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熟人,没有半点隐瞒了别人的不好意思,从容优雅地迈进门来,他袖着手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地对着龙八微笑。
    骗子!常洙哥哥你果然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大骗子!龙八已然在心中把常洙腹诽了好多遍,面上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他想起那个高塔之畔的荷池。
    倒也福至心灵,龙八镇定地问:“国师?”
    常洙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龙八在身后悻悻问道:“国师,你怎么不穿道袍?”
    第 50 章
    常洙懒得理他这话,仅仅是脚步微微一顿,仍旧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内侍跟了明成帝二三十年,因此倒还认得这位借口闭关实则不知所踪二十余年的国师,似乎印象里这位国师一向衣袂翩跹,就没有个穿道袍的时候。而且,国师似乎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道士?
    眼看小太子混不懂事,说出这样冒昧的话来。内侍连忙把他拉到一旁,但他也不确定这位常神隐的国师到底是什么人,压低着声音道:“太子,这个,国师也不一定必须是道士……”
    龙八因为常洙把他还当着国师这事瞒得严严实实,心下还有些不忿。也把声音压得极低地向内侍回嘴道:“哦,我看书里写的,有些朝代也有国师的,那些国师不是和尚就是道士。你说他不一定就是道士,难道国师是和尚,那他怎么不剃光头呢?”
    他只是抱怨抱怨,自认为自己已经把声音放得极小,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常洙一定听不见了。
    谁知常洙都已经走到内殿门口,却突然地停住脚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龙八。
    龙八作为一个向来有肚量没胆量的吃货,背地里在嘴上损常洙两句还可以,真要和常洙面对面,他立即就只有乖巧老实软得像根面条的份了。
    他被常洙这样一看,心下立即就长了毛,骨碌骨碌地转着黑眼珠,却是不会说话了。
    见那内侍在旁,常洙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又是一付春风拂面般的笑。他抚着衣袖缓缓道:“本座前日原本在海外游历,突然感应到陛下今日有难,待意赶来。来得仓促未顾得上换衣服。还请太子见谅了。”说着还弹了弹那根本没有沾上什么灰尘的衣服。
    内侍听闻,心悦诚服道:“国师果然神通,从海上到京城,居然一日工夫就到了。”
    克八心说你们今天不是一直隐身在暗处看热闹,一直看到礼成歌舞表演全部结束,不久之前才回去的么。不过一点点路程,刺客出现到现在都小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换作自己驾朵小云加油飞飞也能飞到了。还说什么是从海外赶回来的。
    但又不能拆穿常洙,只好跟着内侍一同点头,干巴巴假笑道:“国师果然神勇。”
    常洙作大度一笑:“那里那里!”他在从容的背后倒还是隐隐显得有些焦急,不再与龙八纠缠,朝内侍点头道:“我先去瞧瞧陛下,咱们回头再叙叙旧。”
    内侍连忙点头道:“国师请便。”还十分殷勤地上前替他开了殿门。
    龙八本想也要跟进去,谁知常洙进门后只是一拂袖,那两扇门板啪的一声并关闭起来,险些拍在躲避不及的龙八脸上。
    龙八气得直哼哼,却也只能暗地里跳脚,拿常洙无可奈何。有常洙在这儿,他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反倒是不怎么担心皇帝会有事了。
    老太监要拉他出去殿外,他说什么也不肯走。就在内屋门口蹲下来,把耳朵紧起来凑过去贴在门缝之上,听里面的响动。
    皇帝似乎在常洙进去的时候便有所惊觉。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却没有出现龙八所想像当中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人心的场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平和自若,仿佛两人根本不是二十多年都没有见面。
    龙八把眉毛拧成个麻花,他心想这怎么能够,峻哥哥不是说谣传中皇帝对常洙哥哥你那什么什么来着。常洙哥哥你难道不是因为皇帝那什么什么的纠缠才二十多年连面也不露的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平静地说话,这不应该。
    龙八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是十分执着的。他对那个急得团团转的太监置之不理,胡乱把想拉自己的手挥开。
    他住门扉上越贴越近耳朵越竖越直,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一点点风吹草动。谁知那两道大门并没有栓上,如何支撑得住他在不知不觉间将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上面,啪啦一下朝里大开,而龙八促不及防之下滚地葫芦一般栽进门去,五体投地的摔了个大马趴。
    房内两人停下说话看向他。皇帝靠坐在床上,不知道常洙使了什么手段,看起来气色比方才好上很多。而常洙拉了把椅子斯斯文文地坐在床前。
    皇帝神态不卑不亢,没有对某样事物苦恋多年而不得的那种谨小慎微的卑恭。常洙是从容自若的滞气度,没有被人多年痴恋的尴尬。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姿态,是一种并不亲昵也决不生疏的默契。龙八觉得,这两人看上去没什么,但是又绝对有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在里边。
    两人面上都露出吃惊之色来。
    皇帝见他摔在地上也似是呆了,轻轻咳了一声
    龙八回过神来,心道坏了,他在两人迟疑不定的目光中爬起来。见常洙优雅从容地微笑着,和他目光对上时微微错开了视线,也不说话。分明是记恨着自己背地里数落他。于是这时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不肯替他解围的了。
    龙八只好傻乎乎地摸着头站在那干笑:“那个,我是想来问问,国师喝什么茶?”
    常洙以袖掩口轻咳了一声,慢慢道:“东海龙舌,或是敬亭绿雪都可以,我这人十分随便,很好伺候,从来都不太挑剔的。”
    龙八瞪圆了眼睛,常洙说的这些个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这还叫不挑,那真要挑起来得是个什么样子?常洙哥哥你也太记恨了嘛!
    好在这些事也用不着他操心,自有一旁的太监暗暗瞪了龙八一眼,答应了一声出去准备,想来这两种茶龙八虽然不知道,这皇宫里面却是有的。
    皇帝见龙八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说话,只好打起精神向他招手,要他走到面前,把他介绍给常洙:“这是我选中的太子,本性有些敦实……太傅以为如何?”他同常洙说话,竟是连朕的自称都不用了。
    皇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常洙也看不上龙八的姿质,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来。
    他不知龙八与常洙早已经串通一气,这个龙八可不怕。他挺着小胸脯,倒是抖擞起精神让常洙审视。
    常洙微笑着看看他,温言道:“你往前走两步,我看看。”
    龙八不解,只得朝前走了两步。
    常洙支着下巴深思:“你转过身去,再走两步我再看看。”
    龙八悻悻地依言照做。常洙又道:“转两个圈儿来瞧瞧。”
    等转完了,又听常洙开口:“再往右转两个圈儿。”
    龙八额上青筋开始跳,你这是晋见太子呢?你这是选秀女吧?你这是耍猴子吧?是吧是吧?
    他站住了不动,忿忿转过头来,却和皇帝严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好像他要是不听话,皇帝现在就能不顾病体的扑下来撕了他。
    龙八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道:“转就转嘛。”当下又往右转了两个圈。
    好在常洙没在再提什么让他张开嘴巴看看牙口检查下耳朵眼之类的要求。点头胡诌道:“太子骨骼清奇,是忠厚老实之人。”
    龙八觉得骨骼清奇什么的实在很像江湖中看相算面的骗子会讲的话,而且这骨骼清奇和忠厚老实有什么必然联系不成?他心想皇帝那般精明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听你这样胡吹。
    但他回过头来,只看见皇帝似乎根本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皇帝温和地看着常洙,顺从着他的话十分欣喜地笑道:“太傅也觉得他好,这便好了。”
    龙八傻眼了,你们两个之间绝对有点什么吧?我敢跟你们赌脑袋绝对有吧!皇帝伯伯你连这样的话也会信,这绝对是色令智昏啊,绝对的!
    常洙招手将他叫到身前,拍拍他的头,又肆无忌惮地捏捏他的脸。牵起龙八的手笑道:“我与太子真是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龙八当然不能说我们早就是老熟人了,只好呲牙咧嘴地笑了笑。笑容真不怎么好看。
    常洙终于捏够了他的脸,从容地放开了他,回过头去看皇帝:“我不同你客气,太子这个弟子我收下了。”
    他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也不知在眼中交换了什么讯息,然后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龙八看着这似乎很平常的画面,不知为何觉得他们心意相通,彼此都非常了解,并不因为这二十多年的时间而有所隔阂。
    龙八觉得自己快要被闪瞎了狗眼,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闪闪发光的珠光贝,杵在这儿实在多余。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竟隐隐有些羡慕他们这种像是知己又像是故友的关系。想来两人彼此之间除了默契,彼此也有某种感应,否则皇帝才刚刚遇到刺客,常洙就匆匆赶了过来,足可以说明很多。
    龙八突地想起来,自己也算遇到了刺客,却没有一个人急匆匆地为自己赶来。自己七哥六哥五哥等等离得太远就不必说了,就连峻哥哥都没有来。
    他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像是被根刺扎了一下,又酸又疼的难受极了。
    他情绪低落下去,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皇帝终于记得还有个太子站在这儿,转过头对他道:“你先出去吧。”似乎人逢喜事,皇帝连声音都轻柔了很多。
    龙八没兴趣去比较这些,他轻轻哦了一声,沮丧地就要往外走。
    常洙看了看他,也跟着站起身来:“大臣们可能也要过来了,我出去替你看看。”
    正好内侍端了茶上来,皇帝轻轻道:“太傅不妨喝了茶再走。”
    常洙也不推辞,拿过茶盏一饮而尽,对皇帝道声你先歇着吧,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龙八的眼角余光见皇帝的目光一直追在常洙身后,终于在常洙看不到的地方,脸上闪过复杂深沉的神色,随即又沉静下来。
    龙八心里一跳,不敢再多看,跟在常洙身后也走了出去。
    想来侍卫都得了吩咐,知道他的身份,都站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打扰。只是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扫视过来。
    常洙对这些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停在院中仰头看了看夜色,等着龙八走近前来。
    他到底心思细腻,竟能看出龙八似乎不高兴了。却是伸出手来揉了揉龙八的脑袋,笑着问他:“不就是让你转了两个圈,这就不高兴了。”
    龙八轻声道:“不是为这个!”过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他又轻声道:“峻哥哥怎么没来看我?”
    常洙‘啊’了一声,略带歉意地一摊手:“这个怪我,我只感应到皇帝有事,倒真是匆匆赶来,来时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他又回复了云淡风轻的姿态,对着龙八十分含蕴地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一定儿也不含蕴:“要不要我现在给他千里传音,就说你想他想得不得了,保证让他迫不及待地飞奔来看你。”
    龙八又气又恼,跺脚道:“你胡说,谁想他了!”
    常洙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龙八心里酸涩酸涩的,赌气道:“你都能知道皇帝伯伯出了事,他却不知道我怎么样了。不来就不来,才不用你告诉他!”
    他却没想起常洙毕竟是与皇朝定有契约的护国龙神,就算和皇帝真没有什么,也自然能够随时感应到皇帝的情况。而幼年时敖峻送给他的那串龙鳞,却在被常洙取笑那是订情信物之后,他不好意思再整天戴在脖子上,入宫之前被他偷偷扔掉了。敖峻没法时刻了解他的动向,再者对龙八来说今天的情形对他还真算不上什么危险,峻峻一时没有察觉也并不奇怪
    常洙看着龙八撅着嘴生闷气,发了会儿呆,慢慢变成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瞪着常洙道:“你真的不用现在就告诉他。”说完一扭身跑开了。
    常洙心说你这样子可不像不希望我告诉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和敖峻说一声,至少敖峻做事还是很能干的,拉来当个帮手也好,至于他们两条龙怎么闹别扭怎么哄,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现在要去应对大臣,查办刺客背后的主谋等等,实话说他二十多年没做这些事,说不定都业务都生疏了。实在顾不上理会龙八那点小委屈小破事儿。
    第 51 章
    龙八莫名其妙的觉得委屈得不得了,眼睛热热的很是想哭。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委屈得莫名其妙,不肯让人看见自己哭了,他往僻静处跑,又跑到那天他偷听到宫女说话的假山上躲起来。
    因为刺客的事,四处几乎是灯火通明,侍卫森严了不少。他住假山跑去,是有很多人看见了的,但是更有眼尖的更进一步看清,小太子眼睛红通通的。于是大家都装作没看见,只是为防万一,将周围可能藏人的地方仔细搜查了一遍。
    龙八虽然心里很不痛快,眼下却没有让他闹脾气的对象,只是想着等会敖峻要是来了,自己是赌个气呢还是撒个娇。他很想撒个娇,跟敖岜峻说自己今天摔了三个娇,要他安慰安慰,可是又觉得他这么怠慢,自己是不是应该生个小气什么的。
    他就这么犹豫纠结着,摇摆不定。
    可是不知是常洙把他那句不用现在就告诉敖峻的话当了真,还是别的什么缘因。敖峻的身影却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
    龙八开始先是气他还不来,但等到后来,却是担心敖峻也许不会来了。他想到,也许敖峻并不在乎他有没有受惊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悲从中来。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开始啪哒啪哒地掉眼泪。他想起敖敏肆无忌惮地欺负他,想起他离家出走这么久七都六哥他们都没来找自己。想起大庄这么长时间从没主动来看过他。想起姚三笑话自己,想起常洙戏弄自己,想起师傅打手心皇帝伯伯很严厉。但这种种架起来,似乎都没有敖峻没来让他觉得这么伤心难过,仿佛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不顺心。
    皇帝占了他住的偏殿,而常洙也一定在那里,他不想去打扰。龙八一时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现在无处可去,甚至连张能睡觉的床都找不到了。
    龙八小声地呜咽着,歪歪斜斜地在假山上躺下来,准备在这儿凑合一夜。他心境不同,白日里觉得躺在假山上晒太阳很舒服,但是现在又冷又咯,而且假山上平整的地方也不多,龙八怎么挪都觉得不舒服。
    最后他哭累了,终于呜咽着睡过去。
    梦里依然有人唤他起来,让他回去床上睡。龙八睡得迷迷糊糊不肯睁眼,只是呜呜地哭道:“七哥不要我了,皇帝伯伯不要我了,常洙哥哥不要我了,峻哥哥也不要我了,呜呜,谁都不要我了……”
    “谁说过不要你了?”那人又好气又好笑,十分无语。似乎弯□来要抱他:“乖,起来回床上去睡。这儿多不舒服,睡一夜要着凉的。”
    “谁都不要我了,呜呜,谁都不要我了……”龙八扭着身子不给抱,他呜呜咽咽的只管咬住一句谁也不要他,越哭声音越大。
    来人已经把他半个身子搂在怀里,实在腾不出手去捂他的嘴,又怕他哭声招来别人,又见他眼也不睁分明是梦哭。看看左右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索性壮胆低头亲亲他的嘴,把那呜咽堵了回去,龙八挣扎了一会,终于还是安分下来。
    来人亲了他一小会,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他,附在龙八耳边轻轻道:“就算别人都不要你,也还有我要你。”
    龙八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他把脸埋以来人怀里蹭了蹭,乖乖地不动了。
    他在假山上睡着,醒来忽觉得有些不对,身上没有又冷又硬的石头,而是软软暖暖的被褥。
    睁眼时他睡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头顶还悬着浅黄色薄纱的帐子。龙八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这原本是他一开始进宫时只住了一天的那个院子。他又想起昨夜里那个似乎是迫不得已却感觉不坏的那个亲亲,感觉似乎还不坏,不禁嘿嘿地笑起来。
    他这一笑,立即就有人掀开帐子,探了一颗太监脑袋出来,朝着他恭敬地道:“太子,您醒了。”一边低声招呼着宫女将热水端上来。
    龙八偷笑被人撞破,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这名宫人低眉顺眼,就跟什么也没听见心的。他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也装作若无其事。但他心里毕竟藏着不知名的小小雀跃,急匆匆地洗漱更衣,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寻敖峻。
    对于守在屋子里等自己醒来的是太监而不是敖峻,他虽有点小小缺憾,却也并没有多想。龙八自己为敖峻想到了理由,毕竟昨天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许峻哥哥是被常洙哥给叫去帮忙了也说不一定。
    龙八不顾太监追在身后似乎有话要说,他蹦蹦跳跳地跑出屋子里来,穿过走廊来到正厅,眼前所见却叫他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去给常洙帮忙收拾烂摊子的敖峻正坐在桌旁。
    但敖峻在这不是重点。
    敖峻旁边还坐着个穿嫩黄衣衫的少年。
    但这名少年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之间的情形。
    桌上摆着不少吃食点心,两人似乎正在吃早点。少年把凳子拖得离敖峻极近,两人的身体都几乎挨在了一起。少年一手拽着敖峻的袖子,一手指着盘中的水煎蛋饺,示意要吃那个。
    而敖峻虽然脸上有些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替他去挟。而好少年也不动手,直接张嘴等着。
    龙八在大厅外愣住。他觉得这世界变化得也太快太让人出乎意料了。不是昨天晚上你才亲亲过人家,怎么一夜过去就可以这样啊!
    敖峻被那少年缠得紧,没有注意到他过来。龙八突然感到自己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恨不得将自己藏到院中的芍药丛中才好。
    但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太监偏偏在这个时候追到跟前,他气喘吁吁,品中叫道:“太子,你等一等!”
    龙八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只好不去看那厅中两人,装作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对太监道:“哦,你有什么事?”
    这名太监也看见了厅里的两人:“奴才这正要和太子说呢……昨天国师有两个朋友一同来访。宫里出了这样的乱子,国师一时抽不开身,说是请太子代为招待数日,他们也就暂住本院东厢……”
    见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龙八实在不想听下去,朝他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老太监心想我还连国师两位朋友的姓名来历都没和你说呢,但他看见枯里原本正在用餐的两人也看见这边,敖峻看见龙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太监转念一想,让太子自己和他们去攀谈也有助于双方交流,于是也不再多说,只是问道:“太子,你的早餐这就给你送上来?”
    龙八破天荒地第一次觉得对早餐没有了胃口,他在吃也不吃之间稍一挣扎,见里面两人都停下来看着自己。特别是那个少年,骨碌碌的眼睛转来转去,把他上下打量的目光带着些狡黠的不怀好意。
    龙八觉得不能让他认为自己是怕了他所以落荒而逃,只好点了点头:“送过来吧。”
    说完这话,他走进厅里,让宫女太监都下去不必伺候。
    等人一走光,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必再掩饰,无精打采的神态顿时显露出来。
    “小八……”敖峻见他这模样有些担心,刚刚张口叫了他一声,立即被那黄衫的少年打断。
    “你就是龙八?”那少年昂着下巴,一副很是瞧不起人的模样。他说起话来语音清脆,又快又急:“就是我姐夫口中那条又笨又丑又好欺负的乡下胖龙?”
    “我就是龙八……”龙八答了半句话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按着桌子几乎要跳起来:“谁又笨又丑又好欺负?谁是乡下胖龙?”
    “就是你呀!”黄衫少年眨着眼伸出个小手指指着他,继续昂着下巴斜着眼睛上上下下的看他,嗤笑道:“你变成人时把肥肉都藏那儿去了?变个真身来瞧瞧?我姐夫说你的真身跟个香肠似的,一圈一圈的都是肉,走两步路都会晃荡。”
    龙八很想掀桌,很想把桌上所有盘子都拍到他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上。很想在他水嫩嫩的小白脸上挠上十七八条血道道,更想刨个坑把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讨厌的败兴玩意儿给活埋了。
    但他心念电转,猛然想起一件事:“谁是你姐夫?”
    他忽地转过头去瞪敖峻,脸上满是委屈和不可置信,小眼神幽怨得都有些让人发冷了。
    第 52 章
    他两人说话又急又快,敖峻根本还没来得及插话,这时被龙八瞪住,一时也有些失神,迟疑了一下道:“他是玄武家的小儿子玄青,我们两家是世交,当年他小时候也曾来过北海。如今他姐姐和我五弟有些渊源,如果不出意外,敖敏要是娶了他的姐姐,也就是他所说的姐夫,所以……”
    “……不是你就好。”其实想来也是,会说出他胖得像香肠这样尖酸却形象的比喻也只有敖敏。龙八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心里暗暗赫然。他为着这讨厌鬼的姐夫不是敖峻这件事而暗暗心喜,反而对敖峻说他的那些坏话不怎么在意了。
    但他又微微有些不满。“既然不是你,那你刚刚显得心虚干什么?”其实他对敖峻和这只讨厌乌龟也是从小认识的事情很介意,但看了看玄青,又把想问问他们的旧情到底要好到了什么程度的话吞了回去。
    敖峻心说毕竟敖敏名义是要和你家结亲的最佳人选,还不是担心敖敏去招惹了别的女孩子的事情被你知道,这样的事放在那里对另一方都是个侮辱,怕你心里难过才不知怎么说的。
    但见现在龙八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也便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旁那身着嫩黄衣服的玄青不满道:“什么叫做有些渊源?我姐在北冥抛乡球招亲,就砸到了我姐夫,这可是板上钉丁的事,这就叫缘份。胖龙,你懂不懂?我姐聪明能干又漂亮,我姐夫他嫌弃你又笨又胖又难看。你最好识相点,别对我姐夫死缠烂打!”
    龙八又想往他脸上挠血道道了:“谁说我缠着他?我那里有缠着他?敖敏又坏又讨厌,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玄青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姐夫看不上你,你才来说这样的话。也不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胆小又没用,胖龙!”
    龙八口拙说不过他,只好作别的打算。玄青不屑地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掂量着玄青那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身板,捉摸着动起手来自己应该还是有几份胜算的,开始伸胳膊撸袖子,准备先拿拳头跟这只乌龟交流交流再谈别的。先把你这乌龟揍成缩头乌龟,你就知道本龙是不是胆小又没用了,
    敖峻板下脸来拿筷子敲了敲碗,头疼道:“都别闹了,粥都凉了。”
    龙八装作没有听见,颇有些跃跃欲试,一边小声嘀咕道:“是他先说我的。”
    敖峻只得拉住龙八道:“玄青远到而来,是客人。你该让让他。”又转头对玄青认真道:“我五弟性情顽劣,说话刻薄不必当真,小八只是胖了些,却心地善良,一点也不笨不难看,你不要再这样说他。”
    他神色肃然,玄青也不敢再放肆。他又似乎很听敖峻的话,撇了撇嘴不再作声。指着煎饺仍是要吃。
    龙八却很不高兴,他觉得明明是玄青挑衅在先,为什么峻哥哥却先要自己让着他,凭什么嘛?
    正好这时敖峻给玄青挟了个煎饺,也给他挟了一个,龙八心里又不平衡了,凭什么先给他再给我!他看了看,甚至觉得玄青盘子里的饺子也要比自己的大上那么一丝丝。他再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觉得敖峻距离玄青要比距离自己近得多。
    龙八心下忿然了,他闷头吃了两碗粥,正要去添第三碗,却见玄青笑嘻嘻地对他眨眼睛:“就像……说的,你果然是个饭桶!”
    龙八咬了半天牙,在饭桶和少吃几碗之间挣扎良久,最后悻悻地放下碗来,闷声道:“我吃饱了。”
    敖峻知道他平时的饭量,这两碗粥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温言道:“那再吃些点心,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一些是十分正常的。”
    他拿了片芙蓉糕要递过来。
    玄青在一旁道:“我也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我也要。”他离得近,伸手抢先一步,将那片糕点接过去了。
    龙八还没来得及伸出去的爪子僵了片刻,忍了半天又想往玄青脸上挠血道道的冲动,半晌才道:“我饱了。”
    他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又见玄青得意地朝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恨恨,最后终于当真让他想出几句像样的话来了:“谁稀罕敖敏那条混蛋龙了!我皇帝伯伯昨天才说,要给我娶媳妇呢!我看上谁就娶谁,大臣家里的漂亮姐姐都由着我挑,全天下的漂亮姐姐都由着我挑。漂亮姐姐多好,会讲故事会暖床。敖敏一条公龙白送我我都不要!哼!”
    皇帝是说过要给他娶媳妇,却没说过后面的话。龙八如今在气头上,自己不管不顾地加上去的。他自己把这一番话说完,顿时觉得颇有些扬眉吐气,一转脸却见敖峻怔怔看着自己。
    龙八愣了愣,但总不能把自己刚出口的话再当着玄青的面给吞回去,顿了一下,哼哼了两声。丢下一句你们慢用,转身走出门去。
    龙八本来心里还在想,要是敖峻追出来,他就可以解释一下自己只是随口胡说的,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向敖峻解释,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这些话让敖峻很不开心甚至是生气。但是他藏在芍药丛后等了许久,都不见敖峻出来。
    他心下又因撒谎之后的惶惶变成一种酸溜溜的不忿。最后一跺脚,决定不再理会敖峻生不生气,决定去找常洙哥哥,去看看皇帝伯伯。
    敖峻没有追出来却并不是被玄青缠住了。他脸上虽然没露出什么表情,但整个人都透出股冷冰冰的气势。玄青虽然被家里宠得娇纵任性不通人情世故,眼力却还是有的。他看出敖峻就像冰山下的火山一般明显的很不对劲,早就自己老老实实坐到一旁啃饺子。那里还敢去缠他。
    敖峻没有动静,玄青只好装作专心致志地一直啃饺子,吃了一只又一只,最后在他胀得几乎要吐出来的时候。敖峻终于起身拂袖而去,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桌子边还坐着只小乌龟。
    玄青松了口气,已经顾不得去管敖峻的去向,他抚着肚皮瘫倒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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