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住赵正阳的死皮赖脸,耿梅约他出来吃了次饭。地方是她选的,新开的小饭馆,什么菜系都有,从水煮鱼到地三鲜。但地方很干净,墙角一口青花大缸里种着睡莲,疏淡的几朵,水中两尾锦鲤活泼泼地游来游去。餐具也都是青花的,赵正阳向来不喜欢这种花色,总觉得它集素淡与繁重为一体,矛盾得让人烦。可既然做客,客随主便,他也就没吭声。
    菜上来,赵正阳尝了口,味太重,盐和味精把菜的鲜味压得死死的,能干点的主妇能做得比这个强。耿梅吃了一筷菜,也感觉出不对,连忙给赵正阳倒了碗白开水,“涮过没那么咸。”这店是她两个本科的小学弟合伙开的,学经济的文艺小青年家境不错,聊天时一拍大腿,决定开一家文雅但价位不高的餐馆。耿梅帮他们去办了工商和税务的手续,作为回报拿到新开店的NO.1贵宾卡,包括酒饮在内所有消费能打八八折。
    赵正阳闹着请客,耿梅VIP卡到手后还没用过,学弟殷殷相问,她为了两全其美选了这里。没想到菜肴不争气,估计小青年没选到好厨师,其实好的大厨是餐饮的灵魂……耿梅猛然想起,耿希要把她嫁给烹饪专业职高生的往事,那时被吓得钻进牛角尖,一心抢在前面找一个更好的人,以至于做了错事,还一错再错。
    回头看自己,无须别人评说,耿梅也知道那几年过得跟蒙住了眼似的,没头苍蝇一次次碰在玻璃窗上,笨拙可笑。然而错有错着,假使没有陈立,她不敢想象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反正不会更好。
    “滥好人。”听完耿梅选择这家餐馆的原委,赵正阳不以为然,“浪费你的时间精力。”耿梅使劲眨眼示意他放轻声音,免得被服务员听了去学舌,偏偏他更响亮地说,“你眼睛痛?眨得跟抽筋似的。”
    耿梅一阵尴尬,赵正阳见状嘿嘿笑了,才停止逗她,“你不累?谁都不想得罪。”
    耿梅赌气地说,“等我像您老一样财大,气自然就粗了,怎么能让别人不高兴就怎么做。”
    她这么一说,但凡有两分觉悟的自然该收手,赵正阳却不是,“人追求金钱权力,还不都是为了想说就能说、想做就能做的自由。不然累得要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歪理,耿梅心道。
    “你感觉是歪理,可似乎也有几分像真理,真真假假绕不清。不如不听,自动屏蔽;又舍不得不听,是我几十年人生经历的结晶。将来遇到走不过去的关,你想想我说的,全世界没人会比你对你自己更好,所以顾好自己再说,否则哪有余力顾别人。”
    耿梅帮他小结中心思想,“总而言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赵正阳得意的一点头,“对。虽然不好听,但是-真的。”他看着耿梅的眼睛,低声说,“别以为我无耻,你以后会知道,不是你做选择就是别人做,与其被人放弃不如把这个权利握在自己手上。”他的眼神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耿梅退后一点,侧过头不看他,心慌意乱地答,“我现在就知道。”
    好像老天知道耿梅不想再听下去的心声,店堂另一头传来几声铮铮的试音,随即有人开始自弹自唱,一把低哑的男声让环境变得恍惚起来。
    耿梅愣愣地朝那边看了眼,突然很想笑,两位学弟真是妙人,有好的环境,还有不错的歌手,就是餐馆最应该提供的东西-美食,没有。但与此同时,呼啦啦来了两桌人吃饭,看样子都是年轻学生。其中有人来过,向没来过的介绍,“这里菜不怎么样,但消费不大,而且环境不错,边听歌边吃饭,比别的家常餐馆强。”
    “有钱,爱怎么玩都行,说不定还能闯出名堂。”赵正阳也听见了,“这就是自由。”
    耿梅招手叫服务员来结账,不管怎么样,她替学弟高兴,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倒闭。
    走在大街上,赵正阳许久不出声,一出声吓耿梅一跳,“还惦记着以前那个男朋友?”
    耿梅停下脚步,想了会才找到措辞,“与你无关。”
    赵正阳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又感觉到刚才那种心慌,被人捅破所思的紧张,他才悠悠地开口,“如果我没弄错,我想我比他先到,我们之间不仅仅是朋友。”
    一直劝自己漠视那段小插曲,把赵正阳当作业务上的客户、学长、普通朋友的耿梅,顿时被他的话刺激得面红耳赤。不光彩的历史不必再提,她以为他有共识,他说到“你男朋友”时总是坦然得像在说普通朋友的男朋友。原来不是的,只有他想提、或他不想提往事,他想提的时候他绝对不尴尬。
    耿梅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气冲冲地说,“那又怎么样。我早就忘记了。”
    “我没忘记。”赵正阳说。
    耿梅咬住下唇,不能失控,这是他的招数。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放松,没什么大不了,放松肩膀,放开拳头,她默念,然后以淡然的态度开了口,回到最初的问题,“是的,我还在想他,经常。”
    赵正阳犀利的眼神把她钉在那里,“听了别人的话,你以为我是结了婚的人,跟女大学生玩一夜情?”他嘲弄地看着她,“我从来没结过婚,以前有过女朋友,但那又怎样,谁没点往事。至少在我们那点关系发生时,无论在法律上还是社会意义上,我都是单身,有选择的自由。”
    耿梅早就想过这点了,在她听说他的故事时。
    不管那个打电话来的是不是他的未婚妻,她不应该仓惶逃走;她有错,错在不该想搭东风抄捷径,没有了解,也没有感情基础就做了;但错已做下,好歹得勇敢面对。
    不能再怯懦地缩回,她终于敢对视他,“我对你是有过误会。但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喜欢你,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很有钱,应该能让我过得很好。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现在说清了,请你忘了那件事,否则我们恐怕连朋友也不能做。”
    把球又扔回给赵正阳,耿梅一阵轻松,早该说清楚,免得莫名其妙地和他搅在一起。不过看着对方的脸色,耿梅识相地走为上策,“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联系。”
    赵正阳目送她越走越快的身影,犹豫不决,最终却没开口叫住她。太阳已经落山,余威尚在,脚下大地送出腾腾的热量,他捂了满身的汗,衬衫贴在背上,粘糊糊的不舒服。
    他伸手抹了下额头的汗,感觉到一阵躁热,怎么,选择权不在手上。
    耿梅不关心赵正阳的想法,她安排好手头上的事,带着钱准备回老家。这次回去,再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个小业主了。一想到这,耿梅按捺不住的兴奋。
    大巴还没开出,耿梅接到耿希打来的电话,“老头子昏倒进医院了,这会在做脑CT,情况不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很鸡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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