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中年人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像是在对少年说,又像是对那头濒临死亡边缘,走到生命最后一段旅程的腐尸龙说,他的话里带着不可抗拒的睡意,夜晚仿佛从他浆洗得褪色的魔法师袍内发散出去,令人心内一阵宁静。“无须恐惧死亡,死亡本不是生命的一部分。你恐惧的事情只发生在生命之中,我们有感官,有思想,活着,所以会恐惧”
    “我……我不明白……”少年稍稍镇定了些,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不可抗拒的睡意朝他袭来,那头龙仿佛也受到魔法师无形的魔力气场影响,动作趋缓,一爪无力地搭在石壁上,继而慢慢滑下,把裸露的泥岩抓出几道印痕。
    他只来得及听到魔法师的最后一句话,便失去了知觉。这句话从此开始,便牢牢铭记于他的心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魔法师说“因为我们不能活着感受自身死去,那已不再是个体需要恐惧的经历……”
    魔法师把那个小身体平放在地上,黑龙已完全安静下来,他走进它的巢,就如领主审视自己的住民般自然,他毫不排斥那头烂得剩个骨架包裹的母龙身体,把一手从它的喉咙处伸了进去,手臂深陷于泥泞般的烂肉里。
    母龙顺势张开嘴,吐出一口灼热的,带有浓重酸味的腐气。那是死亡之前最后一道不甘心的龙炎。魔法师的手臂探入它的心房,抓住心血管,似是怕引起疼痛般把它慢慢掐断。黑龙浑浊双眼中的最后一缕光彩湮灭,它低下头,肌肉,内脏在那一刻尽数脱离了骨骼的固定,轰然爆出无数肉末,携着黑水喷向四面八方,融于地面,肉块以双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冒泡,最终消失。灰白的骨架砰一声掉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现出骨骸中央的一颗龙蛋。
    蛋壳泛着死灰,灰中又带着青绿之色,魔法师认真地蹲下,一手摩挲着蛋壳的表面。
    “变异了?”他自言自语道。“真难得,竟会遇上这种事”
    若把它带回自己的实验室……要养一头龙,是自己无法负荷的,然而要把它弃之不管,又实在不忍心。沉吟半响,魔法师并不搬动这只龙蛋,只是伸出手指,凌空画了几个圈。
    “你的母亲死了”他对蛋说“我没有办法孵化你,在这里安静地呆着,如果有其他的黑龙路过,会把你带走……”
    龙蛋微微震颤,像是回应魔法师的话,然而他的另一手也抚上它的表面。“不不,现在不行”
    根据古卷记载,龙族在孕育,孵化,直至破壳而出的那一瞬间,母亲是至关重要的。上古时期人类把龙划为难以驾驭的凶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人类获得的龙蛋均是无血亲之龙。
    本着驯服猛兽的经验,最惯用的方法是,于猛兽诞生的一刻,让它第一眼辨识到主人的面容,狮鹫,雪狼,猛狮甚至千万年后的穿甲地龙等等大型可骑乘类宠物,均可沿用此法。这样从第一面开始直至野兽死亡,都会把骑士当成自己的主人,甚至母亲。忠心耿耿地为人类服役一生。
    然而龙却大相径庭。
    处于胚胎时期的幼龙于蛋壳内能清晰感应到守护它的母亲,若出世的一刻,母亲不在身边,这面世的过程便会给幼龙造成无法抹去的精神烙印,孤独的幼龙感觉到焦虑,不安,最后将把等候于一侧的人类撕成碎片。事实上人类并不知道此中关窍,魔法师却是懂得的。
    因为古卷上记载的御龙者被咬死无数,均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龙的诞生并非破壳孵化的一刻,而是作为蛋的形态直接从母亲体内分娩的时候!
    如此魔法师绝不敢冒着被撕碎的风险把龙蛋带回自己的实验室,况且还是个变异的龙蛋,谁也不知道蛋壳破裂后里面的东西是一头怎样的暴戾凶兽,一旦失控,轻则身死,重则危及全帝都。
    唯有把它暂时先封印起来。
    “你母亲的骸骨在这里陪着你”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之意“希望哪天你孵化了,能与其他的幼龙一样……”
    迷糊中,少年像是置身于母亲的摇篮里,他不知道半小时前,另一个与他命运相仿的小生命沉进地底。他喃喃呓语,并伸手到脖颈旁抓了抓被跳蚤咬出的红斑。猛的一颠,他醒了。吸了口清冷的夏夜空气。
    “我……我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问道。
    中年魔法师的脚步虚浮,似是经过一场剧烈的体力消耗。他背着那个孩子,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一块空地上,吁了口长气,把少年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要带我去哪里?”少年在带着凉的大石上滑下,摇了摇魔法师的肩膀。
    “看那里”魔法师压低帽檐说,他冰冷的手掌握着少年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步度根”少年说。
    “你有什么希望?愿望?”魔法师问。“以后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少年缓缓摇头,在无尽的迷茫中看见北天处一颗闪亮的恒星,它的光芒在灿烂的银河下毫不失色。
    “那叫波拉利斯”魔法师说“永远悬挂于北天42分,当你不知道要朝哪里走时,只要星空在,就能获得它的指引”
    “我想吃饱饭”少年说,他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你会的”魔法师答道“还有呢?”
    少年转头,看到魔法师从怀中掏出的一块饼,欢呼着搂住了他的脖子,接过饼,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还有……想和你一起”少年略有点紧张地说道。“我没有亲人”他的眼眶红了。
    “可以”魔法师说“直到我死去的那天,我都允许你留在我身旁。”
    少年缄默不语,接着摇了摇头,“没有了”他说。
    魔法师说“我很穷,也很严厉,希望你记得今天的话”他笑了笑,那抹微笑浮现于他苍白瘦削的脸上,像是为这沉湎于感伤中的未亡人增添了一丝生机。他亲手把一条绳索串起的项链,挂在少年脖子上,项链下方是一枚骨制的吊坠,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步度根”少年回答。
    “来自冷夜与圣焰的交汇处,奥德赛高地”魔法师听到这个拗口的名字,便即明白了少年的来处。
    “你呢?”步度根反问道,他的双眼倒映出众天繁星,那神采仿佛在期待着一个誓言的应验。
    “迪朗斯,你以后必须叫我老师”
    流星划过天际,远方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步度根坐在大石上,冷不防吓了一跳。
    迪朗斯上前护住了他的弟子,双眼望向来时的路。那里是神秘莫测的长夜,与无止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看着这一大一小。
    过了一会,灌木丛中传来“喵”的一声,轻微却又清晰。像是下了逐客令,迪朗斯会意,朝那黑暗里鞠了一躬,转身牵着步度根离去。
    “老师,那是什么?”
    “那是灾厄之星,终有一天你会追随于它的身旁”
    “为什么?”
    “因为你是它降临世间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待续――
    银河咏叹曲卷四 波拉利斯
    第96章 碧水年华
    一团迷雾。
    修的四肢舒展,缓缓漂浮于空中,双掌自然分开,两脚离地仿佛仰抱着空气中无形的什么,他的眼睛微闭,湛蓝色的短发被春雾浸得湿润。雾汽浓重,于他的耳根处汇成好看的水流,滑过他性感的脖颈,沿着胸膛淌下,裸露的小麦色肌肤上,已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雾凝结成的水滴。
    杰尔浦,格鲁,奇克以及伊洛围绕于他的身侧,静静端详着这个英俊完美,内心却又充满自卑,自负以及诸多人性缺点的伙伴。他的睫毛上沾着一丝露珠,像是刚勇的英雄失去爱人后无可奈何的泪水。赤 裸的胸膛上,泪光晶坠投出蓝色光束,射向天空。
    “星辰,请指引我……”修说。
    许愿石的光辉终于在迷雾遮挡的天空中得到呼应,它漂移瞬动的虚影捕捉到了一点,继而笔直地被牵引向东北面。浓雾自发地消散,天际星辰一闪。北天中央的那颗恒星投出一道闪亮的白线,数万人在那诞生的流星下惊呼。继而更有人虔诚地膜拜。
    “这就是占星师的威能?”胖妇人迟疑问道。这在她曾阅读的卷籍,书本中从无描述过。“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召唤流星,你确信这不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飞儿答道“修陪同菲里德巡国的时候,赤红之城里,就已经拥有这种改变星辰轨迹的力量”
    “这连迪朗斯也从未……”
    “也从未施展过,是的”雷蒙接过了话头“我查找了许多古卷,自魔法体系成型以来,能改变星辰分布的人,只有他一个”
    胖妇人缓缓点头,又问道“那道流星的轨迹指向,就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东北方的主星又叫什么名字?”
    “波拉利斯”修疲倦地出了口气,落下地面,浓雾已尽数消散,唯余湿漉漉的叶子反射出破晓时分的白光。“天际指引迷途旅人的恒星,北天四十七分,小熊座尾部最亮的星辰,无论季节更替,时间变迁,它依旧位于固定之处”
    杰尔浦与因罗斯简单商量几句,后者旋即匆匆赶往队伍最前端,确认前进方向。修接过红发公主递来的毛巾,擦干了上身,穿上夹克,敞着胸口坐在马车边缘,一脚悬下车斗,片刻后,车队再次开拔,驰出了隆奇努斯山。
    日夜缓慢更替,他不发一语,白天沉默地与格鲁二人坐于一处,简单交流只言片语,彼此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更多的时间是近乎自残般的缄默。
    夜晚万物寂静无声,他裹着毛毯,像个襁褓中害怕受伤的婴儿,沉沉入睡。星夜稀落,车队停在花海平原的最西侧――春风河畔,杰尔浦提议在此扎营,他们就地歇息。星龙冒险团的副团长终日与四家联盟的代表商量,偶尔回到团员们齐聚的最后几辆马车上用餐,询问。修更无力去探听,对所有事情均失去了兴趣。
    没有人管他,他也再没有心思去管任何人,步度根临死前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师兄的神态安详,就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任务。
    修不知何时在睡,而何时醒来,终日沉湎于如此昏昏沉沉的状态。直至那夜,格鲁的一句话把他从梦境内揪了出来。
    “滚”黑精灵的声音虽小,他却清楚地听到了。
    “什么?”修直起上半身问道,揉了揉眼睛,望向车斗外的黑影。
    格鲁放下手中的匕首,说“没什么”
    “等等”修掀开毛毯,光着脚跳下马车“那是谁?”
    春夜的寒风吹来,令他感受到一阵透心凉,修踩在湿润的黑土上,循着足迹走去,格鲁走下马车,想解释几句,修抬手示意无妨,影子背着星光,蹲了下去。
    “刚刚……”
    “没什么”伊洛裹着一条白色的薄毯,蹲在河岸旁。
    月光照耀在水面上,碎冰泛着粼粼的银白一路飘向春风河下游。修走到伊洛的面前,单膝跪下,侧头看清了伊洛的脸。“别哭了”修安慰道“是我不好”
    “我知道”伊洛哽咽着说“我只是想去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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