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氏与杨铄姐弟俩原本没在意外头的动静。
    院外仆妇们正在排队领餐,有说有笑的,就算有些喧闹,也是正常现象。小杨氏的人被赶走了一半,剩下的说是心腹,其实心腹也有等级,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知道女主人的秘密。今晚杨铄偷偷入院,只有小杨氏身边真正的心腹知晓,为了避免其他人发现,就把人都打发回屋了。一众真心腹围着正屋放哨,以防有人擅自出屋,发现杨铄的存在。她们认定了院外的人是不会进来的,所以只关注院里的人就够了。
    小杨氏和杨铄还在商议,万一杨钊收了重礼却不肯出手相助,又或是他出手相助了,隋王却不肯答应,那时要怎么办?
    隋王与嗣王并没有定小杨氏的罪名,公然处置了她,而是声称她病了,拖些日子再让她“病逝”。杨钊可以为族妹说情,还能求隋王别让他族妹养病?这种事就算到圣人面前告状,也是没有用的。圣人日理万机,还能理会侄儿的小妾是死是活?
    小杨氏觉得,他们需得有个准备,万一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还能如何脱身呢?
    杨铄一咬牙,下了狠心:“我收集了几位兄长的罪证,原是打算日后得了势,便拿出来压倒他们,好抢过当家人之位的。如今阿姐性命要紧,就提前拿出来,威胁他们上门与隋王交涉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叫阿姐丢了性命!”
    小杨氏却觉得,他们姐弟如今的筹码太少了,弟弟根基不稳,手里没权没人,就算拿出了那些罪证,也有可能被嫡兄们直接拍死,根本无力抵抗。那些东西还是要等到日后他们姐弟掌握了权势,才能真正派上用场。到时候他们不必威胁嫡兄们,直接散出去,让朝廷把人治死了,杨家他们这一房,还不是弟弟说了算?
    与其现在浪费那些罪证,她更倾向于另一种做法:“当初陈氏第二次小产,罪名都叫一个新得宠的侍妾顶了。那时人人都想不明白,她明明没有儿子,为什么要对正房下手?其实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怀上了,还怀的是个儿子……当时骗她的药还有剩呢。我若是吃了,三五天之内,声称自己身怀有孕,就算御医来替我把脉,也能混过去。王爷再恨我,总不会跟亲孙子过不去。”
    只要她能逃过这一劫,将来总会想到法子,让隋王打消杀她的念头。
    杨铄犹豫,这个法子有致命的缺陷:“阿姐,就算你能在三五天内伪装出喜脉来,糊弄医师,你肚子里也变不出个孩子来呀!等到嗣王发现真相,只怕不必隋王发话,他就先狠毒了你。”
    小杨氏冷笑:“只要他信我有孕在身,就会来看我。他既来看我了,我还怕怀不上孩子?到时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
    杨铄有些迟疑:“真的能成么?万一……万一嗣王来过了,阿姐你却怀不上呢?”
    小杨氏冷哼:“若是怀不上,就找个替罪羊,说他害我小产得了。陈氏留下的那个丫头就是现成的犯人!”
    李俪君听了,忍不住想要冷笑。这个女人居然到这时候还想害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有三只眼呢!
    就在这时,小杨氏的心腹管事娘子慌里慌张地敲响了房门:“娘子,不好了!亲卫队不知道为何围住了院子,如今两个门都出不去了!”
    小杨氏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几个心腹都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亲卫的人是忽然出现的,跟守在院外的仆妇说了几句话,就忽然把西院给围了。如今不但亲卫队的人来得越来越多,据说还有人报给了窦王妃知道,只等后者点头,亲卫便要进院搜查了。
    西院虽大,总共也就这点地方。院里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全都是有数的,杨铄身在其中,不可能蒙混过去。可他要是被搜出来,话就说不清楚了。如今天都黑了,小杨氏还在禁足中,杨铄一个外男擅入亲王府内院,是谁放他进来的?
    小杨氏有信心能替弟弟找到一个蒙混过去的借口,但那只能用来应付嗣王李玳。隋王与窦王妃要是认真了,什么借口都混不过去。一旦牵连出王府长史来,他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杨铄身上还有那瓶要命的药呢!
    小杨氏忙命心腹去院门处盯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拖一拖时间。可杨铄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该把他藏在哪儿去。床底下?衣箱里?还是小库房?不管哪里,都是认真搜就能搜出来的。要是没被发现还好,一旦他被人发现,别人必定认为她心虚,才会让弟弟偷藏起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出多么难听的闲话呢!
    索性就让杨铄大大方方坐在屋里,等人发现好了。就说杨铄是听说了她生病的消息,不放心姐姐,特地入府探望,那应该十分合情理吧?他趁夜前来是因为思姐心切,避人耳目也可以说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既然隋王府只是声称她病倒,而非因罪被禁足,隋王就没理由阻止她的娘家人前来探病!
    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会让隋王对她更加不满,放杨铄进府的人也保不住了,可只要让弟弟平安无事地出了隋王府,他袖袋里那只药瓶子不会被人发现,事情就有了转寰的余地,她还能转而在嗣王身上下功夫,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姐弟俩迅速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隋王与窦王妃、嗣王李玳一同进入西院,允许亲卫在院中四处搜寻可疑白影时,小杨氏就带着杨铄,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他们姐弟俩没有发现,有一个小小的纸人,趁着杨铄起身走动的时候,悄然沿着他的衣袍下摆爬上了袖口,又钻了进去,静静地贴上了那个瓶子。
    当杨家姐弟俩向隋王夫妇与嗣王李玳行礼,解释杨铄因为不放心姐姐的“病情”,不顾天色已晚,赶来探望时,杨铄忽然感觉到手肘位置一片灼热,似乎有火在他袖里燃烧。
    他虽知道自己的袖子里揣着十分要紧的东西,却忍不住疼痛,甩了几下右手,一个白色的物件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落在嗣王面前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和小杨氏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李玳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色小瓶:“这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弯腰去捡,窦王妃却示意侍女陆英把东西捡了起来,拿给她看。
    那只白色小瓷瓶大约三寸大小,塞着红绸布裹着的塞子,瓶身上贴着一张被烧过的纸,纸上有字。虽然被烧掉了一部分,但那些字仍旧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断子绝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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