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劝了两句,皆是不得要领。只好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
    龙八没能够悲切很久,就被人拉去按着礼节做这做哪。
    皇帝的梓宫就布置在原先的寝殿之内。皇帝病了许久,虽然明面上无人敢谈论大不违的话题,但私底下多少也有些准备,这事虽来得突然,却也不是全无防备。
    龙八出去时,殿中已经换了一番光景,往来宫中皆尽缟素,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光景。皇帝身后无子,龙八作为太子,红着眼跪坐在主丧位,看着宫人忙碌,大大小小的官员身着素服,前来殓奠吊唁。常洙又不知跑那儿去了。
    龙八看着来来住住的人,按着司仪的提点麻木地还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显得十分凝重,然而却看不出有多少人却又是真切的悲伤,龙八看着想着,难免恐惧又伤心,忍不住又要哭一阵。
    龙八还看见了大庄,他的身份足够进宫凭唁,在一干身着素服的官跋员里,大庄显得长身玉立,他趁着旁人低头之时,对着龙八微微笑了笑,似乎是想传达一下安慰的意思。
    龙八正是真心悲伤难过,见他还笑,不由得心头大怒,这时候他混然忘却了自己进宫的初衷,只是郁郁不平,转过头去不看大庄,心中不知不觉已暗生蒂芥。
    他浑浑噩噩地守在皇帝的棺椁旁一整天,夜里倒不用他再守灵,龙八压抑了一整天,终于得于休憩,却并不觉得轻松。
    这样大的场面,玄青顶着小侍卫的行头,这种大场面轮不着他露脸,更没有资格进皇帝的梓宫。那是天子的平素起居之所,玄青也不敢乱来,并没有施展隐身术陪在龙八身边。这一切都只能由龙八一力承担。
    玄青对此也很是懊丧,等晚上龙八回来时,他又已经变作乌龟了,玄青倒是想爬到龙八膝上,展现自己无比宽大的温柔情怀,好生宽解龙八一翻,若能借此打下深厚的情谊,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但龙八并不领情,他心里闷闷堵着,却也不想和玄青说话。玄青宽慰他的话,他也没怎么听得进去。
    他在夜里翻来履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总看见皇帝伯伯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眼前。他惧怕那种生离死别的感伤,又不能理解常洙的淡漠,只觉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压抑。
    龙八坐起身来,他偷偷地溜出去,来到当日他藏身的那座假山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开始悄悄地呜咽。真实他还克制着,后来越哭越伤心,并放声大哭起来。
    如此哭了一阵,这声音终于把人引来。龙八肩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一人轻声道:“原来太子你在这里。”
    龙八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大庄在他面前蹲□来,却仍比他高出一个头,注视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太子,夜深天凉,回去吧。”
    龙八低声哽咽道:“皇帝伯伯他……”
    庄霖没有再说什么节哀顺变的话,伸出手来摸了摸龙八的头。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龙八,庄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世子家境破落,早已没有什么家人亲属,接进宫里来也不过数月的工夫,如今先帝撒手西去,这孩子身边竟是再无一个亲人。国师行事向来又是随心所欲,也不大管他。
    眼前龙八虽然贵为太子,其实在宫里说到底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伶仃小儿,却也可怜。
    庄霖脱了外衫披到龙八肩上,又轻轻道:“回去吧。”
    龙八狠狠抹了把眼泪,渐渐止了哭声,他心里却莫名地憋着一口闷气,不知怎地就是不想听庄霖的吩咐乖乖回去。他倔强无比地蹲在地上不动,怔怔地发呆。
    庄霖也不催,他见惯了生死,知道这种伤亲哀痛于言语劝解无效,只有等龙八自己慢慢排解。过了片刻,他索性也在旁边坐了下来,陪着龙八坐了一阵。
    秋风在宫宇之间回荡,吹得树叶呜呜作响,似乎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声,远远传来。那人有记着先帝恩德的宫人哀声。
    飞檐下的宫灯换成缟素,越发显得光线凄清,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龙八先前哭得投入,没有注意到这些,这时四下里安静下来才觉得阴森。说来有些丢人,龙八这神兽却是怕鬼的,平时还好,在宫里刚死了人而且还是熟人的的情形下,也不由得他不怕。龙八悄悄地往庄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过了一会,又再挪了挪,直到紧紧挨着庄霖,才稍稍定下心来。
    他一边探头探脑地向四下张望着,一边用还带着哭音的嗓子悄悄地问庄霖:“庄师傅,你说,会不会,有鬼?皇帝伯伯变的鬼……”
    正说着时不知那儿传来一声凄厉猫叫,龙八也随之大叫一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庄霖的胳膊,他眼也不敢睁,缩着脖子道:“鬼,鬼来了么?是皇帝伯伯的鬼来了么?”
    庄霖哭笑不得,扶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先帝若是英灵有知,也只会在天上庇佑太子,太子不必害怕。”见龙八颤了一颤,却是闭目不动,庄霖醒悟过来说错了话,改口道:“这儿什么都没有,你别怕。”
    龙八这才壮胆睁眼四下一张望,只闻风声呼啸,只见灯下树影摇摇,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了。龙八稍稍安下心来。
    庄霖听他小声嘀咕道:“皇帝伯伯,你死了我也难过的,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的……但你变成了鬼可千万不要来找我,我给你烧很多很多钱,让你花也花不完,我以后都好好读书不睡懒觉,你晚上别来找我,常洙哥哥都没哭,是他不好,你去找他……”如此念了一气方才定下神来,又想起按敖峻所说,只怕皇帝伯伯很快便投胎转世去了,如此惧怕去了几分,反而添上几分惆怅。
    庄霖见他先前哭得伤心,临了却又怕见到皇帝的鬼魂,暗暗有些无言,看在他只是个孤苦无依的伤心少年人,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龙八自己愣了一会,又拉了拉庄霖的袖子小声道:“皇帝伯伯死了,我很难过,可是常洙哥哥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伤心,皇帝伯伯对他那么好……”
    事涉常洙,再想起有关皇帝和国师的那些传闻,庄霖却不便随意评价了,但听龙八口气里耿耿于怀,却又不好避而不答,他想了想道:“国师与陛下多年情谊,并非你眼前所见就能言说。国题大约也是伤心,只是未必要让人看见。再说人难过起来,却不一定就是要哭的……”
    龙八不解,吸了吸鼻子说:“可是我难过了就想哭的……”他仍不能明白,就丢开了这个问题改口道:“你是说,常洙哥哥有可能是像我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哭?不想让人知道?”他想到这个可能,心里这才有些释怀,又好心地道:“那要不要我去找他,安慰安慰?”
    庄霖心想还躲起来哭,刚才那小嗓门嘹亮得整个皇宫都听得到了。见龙八要找常洙,庄霖道:“我方才巡逻时见到国师,他在銮殿屋檐上喝酒。那儿太危险,太子不可乱爬。”常洙站在屋檐上的身姿遗世独立,白衣在夜空中翩跹飞舞,他神色漠然地看着远方,沉默不语。庄霖从那背影觉出一丝感伤的情绪,潜意识里就不想龙八去打扰。
    龙八却听得老龙又在喝酒,打了个哆嗦,遂不再提安慰常洙一事。他睫毛上挂着眼珠,想了想又小声地道:“我要峻哥哥……”
    玄青和敖峻两人的身份,对外就说是太子从封地带来的侍从,却是不替宫里管的。庄霖也不知敖峻下落,歉意道:“这个,敖侍卫最好像不在……”
    龙八知道敖峻远在天边,自然不可能他叫一声就立即出现在这里,沉默着不作声。
    远处更鼓传来,庄霖起身望去,又劝龙八道:“太子,时辰不早,臣送太子回去,明日还要很多礼仪要太子操持。”
    龙八沉默了一会,想站起身来,谁知他在此地蜷缩得久了,腿脚麻木,几乎摔倒下去。
    最后还是庄霖俯下/身子,背了他慢慢走回去。庄霖听到太子在他背后又小声地叫了一声峻哥哥,正微微一愣,只觉颈上有只胳膊搂了上来,龙八将脸埋在他背上,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颈间,不时氤湿了一滩。
    庄霖有些可怜他,却也不知当如何安慰,只好沉默着一路将他背了回去。
    第 81 章
    眼看快到了太子居所,背上的龙八也哭够了。这时龙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挣扎着要从庄霖背上下来,一边小声道:“老庄哥哥,放我下来,我脚不麻了,我自己能走。”
    庄霖依言放他下来,龙八眼睛发红,里头水汪汪的,连忙低着头走在前面。
    皇帝突然驾崩,也不知有多少繁文缛节的一要操办,宫中乱作一团,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他这个太子又无甚根基不受重视,也无人顾得上时时看着龙八。殿中服侍的宫人只以为太子已经安睡,自去忙碌,一路走来整个院中都没见着人影。
    庄霖便将龙八一直送到卧室门口。正要告辞转身,却被龙八叫住。
    龙八一手扶在门框,一只脚在门槛上磨蹭,显得有些迟疑:“老庄哥哥,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峻哥哥又不在,我害怕,不敢自己睡……”
    庄霖想了想,自己今天并不当值,虽然说留宿东宫这不合规矩,然而见龙八用刚哭过的泪汪汪黑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像只可怜巴巴小狗,又有些不忍心,斟酌着道:“那,臣在一旁守着,可好?”
    龙八见他答应,很是高兴,露齿笑了一笑,忽又觉得不合时宜,忙咬着唇角把容收敛,转身进屋。
    他没有留意脚下,不知被个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扑嗵地摔了一跤,把跟在他身后的庄霖吓了一跳。正要来扶,龙八自修已经忍着痛爬起来,把什么东西捡在手里,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似想起什么,抬头对着庄霖点头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养的乌龟。”
    庄霖隐约看见他手中捧着的是只乌龟,圆脑袋细长尾,模样和一般的河龟修似乎不太一样。没等仔细看个明白,龙八已经把乌龟捧到一边去安放在椅子上,一边嘀嘀咕咕地道:“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你过来看我啊?谢谢你啦……”
    庄霖竟有种错觉,仿佛龙八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这只乌龟说话一般。
    乌龟当然是一声不吭,先是瞪着龙八,然后又扭过头来瞪着庄霖。
    庄霖觉得这只乌龟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绿豆小眼中的神情似曾相识,想一想又觉得一只乌龟何来的眼神,眼熟这种说法实在荒唐滑稽,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龙八说了几句,也不再理会他这只宠物,他打着呵欠爬上床,庄霖就拖了张椅子在床边正襟而坐。
    过得片刻龙八又从帐子里探出头来,要瞧一瞧庄霖是不是还在旁边,如此反复,最后还是庄霖动手把他按回床上去,轻声道:“睡吧,臣在这儿守着,鬼不敢来。”
    龙八嗯了一声,片刻之后翻了个身,拱来拱去的似乎还是睡不着。庄霖无奈,只得将床头的帐子挂起来,握住龙八的一只手:“睡罢!”
    龙八这才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听他带着哭音轻轻地道:“皇帝伯伯死了,常洙哥哥不管我了,峻哥哥也总是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庄霖静了静,轻声道:“太子将来是要作皇帝的,那是最为尊贵之人,天底下将再无可怕之事。”
    龙八吸着鼻子道:“我,我做不了皇帝伯伯那样厉害的皇帝……”
    庄霖听他说得孩子气,便微微地笑了笑,他一时也忘了臣子本分,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大顶:“太子良善温和,不是暴戾残酷之人,只要能够纳言兼听,知人善用,便足够了。臣能得遇太子这样宽厚的君主,实则是幸事。”
    龙八听得不太明白,然而庄霖眼中的真诚感激并非作伪,知道他是在夸自己,龙八反而有些赫色。他想自己的本意却是要做一个昏君的,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但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遂闭眼慢慢睡去。
    庄霖待他睡着,轻手轻脚地替他拂开额前的头发,看着少年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犹记得那日城外初见,不知他因为什么么事也是哭过一场,却是很快便破涕为笑,整张脸明亮活泼。这么个单纯天真至情至性的人物,本应该喜多愁少,笑多悲少,谁料他陷在这帝皇深宫之中,却未必是件幸事。
    庄霖想得入神,不由得有些忡怔,一时忘了将手收回来,无意识中又拿手背在龙八的脸颊上蹭了蹭。
    却听得原本安静的殿中传来悉悉瑟瑟的声响。庄霖抬眼看去,却见那只太子养的宠物乌龟正爬在软垫之下,团团转着似是要找地方下来。
    它四爪和脖颈皆伸得老长,紧紧地扒在坐垫边沿,绿豆小眼睁圆了恶狠狠地瞪着庄霖。庄霖觉得自己真是错觉了,他仿佛看见了乌龟的绿眼睛里腾腾地在冒火光。
    一人一龟想互对视,庄霖的手还搁在龙作脸颊上,那柔嫩温软的肌肤摸上去实在是手感良好,庄霖的手于是无意识的又在太子的小脸蛋上摸了两把。
    乌龟真急眼了,它打了两个转,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它顺顺当当爬下去的地方,索性松开抓着软垫的四只爪子,将头足往壳里一缩,任由自己骨碌碌地滚下地去。
    庄霖被这声音惊响,他见龙八对这只乌龟很是照顾,只想这是太子的心爱宠物,也不知摔坏了没有,如此想着,见龙八呼吸平顺,正沉沉睡着,便小心地将另一只手抽回来,走过去看看那只乌龟究竟如何了。
    乌龟的情形并不太好。
    它在落地的时候不幸摔了个底朝天,正挥动着四爪想要翻过身来,但这屋中水磨的青石地面十分光滑,没有一点儿边沿缝隙可以让它借力。因此徒劳地挣扎了半天,只是使得它在地板上滴溜溜地打转。
    更可恨的是那个姓庄的混蛋还走过来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气得乌龟只想破口大骂,也不知一只乌龟突然开口说话,能不能吓死这个混帐东西。
    不过乌龟还是觉得这姓庄的一身彪悍武勇之气,想必一时半会吓不死,反而有可能因为自己在人前暴露身份,给常洙老龙惹麻烦而被捉去煲汤下酒。
    想到老龙的淫威,乌龟遍体生凉,决定还是不值得铤而走险,不妨秋后算帐来日方长。
    眼下么,等小爷我翻过身来,看不咬死你个不开眼的登徒子王八蛋!
    龙八的小嫩脸也是你个狗东西能乱摸的!小八豆腐也是你个狗东西能乱吃的!
    小爷我都还没摸着吃着呢!哪能轮得到你!啊呸!
    小乌龟可谓壮志凌云心比天高,但空有壮志毕竟也不能长力气是不是?无论乌龟在内心如何王八之气侧露,事实上是它挥舞着四爪,仍旧,在地上,团团打转……
    第82章
    庄霖抱臂看了一会,见这只乌龟如此这般实在辛苦,便好心将它捡起,想再把它放回座椅上,
    这一拿起来,顿时就看到了乌龟尾壳上常洙老龙留下的墨宝。
    庄霖只以为是太子胡闹刻上去的,先是失笑,看清了却不由得微诧,把玄青举到烛前细看,太子养的宠物,却顶着国师的名讳,这未免有些大不敬,何况还是刻在只乌龟背上。庄霖哭笑不得,压着满心的古怪念头再看,却见那字是反刻的阴文,用得是刻印章的手法,字迹力透龟背,刀工甚为精湛。
    庄霖拿着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乌龟脸青得几乎跟龟壳一个颜色,挥舞着爪子死命挣扎,想从庄霖手中逃脱。
    说来也奇怪,玄青心里对庄霖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能够立即显出庞大真身,吞饺子般‘吧唧’一口生吞了他,还不带嚼的!可是当他靠近庄霖甚至被庄霖手里的时候,却无端生出一分敬畏,从骨头到四爪无一不发软,唯有服首就擒任其拿捏的份。
    就如眼下,玄青就很想亮出爪子在庄霖的脸上挠几道血道道,可冥冥之中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他,起了好几次念头,那爪子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庄霖虽是武将,却是书香世家出身,于字画一途也颇有造诣,见那常洙二字铁画银勾,苍劲有力,于是捏着乌龟稍稍端详了片刻。后来见乌龟挣扎得厉害,脸也憋得发青,只是一双绿豆小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庄霖微觉好笑,他自然不会和太子的小玩物过不去,便把乌龟放回坐垫上。
    只是庄霖对常洙的笔墨倒是颇为赞赏,临了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龟壳上所刻的字迹。
    乌龟小气还没喘匀过来,瞬那间只觉五雷轰顶,隆隆一声将它劈至焦黑。它起先被庄霖捏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却无力报复,已觉是奇耻大辱,这时再被人摸了屁股,险些叫它气炸了肺,这口气真真咽不下去。
    刹那间的愤怒终于压制住它对庄霖的那种无端敬畏,乌龟愤然地扭过头来,亮出满口利牙,闪电般狠狠咬在庄霖那造孽的手指上。
    庄霖不及闪避,被它一口叫个正着,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把痛呼忍了下去。他朝床铺上看了看,见龙八依旧沉沉睡着,稍稍放下心来,回过头和乌龟较劲,想把它从手指上扯开。
    玄青当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它四只爪子牢牢抱住庄霖的手腕,死活不肯松口,它牙口锋利,又是发狠磨牙,很快口中便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玄青甚喜:敢摸龟爷的尊臀,看小爷不咬烂你个臭流氓的咸猪蹄!
    如此想着,口中又加了把劲,直是将吃奶的力气也使上,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它不愿就此放过庄霖,仍旧不松口,却是伸直了脖子,将那满口的鲜血混着口水吞了下去。
    那血方下肚,却是恍如一把烈火猛然腾起,倾刻间一直烧到四爪百髓五脏六腑每一寸经脉毛孔当中去。
    乌龟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滚沸得油锅,又有如身受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那割肉的刀子还是带倒钓的!只痛得它只想翻滚惨叫。但他只来得及松开口惨叫了半声,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四爪再也抱不住计霖的手腕,吧哒一下松开,整只乌龟直直地住地上掉去。
    庄霖眼睫手快一把捞住了它。只觉满头雾水莫名其妙。拎着乌龟晃了晃,只见乌龟双目紧闭,头尾四爪都软趴趴地垂了下来,庄霖晃一晃就跟着摇一摇,知觉全无的样子。
    庄霖吓了一跳,使劲晃了晃,乌龟只是微微动了动爪子,把眼睁开一条缝,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乌龟方才还活蹦乱跳可着吃奶的劲咬人,庄霖实在不知为何突然间成了这付模样,却见它还有气在,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再晃乌龟,乌龟却如喝醉了酒一般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乌龟四爪摊开搁在坐垫上,脑袋无力地随着庄霖的摆布动上一动,偶尔颤下爪子睁下眼,简直是软成了一滩烂泥。
    庄霖虽然觉得这委实和自己无关,自己平白被咬了一口也很冤枉,但这乌龟毕竟是太子养的宠物,看刚才对着它说话的那情形,太子对这乌龟还挺喜爱的,想到这乌龟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只怕小太子又要伤心地哭天抹泪,不由得就有几分心虚。
    他看那乌龟的情形很像是发了羊颠疯似的,只不知道乌龟是否也会得这病,手足无措地围着乌龟研究了半天,所幸天无绝龟之路,半晌后玄青终于能够缓过一口气来,它也再没有精力来理会庄霖,疲倦地蜷成一团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庄霖抹了一把额上急出来的热汗,想了想沈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出去唤了两名宫人,交代她们仔细看护着太子,庄霖便离开太子寝殿。
    出门时天下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隆隆,竟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而,过得片刻,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此时宫门已然关半,庄霖便在侍卫值夜的耳房中凑合着睡了下半宿。
    皇帝久病,自从上次遇刺时吐血受惊之后,情形就一直不大好,朝臣心里其实也有个大概。遗嘱是之前便立下的,先帝生前不喜张扬,自是交代了身后事一应从简。再加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却是十日之内就反移柩下葬连同着太子登极的事赶着一道办了。
    事虽仓促从简,礼节却不可全废。这几日下来繁文缛节多至难于赘述。龙八起先还伤心,后来就被折磨得疲累不堪,腰酸腿软头重脚轻四爪无力,连哭嚎的气力也没有了。到得登极那一日,他几乎是被急得不可开交的宫人从床铺上生生拽下来,推推攘攘地将龙八拖去沐浴更衣打扮一新。
    待得龙八挪着虚浮的脚步出了门,却见庄霖候在门外,似是等得有些着急,正在廊下急步踱着。见他出来却不提久等之事,只是一笑道:“幸好没误了时辰。”
    龙八抬头,朝着四周宫殿屋顶上望去。他犹记得当日自己进宫的时候,敖峻于沿街屋檐之上送了他一路。
    这几日里他已把京中变故写信告知敖峻,按说这两日也到了约定好的十日之期,但那边局势动荡,偏巧敖峻就抽不开身,这般的情形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从前没有遇上这般大的事端。敖峻对于自己无法抽身也十分内疚,在书信里向龙八再三致歉温言安抚,龙八也能够理解,但这样大的局面,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害怕没底,加之敖峻没能来为他壮胆,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落的。
    那屋檐上空空荡荡,自是没有任何人影,只余秋日初升的阳光酒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略略有些剌眼。
    龙八呆呆看了一会,被那光芒耀得眼睛生疼,险些要落下泪来。
    庄霖不解他种种九曲十八弯的心事,只以为他是想到今日种种成人祭祖祭天登极等种种礼数,实在是累得有些怕了。因而轻声安慰道:“太子再忍耐坚持些,过了今日,便都好了。”
    他伸出手来牵住龙八,手掌宽厚温暖,似是要让龙八安心,轻轻地握了握。
    龙八叹口气,又回头再看了空荡荡的房檐一眼,这才老老实实跟着他一路去了。
    第83章
    这一日奔波下来,龙八累得跟条狗似的疲累不堪。
    但不知是不是累狠了的缘故,龙八觉得自己全身酥软疼痛,几乎要连手指也举不起来了,精神却十分旺健亢奋,全无半分睡意。
    此时夜也深沉,龙八见一旁服伺的宫人连日来也是脚不点地的忙碌,此时个个无精打采疲态尽显,便打发他们自去安息。自己先是在床上烙了会儿烧饼,最后干脆爬起来坐在桌边,挽起袖子亲自研墨,准备给敖峻写封长信,
    待拈起笔写下峻哥哥三字,又觉得心中千头百绪,喉中有千言万语,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龙八发了会儿呆,那笔迟迟落不下去,反而是笔尖上墨珠聚集,‘啪’的一声溅落在敖峻名字之下,将雪白纸张染得乌黑一块。
    龙八回过神来,本能的就连忙扯着衣袖要去擦,不提防被人轻轻握住了手。
    “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敖峻本不想惊动他,是以脚步悄无声息,孰料他还没有睡。此时正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扶在他肩上,蹙着眉头温言道:“怎么还不睡?”
    龙八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了敖峻半天,这才终于确信了一般,脸上露出惊喜之极的神色来。
    他咧开嘴本是要笑,眼泪却先了一步滚下脸颊,那声本是喜极而发的‘峻哥哥’到了后来却是声带哽咽,遂一发不可收拾,扑在敖峻怀里又是一场大哭。
    敖峻搂着他,也是手忙脚乱心疼之极。龙八这几日哭得不少,虽然晨起时宫人拿冰替他敷过,此时仍有红肿的痕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几天下来竟是整个人都纤细了一圈,人形时本来就不胖的瓜子脸更是瘦出了尖尖的下巴,杵在敖峻的胸口处,随着他的哭声轻轻颤动。
    敖峻把他这一仔细打量,只觉心口一阵阵紧揪。忙拍着他的肩膀轻哄。
    龙八这几天本来已经哭得差不多了,发泄了片刻,便渐渐止住了哭声,他在敖峻怀里埋了一会,挺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给敖峻让座:“峻哥哥,你累了吧,先坐,先坐……”
    外间伺候的宫人听得响动,悉悉瑟瑟的似是要进来看,龙八又忙道:“我……朕这儿没什么事儿,你们自睡吧!”他说那个朕子显然还十分的不习惯,然而说话间显得稳重不少,隐隐有点小大人的模样了。
    外间的声响安静了下去。龙八又十分殷勤地忙着要去给敖峻倒水,被敖峻拉住,龙八也不矜持,就在椅旁坐了下来。他这时情绪镇定下来,坐在那里颇为得体,不再像平时往常见面一般总巴在敖峻身上。
    这几天的工夫,龙八竟像是长大了不少,变得体贴懂事起来。
    敖峻端详了龙八一阵,心知这全是这场变故,使得小龙在短短几天不得不成长起来。也不知他这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龙八低眉顺眼地坐了一会,忍不住抬起头来对着敖峻笑了一笑,笑容很是欣喜。他似是记起了什么,站起来拉着身上的衣服,转了两个圈给敖峻看:“我今天还行了成人礼。老庄说我从此就是大人啦!这衣服好不好看?”
    敖峻这才留意到龙八身上已是一身明黄衫子,倒也精神。
    龙主见敖峻点头,又抿了抿嘴笑:“今天祭祖祭天,可热闹了,可惜你都没能看到。”他这般说着,话里微微带着点惋惜的意味。
    敖峻顿了一顿,涩声道:“对不起!”
    “诶……”龙八一愣,轻声道:“我知道你在办正事呢,又没有怪你。只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威风,你没有看到,有点可惜。”
    他打起精神,又笑着去翻敖峻的袖子:“峻哥哥,这次可记得给我带好吃了么?”依稀又是从前那个一整天想着要吃要喝开开心心的小龙模样了。
    这下子轮到敖峻讪讪了,北海偏僻冷清,人迹都少见,那来什么美食特产,从前他都是在别的地方带些新奇点心回来哄龙八。这次真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龙八看敖峻神色有些不对,便知道他是忘了。倒不想从前一样嘟嘴沮丧,连忙笑道:“看来峻哥哥又忙得忘记了。我只是问问,现在又不饿。再说我当了假皇上,要吃什么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啦……”想了想又叮嘱一句:“下次记得要带双倍。”
    敖峻点头应允,长出口气,轻声感慨道:“小八,你真是长大不少了,越来越懂事了。”
    龙八听得他夸自己,忙矜持地抿着嘴谦逊道:“哪里哪里……”最后终究是高兴,忍不住眯起眼来咧嘴笑,一时之间倒把连日来的感伤忘却不少。
    敖峻听得更鼓声响,时辰已是不早,更是心疼龙八眼下乌青,便忍了满腹的话语,扶着龙八的肩头轻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先睡罢,我明天不走,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慢慢说。”
    龙八脸上略带憔悴,精神却显得格外健,拉着敖峻的手笑道:“我都忘了峻哥哥赶路回来,一定累了。你快睡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说,乖!”却是学越敖平时哄他的口气。
    敖峻哭笑不得,被他握住手,这时才发觉他手指冰凉,掌心却是滚烫,不由吃了一惊,急声道:“小八,你病了?哪儿不舒服?”
    龙八睁着红红的免子眼睛摇头:“才没有,我精神好着呢,就是今天有些睡不着,我这才起来给你写信的。没想到你却来了。”他又朝着敖峻笑道:“峻哥哥,你睡吧,我坐在旁边陪着你,我虽然不会讲故事,不过可以拿本书读给你听,好不好?”
    敖峻却是不由分说,反手去握他脉门,一边自责不已,暗骂自己大意昏了头,却是这半日才发觉龙八情形不大对头。
    龙八除了格外的兴奋,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那儿不妥,笑着要将手从敖峻手里抽出来:“我好得很呢,没事儿,峻哥哥你别担心。”抽了两下抽不动,也只好同着敖峻去了。
    敖峻见识广博,于医术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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