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来自己跟自己下。
    仿佛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然后从棋盘里找出路,寻求解脱。
    “阿简,不如你下一子。看看能不能破?”
    简嬷嬷当即说道:“夫人,您别折煞我了。您都破不了的,我怎么破得了?”
    秦国公夫人头也没抬,淡淡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简嬷嬷没回话。
    秦国公夫人也不强求,半晌她又说道:“冤孽啊。我竟不知道陛下也着了魔。真不知道苏怀秋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两代帝王都为他沉迷。”
    简嬷嬷听得心惊,不敢答话。
    秦国公夫人也不是期望她回话,叹口气话语里带上了冷意:“孟氏丫头学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不知是谁还敢弄出这些事来?真是胡闹!”
    “也罢。等着陛下从那念想里走出来,走出来就好。”
    能走出来吗?简嬷嬷不以为然,要知道得不到的永远放在心尖上撩拨着。不过是个披着层皮的替代品,只能解了念想却不能脱了念想。
    谁知道会不会念想成执?
    秦国公夫人招手简嬷嬷,说道:“阿简,你把小明德给的方子拿给贵妃,让她消停些别再回府里哭诉。也别去管孟氏丫头,她是贵妃,有秦国公府和荣国公府还有太后给她撑腰,只要安静的生下长子。皇后之位迟早是她的。”
    简嬷嬷领命下去,剩下秦国公夫人对着困局愁眉不展。
    执子犹豫不决,最终定下。定睛一看却发现已成死局,秦国公夫人怔忡不已。
    顿了半晌,才缓缓推开棋盘,下榻望窗外风光来冲淡内心的一丝不安。
    皇宫。
    杜眉生冷眼摆弄着和帝赏赐的奇珍,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宫殿淡漠的说道:“告诉孟无光,让他把留斛翁主失节一事闹大。把所有事情全都推到留斛翁主一人身上,逼得苏氏与她解除婚约。还有看住苏秀之,别让他有机会承担责任。等到苏秀之进入乙级上品斗香再推翻舆论,把苏秀之拉进来。届时,荣国公府便和苏氏彻底闹翻。再趁机搅浑了秦国公府,建邺便乱了。”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风忽然而起忽然而落。
    杜眉生将奇珍抛下,仰躺在贵妃椅上,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扭曲的笑意。
    第56章 第伍拾伍章
    满院花开,蝶蜂乱舞。一阵匆忙的脚步打乱了繁忙而宁静的一幕,苏秀之目带焦灼的闯进苏明德的房间。
    门一打开就见到一个身影猛然蹿至眼前抵挡住他的步伐,定睛一看却是万钧正冷冷地看他。
    “谁来了?”
    苏明德从万钧身后探出头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苏秀之猛然见到两人穿着中衣且从同一房间出来加之态度亲昵,不觉间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苏明德一见苏秀之便是一个激灵,问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是怎么回事?”
    一问,苏秀之方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连忙拉过苏明德进到屋内。
    苏明德任由他拉着,回头对着万钧说是要洗漱。后者便听言去打水。
    苏明德才刚醒,脑袋还昏沉着。加之昨夜难得没有因为处理公事而太晚休息便被万钧拉着交欢,现下眉眼之间还挂着被尽情疼爱过的魅惑气息。
    苏秀之方才没仔细看,现下见着了难免心神荡漾。无关乎情爱,不过是因美而动。哪怕是见多了这副容貌,还是会动摇心神为之惊艳。
    五年过去,曾经花儿已是成熟,高挂枝头便更是美得让人心惊。幸而苏秀之向来将他视作打闹友人,未向男女之情方面想过也便不动心。
    要不然乱伦之罪岂是他所能承担的!
    苏明德挑了一下眼神,眼波流转,眉目如花,“嗯?有事?”
    饶是无关乎情爱也被惑住,苏秀之急忙抬起袖子挡住他的半张脸才能勉强定住心神,喃喃说道:“你果真要上妆才能叫人看一眼。”
    苏明德顿住,继而失意了一会儿。到底是习惯了丑颜,况且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在意容貌。
    “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的样子?那你还是赶紧走吧。”
    “不是。我来是因为……你能不能别取消婚约?”
    婚约?
    苏明德愣了一下,便知道苏秀之说的是他跟长孙无忧的婚约。只不过他向来不拿那婚事当真,因为长孙无忧那般女子绝然不是他所能驾驭的。
    取消婚约也是迟早的事,但主动权应该在长孙无忧身上而不是他。
    “取不取消婚约应当是留斛翁主才能做主的事。”
    闻言,苏秀之脸色变得怪异:“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苏秀之把近来建邺对长孙无忧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难堪言论纷纷告知他,并说道苏家各族老在商量着逼迫荣国公府取消婚约。
    “怎可落井下石?我且去同各位族老说一声,不可在留斛翁主落难之时雪上加霜。”
    苏秀之拦住他,踌躇半晌说道:“不。我的意思是让留斛取消婚约。”
    苏明德皱眉,“若让留斛翁主取消婚约等于是逼她默认了不贞洁之事,这比取消婚约还可恶。”
    “我向她提亲。”
    一阵静默,苏明德惊讶的睁大眼睛。
    “你没听错,那晚和她共处一室的人是我。所以我应该负责。”
    苏明德从惊讶中恢复变得愤怒,他指责道:“从出事到现在为何你不在第一时间承担责任,你让翁主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和谩骂?你应当在一开始就说出来并负起责任。”
    “我知道,只是当时江离……家中又出了许多事,一时间忘却了。待想起才发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只想现在补救,许还来得及。”
    “但愿翁主能原谅你。”
    苏秀之满脸愧疚,心中愧疚不已的同时竟觉沉甸甸的负担也消散了不少。这时才发觉自己并不讨厌和留斛翁主的亲事,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不得不说前一段时间,他是有想过逃避。本身上他不愿太早成亲被束缚住,他是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名山大川,秀丽江山。
    另一层原因便是他自己并不确定未来一生与一开始在他心中形象就没好过的长孙无忧共度一生。
    一时的犹豫便造就了现如今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发生这一切后,长孙无忧竟然是独自一人承担的,她没有说出苏秀之这个人来替她分担被辱骂,也没有试图将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她只是淡然而坚强的一个人承担着,甚至于在外出时遭遇那些所谓正人君子的读书人指桑骂槐时坦然而聪慧的反驳,令那些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苏秀之竟很快的沦陷,为她的坚强而心疼,为她的聪慧而心折。曾经鄙夷不屑的口才成为他所欣赏的。本以为在苏明德面前坦白会后悔,却没想到是期待。
    “那这件事就由你亲自去说如何?”
    苏秀之点头,“我正是此意。只要别让族老们出面,倘若他们出面只怕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而且你必须宣告与留斛翁主共处一夜的人是你。”
    若是不宣告,长孙无忧不贞洁的污点还是会挂在她身上,人们只会赞颂苏秀之。而如果宣告,建邺百姓生性浪漫,加以稍微引导便是一个郎情妾意的美好爱情故事。
    苏秀之也是明白,故而应下。临转身要走时又忽然说道:“对了,听说昨天宫里出事了。好像是那位新宠孟昭仪宫里头突然汇聚了大堆的耗子。经查探,似乎是那夜寝宫里点着了印狼香,听说那香能引来耗子。现下宫里该是排查,最好是别被查到那香是从苏家里出的。”
    “这你倒是放心,那香,苏家没有。”
    印香五文,狼粪少许,研成细碎粉末混合均匀。净室之内点燃便可引来耗子,这是苏秀之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当初便是为了和疯子和尚斗香。
    现下拿出来吓吓那孟昭仪,也不会追究到谁的身上去。
    苏秀之点头放心的走了。
    三日之后,苏明德参加乙级下品斗香,当时出的题目正是有关送子香。他以玉瓶甘露,沉檀送子香赢得满堂喝彩。
    同一日,宫中于贵妃、孟昭仪一同诊出怀有身孕。和帝龙颜大悦,恰闻此事,与太后相晤下旨于皇宫中举行甲级斗香大会并赐予魁首天下第一调香师之称。
    另赐魁首专侍宫宴以及祭祀所用之事,可谓荣誉至高无上。
    一时引得天下众调香师蜂拥而至,然则只要通过乙级斗香者方可入宫参加甲级斗香。
    孟照临再次参与乙级上品斗香,与众调香师共同争夺天下第一调香师之名。
    因苏明德此次斗香非比寻常,故而族老们严令族中杂事扰其清静。因此私自上荣国公府逼迫留斛翁主退婚,被长孙无咎怒而赶出府门并一纸退婚诉纸呈至陛下面前。
    苏秀之多日以来努力,一朝烟消云散。
    是夜,夜凉如水。月光洒落庭院,如水波映照,盈盈辉光。
    曾经伺候苏明德的两个小丫鬟早便出嫁,便就换了两个小童来伺候他。但苏明德向来有万钧照料着,近前伺候的事万钧容不得他人前来。
    然而今夜万钧不再,便由这两小童服侍着。自与万钧发生关系后,也不知他从哪儿寻来的古方子,每夜一碗药水温养着苏明德违背常理交欢的身体。
    今夜万钧不再,便特意吩咐了那两个小童熬药。
    只是两个小童以前干的都不是什么重活,熬药的时候便互相推搡着轮流交换。到得约定时间,其中一个小童没来,另一个小童竟也直接走了。
    他估摸着时间未到,便想先回去歇着。
    他这一走,便只剩那个药炉子架在炉火上面熬着,氤氲水汽升腾,在静静的夜中也算是宁静祥和。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缟素、面色阴沉如孤魂野鬼的中年女子飘飘荡荡似的走到炉子旁边,揭开炉子盖便往里头倒进一油纸包的东西。
    倒完后,直挺挺的面对着这一炉子尖锐的笑了几声,在这夜里惨厉得可怕。
    尖利得像是锯子锯在木头上的声音,伴随着疯狂的笑声:“闻之,娘的闻之,娘会为你报仇的。”
    女子,却是苏闻之的亲母苏孟氏。
    苏孟氏又是一阵飘飘荡荡的离开,在她离开之后从角落里走出一人。
    苏木氏直勾勾的盯着那炉子,她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站了好一会儿便转身离开,打消了本是要找苏明德的念头。
    小童来取了药炉子,带进苏明德的房间里给他喝下。
    苏明德一开始喝那药,因为嗅觉灵敏只觉味道有些过浓。但见两小童第一次熬药便不苛刻的询问。
    一口饮下便习惯性的翻阅调香书籍,直看到夜半三更、烛泪成堆才叫童子催着休息。正好是倦了也便放下书籍站起,却只觉一阵晕眩急忙扶住了桌角。
    小童惊起:“公子?!”
    苏明德摇摇头道没事,他心想大约是看太久的缘故。向前走两三步,陡地胸口一阵闷疼,喉口一阵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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