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瑟芬妮的唇角浮上浅浅的笑意,只不过她的心情没有愉悦多久,脸上就又罩上了一层寒霜。
    就在快要进入龙城时,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前方的道路中央停着一辆黑色涂装的轮式装甲越野车,路两边则分开停着十几辆全副武装的装甲车,装甲车上装备的大口径机关炮的威力可不是帕瑟芬妮车队的高射机枪可以相提并论的。
    道路中央,那辆黑色涂装的装甲车极为醒目,它的车身两侧同样漆着一个暗金色的盾牌。车顶则安放了一个大得有些不成比例的炮塔,上面装的居然是轻型战车炮。
    装甲车前,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他如一把出鞘的军刀,笔直地插在道路中央,若鹰一般的双眼紧盯着帕瑟芬妮的车队。这个男人并不如何英俊,皮肤象是终日淋浴阳光的深麦色,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在无数战火中才能粹炼出的凛冽气息。
    帕瑟芬妮走下了越野车,走到那个男人前方十米,方才停下。两位暗黑龙骑的少将相对而立,凛然的气势几乎不相伯仲!那辆张扬且火力夸张的装甲车和帕瑟芬妮灵动精致的越野车形成了鲜明对比。帕瑟芬妮如同一把锋利的佩剑,而男人则更象是狂猛的军刀。
    “鲁登道夫将军,看样子,您象是专门到这里来迎接我的。”帕瑟芬妮取下了眼镜,将它放入上衣的口袋里。
    “没办法。”鲁登道夫摘下了手套,塞到了裤子口袋里,说:“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只好我来。你别误会,这算是一个私人性质的欢迎仪式吧。”
    “那你准备怎么样来欢迎我呢?或者说,准备欢迎到什么程度?”帕瑟芬妮冷笑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枝铅笔,用灵动的五指把它旋得象个风车。
    鲁登道夫握紧了左拳,手背的筋肉有些诡异的裂开,露出了藏在肉下的一颗鸽蛋大小、血红色的宝石来。他平静的面对着帕瑟芬妮,就象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普通女人,而不是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这次的欢迎仪式非常简单,我们也有整整两年没见了,就在这里聊聊天吧。如果你肯天亮后再回龙城,就算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鲁登道夫平静的说,他左手背上的宝石忽明忽暗,闪动着妖异的红光。
    帕瑟芬妮沉默着,心中却在飞快的计算鲁登道夫出现在这里的用意。四年前,当她还是一名少校时,鲁登道夫就已经是上校了。四年后,两人同样身为少将,鲁登道夫却大了她整整八岁。但是她从来不曾轻视过这位出名沉默寡言的将军。鲁登道夫十八岁加入暗黑龙骑,从列兵做起,十四年征战不断,一级级晋升上来,从来不曾有过越级晋升这回事。这和如同火箭般升为少将的帕瑟芬妮形成鲜明对比。然而这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三十四岁仍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纪,鲁登道夫依然有无尽的潜力可挖。而且他不急不燥,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着,即不快也不慢。即使是从来都不缺乏自信的帕瑟芬妮,在两人寥寥无几的共同出战中也始终觉得这个男人有若大海般深不可测。
    鲁登道夫出身的威廉家族并不逊色于帕瑟芬妮的亚瑟家庭,但是他却没有借助家族的任何助力,而是依靠自己一步一步干到了今天的位置。虽然帕瑟芬妮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可仍然钦佩他的毅力和耐心。
    “难道今晚的欢迎仪式,与法布雷加斯家族有关?”帕瑟芬妮漫不经心地问着,铅笔停在了修长的食中二指之间。
    鲁登道夫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他们花了相当大的代价,要在天明前将你留在龙城外。我虽然不认为这个做法很明智,不过却很理解他们。现在对老法布雷加斯来说,已经不是损失了一个高顺位继续人的问题,而是要维护家族古老荣誉。你知道,那些思想还活在旧时代中期的老家伙们固执的认为,这种污点要用鲜血才能够洗清。”
    “既然与法布雷加斯家族有关,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让路!”帕瑟芬妮双瞳中的绿色迅速增加,她的周围平空起了风,将几丝散落的发丝吹拂起来。
    “我不认为老法布雷加斯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不会让路。”鲁登道夫似乎永远都保持平淡、刻板的语气,“而且我现在火力占优,你又是刚刚从战斗中归来,还没有修整过。或许你自己能够冲进龙城,但你所有的下属都会被留下来。这就是代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帕瑟芬妮缓缓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扈从们。他们都已下了车,依托车身作掩护,架好了武器。可是最多只有轻火力的他们,和对面装备着八辆装甲战车的军队相比,实在是脆弱得可以。这里一共还有十六个男人,其中一半还受了伤。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在帕瑟芬妮只是少校的时候就已追随在她左右,一路从火与硝烟中走到了现在。他们望向帕瑟芬妮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和信任,每一个合理的扈从,都有为自己主人死战的觉悟。
    帕瑟芬妮猛然回头,死盯着鲁登道夫,那双深碧色的眼瞳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她已不需要宣布自己的决定,升腾而起的战意已经昭示了一切!
    鲁登道夫高高举起了右手,停在道路两旁的战车立刻发动起来,炮塔旋动,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帕瑟芬妮的越野车队。
    轰的一声,帕瑟芬妮的脚下骤然腾起一圈淡蓝色的火焰,而她自己则带出无数残像,在无法言喻的短暂瞬间已闪现到了鲁登道夫的面前,右手雪白的食中二指夹着铅笔,狠狠向他的咽喉刺下!
    鲁登道夫左手提到胸前,手背上的宝石散发出夺目的妖异红光,在他身前瞬间凝聚出一面红色的光盾!
    波的一声轻响,铅笔毫无滞碍地刺破了光盾,但是鲁登道夫已借力闪到一旁。帕瑟芬妮这一击实在太猛,收势不住,那只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右手夹着铅笔,直接刺到了鲁登道夫的座驾,那具深黑涂装的装甲战车上!
    她刺的是整部战车最厚重的前装甲部分,然而这连普通小口径穿甲炮弹都奈何不了的合金装甲在那根看似一碰就会断的铅笔前好象变成了一块豆腐,不光是铅笔轻易刺了进去,连她那细腻得似乎弹一弹就会破的手也几乎整个没入到装甲车内!
    噼噼啪啪!鲁登道夫一听到这个极细微的声音,眼前立刻浮现出装甲车内所有尖端电子设备都被高压电流击穿,青烟四起的情景。鲁登道夫的心不由得微微抽痛,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战车,里面几乎所有的仪器都是他亲手装上去的。
    他刚想去抢救爱车,忽然间不进反退,然后身体向旁边一侧。又一枝铅笔无声无息地飞来,几乎是贴着鲁登道夫的鼻尖掠过,然后没入到道边一辆装甲战车的车体里。那辆战车里不知是炮弹还是燃料被引爆,猛然跳动了一下,然后从顶部和后侧的车门处喷出大蓬的火焰来,至于车内的几名战士,显然已没了生还的希望。
    这枝铅笔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类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即使是最精通感知域能力的扈从,也只能看到它在空中诡异的闪现了几下,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是帕瑟芬妮平时束发用的铅笔,被她反手掷出后,那一头苍灰色的长发如流瀑般飞起,留下瞬间惊艳的绚丽。
    鲁登道夫刚刚站直身体,忽然间心生警兆,立刻在原地站稳,一声沉喝,双手前伸,接住了挟带恶风、凌空砸来的装甲战车!
    当他把自己心爱的装甲战车在身边放下时,帕瑟芬妮的身影已在黄昏下冉冉远去。看着那辆已完全报废的装甲战车,鲁登道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真是个疯子!”
    此时枪炮声响作一团,一颗颗子弹、炮弹交错来去,凶狠地撞击着金属,撕裂着人体。帕瑟芬妮的扈从虽然个人战力要胜过对方,可是他们手中的自动步枪无论如何也拼不过对方的小口径穿甲炮弹。一颗颗穿甲弹轻易地撕开越野车的车体,轰进躲在车后的扈从身体,再带着大块的血肉或者内脏飞出。
    仅仅是短暂的交火,帕瑟芬妮的扈从就大半倒在了血泊之中。但他们完全可以为自己自豪,因为即使在极度劣势当中,他们也让同等数量的敌人倒下。
    帕瑟芬妮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觉,只是向着前方宏伟而又冷漠的巨大龙城飞奔。
    鲁登道夫不再理会扈从间的战况,而是向帕瑟芬妮追了下去。他的速度,竟然比帕瑟芬妮还要快了几分!如果以这个速度,那么在帕瑟芬妮冲进龙城之前,他就有可能截住她。
    嗒嗒嗒!沉闷的枪声如狂风骤雨般响起,一蓬蓬子弹以惊人的高速飞掠过来,几百米外,一挺通常只会用在装甲步兵战车上的普林斯多管机关炮喷吐出长达一米的火舌,以一分钟数千发的速度倾泄着弹雨。这一恐怖的武器此刻却是握在一个男人的手中。
    鲁登道夫以左臂护头,半蹲跪在地上,淡红色的光盾笼罩住了全身。在弹雨的激打下,光盾上溅起大蓬的火雨,如同波涛汹涌的江面。
    一千发的弹箱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就被打空,夜空中弥散着浓烈的硝烟味道。远处的男人换上了新的弹箱,却没有继续射击,而是缓缓退后。
    鲁登道夫站了起来,看着数百米外那个如黑色钢块般的男人,再看看迅速远去的帕瑟芬妮,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骂了句:“又是个疯子!”
    在鲁登道夫的身后,战火早已结束,五辆越野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帕瑟芬妮的扈从们全部倒在血与火中。而占据了压倒性火力优势的鲁登道夫一方也伤亡了同样数量的扈从,并且被击毁了三辆战车。不过鲁登道夫并不心痛,反正这都是法布雷加斯家族的人。
    此时此刻,一身笔挺制服的苏正站在培训基地的门口,打量着面前的几座高楼。这个本已十分熟悉的基地今天却显得有些陌生,里面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守门的仍是那两名女卫兵,不过她们的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苏几乎嗅得到,整个基地中弥漫着染着血腥气息的杀机。这不出他的意料。实际上,当苏忽然接到通知,让他立刻到培训基地去一次的时候,他就已隐约感觉到不对。
    麻烦终于来了。苏在临出门前,扣上领口上最后一颗钮扣时,曾经这样想着
    。现在看着这空旷、死寂的基地,苏明白了,这次的麻烦还不会小。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战斗过,也没有见过血色了,这一个月的平静,似乎都要在今夜得到补偿。
    看来今夜,这里注定要血溢成流。
    苏平静地走进了基地,他的步伐恒定而稳健。咣当一声,培训基地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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