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准心情好时也会轻松惬意地把这些玩笑给开回去,说是啊,你们秘书处的小姑娘们神通广大,什么时候也去给我做块狗牌,要求不高,上面写上“此物有主”就行。省得我成天忙到不行,还要费心挡外面那些烂桃花。
    秘书处的小姑娘们把脸躲在电脑后,咯咯地笑。话虽是玩笑话,可烦恼却是徐准的真烦恼,她们帮不了这个忙。现在人道德观念不比以往,娱乐圈里内幕交易更是稀松平常。一个个热情似火,无论是做小三还是讨一夜情,都异常高调,一个个真以为自己是红玫瑰似的,自信什么情侣都能拆散,什么家庭都可打破。扰得徐准烦不胜烦。
    等到圣诞前夕,陡然爆出噩耗。圈里两位朋友,接连被确诊了hiv阳性。其中一位干脆地变卖了全部财产,直接出国疗养下半生。另一位接到病报后,把自己关起来,躲到房子里,一声不响地往静脉里注射了过量毒品。
    死的那位是徐准朋友,徐准一个人,没叫任何人帮忙,主持操办了他全部的丧事。说起来,这位也很可怜。十几岁在硅谷卖专利卖了数百万美元,回国后自己开it公司,赶在泡沫前高价出手,又是大赚一笔。之后做其它投资,也全都极为成功。可是有钱并不能缓解孤独,在酒精和药物里浸泡久了,自然而然成为派对动物,在女人和男人堆里打滚,消耗年轻,透支热血,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更不会死。他是徐准的挚交好友,对徐准和宋承这种稳定的爱情关系,极为羡慕,连带的,对于宋承也充满了热爱。有次在酒桌上喝高,兼抽叶子抽嗨,曾当着徐准面撂狠话,要把自己一车库的名车,送给宋承当结婚贺礼,谁拦着他,他跟谁急。被徐准一巴掌给抽了回去。
    这样的人言笑晏晏,尚历历在目,说死就死了。宋承还记得,死讯传到的那天,徐准很受打击。当天下午他就出去了,然后到晚上才来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宋承把饭菜原封不动放回冰箱,也没怎么等他,到九点多,自然而然睡下。睡了大半觉,隐约感觉到徐准回来,似乎打开床头灯,蹲跪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又轻手轻脚出去。
    宋承下床用凉水洗了脸,时间太短,来不及热饭,便准备了壶热茶,先给他送过去。循着亮光推开书房门,只见徐准在书桌前坐着,台灯下,一张大红喜帖鲜艳夺目。旁边摆了厚厚一叠,那是他们结婚宴请的宾客名单。那张名单被徐准郑重其事地准备了小半年,毕竟是人生大事。每一位要宴请的人,徐准都一遍遍斟酌,反复修改。死去的那位一直在名单上排头几名。在当初,徐准曾满怀期待,一笔笔亲手写上去,如今却又要亲手划掉。
    宋承在门后亲眼看着徐准用打火机引燃那张属于死者的喜帖然后烧掉,穿着西装的背影,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
    也许是老天都嫉妒他们顺风顺水太久了,那段时间,接连发生了好些不好的事。朋友死去,徐准要主持葬礼,公司的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银行催着还贷款,弄不好,要影响下一期的借贷。而宋承被查出结石,要住院接受开刀手术。虽然只是个小手术,可是徐准如今冒不起一丝一毫失去他的风险了,因此也很焦心。宋承住院了,留下徐准一个人没人照料,乱糟糟像一条在a城流浪的狗。大部分夜晚,他都是在医院陪睡,偶尔回家拿一趟文件,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卧室里睡着,做梦梦到从前,那间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狭小教工宿舍里,宋承正靠在他身后,温柔地辅导他做功课。呼吸和语声都咫尺可闻,可是回首去抓时,转瞬成空。有时葬礼上死去的那朋友的脸,陡然替换成宋承的脸,墙上挂着宋承硕大的黑白遗照,冷冷注视着他,仿佛在嘲笑他这颠倒混乱,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的一生。徐准一个人站在灵堂前,棺柩上,压满了上千支白玫瑰。
    宋承手术完睡了好长一觉,大概接连的病痛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好懒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他昏睡时候,就感觉有人一直在死死握着他的手,力气大到捏得他骨头疼。醒过来,徐准果然还在。宋承看着徐准,没有笑,也没有做其它多余的事。只是摸摸徐准头,温和地问他说,“年轻人,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一句话,虐得徐准眼泪都几乎快要落下来。
    第 83 章
    为了躲避记者,婚礼在欧洲中部一间葡萄酒酿得很不错的酒庄,低调举行。徐准在当地有定居下来的老同学,前年刚和老婆生了对混血龙凤双胞胎,长得跟两坨小奶油一样可爱,都两岁了,说话奶声奶气,走路东倒西歪。刚好套上白衣白裙,被父母打包送给徐准两口子,做婚礼上的吉祥物兼花童。
    其他客人是主家包了两架私人飞机,专程从国内请来的。大部分宾客,是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多,徐准就已经和他们打好了招呼。有些甚至在不同场合,还不止说了一遍。显然,徐准是把这次婚礼当成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认真来操办的。宾客也便都很给面子,一个缺席的都没有。到真正婚礼举行的那一天,人来人往,将小小的葡萄酒庄园挤得人气满满,远望上去,有种张灯结彩的温暖。
    事先说好了,不接受任何礼金或馈赠。仪式亦按照宋承喜好,办得极为简省。掐头去尾,真正行礼时间,总共不到三十分钟。在宋承的记忆里却显得极为漫长。他是在衣帽间换衣服时,才真正觉出自己有一点紧张。摸着领结,反复确认和踌躇。一条领带,怎么也系不好。对着镜子弄了老半天,还是放弃。出来时,听到等在外面的徐准冲他吹口哨。宋承更不安了,扯扯领口,好像那件狭窄的修身衬衣,逼得他喘不过气似的,“这好看吗。”徐准上前,大力把胸前那只领带结给他束正,“非常好看。”可是宋承并不相信他。他觉得徐准对于他所作的所有评价,总是不够客观正确。
    徐准和宋承一起走过草地两排长椅中间,那条简短的绿色小道。然后一对儿孩子,捧着白球捧花,睁着明晃晃的大眼睛,带着一身无辜和懵懂,跌跌撞撞跑到他们俩跟前来。证婚人饱含真诚地说了些什么,宋承听不大清。只记得耳边嗡嗡许多声,然后证婚人陡然凑到他耳边来,轻声问,你愿意吗?
    我……
    我愿意。
    戒指交换完毕,一众亲友们都从长椅上站起,嗷嗷呜呜喝彩,吹口哨兼鼓掌。而徐准也在一旁站着不动,侧过身来,略低着头,就那么笑吟吟地看他。宋承略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凑过去,往徐准脸颊上稍微碰了一小下。很快被徐准抓住,反扳过他头来,跟啃甘蔗似的,朝那嘴唇啃了一大口。
    那个吻带给宋承的印象太过清晰。一直到吃晚饭,宋承好像都能感觉到,徐准在婚礼上强吻他时,那口水留下的湿润痕迹。像某种不洁不安,却又令人信服的证明。
    婚礼后送完祝福,就有一小半因急事乘私人飞机回国了。大家都很忙。剩下有二分之一,表示愿意在庄园内多住一阵,呼吸呼吸乡下新鲜空气。徐准和宋承也就尽心尽力,热情招待。如是,在欧洲这边待了一个多星期后,两人才能继续旅行,前往其它目的地。徐准倒不赶时间,他给自己批的婚嫁是三个月。最起初向公司报备,当谢东听到这货结个婚居然需要整三个月时候,震惊了,只想掐住徐准这种不负责任的老板脖子,使劲问他,到底什么叫做男人的“事业黄金期”,你到底知不知道。却换来徐准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老子这辈子就结一次婚,连这都不能好好放个假,那自己开公司做老板,还有什么意义,人生还有什么想头,钱赚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够?”
    从了良的男人们尽可以享受在情人面前一秒钟变情圣,扮演高大全伟光正的快感。却不想想其他人为他拼死打工,干活干到快要吐血的感受。这些万恶的老板们。谢东同志默默咽下一口血。然后在欧洲庄园晚宴上,握着宋承手,声情并茂地向宋老师汇报了一桩又一桩徐总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深情感谢宋老师将徐准这枚在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攻击下腐化堕落的灵魂从浮士德深渊拯救出来。直听得徐准在一旁脸越来越黑,直至黑到像三月未刷的锅底。
    晚上等客人都歇下了徐准回房,洗完澡出来,发现宋承套着浴袍睡在窗前躺椅上乘凉。乡下空气格外清洁,夏天的风带了草木清香,吹得窗帘飘起来,飘得满室都是。徐准对着凉椅上那剪影一会儿,走过去到宋承跟前,问道,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宋承从模糊中清醒过来,摸了摸徐准头上那一点短发,说,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我知道你近来时常做噩梦,有时半夜里醒了,又不想惊动我,就一个人下床,坐到床边沙发上看着我,偶尔看一整夜。从前我找不到机会跟你说,可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你不要这样做。过得这么辛苦,完全没有必要。
    蜜月快要收尾时他们来到亚洲南方一个佛教小国。这里毫不奢华,遍地都是顶着亚洲面孔的红衣僧侣,却朴实,干净。那泥土或者石板铺成的小路,踩上去叫人心里尤为踏实。圈里人都跟徐准说,这里可以祈福。徐准便特意在路线最后加上了这么一段,在回国前,拉上宋承,又上山去,拜了好久的佛,还了好久的愿。
    第二天一早有人到酒店房间来敲门,请宋承去赴寺庙里一位上师的预约。宋承回身看徐准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徐准挥手说没事我给你订的去吧。然后宋承还真就跟着那人,前去找上师待了一整天。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良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也许是那位仁波切和宋承特别合拍,原本预约的只是上午一小段时间,那天,仁波切却破例留宋承用了午饭,又额外再聊了一个下午。两人就“我执”,做了一下深入的探讨。宋承感觉更像是给自己做了场心理辅导。上师也说英文和中文,所用的词全都特别浅显,没有刻意在他面前传授高深的佛理。可是人家能言行一致,这就值得受到全世界人的尊敬。
    一直到傍晚,宋承才回去,全天只是清谈,并未做任何体力劳动,可感觉比耕了一天的地还累。深一脚浅一脚,拖着疲惫身躯赶回酒店。进门被服务生带到徐准所在的顶层餐厅,惊呆了。徐准斜靠在一张圆桌旁,桌上好几只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本人在袅袅烟尘中半垂着头,特别颓废模样。宋承走过去,拉张椅子坐下,慢吞吞问,“怎么了。”徐准回头见是他,眼睛惊讶地眯了一下。随后说,“我还以为你看破红尘,从此就跟着那老头子走,再也不会理我了。”宋承仔细对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有些温柔也有些笑意,摇头说,“看不破的。”徐准心中有电流闪过。
    他情不自禁地拿起那只夹烟的右手,不动声色捂到胸口,心想这人怎么长得,还真是天生的男神料子,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已经秒了自己一千来次。
    回来后两人都晒黑了点,宋承休养良好,整体健康状况上了一个层次,而徐准身上多了点阳光和爽朗气息。除此以外,没什么变化。倒是婚后,徐准迫不及待地更新了自己的社交原则,少赴宴,少喝酒,绝不参加圈内各种花里胡哨的纯派对,周末至少保证有一天,能关掉手机,回家享受二人世界。他虽未一天二十四小时把宋承名字挂在嘴边,但拒绝下班后各种酒局饭局邀约时,总以手上那枚婚戒为托辞。偶尔在外喝高,和人比赛吹牛逼,又总是,“我们家媳妇,怎样怎样。”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以为宋承写作男神,读作贤惠小媳妇,可能还略带妻管严属性,如此,才把徐准治得死死的。
    事实上这都是很严重的误解。宋承在家务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大概除了生孩子奶孩子,其它没什么不会。却并不代表他和徐准在一块之后,就死心塌地变成男版家庭主妇。宋老师其实可忙着呢。学业事业两手抓,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二货,无论哪头,都够他喝一壶。
    结婚旅行花去太多时间,转眼一冬一春一过,研究生就快毕业。带他的老教授是个傲娇。每年招生时都说,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从前,读书早就不再为读书本身。你们中若有那种拿到了入学资格,却不好好读书,只想从我这里谋功谋利的人,那我建议你们趁早滚蛋。每到毕业季,却又总刀子嘴豆腐心,哪怕一大把年纪,也要撑着,亲力亲为,为自己学生谋条好出路。
    宋承的情况老教授是知道的,年少时出身不好,父母早亡,日子过得比较苦。后来也一直在基层沉沦,未见得有什么大志向。本以为这个学生资质不好,怜其身世可悲,收他只当做善事。没想到收进来后,发现为人居然很不错。
    后来老爷子年纪大了,每次出去做学术交流,总得有一两个学生陪同,宋承因为性格温和,做事细致,总是被钦点。师门中后来有人,将老师比作孔子,将宋承比作子贡,言其晚年受宠。大家听到了,都会心一笑。
    正巧赶上最后一届关门弟子,老爷子大发善心,宋承拿到推荐信时,十分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琢磨着措辞,想要不损伤老人家这番好意,“我年纪不小了,再读下去在学术上也未必有什么成就……”老爷子反而不乐意了,“怎么会没什么成就?你现在念的学校,跟的导师,在国内外,也不算太差!”转头又抛下一句,“别太看轻了自己!”一拄拐杖,转身哼哼地走了。
    老人家就是这样,本来一番好心肠,非要说得跟闹脾气似的。宋承在自己老师面前,基本不可能有什么气场,弱弱地目送自己老师远走了。回家拿着这个推荐信,和徐准一商量,最后决定还是去读。所推荐的国外教授是老爷子在多年前的门生,论辈分,宋承得叫人家一声师兄。师兄不是白叫的,联系上后,对这个小师弟很热情,详尽地指点他办各种手续。
    宋承的心理负担在接到通知书后减轻了很多。他是想通透了。现在读书也不为名,不为钱,纯粹因为自己喜欢。如果有可能,这个学位读完后,他还想换个方向,继续再读下去。生命不息学习不止吧。如此虽然有点学霸,但后半生,至少也算有了一点可以依托的追求。
    事业也展开得顺利。a城有钱人多,高端私教市场这两年勃发。宋承学历不错,能力扎实,在教学体系内经验丰富,还有极旺盛的同情心,天生就是吃教育这碗饭的料。那些缺乏父母关爱的逃学的打架的中二少年,只要到了宋承手里,一个个毛就顺了,格外服帖。他们公司好几件最为棘手的案子,最后都是交给宋承来做,结果都受到了家长的好评。为此猎头偷摸找过宋承好几次,挖人价连着翻番地涨。
    几位老板和宋承是在研究生院认识的校友,私下感情不错。一开始,可能是因为徐准的名气,才注意到宋承。到后来,则完全是因为这人干的活,配得上公司对他的重视。宋承既是创业时就被招募进来的元老,又是台柱,婚讯传出后,董事会一度颇担心。宋承在和徐准结婚后,会不会看不上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从此深居简出,不再出来干活。因此很做了一番挽留。不仅给宋承升职,减轻了工作量,同时让他分管一部分人事培训。又特意拉了宋承入股,招他做合伙人。
    虽说只是小公司,但公司氛围好,上下齐心。经营管理和长远规划都做得颇有眼光,盈利状况良好。才第一年,就有了分红。宋承在年末,清点这一年来所有开支时,总算能喘一口气,感受到一点放松。现在他终于能凭自己的本事,在a城站稳脚跟,做个宽裕的都市白领。不仅供自己读书,同时还能很好地养活,他和徐准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这篇文,这次的更新又是看得我感动到想哭。” 每次看到这种评论,就觉得自己决定来写小说,真是做了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不敢在原帖下回复了,只敢在这里悄悄说,虽然你看不到,但我很感谢你。
    谢谢哦,你们每一句的鼓励都是我的正能量,激励我摆脱生活的泥沼,做一个更好的人。
    =3=。
    第84章
    徐准为什么这么二,这真是一个问题。情人节他在公司签支票,为了学人家追赶时髦,装作很不小心,“顺手”从花店签了束进口染色玫瑰。结果下班开车去接人时,不巧赶上a城全国闻名的大堵车。直接导致人家宋老师怀抱一大捧蓝色妖姬,视线都有点被遮挡,步履蹒跚进超市买菜,再拎着公文包与购物袋,跟个行动不便的孕妇一样,进站坐地铁回家。
    他一个满身书卷气的成熟男人,容貌好看,气质干净,首先就将他与大部分到了三四十岁,全身上下不修边幅的直男区分开来。然后又在这种特殊节日,独自揽着大包蔬菜杂物,怀抱玫瑰,与众人一起挤地铁。简直把“我是gay”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一路上,收获许多窥探目光。宋承被看得极不自在,低头紧抓地铁扶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侧过去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徐准手机电量不足,只来得及通知宋承他遇上了堵车,然后便失去联络。怀着不能在节日与人尽早团聚的焦急心情,独自在方向盘上干熬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守到晚上七点多,才顶着一身风沙和雾霾,风尘仆仆回家。一进门,一如往常看到一桌菜,只不过摆盘较平时更为精致,花色也更丰盛。甚至餐桌两旁,还大方地摆了酒。他一时兴起送的玫瑰花枝,已经全数被修剪干净,灌了水,插在旁边一只大的立式青花陶瓷瓶中。他们家新养的狗,趴在窝里,见他回来嗷呜两声,撒完娇,懒洋洋复又睡着。一切都很静谧美好,唯独缺了至关重要的那个人。徐准站在客厅呼叫两下,没人答应,他沿屋里找寻一周,最后在楼上浴室发现宋承。全身上下,脱得只剩条内裤,腰单搭了条小浴巾,半只手挡着脸,估计是太累了,居然就那么直接在浴缸里躺着睡着。
    他们家美男可是很矜贵的,平时穿衬衣,连最上一颗扣子都要系得严严实实,鲜少有这么大胆裸露,性感得叫人脸红心跳的时候。徐准觉得自己像个心脏病人一样走过去试了试水温,随后皱起眉头,发现这一浴缸的水,都快被宋承给泡凉了。俯身下去,在宋承颈旁亲密地啄了两下叫醒,“起来到卧室睡。”
    宋承在睡意里迷迷糊糊地挣扎,略睁开眼来看到徐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后又睡过去了。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徐准站起来望他,无法。弯下腰去一手拉起宋承,另一手从顶上壁橱抽了几条大浴巾下来,裹到宋承身上,往全身揉几下,将水擦干。最后才将人扛到卧室,空调温度略调高几度,盖好被子。
    徐准不是坐怀不乱,做完这一切后把宋承压在床上,狠吃了点豆腐。忽然发现自己猥琐得跟圈内那些淫乱纵欲的老色鬼没什么两样。看了宋承那无辜的睡脸一眼,带着满怀犯罪般的禁忌感和羞耻感,关上房门,出去了。楼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宋承不醒,他便没有心思吃。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全身上下,针扎似的难熬。取过平板来看邮件,灼热手指碰上冰凉屏幕,对着浏览器,发了十分钟呆,一封讯息也未尝看进去。最后他扯下领带,匆匆上楼,推开双人卧室门赶到宋承床前,亲吻落下去的时候,顺便用余光看了看墙上挂钟,八点整。便沉下声线,在宋承耳边诱哄道,“十点再睡?”说着,也不管宋承同意没同意,是醒着还是睡着,径自开动了。
    第 85 章
    一开始宋承没醒。待他醒来,发觉徐准压在他身上,就推徐准,想要主动。徐准一拍床垫,躺到一旁大喇喇展开身体,给宋老师机会。宋承翻身跪到一侧,用手扶住了,低头欲咬。因为不熟练,所以做得格外认真,像乌龟爬。徐准一手用力攥住床头柱,只觉那种慢条斯理的挑逗像是煎熬。起了一次身,宋承没弄完,起了两次身,宋承仍没弄完。徐准就忍不住,一把将宋老湿推倒在床上,然后转身向下直奔中心,做坏事去了。
    徐准在床上力气很大,若是全部表现出来,会吓到人。初时好几次,由于过于急切,毛毛躁躁像个不懂得满足和收敛的小伙子,宋承实在忍耐不住了,就踹他下床。后来徐准在家面壁思过了一阵,想明白,反正人是他的,摆在家里也不会跑,可以慢慢陪一辈子,才开始静下心来,变得体贴。这种时候,就体现出男人观察敏锐,判断力强,头脑灵活,兼身手好的好处。和他睡一晚,虽然感觉上全是翻云覆雨,没有止境似的,但第二天早上起来,肩、肘、胯骨和膝盖处的关节,都不会有损伤。肌肉的撕扯都是刻意避开了的,每换新姿势,徐准都会低下去,细致询问宋承感受。反复地按摩和调整,有哪里需要注意,下次他都会记得。一般男人如果既要维持热情和硬度,又要不时中断,反反复复,折腾两三个小时,已经是很大的工作量。更何况徐准还能超常发挥,耐心引导宋承来开放自己,甚至主动一把。
    有时候徐准犯二呢,也犯得别具一格。有次干着干着,觉得自己实在劳模,他走南闯北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分分钟要死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干法。不仅血液往四肢百骸里涌,智商也跟着降低,一边说粗话,一边强行把宋承拉过来,求宋承表扬他。把宋承逗乐了,一秒钟出戏,手从这人背上滑落,伸过去挑起徐准下巴,勾上来,垂下头,轻轻地咬一口。再含笑低声称赞他一句,嗯,劳模。亲昵之间,连呼吸声都温热可闻。于是徐准就认了。一边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一边感叹自己这劳模命,生得实在好。
    第二天宋承起得晚,等他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时,徐准已经把家务早点一应都料理好。两人在餐桌上简略地闲聊几句,徐准陪宋承喝了一碗粥,然后转身出门忙自己的事。他背了一大堆工具,连工装和安全头盔也换上,到后院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约是修水管。宋承便到书房待了一会,挂上降噪耳机,安心地读自己的书,做学习笔记。快中午时叫徐准回来吃饭,两个人,吃了中规中矩的四菜一汤。吃完饭刷过碗后,宋承又困了,毕竟前一天晚上,体能消耗过度。陪徐准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看了几盘徐准公司寄过来的,没头没尾,多国语言交杂的视频资料片,实在是看不懂。毕竟那是徐准工作上的事,与宋承专业无关。
    他知道徐准是为自己着想,担心他进食过后马上入睡,对身体不好。可是徐准没有想过,强拉着他看这种东西,只会更加催眠。宋承坐在沙发上,眼皮一点一点往下沉。到后来就不管不顾了,低低叫了声,“徐准。”徐准回过头,只见他已经拉过一旁毛毯来,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缩在里面。长长的睫毛,就这么任性地直接垂下去,跟个小孩子一样的。
    徐准盯着他老师那个佛陀样的睡姿看了好几秒,才相信宋承居然是真的睡着了。又好气又好笑,起身把旁边一侧沙发靠背推开,铺成一张简易的软床,又往一头堆了两个垫子做枕头,拍了拍,冲那边道,“到这里来睡。”见没动静,又提高声音道,“不然我就过来抱你了。”宋承方才动弹。他唯有在被别人抨击厨艺或惊扰睡眠时,脾气才不太好,此时虽面无表情,闭着眼,从一张沙发挪到另一张沙发上去,但徐准也相信,宋承此刻在内心肯定是不太喜欢他。
    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即便人家再嫌弃你,可你还是要任劳任怨地上楼去,取了薄被来,盖到宋承身上。顺便再把窗帘拉开,让下午的阳光,有可能斜射进来。宋老师现在身体不比以往了,再好的底子,经了几场大病,从身到心,连续不断地病下去,也会被折磨得虚弱。人的身体不像机器,坏了修一修就能好,即便每日锻炼,不停进补,依然会和从前有差距。这让宋承更为喜欢上晒太阳,和在太阳底下睡觉,按医生说,是可以舒展血脉。
    人家都说老来小,老来小,可是宋承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开始变小了。有时候那些天真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与孩童无异。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徐准是为此感到胸中酸涩,他亏欠宋承许多青春。在阳光下,宋承睡着的模样,和平日里强装出来的那副忧郁男神样完全不同,看上去有股苍白但坚强的美。霜白面色,微红嘴唇,干干净净的高鼻梁,整体面部的轮廓是坚毅的,但配合皮肤上的少许斑点和杂质,看上去有点软弱,还有点无辜。有些人美得张扬炫目,不把人刺痛誓不罢休,有些人则美得沉默寡言。宋承属于后者。那面孔看久了,竟让人有些揪心,仿佛在诉说一个平静温柔的故事。
    到了下午三点,徐准把宋承叫醒,他要送宋承去一位熟识的师兄家练琴。宋承但凡在睡饱后,就又会变回成另外一个人,而且患上失忆症,仿佛之前那个有点暴躁的坏脾气人格,从来没有在徐准面前出现过。换上到老师家学琴要穿的礼服,提上大提琴盒,从公寓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徐准正靠在车外等他。等宋承走到面前,就伸手去接他的大提琴包,掂在手里量了量,问,“怎么这么沉?”宋承笑道,“主要是琴盒。”他笑的时候眼神没有避开徐准,而且背后刚好响起鸟叫声,四周庭院所种植的花木在a城二月回暖的天气里发出嫩芽,枝头几片绿叶,鲜亮欲燃。
    徐准便不说话了,独自接过背包,绕路到车尾,把琴箱整个塞到后座。然后等开到学院面前,下了车,他也是率先拎上大提琴盒,一个人走在前面。
    宋老师无事一身轻,与徐准隔了两步远,不紧不慢地在一旁跟着。他俩身高相差不多,都是一身素净得体的黑西装礼服,一前一后走在学院大道上,很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势。绕过学校侧门,不时回头围观他们的学生和行人才渐渐少了。再往前,是几栋几十年前,国家分配给学院教职工居住的老房子。外表朴素甚至有些凋敝,可是一进门,就听见老式黑胶唱机播放的乐声,悠扬地传出来。
    宋承到师兄家,跟随师母在业余学习大提琴演奏这回事,徐准本来是不知道的。他们俩虽住在一块儿,可平素过得很独立。徐准下班后若不按时回家,打电话向宋承报备,宋承决不会仔细追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同样的,宋承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发生了什么琐事,也不会巨细无遗地向徐准汇报。以至于,在学了一个来月之后,徐准才注意到,书房的陈列柜旁,多了只一人来高的乐器。
    此后徐准便积极主动申请,要每周接送宋承上下课。他要接便让他接吧,宋老师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味清高,对己对人,没有必要地过度严苛,不通人情,令人感到难以接近。他现在,在和徐准相处的时候,也慢慢地琢磨透了,有时候,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亦是一种惜福。
    苦恋的人才执迷于那种一往无前的牺牲,而真正的爱是良性的互动与交流,爱需要有给予,也需要有获得,这是被爱着的人,才能细细体会出的道理。
    宋老师原本想,让徐准偶尔接送一两次,逗小徐同志开开心,也就够了。徐准工作这么忙的人,肯定不能坚持长久。没想到徐准还真就坚持下来,尤其把上课时间从周五下午调整到周日下午之后,徐准送他到老师家签到打卡,更是认真,一次也没有断过,从宋承上次进医院动结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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