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延,你为了今日,怕是已经筹谋多年。我当初中毒,想来,跟你也脱不了干系。”纪辞破罐破摔似的坐在矮几上,甩着腰间的玉坠,“既然,我死到临头,你不如让我做个明白鬼?”
    纪景延胜券在握,最能打的陶融也不在,早已将纪辞视作待宰的鱼肉。看向纪辞的目光,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你不过一个落败之人,告诉你也无妨。”纪景延的阴狠狂笑,听着极其尖锐刺耳,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当初中的摄魂,确实是我亲手所下。”
    “摄魂无色无味,一击必中。但凡中此毒,必死无疑,还能让人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可惜,你这条命硬,居然只是被散去了武功。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挡了我的夺权之路。”
    纪辞压下心底燃烧的熊熊怒火,继续追问,“二哥所中之毒,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纪绍那小子,看不清局势,居然还异想天开,想要查明你中毒之事。这块绊脚石,我早就看着不顺眼,只可惜,一直没能除掉他!”
    纪辞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起身一步步走向纪景延,“纪景延,你这张虚假的面具戴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恨不得摘下来?连一时半会都不愿意再装?”
    “这里的人,都以我马首是瞻。你以为,我还有装的必要?”纪景延看着逼近自己的纪辞,哂笑不已,“纪辞,知道我为何从不称呼你为纪缘吗?就是因为,我从来没将你当作家主!”
    纪辞距离纪景延仅有一步之遥时,堪堪停住脚步,“纪景延,这个家主之位,我从来就没看上。我要的,只是当年的真相。我原本打算,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便离开纪家。不过,既然你惹怒了我,这家主之位,还真不能落到你的手上。”
    “纪辞,你看清楚了,这是弘章纪家,是我的地盘!不是你能呼风唤雨的公主府!”纪景延不耐烦地对纪家子弟摆了摆手,“纪辞忤逆犯上,速速将她拿下,押入慎行堂,永世不得踏出慎行堂半步!”
    然而,那些纪家子弟并没有任何反应。
    纪景延不悦地皱起眉头,“还愣着干嘛!”
    纪辞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将纪景延拿下!”
    几个身姿魁梧的纪家子弟,立即冲上文墨坛,一个过肩摔,便将纪景延摔趴在地上。
    纪景延头脑一懵,也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地发懵,还是被摔得懵傻。
    良久良久,才回过神来。
    用力地撑着颤颤悠悠的身子,挣扎着要爬起来,可略略一用力,瘦弱的身躯便重重地跌摔在地上。
    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趴在地上,用力地抬着头,瞪着大大的双眼,仰望着站得板正的纪辞,“怎么会这样!他们分明都是我的人!”
    “纪景延,纪家家规森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重利在规矩面前,一文不值。光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们便会对我唯命是从。这一点,要我来提醒你?”
    纪景延发丝凌乱地垂落下来,胜券在握的傲然神态,瞬间变得颓然落寞,但还是一遍遍地摇着头,“不可能的,我筹谋多年,纪家上下都是我的人。对,这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纪辞拍了拍手掌,在场的纪家子弟,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尽头处,陶融、药老手上各牵着一条粗麻绳走来,麻绳上拴着一双双负隅顽抗的手。
    绳子上绑着的,略略看上去,起码有二十多个人头。
    “纪景延,这些应该都是你的人吧。”
    纪景延看着绳子上绑着的亲信,震惊不已,“不可能,这些人都藏得那么深,你怎么可能会发现!”
    药老蹲在纪景延的面前,缓缓地摘下自己的面具,“纪景延,多年不见,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纪景延瞳孔缩了缩,等反应过来后,愤怒地挥着手去抓药老,“你这个老东西,当初,我不是给了你十万两封口费!你居然敢联合纪辞对付我!”
    “你承诺的是,大事一成,便让我的名字重回纪家牒谱!结果呢,只给我十万两了事!”
    药老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纪老太公盯着药老沟壑纵横的面容,仔仔细细地辨认,半晌,才不确信地开口,“临檀?”
    药老只是看了一眼纪老太公,便羞愧地埋下头,“二哥,是我。”
    纪老太公眼角溢出一行行浊泪,摇摇晃晃地走向药老,激动地抱住药老,“临檀,父亲当初将你逐出纪家后,便一直追悔莫及。这些年来,纪家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你过得可还好?”
    纪老太公的身躯瘦弱不堪,药老却觉得,他的肩膀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二哥,我为了重回纪家,联合纪景延铸下了弥天大祸。缘缘中毒、绍儿中毒,我都是最大的帮凶。我已无颜要求死后入纪家宗庙,能在临死之前见兄弟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纪老太公含泪将药老从怀里推开,“临檀,你怎可……”
    纪景延冷笑不已,“父亲还真是会惺惺作态。父亲把持家主之权多年,在我十二岁之时,便让我率领纪家上下,祭拜宗祠。那一呼百应的尊荣,放谁身上不会动心?不会飘得忘乎所以?”
    纪老太公举起手就要扇纪景延一个耳光。
    巴掌在即将触碰到纪景延时,又含痛撤回手,对着自己连扇了几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用的力道,竟然让他嘴角沁出了血丝。
    “逆子!为父几次三番告诫你,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竟然还是生了这非分之想!”
    纪景延拳头不断地捶打着地面,不多时,右拳的皮肉便被擦破,依稀可见里边的骨头,“凭什么纪辞生来就能拥有,而我筹谋多年却落得满盘皆输!”
    纪辞惋惜地摇了摇头,“筹谋争取,力争上游,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不该轻贱人命,枉顾他人生死。这样的人,如何做纪家表率!”
    纪景延再开口时,已是理不直,气也不壮,“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纪老太公咬了咬牙,压下眼底的失望和沉痛,跪在纪辞面前,“纪家不肖子孙纪景延残害同族,罪不容诛!不配参加集萃试,这场比试,缘缘不战而胜。即刻起,缘缘便是纪家第三十七代家主!”
    纪老太公下跪,其他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家主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洪亮的声音,震得纪辞耳膜阵阵发疼。
    纪老太公没给纪辞反应的时间,又对她重重地磕头,“家主,纪景延、纪临檀罪大恶极,当严惩不贷。然,我为父为兄,未尽教导之责,才致使他们铸下大错。他们二人之罪,我愿一人担下。”
    纪辞侧着身子,避开纪老太公这一跪,弓着身子要扶着他站起,“堂叔祖父,快快请起!您是长辈,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我了。”
    药老也跪在纪辞面前,“家主,我深知罪孽深重,不求你网开一面。只求,家主看在我今日的功劳,在我死后,能在牒谱上,重新记下我的名字。”
    纪景延看到佝偻着身子的纪老太公,紧咬着唇,一颗心无比难受,似乎被人反复地挤压揉搓一般。
    陶融握住纪辞的手,微微用力地捏了捏,“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纪辞走到文墨坛的最中心,环视着周围的纪家子弟,“今日,我忝居纪家家主之位。纪景延勾结纪临檀,残害同族,罪孽深重。念在纪临檀及时悔过,功过相抵,便免除死罪,余生留在纪家宗庙抄经祈福、救治纪家子孙。终老之时,名字重回族谱。”
    药老的浑浊的双眼,霎时便亮了起来,“家主宽厚!”
    纪辞定定地凝视着丧气的纪景延,许久后,才轻叹地将他扶起来,“纪景延,你铸下大错不假,你一力撑起纪家八年也是真。你虽一时走上歧途,却的的确确是纪家最合适的家主人选。”
    纪景延身上伤得不轻,站起来时,全身都痛得发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罪孽深重,一死了之太便宜你了。所以,我要让你当纪家家主,用余生来偿还自己的罪孽。”
    本该欣喜若狂的纪老太公,却毫不犹豫地拒绝,“景延身负重罪,家主之位即便是空悬,也绝不能让他继任!”
    “堂叔祖父,既然你尊我为家主,我说的话,便是命令。即日起,家主之位由纪景延担任,纪绍从旁辅佐,二人平起平坐。”
    纪景延怔怔失神地望着纪辞,“你……为何要如此?”
    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却是她不屑一顾的。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纪景延便觉得可笑至极。
    “我早已说过,家主之位,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纪缘想要的。”
    纪辞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才继续开口,“今日,我便会离开纪家,再也不会回来。纪景延,你下毒之事,我不愿再过多追究。对你唯一的要求便是,为纪缘立一个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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