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暖的。
    “你长大了,懂得割舍,懂得放弃,也懂得行善了”兰迪斯唏嘘道“不再是我把你带出古堡时的那个小流氓了”
    风声呼呼地从他们耳畔吹过,格里风降低了高度,兰迪斯一腿翻空,敏捷地单膝跪地,一手反按着左肩,另一手朝高处伸出。
    “我的辰,我的殿下,请……”
    辰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大大咧咧地把手放在兰迪斯的大手中,两人携手,推开了面前生锈的,尖利的,绑满了铁丝网的大门。
    这是兰迪斯第一次正面看到亡灵魔法师诡异的古堡,历史在它的外表布满了森林的吻痕,常春藤攀爬于砖石墙上,窗口破破烂烂,自他们逃出的那一日起,显然就无人再有心情去打理着一切,古堡中庭足有半人高的杂草丛生,掩住了狐狸与樟木鼠的窝。鸟雀在颓倒的半截骑兵树前跳跃。为他们的到来而受惊扑散。
    “锈住了……”兰迪斯咬牙用肩膀扛着古堡的大门“这才……几天……喝!”
    “去去去,就知道用蛮力”辰不屑道,他伸出一掌,优雅地抚过面前的空气,兰迪斯看得眼都直了。
    “跟小悦那个骚包学的施法手势”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看?”
    手掌平抚过的空间荡起一阵涟漪,紧接着一声震天的牛吼,米陶诺斯狠狠举起重锤。
    “喂你他妈的不要一出来就砸!”辰又歇斯底里地大骂道“好歹听我命令好吧!”
    他在兰迪斯的怀里兀自咒骂不休,兰迪斯啼笑皆非地目送他把牛头兽王赶了回去,木门已被召唤师的宠物轰了个稀巴烂,烟尘散尽后,他们走上了二楼的长廊。
    金环蛇依旧是冷冰冰地立于回廊两侧,亡灵法师已死,古堡的机关与魔法阵尽数作废,怕蛇的骑士稍安心。
    上午的阳光透过破旧的木窗投入实验室内,自辰逃出后,他的亡灵导师,佳哈再次收拾了实验室,桌上放置了进行到一半,尚未完成的研究手卷。瓶瓶罐罐内的液体早已干涸,酒精灯中的燃烧也已殆尽。
    兰迪斯小心翼翼地扶着辰,学徒蹬在歪斜的木凳上,探头朝书架高层望去。
    “这次不会有蛇出来了……”学徒絮叨着“大男人一个,还这么害怕蛇”
    “不”兰迪斯不禁好笑,随即正色为自己辩解道“虽然对蛇有点心里发毛,但还谈不上害怕”
    “实在到了没办法的时候,还能放手一搏,把恐惧抛到脑后”
    辰打了个喷嚏,把厚厚的一叠书捧在怀中,一手“哗啦”声把桌上的器皿,坩埚粗鲁地扫到地上“矿物盐摄取过多导致的脱水与浮肿……”他一本又一本地随手翻着“希望老头子这里有”
    “你就没有真正害怕的时候?”辰问道“一个人去开城门,你这只自私自利的种马,光顾着名声,不为身边人着想”
    “有”兰迪斯想了想说。
    “什么时候?”辰在一本书上翻着,翻过书上的人体绘图,又用手指在亡灵魔法师生前作的笔记上不断移动,寻找他需要的资料。
    “你和炽羽阁下一行人,去绿之城”兰迪斯又道“他让我回去屋内等着,我和你分开了,周围一片漆黑,那是我一辈子最恐惧的时候”
    “噗”一声辰笑了出来“有两只大神当保镖,担心什么”
    兰迪斯轻轻地从背后搂住了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又在他的脖颈处吻了吻“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什么也摸不到,最亲近的人离开了你,离得很远……那种不安全感是我一生中所尝到的……”
    辰微微抬起头,在飞舞的窗纱下,仿佛见到个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里的瞎子的影像,他眉眼间蒙着永远的黑巾,他理解地笑了笑。转头与兰迪斯接了个吻,并为瞎子终于解开了蒙眼巾而内心充满湿润与暖意。
    “有了”辰小声念道“我知道大概怎么治了……”
    他抱着几本书,跟在兰迪斯的身后,走出回廊“等老了,我也回这来住,把你绑在铁床上……”
    “每天戴着手套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兰迪斯笑道“那太浪费了”
    他一把搂住辰“我们去那张铁床上玩一会儿?”
    “去去去!”辰憋红了脸,被他横抱于有力的臂膀中,蹬着腿“你太变态了!你这个骚包骑士!放老子下来!”
    “等等,那是什么?”
    兰迪斯顺着辰的目光望去,笑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辰挣扎着下了地,把书放于金环蛇的雕像座旁,走进一扇蓝色的房门“我还真没进过这里……”他想了想,道“这是老头子的秘密实验间”
    “里面会有什么?”兰迪斯随即道“算了吧,别进去,尊敬死人”
    “一个老混蛋而已,有什么好尊敬的”辰嘲讽道,他扭了扭门上的铁链,退了一步。兰迪斯只得抽出腿侧剑鞘中的短刀,削铁如泥的骑士短剑“诤”一声把铁链砍为两截,学徒一手按于蓝金小门上推开,发出一阵金铁摩擦声,闻之令人牙根酸痛。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房内的上千个培养瓶,蓝门里竟是一个宽达千余平方的大厅!天顶的一块照明魔法水晶缓缓散发着诡异的蓝光,光线如潮水般流动着,照得培养瓶中的物体容貌阴森恐怖。
    “这是……”兰迪斯吸了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手臂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他们身侧的不远处,两米来高的长条形玻璃瓶有序地排列至大厅正中,每个瓶内装着一个惨白色的半婴儿胚胎,在蓝绿色的营养液中缓慢地冒着泡。辰几乎要崩溃了,目光随着第一个肉眼几不可察的,发育半成型的胚胎一路望去。
    直到大厅中央的高处,环形培养皿中赫然已是完全成型的人类婴儿!辰毛骨悚然地又看着最大的,足有三人高的一个巨大罐子,缸内浸着一头龙!
    龙的双眼圆睁,似是无意识,又像是活着般,全身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管,管子从它头顶的罐盖处聚成粗大的一股抽出,分别伸出各个小瓶中,供给胚胎们营养与生存条件。
    “他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造人……要窥破死亡”辰喃喃道“须要先从生命起源伊始”
    巨大的寒意笼罩了召唤师与他的骑士,在标本般的龙双眼注视中,辰的头皮发麻,他想起了老头子曾让他搜集的,兰迪斯的精 液。又联想到厅内数以千计的,未发育完成的胚胎……接着,他发狂了。
    “不――!不――!”辰歇斯底里地大哭着,情绪彻底崩溃。轰一声逆世界的大门似被戴洛继承人的爆发而撼破,他们所身处的大厅中,空间缺了个口,火焰君主瞬间跃出,继而巴弗灭的巨镰破开了整个空间裂缝。
    “不!辰!听我说!”骑士反手死死把他抱在怀里“不要激动!你疯了!”
    大厅中央的巨型水晶缸破裂,蓝龙挟着近千年的不甘忿恨张开它的大口,撕断了所有插入体内的导引管,龙齿积聚着岁月的污垢与血腥,朝紧紧抱着辰的骑士咬下。
    缺月五光铠瞬间铺展至全身,兰迪斯双手死死护着惊恐的辰“别怕――别怕!”
    蓝龙的大口“当”一声合拢,啃住了兰迪斯身体,把抱成一团的骑士与他的学徒置于犬齿间,并使力不断合拢。刺鼻的防腐药水味呛得兰迪斯连连气喘,肩背的压力不断传来,龙牙透过缺月五光铠不断厮磨,令他脊背几近断裂。
    “快……走!”兰迪斯眼前发黑,放开辰,继而两手上托,撑起了龙鄂,他大喝一声,脖颈处青筋暴涨,辰眼神空洞,呆呆望着痛苦兰迪斯。他全身铠甲爆发出血红色光芒。
    “把唤龙笛……塞到我嘴里,辰……辰!清醒!”
    辰却似在梦游般眼神迷离。
    蓝龙的身体似是遭到袭击,痛嚎一声,松了口,兰迪斯强自吞下奔到喉头的一口血,肩膀咔的一声脱臼了。他另一臂搂住辰,两人摔在了地面的边缘。
    巴弗灭抓住龙尾朝后拖去,一镰挥断了它的小半个身躯。
    阴风刮起,死灵君王骷髅头部黑色的眼洞率先从旋绕于大厅内地面的黑气中现形,紧接着,“砰”一声天地元气全数聚集于天之大陆东北一隅的奥德赛外噩梦森林中央,云层自发地厚厚聚拢,有如受到天空中的巨人手中长鞭驱赶般叠于一处。
    古堡的东半部,像是被席卷而来的龙卷风沿着门柱整齐地切下,砖石在兰迪斯的竭力大喊声中飞向天空,巨大树木被连根拔起,笼罩了噩梦之森近千年的迷雾消散得无影无踪。
    唯剩召唤师――第六神的神使,辰?伊洛特蹲在破毁的古堡半边处嚎啕不休,在错乱的惊恐中不断尖叫着什么,骑士把他按在怀里,抬头面向被这异空间裂缝割得支离破碎的废砖地板。
    西南海域上,川枫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威压从天之大陆的另一边传来,把他推往海外,忙稳住身形,蓝羽片片飞展,裹住自己。
    古堡在那一刻,宛如处于整个神界崩毁的中央,灭世神明戴洛消亡前一刻积聚的气势扩散开去,但幸而它终于在蓝天的彼端被硬生生地截住。
    下一秒,风卷残云般的摇撼终于平息,古堡唯剩小半躯壳摇摇欲坠,培养皿中蓝龙的尸体摔在中庭处,中庭已变得光秃秃。空中缓缓漂浮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女人的面容如梦般恬静,看了辰半响,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就是戴洛的神使?”
    炽羽点头道“是”
    “你们也不想想,要死多少人,人间界会被搅成一滩浑水”贝利娜叹息道“辽日大人”
    炽羽只是不语,以沉默回答了世界树之女的质问与指责。
    “那那那,那是戴洛的遗愿。我只是负责执行而已”小悦道。
    他收起了环绕周身缓慢旋转的黑色巨大长镰,飞上前去,摸了摸辰的额头。
    “你这个只会捣乱的小结巴”贝利娜嗔道。“还好没造成破坏……”她轻轻把她瀑布般的金发束到脑后“我回去了”
    炽羽微笑以与她作别,金色如旭日般温暖的双眸凝视着浑身鳞片被剥除的,躺于瓦砾中不断抽搐的蓝龙。
    许久后,他伸出手掌,火红的君王服飞舞中,蓝龙尸体凝结出一只小小的龙魂,飞向他的掌心,他又握紧了手。
    “你还好吧,辰,刚刚怎么了,在夕之朝云也能感觉到震荡……”小悦小声问道。
    “你不开心吗――!”奇雷斯又用他的公鸭嗓干嚎道。
    “别吵!奇雷斯”小悦微有不快,伸手到兰迪斯的脖颈处,拿起唤龙笛来看了看。
    辰仍是满眼泪水打转,在兰迪斯的怀中颤抖不休。
    “唤龙笛……除非必要,否则别用”小悦对兰迪斯道,后者尴尬地想行礼,小悦又一手按住了他。
    他飞向炽羽,搂着他的脖子,与火麒麟消失于虚空中。
    第49章 爱尔兰斯之泪
    变黄的枫叶落于水面,然而今年的落叶不似往年,树木先是变得光秃秃,接着一点一点地枯萎下去,最终成为一截枯木。
    秋已深,春风河从它的上游――隆奇努斯山带来了盐之桩对水源的污染,漂浮并溶解于天之大陆第一河流中的矿物盐分,沿路冲向大海,河水变得如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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