席畅畅忽然停住,眼睛看着另一个场次前面滚动的海报:“钟家慕,我们换一场看吧。”
    “好啊。”反正对这些片子都没什么好感,钟家慕回答的很快。不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还是不自主的发黑。
    海报上有三个大字:宝莲灯。
    不过两个人还是换了场次,幸好夜场的票可以通用,也没有太多的周折。
    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不过显而易见并不是来看电影的,一对对交缠的身影隐在暗处的情侣座。
    这胎教未免太火辣了些,席畅畅双手搭在脸颊两旁遮挡住胎儿不宜的画面,直到目不斜视的走到座位上,才松了口气。
    他们做的也是情侣座,幸好旁边一对并不是年轻的情侣,他们安静的坐着,也不多话,但是那种经过婚姻生活达成的微妙的默契反而让人感觉更舒服甜蜜。而且人也很好,他们坐下来的时候,那个女的还冲席畅畅友善的笑了笑。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席畅畅一贯的习惯就是看着电视电影吃零食,结果现在一只熊掌连袋子口都进不去。情侣座中间没有扶手,钟家慕就一手拥着她,一手拿着袋子放在他们之间,让席畅畅的左爪子拿着吃。这部国产动画尽管看过了,可是这第一次在影院里看,那种音效与视觉都不是电脑或电视里可以领略到的。而且这么偎在钟家慕怀里,明明耳边是电影院立体的声响声,可是仿佛还是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下的传来。
    温暖而干燥的怀抱,沉稳而清晰的心跳。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仿佛也能感到肚子里孩子的小心脏跟着他的爸爸,一下下的跳动着。
    规律而又沉稳。
    席畅畅的眼眶忽然有些湿,一家三口,他们是一家人在看电影。
    或许是感到她的动作停了,钟家慕低头,光影转换间她的眼角有一线精英泪光反射,他问:“怎么了?”
    席畅畅摇头,正要说没事,忽然觉得喉咙一紧,恶心的感觉上涌,捂着嘴就干呕起来。
    已经快四个月,她现在这种反应已经少了很多,呕了几口就回复了过来。席畅畅暗恼,这几天都好了很多,没想到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又发作。不过看钟家慕只是抚着她的背,一脸关切:“不舒服?”
    幸好他没怀疑,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人也想不到吧,席畅畅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抬起头笑了笑:“没事,就是有些着凉。”
    旁边的情侣递过来一瓶矿泉水,那个女的一脸笑吟吟:“喝点水压一下吧。”
    钟家慕也不接,只是看着席畅畅:“我们去医院。”
    席畅畅瞪他:“不要大惊小怪。”
    那女的也不以为意的笑:“是啊,别大惊小怪,怀孕了都这样,过了前几个月就好了。”
    很大一颗大雷,很大很大一颗大雷。
    钟家慕眯起眼看着一脸心虚的席畅畅。
    席畅畅完全不敢看她,只是对那个好心办坏事的人解释,当然重点是试图解释给某个用目光凌迟她的人听:“呵呵,我是吃坏了东西,呃……着凉,着凉才会这样,呵呵,你猜错了啊,呵呵。”在某人冷得掉冰渣的目光下,她除了傻笑就只能干笑了。
    那个女的说:“是这样啊,我是看你跟我原来怀孕那会儿挺像的,就瞎猜的。”
    你瞎猜也不要猜得时机这么准好不好,席畅畅欲哭无泪,脸上还是带着笑:“呵呵,其实我……”
    还没说完,胳膊就被钟家慕拉着站了起来。
    “借过。”钟家慕冷冷丢了一句,那对情侣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然后就看着席畅畅小鸡似的被老鹰一路抓到外面。
    钟家慕的反应绝对称不上是高兴,他的脸色很难看,盯着她的目光里像是着了火,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
    席畅畅咽了咽口水,决定顽抗到底,打死也不说。
    站在电影院售票的旁边,钟家慕看着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已经有五分钟的席畅畅,明白她是不准备走坦白从宽的道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脑海里仿佛不是脑浆,而是沸腾的岩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这座人形火山温度依然不断的攀升,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席畅畅垂死挣扎:“我是吃坏了肚子。”
    她依旧不敢抬头,钟家慕原本还有的一丝不相信在她心虚的前完全成了确定。
    手握住她的双肩,钟家慕的声音异常的轻柔:“笑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温和得像是怕惊了天上的飞鸟,席畅畅却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起立行礼。几乎想不由自主打寒战,可是手心里都是汗。偷眼看了看钟家慕,他的脸已经难看的无法形容,她几乎可以看得到他头上的青烟袅袅。
    席畅畅决定死猪不怕开水烫——保持沉默。
    “席畅畅……”钟家慕的声音拉长,居然又轻柔了几分。
    一般来说,当他开始连名带姓的喊她,说明他的耐性已经告罄,再加上这么轻柔到诡异的声音……
    席畅畅偷偷往门口张望,计算自己逃走的概率。
    钟家慕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在她心里装了个窃听器,一切都瞒不过她。
    咬了咬牙,席畅畅闭上眼睛自首:“我怀孕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预想中的怒吼没有出现,席畅畅眼睛偷偷睁开一条小缝,就看到钟家慕傻傻的站在那,脸上的表情有震惊,怒气,呆楞……总而言之,很复杂的表情,很呆滞的脸孔。
    席畅畅胆子大了些,索性睁开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一分钟后,电影院外的人就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拉着一个游魂一样的男生从影院里出来。
    看到那个男生样貌的人无不摇头叹息,难得长成这样,可惜是个傻子。同时又想起,上帝关门开窗之类的哲理云云……
    直到走出了二十来米,席畅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低的笑,回头才看到,钟家慕的表情从刚才的呆滞转成了傻笑。
    真的是傻笑,依旧乖乖由她这么牵着,也不看她也不看路,只盯着她的肚子嘿嘿的笑,仿佛这么看着,下一刻就会有一个小宝宝蹦出来。
    席畅畅脸微红,转过身子,只说:“看不了电影,我们先回家吧。”
    钟家慕只是点头,他现在这幅样子,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估计都是点头。
    这里是步行街,要走到前面路口才有出租车可以坐,席畅畅往前正走着,忽然整个人都离地被人抱了起来。钟家慕一脸的认真,很严肃的表情:“不许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走路也算危险?席畅畅无语。感到旁边的人投过来的目光,她忙说:“放我下来。”
    钟家慕迅速的拒绝:“这里人多。”推挤的多严重。
    席畅畅看了看这近午夜都在收摊的小贩,再度无语。可是这个时候跟他讲得了什么道理,只能说:“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抱着我吧。”
    “是不太好。”钟家慕居然从善如流放下了她,然后一本正经说:“我还是背着你吧。”
    ……
    无论什么事情,席畅畅都永远坚持不过钟家慕,以后估计也不能。
    趴在钟家慕肩上,席畅畅沮丧的想。
    街上的人流已经慢慢散去,除了几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一些快餐店,其余的都陆续的关了门。街上的灯不断地熄灭,可是她的心里却感得到亮光,本来前路漫漫,可是如今才觉得原来都是无可畏惧的。
    因为钟家慕的肩膀担得起她,担得起她们。
    街道并不长,可是钟家慕却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走着,平稳而坚定。
    “笑笑。”他忽然叫她。
    “嗯?”
    钟家慕低低的声音传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
    席畅畅点了点头才想起他看不到,忙又说:“知道。”
    钟家慕嘴边泛起一抹笑,其实她不知道,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会高兴成这样。
    从开始看到她心虚的样子他就已经知道,他当时只是愤怒,她居然这么瞒着他。可是当她清清楚楚的说出来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那份感觉,原本的愤怒早已经被无边的喜悦瞬间代替,只是心里还是不敢相信。因为太美好,因为太幸福,所以不敢相信。
    这是他们的骨肉,这是他们的羁绊,这世界上他们永不可分的联系。从此后,他再不用担心失去,她是他的,她们都是他的。
    完完全全毋庸置疑的拥有。
    她们的孩子,钟家慕和席畅畅的孩子。
    他不止是欢喜,不止是满足,还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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