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好奇得不得了。
    李惟见时机差不多,终于介绍道:“这位是李惟的一个远方亲戚,自小读书,聪敏过人。他近日游历至此,暂住在李家,听闻李惟识得伯父,便央我带他一起来。”江老爷哈哈大笑,这种不动声色的恭维叫人心里最舒坦。太子拱手道:“晚辈王昧,素闻江先生大名。”江老爷和颜悦色,“你且说说,我这幅字如何不能收放自如了?”
    太子上前娓娓道来,李惟心知江老爷对他定然已心生好感。此人虽然富甲一方是个商贾,却热衷于舞文弄墨,好些文人之道。他对李惟青眼有加,多半也是因为他肚子里墨水多。宝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困得想打呵欠又不敢,生生憋出两泡眼泪来。李惟含笑看他一眼,向江老爷道:“方才一路走来,宝琴对江府花园甚是喜爱,不知伯父可许他随意逛一逛?”江老爷本就嫌这样的人污了自己的书斋,挥挥袖子,“但去无妨。”李惟将宝琴领到门外,摸了摸他的脸,“我知你无聊,你自己玩,别走得太远。”宝琴忍不住扯他袖子,“你还要待在里面?”李惟道:“太子与江老爷毕竟素未谋面,恐怕有需要我圆场的地方。”
    宝琴点点头,独自往花园走去。府中仆从不认识他,只当他是老爷的贵客,倒也恭谦有礼。江府实在太大,宝琴怕迷路,不敢再往前走,便在一间亭子里坐了下来。他伸手探入怀中,捏了捏那柄镇纸,不由眉开眼笑。一看便是个好东西,定然能当许多银子!但不知为何,他忽然轻轻皱起眉头,连嘴角也耷拉了下去。
    江老爷对他的态度,宝琴其实一点也不介意。他既卖身,受尽人轻辱也不奇怪,没当面破口大骂将他赶出去已是很好。但一想起江老爷看太子的眼神,比照着他对自己的样子,宝琴便不由有些难过。原先那人身上罩着太子的光环,众人看待他自与常人不同。但今日他扮作普通人,却反将一身本来的光彩显露出来,宝琴再厚脸皮也难免自惭形秽。
    他正心烦意乱着,没注意身后有人走近,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把,宝琴吓得跳起来,连忙回头。他啊呀一声,面上迸出惊喜,激动唤道:“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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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第十八章
    身后那人,许久不见又穿着女装,却叫宝琴一眼认了出来,“玉竹!”
    玉竹连忙上前捂住宝琴的嘴,嘘了一声。宝琴左右张望并没有人,压低了声音笑道:“你怎么在这里?”玉竹坐到亭子里,“婆婆生病了,夫君不放心,叫我回曲城照看她。你呢,从春风苑出来了?”宝琴点点头,“有人替我赎身了,我和他成了亲。夫、他今日有事来找江老爷,我便和他一块儿来。”他唤李惟夫君,仅限于小两口打情骂俏帐中闲话,当着外人的面却绝对喊不出来。宝琴细细打量着玉竹,面上淡淡的妆,愈发艳若桃李,颈间一圈珍珠遮了喉结,身形窈窕美好。他嗓音虽不尖细,说话又淡又柔,却不会叫人生疑。即使是自己,如今也很难在他身上找出半点男人的痕迹。玉竹注意到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如今可真成了不男不女的东西。”
    他语气苦涩,宝琴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当初江少爷痴恋玉竹,叫/春风苑上下皆眼红不已(□真是逅栏鋈耍,谁料嫁入豪门,背后却是无尽的委屈。宝琴想起李惟说过的话,就算玉竹的男儿身一时不被戳穿,他成亲几年肚子仍没有动静,只怕江家要迫江少爷纳妾。玉竹笑了笑,拉住宝琴的手道:“不说我的事了。你几时成的亲?那人是做什么的?待你好么?”宝琴一一答道:“就在年前不久,只是个普通生意人,住曲南镇上。家中虽不富裕,也没旁的人,就我们二人倒自在。”他提起李惟,眸中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玉竹看了心生羡慕,笑道:“两口子踏踏实实再好不过,看来还是你比我有福。”
    宝琴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却终是词穷。其实他与玉竹交情很是一般,不过屋子就在隔壁,每日照面说话的机会多了些。青楼里毕竟是个人情寡淡的地方,宝琴专注在钱上,倒不屑于去搞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只如今在春风苑外再见玉竹,却生出一种老乡见老乡的感慨来。他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紧张得瞪大眼,“你和我在这里说话,叫别人看见了恐怕不好吧?”玉竹莞尔一笑,“你别怕,我叫贴身侍女守在那道口,没人会过来的。”他笑的时候拿绣花手帕遮住口鼻,当真跟个女人一样。宝琴心中有些纳闷,玉竹扮作女子他是见惯的,从前有些变态客人就常常迫他女装接客,但私底下玉竹卸了妆和他们一起吃饭嗑瓜子的时候,倒也算个爽朗少年。怎么如今他身上阴柔之气更增,半点都瞧不出男人的样子了?
    这事戳着玉竹的痛脚,宝琴自然不敢问。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玉竹起身道:“我要去婆婆那儿了,你还会来江府么?在这里,我处处唯恐露了马脚,都不敢和旁人多说话。”宝琴道:“我也不知道。”他虽然同情玉竹,心里却不太希望李惟常往江府跑,还是两人在镇上过太平日子更好。玉竹有些失望,随口问道:“你夫君是做什么生意的?和公公常有来往么?”宝琴道:“不是,生意上应是没干系的,我们在曲南镇卖猪肉。”
    玉竹一愣,眸中微有异色,“曲南镇上卖猪肉?难不成是李惟李公子?”宝琴奇道:“你怎么知道?”玉竹笑起来,“我夫君好歹在朝为官,公公也偶尔念叨李公子,如雷贯耳的大名,怎会不知?倒是你实在幸运,我听闻李公子英俊少年一表人才,近日娶了个男妻,原来便是你。”宝琴点点头,头一回在别人口中听到盛赞李惟的话,心思不由变得复杂,“唉,不就是个卖猪肉的!也没你说得那么了不起。”玉竹若有所思,从他脸上慢慢收回目光,“我得走了,再不去婆婆该来催了。”
    他离开后,宝琴独自坐在亭中。方才玉竹那几句话叫他一时难以平静,李惟到底有多好?他所知道的旁人未必知道,但旁人知道的同样是他不识得的。他又想起太子口中的李惟,当真叫他也想见识见识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宝琴苦笑了下,若是李惟仍在朝中为官,怎么可能和自己成亲?此刻,他竟前所未有地庆幸,李惟只是个猪肉铺子的老板,而非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宝琴心知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自私,他强压下心中不安,想着时候不早,便慢慢依着原路走回江老爷的书房,候在外面。
    李惟和太子过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了。江老爷送他们到府门口,也不知他们寻了什么借口,婉拒了江老爷一起用午膳的邀请,只道改日再上门拜访。宝琴抬眼去看李惟,李惟转脸给他一个安心笑容,叫宝琴心里平静不少。
    中饭之所以不能留在江府,是因为太子和赵驸马约好在七鸿楼碰头。七鸿楼是曲城最好的酒店,赵驸马已先行到了,李惟报上名号,三人直接上了楼上雅间。赵驸马上午去了曲城官府,亮出钦差身份,算是正式开战。太子问道:“那些人态度如何?”赵驸马道:“如殿下所料,口风紧得很,滴水不漏。”太子点点头,“江府的那个老头子也不容易下手,只谈风月不谈要紧事,但总归是条路子,倒不能轻易放了。”赵驸马喜道:“如此再好不过,江府乃曲城首富,这其中官商勾结绝对少不了,他若站在我们这边,事半功倍。”太子闭了闭眼,淡淡道:“他又不是傻子,哪会自己扇自己耳光?对了,他不是有个儿子也在朝中,可知是哪一派的人?”赵驸马摇头道:“江贤文?这人素来低调得很,看似只像个书呆子,倒不知是谁的人。”太子指尖扣了扣桌子,“派人下去查罢。”
    他说完,小二敲门进来送菜,众人一时皆闭口不语。宝琴听得暗暗心惊,这江贤文,想来便是玉竹的丈夫,他被扯进这件事中,不知会不会连累玉竹?大约是正事说完,太子不再和赵驸马说话,转头露出微笑,与李惟说起早上江府的事。赵驸马的目光隔着桌子贴在宝琴身上,阴阴冷冷叫他浑身不舒服,脸都快埋进碗里。恍惚间,只听见太子道:“在曲城多待也无益,用完膳便回尚心家罢。”李惟却道:“殿下和赵大人先回去,我和宝琴坐不惯轿子,左右无事不如慢慢走回去,好当作消食。”
    宝琴抬头看他,心道不坐白不坐,李惟真是天底下头一号傻子!面上却忍不住绽出欢喜之色。太子目光扫过二人,冷着脸起身便往外走。赵驸马跟着站起来,哼笑一声,“李兄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便跟着太子而去。宝琴惴惴不安地看向李惟,李惟却握住他手微笑道:“我们也走罢。难得进城一趟,不如去上次那家店买些糖,家里的早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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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第十九章
    春日午后,路上行人不多,道旁柳树抽出新芽,鞋畔野花开满一路。宝琴抱着纸袋子,嘴里含一块糖,拉着李惟的手一起慢慢往家走,甜味从嘴里一直漫到心里。
    李惟不由笑看他一眼,“怎么啦?给你买糖就高兴成这样?”宝琴切了一声,摆出一副谁稀罕的表情。李惟笑道:“早上待在江府,把你闷坏了吧?”宝琴却道:“你猜我遇上谁了?玉竹!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从前住在我隔壁的玉竹。”李惟惊讶道:“便是那个男扮女装嫁入江府的?他不该待在京城么,怎么会跑到曲城?江少爷也回来了?”江家父子牵涉在太子要办的案子中,江贤文若在此刻回乡,不免叫他生疑。宝琴不知他心思,只老实答道:“江少爷没回来,听说是玉竹他婆婆生了病,他才回来照顾她的。”
    李惟点点头,看来是自己多虑,笑问宝琴:“你们许久不见,定然说了许多话罢。”宝琴道:“也没什么。你、从前在京城很有名么?连玉竹也听说过你。”他想起早上的对话,心情略微黯淡,李惟看着他道:“毕竟高中过,叫人知道了名字也没什么稀奇。宝琴,他难道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宝琴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不开心,只是你以前风光的样子我没见过,心里有点遗憾。但回头一想,你若还风光着,定然是瞧不上我的。”李惟沉吟片刻,“我如果在京城里做官,大约不会娶你。”宝琴心中咯噔一沉,却听李惟笑道:“因为我就没机会到曲城,没机会遇上你了呀。但我喜不喜欢你,和风光还是落魄有什么干系?”宝琴一颗心乱跳,红着脸怒目相向,“你说清楚!到底喜不喜欢?”
    李惟瞧着他的表情,心都快要化了,趁四下无人,拉着宝琴藏在树后,一把推在树干上亲了过去。宝琴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自己算是彻底完了。这人不过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便叫自己欢喜得没脸没皮,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这么想着,身体却愈发不受脑子控制,抬起胳膊圈住李惟的脖子,鼻中哼出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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