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幼殇,本就不治丧。
    更不要说如今痘疫,殇了的孩子都要直接火葬。
    九贝勒府这里,既是封府,也就不用安排人出去吊唁。
    九阿哥听了不少小儿夭折的消息,心中也不踏实了。
    不过当着舒舒的面,他还是瞒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吓到她。
    折腾了好几天,这两日舒舒才缓过精神,再跟着熬几天,怕是受不住。
    阿克丹比哥哥跟妹妹的症状延了两日,等到初八早上,也退了烧。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
    真要是阿克丹持续不好,他估计就要食言。
    舒舒眼见着九阿哥如惊弓之鸟,有些不理解,道:“爷真是的,不说宁安堂备着的太医,就是老十那边,不是还有太医值府么?”
    所以他们家的太医还是很富裕的。
    又不是说给皇子瞧病了,就不能给皇孙瞧。
    九阿哥摇头道:“咱们家这不是三个孩子么?等到结痂了,还要再来一回呢!”
    第二回过程跟第一回一样。
    只是按照痘医那边的说法,如果第一次种痘成功,那第二回的反应就很微弱。
    这种重复,是为了测试种痘成功与否。
    舒舒心里踏实许多。
    按照痘医的说法,眼下状况,是种成了。
    没有种成的话,伤口不会起疹子,就是刀疤。
    起了疹子这种,疤痕像花朵一样,所以叫栽花。
    旁人不晓得牛痘的可靠性,舒舒却是晓得的。
    只要控制住,别起了高热,危险性很低。
    最担心的是高热引起的肺炎跟脑膜炎。
    如今三个孩子都退烧了,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也有心情问外头的事,跟九阿哥道:“爷每天去前头,听到外头的消息没有?不是说每次痘疫,京城要折损的人口成百上千么?这回外头如何了?”
    九阿哥挑拣着说道:“内城还好,佐领按户排查,查出家里有痘疫病人的,都阖家送出去四十里,很快就排查清楚了,南城人口密集,耽搁了两天,封了好几个胡同……”
    舒舒好奇道:“那报上来的病人总数大概多少?”
    九阿哥道:“内城一万来人,南城估摸得翻倍。”
    舒舒:“……”
    她咽了口吐沫。
    她小的时候,京城就有过一次痘疫。
    略大的时候,听父母提及过天花的可怕。
    得上天花的人,基本上三个人折一个。
    就因为有这样高的死亡率,才使得京城百姓谈痘色变,使得康熙从上到下的推广痘苗。
    董鄂家孩子多,不敢侥幸,他们姐弟年岁到了,就都种痘了。
    这次痘疫,如果病人控制住,是三万,那按照之前的死亡比例,也要病死一万人。
    京城内城四十多万人,南城二十多万,总人口数才六十多万!
    这百分之一点五的比例,也很可怕了。
    九阿哥见舒舒反应,道:“这已经不错了,种痘在京城推广了十几年,青壮多种痘,病人要么老迈,要么是幼童。”
    舒舒道:“吓人,往后生人别安排在府里当差了,都安排外差吧!”
    九阿哥点头道:“嗯,也好,这样一来,种痘的人会越来越多。”
    今日既是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种痘,舒舒跟九阿哥都沐浴更衣,去了宁安堂。
    前几日夫妻两个陪着孩子,不好过来,每次都在院门口跟着里头说话。
    不过里头有白果跟小棠等人,对两个孩子的状况也都了解。
    十七格格增加了辅食的缘故,从每天吃两次奶,减少到一次,并没有哭闹,瞧着也适应了。
    十九阿哥这里,因吃辅食的缘故,断了夜奶,晚上也能睡足三个时辰,小脸更圆润。
    姐弟两个气色看着都不错。
    小孩子,能吃能睡,没有养不好的。
    舒舒看着十七格格气色好了些许,心里的担心也去了几分。
    几个孩子中,就这个体质最弱。
    这先天不足,就算养的再精细,看着也不如其他孩子结实。
    要是有意外,多是在这个孩子身上。
    到时候折损人命不说,九阿哥跟舒舒也要背不是。
    十七格格都是五岁的孩子,能听得懂话,舒舒就慢条斯理地跟她讲种痘之事。
    “小孩子都要种的,格格本该去年就种,因为太瘦,才延迟到今年,跟十九阿哥一起种,不用担心,你几个侄儿、侄女前几天种的,都已经好了……”
    伤口虽第一天痛,可实际上划的并不深,后头就是痒为主。
    十七格格晓得这是嫂子,小声道:“那要忌口么?”
    舒舒想了想,道:“忌一点点儿,发物跟酱油半个月不能吃,肉停两天,鸡蛋跟牛奶无碍。”
    十七格格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见了痘医的刀子,小姑娘才开始害怕,眼泪都出来了,紧紧地靠着舒舒,跟寻求庇护的小鸡崽子似的。
    舒舒搂着她,安抚着,道:“早种早好,不能延迟了,否则大孩子要发高烧,更遭罪。”
    本就是极乖的性子,十七格格并不敢哭闹。
    等到疼了,她也只是小声抽泣。
    舒舒将一盒水晶橘子糖递给她,道:“吃块糖,等到睡一觉,明儿就不疼了。”
    十七格格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盒,渐渐止了抽泣。
    跟十七格格的乖巧相比,十九阿哥的哭声震天。
    九阿哥被哭得脑门疼,跟舒舒抱怨道:“这赶上咱们大格格的动静了……”
    宝贝姑娘再哭,那也是心肝宝贝;这臭弟弟哭闹,就让人暴躁想要上手。
    眼见着半刻钟都不停,嗓子都要哭哑了,九阿哥实在忍不住,板着脸道:“不许再哭了,憋回去!”
    十九阿哥吓得一激灵,随即哭得更大声。
    舒舒忙道:“爷真是的,这孩子遭罪了爱哭不是寻常的?”
    再这样让十九阿哥哭下去,怕是生内火发烧。
    舒舒就抚摸十九阿哥的后背,道:“好孩子,你九哥不好,咱们打他……”
    十九阿哥依旧哭着,却是捂着眼睛的手指露出个小缝。
    才一周岁零两月的孩子,就透着几分机灵。
    九阿哥与舒舒对视一眼。
    舒舒就在九阿哥的胳膊上拍打两下,道:“不许说小十九……”
    “哎呦,哎呦……”
    九阿哥呲牙咧嘴,做痛苦状。
    十九阿哥这才动静转小,看着舒舒,委屈巴巴道:“呜呜,疼……”
    舒舒将他搂在怀里,嘴里安抚着:“睡一觉就不疼了,明天继续吃蒸蛋。”
    她有些庆幸,幸好十九阿哥刚从兆祥所出来,习惯了身边是奶嬷嬷跟保母照顾,跟王贵人这个生母的感情还没有培养起来。
    否则,这么大的孩子是认人的时候,要是哭闹着找额娘就愁人了。
    夫妻两人坐镇宁安堂,这宁安堂的上下众人都精神绷得紧紧的。
    等到了晚上,姐弟两个都好好睡了,没有起高热,夫妻两个才回了主院。
    舒舒想着十七格格的乖巧,跟九阿哥道:“八旗女孩金贵,怎么皇家格格反倒成了例外了?”
    同样是疼了哭,十七格格都不敢大声,只会小声抽泣;十九阿哥却是没有束缚,身边的嬷嬷也更尽心。
    九阿哥道:“矫枉过正呗,早年宗室姑奶奶惹了多少乱子,闹腾着造反的都有,到了夫家,作天作地,引得夫家勋贵大臣到御前打官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外加上从世祖皇帝开始就推崇礼教,这皇女的教养,为了不让人说嘴,就也添了不少规矩。
    舒舒道:“反正尼固珠不能这样教,都教成包子了。”
    九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咱们大格格只能欺负人,可不能受人欺负,像小九那样读书读糊涂的做派,可不能要……”
    关于公主府跟佟家的事,九阿哥也有所耳闻。
    叫九阿哥说,就是规矩没有立好。
    从头开始,就将尊卑立好了,谁敢蹬鼻子上脸?
    提及这个,九阿哥赞道:“岳父家的规矩就好,宗女就是宗女,都要敬着的。”
    舒舒点头道:“是啊,我也这样觉得,瞧了一圈京城的宗女,阿牟跟额涅的日子也算是省心的。”
    虽说伯爷生前糊涂,可也没有落过伯夫人的脸,锡柱母子都是蜷着。
    齐锡这里更不要说了,对妻子那是顶顶好的。
    夫妻梳洗一番,也就早早歇了。
    等到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起高热,还要守着……
    *
    八贝勒府,西跨院。
    八福晋辗转反侧。
    小儿上午的哭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让她十分焦躁。
    京城痘疫……
    诚郡王府殇一女,恭亲王殇一孙女……
    听到外头的消息,八福晋更不安了。
    怎么殇的都是小格格?
    她越发盼着出门了。
    门外有了动静,是八阿哥顶着月色而来。
    八福晋吐了两口气,起身相迎。
    八阿哥看着八福晋,道:“宝珠,这次痘疫起得凶,你要不要出城避痘?”
    八福晋的眼皮跳了跳,道:“爷之前不是说府里更安全么?”
    她是她额涅的独女,还是遗腹子,即便小时候宫里开始推行种痘,老安亲王已经薨了,舅舅舅母也没有人敢做主给她种,就拖延下来。
    因此,八福晋是生身。
    八阿哥面上带了愧疚,道:“是管家疏漏,排查下人的时候没查清楚,膳房出了两个生身,如今见喜了……”
    八福晋心里发狠,却依旧是摇摇头道:“不折腾了,还是在府里吧,我心里踏实。”
    真要出去避痘,八福晋觉得自己就回不来了。
    八阿哥迟疑了一下,道:“那……你身边新添的两个小丫头,有个是生身……”
    八福晋垂下眼,好一会儿道:“也不用出去,就在这院子里,也没有地方过上痘,先这样吧……”
    *
    磕头,这是昨天的,明天恢复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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