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个和尚似的。”
    “什么和尚似的……”
    洪鑫从后边探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中心地带,极其技巧地轻轻搓揉两下,听见他倒吸一口气,笑:“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让它痛快过?”
    就在方思慎昏头涨脑之际,压根没来得及做任何心理建设,就被洪鑫逼着迅捷有效地痛快了一回。这经验于他实在太过陌生,然而年轻而又成熟的身体显然立刻食髓知味,仿佛早已翘首企盼等待多时,无法言喻的舒爽快乐弥漫到四肢百骸,让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四合院是典型的大夏传统建筑,唯独浴室参考了东瀛风格,四方小浴池比一般的浴缸宽敞得多,舒适又方便。洪鑫搂着没什么力气的方思慎认真洗完澡,换了一池子水,一面懒洋洋泡着,一面给他按摩。确实是正经认真的按摩,手法还颇专业。
    “咝,轻点。”
    “你老敲键盘写字,要特别注意颈椎和肩膀。”
    “嗯,我有注意。”
    “以后每星期按摩一次。”
    方思慎丝毫没把他这话往歪处想,扭头道:“刚才就想问你,水里有股药味,是放了什么药材吗?”水汽蒸腾下,浑身都透着粉色,修长美丽,是令人想不到的惊艳。一双眼睛润泽迷蒙,更是平日绝对看不见的风情。
    “嗯,放了一点安神的东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来,趴我身上,我给你摁摁后背。”不等他同意,伸手翻过来,按在自己身上。把水位降低些,刚好没过上腰。
    两人紧贴在一起,方思慎立刻感觉出,硌在小腹上的那根烙红的铁棒是什么温度和硬度了。试着把手伸过去,却被洪鑫挡住:“不着急。”
    感觉他手指力度适中,沿着脊椎两侧反复推揉,一点点往下挪移。先是又酸又胀,后来慢慢变成又酥又麻,竟至浑身酸软无力,全靠对方支撑,像是舒服,又像是难受,忍不住轻哼出声。当手指来到最下边最私密处,一声长吟颤抖着从鼻腔漏出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只要准备充分,不会疼的,我保证。”
    洪鑫低下头,在他后背细碎亲吻,时而恰到好处地咬一口。忽然将他翻了个身,手指在后边耐心揉按,唇齿在前边轻轻舔舐。隐约的快感如暗潮累积,随着温暖水流的冲刷,好似没有尽头般在体内攀升,令方思慎思绪凌乱而破碎。
    这样被动而又浓烈的欢爱,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渴望,也是被珍视的;被觊觎,也是被怜惜的;被禁锢,也是被保护的;被征服,也是被膜拜的……归根到底,他想,应该是被爱着的吧……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他说:“好了,我们到床上去。”
    第七七章
    方思慎的生物钟一向极其规律,除去生病,从来没有睡懒觉的时候。可是今天,心里明明知道该起了,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他觉得自己被梦魇住了,着急地想动一动,可怎么都动不了。终于,坚强的意志战胜了懒惰,闭着眼努力翻了个身。然而身体立刻如同一滩稀泥般,啪一声陷在被褥里,软塌塌再也无法挪动。
    “睡……乖……”一个声音在头顶喃喃响起。软绵绵的什么东西裹上身,紧接着沉甸甸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疲惫困乏到极点的肉体终究打败了意志,昏天黑地接着睡过去。
    最后完全是被双重生理需求给逼醒的。胃里咕噜叫唤可以不管,但别的问题却不能不管。眼睛还眯着,挣扎着要起床。
    “起来做什么?再睡会儿吧。”
    “上厕所……”嗓子干疼,多说一个字都费劲。撑着胳膊想下床,谁知这一觉睡得太沉,几乎没动弹过,骨头僵硬肌肉发麻,根本不听使唤。
    身体忽地腾空转了个向:“我送你去。”
    听见门响,方思慎眼前还白蒙蒙的,脑子总算有些清醒了。
    “你出去。”
    “我扶着你。”
    “出去。”
    “我怕你摔倒。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都……”
    方思慎一手撑着墙,一手撑着洗漱台:“出去!”
    “好,我出去……”
    洪鑫小心翼翼松开他,边往后退边盯着不放,看他确实像是站稳了,才虚掩上门立在外边。
    方思慎处理完个人问题,连带洗漱一番,最后放了盆凉水,整张脸扑进去冰一把,终于元神归位。拉开门,冷不丁对上一双满是紧张的眸子,吓了一跳:“你干什……”
    看见对方身上一丝不扌圭,声音戛然而止。旋即意识到自己也什么都没穿,顿时失了气势,好像突然一下子想起来发生过什么,脸上烧得通红,连耳朵脖子都跟着变了颜色。
    见他作势要抱自己,赶忙甩手迈步:“我能走。”这一步迈得又猛又急,膝盖一软就向前扑倒,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拦腰接住,稳稳当当抱回了床上,趴在软绵绵的被子里。
    感觉他的手往某个地方摸,全身一凛:“洪歆尧!”
    “我看看。”洪鑫手臂压住他后腰,防止他乱动,“别紧张,我就看看。”
    清醒的状态下做这样亲密又羞耻的接触,简直是对身心的残酷折磨。方思慎连带着想起了昨夜不够清醒状态下的种种片段,脸上红得简直要滴出血。他承认爱与性,情和欲,对于彼此认可的成年人来说,是正常的,也是美好的。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心理上和身体上本能的羞涩反应。他一边自我安慰:应该只是不习惯而已,一边在对方温柔的抚弄下止不住地颤抖。
    洪鑫以为他是难受的,停下动作:“很疼吗?”
    “不……不怎么疼。”
    “昨天没出血,洗完有一点肿,现在好多了。这个药膏效果不错,忍一下,马上就好。”又想他就是真的疼也未必肯说,低下头细细地看,一边抹药一边轻轻吹气。
    “啊……别……”
    “怎么了?”
    实在是无法明言的难堪别扭,只好颤着声音道:“别……这样,痒……”
    洪鑫被那点不经意的哀求委屈弄得心里一片酸楚。原本压着许多调笑,这时统统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无限怜惜。
    盖上被子,侧躺到他身边:“真的不疼?”
    方思慎忽然红着脸瞪他一眼:“怎么不疼?腰疼、背疼、腿疼,哪里都疼!”
    “那……昨天舒不舒服?”
    方思慎噎住。
    那一个挑起一丝坏笑:“不说话,那就是舒服了?”
    脸皮的厚度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方思慎闭上眼睛不搭理他。
    “浑身疼是吧?我给你揉揉。”
    温暖厚实的手掌不轻不重落到背上,方思慎不由自主“嗯”了一声。太久没有这样纯粹而又彻底地消耗过体力,被他这一揉,连最末端的脚趾都好像是酸的,完全感觉不到筋骨的存在。
    揉了一会儿,心绪慢慢恢复正常,低低地抱怨:“一点都不知道节制,又不是有了上顿没……”到底说不出口。
    那一个一本正经道:“我就想让你试试哪个姿势最爽。”
    如此无耻又无语的回答。
    “告诉我吧,哪个姿势最爽?”
    洪鑫见他故计重施,又不理自己,继续坏笑:“不说话,那就是都爽咯?”一面说,一面整个人粘上去。
    方思慎只觉一股热气贴着耳廓吹到耳孔里,听见他问:“我好不好?”
    明明再没有第三个人,那低得诡异又甜得起腻的声音,硬是把气氛搅到隐秘暧昧无比
    “我觉得你好极了,真的,简直跟飞起来一样。你觉得我好不好?说嘛,我好不好?”
    越是这样不依不饶,方思慎越是开不了口,臊得没处躲没处藏。他还记得最开始缓慢细致的研磨,钻木取火般弄得心里渐渐冒烟。等真正烧起来之后,整个人都是颠倒破碎的,既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时间。当最后一道白光从脑中闪过,后边发生的一切再也没有印象。
    洪鑫看他那副为难样子,恐怕真是问不出来。扳过肩膀,无奈道:“我不要你说了,点头摇头总会吧?喏,我好不好,给点表示,嗯?”
    双目灼灼,殷殷企盼。
    终于看见他上下动了动脑袋,微不可闻漏出一个字:“好。”
    “我就知道!”捧住他的头,在嘴唇上响亮地亲一下,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肚子一阵叫唤,方思慎终于有借口摆脱他无休止的纠缠:“我饿了。”
    “啊,我把这个给忘了。饭就在外边,只等你吃。”
    方思慎任由他磨磨蹭蹭帮忙穿好衣服,等下地的时候,死活不肯让他抱,自己慢慢走出去。卧室外边套着一个小厅,摆着几件仿古风格的现代家具,兼顾舒适性和观赏性。他这时才有空观察环境,目光掠过墙角精巧的四角宫灯,微微一滞,上边蒙着的红纱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仔细想来,客厅卧室的摆设布置,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仅仅只是灯光颜色的变化,就营造出完全不同的观感。他不愿意去想,偏又忍不住去想,昨夜的灯光,是一种多么深沉而又妩媚的暗喻。
    听见洪鑫忽道:“你等一下。”折回去进了卧室。
    正愣着,他又出来了,把羊毛毯铺在高背沙发上:“好了,坐吧。”
    有点不舒服,但并不明显,更多的是浑身无力的懒散。饭菜都在托盘里,底下燃着酒精灯保温。洪鑫盛了一碗青菜丸子汤递过来。看见这个觉得很舒服,方思慎拿起勺子便吃。他以往的生活过于规律,从未有过如此放纵散漫的时刻,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吃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人也只盛了一碗汤,问:“你怎么就吃这点?”
    “我都吃过一顿了,这是陪你再吃两口,就当是下午茶好了。”
    听到“下午茶”三个字,方思慎顿了一下。抬头看见墙上挂钟,勺子当啷落到碗里:“怎么会……这么晚了?”
    “不算晚,我也是中午才起来。”
    方思慎不敢问他什么时候睡的,低头又吃了一个丸子,惊呼一声:“遭了,我约了他们几个面谈……”
    “韩彬江彩云他们是吧?已经打过电话来,我替你接的,说你病了,让他们先自己弄着。”
    “啊,是吗?谢……”这声谢谢根本就是习惯,谢到一半想起缘由,咽了回去。
    他跟父亲请了假,这个周末不回家。因为向来条理分明,不肯浪费时间,觉得把周五晚上跟周六上午留出来已经足够,于是约了几个课题组成员周六下午面谈,压根儿没想到一场忄青事会累成这样,居然睡到三点多才醒。
    他模模糊糊地想,即使是那一次,虽然难受了几天,但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没耽误,这回怎么就这样了……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是这回不舒服,而是……好像舒服过头了。所谓纵欲,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没意识到,这同时也是坚强与脆弱,无所依与有所恃的区别。
    一碗汤见底,洪鑫把熬得浓浓的黑糯赤豆粥跟清蒸鳜鱼端过来,然后坐在边上专职挑鱼刺。
    方思慎吃了好几口,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停下来:“你别这样。”
    “怎么了?”
    指指他盘子里的鱼刺:“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吃过了啊。反正有空,再说我想你多吃点嘛。”
    “你没有别的事做?”
    “有啊。不过别的事没有这件事重要。”
    逻辑完全对接不上。方思慎只好默默吃饭。过了一会儿,下定决定,再次开口:“洪歆尧,我想……”
    那一个停下来专心致志听他说话:“你想什么。”
    “我想,以后……别这么……这么……”纵欲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
    “这么什么?”
    方思慎知道,如果今天不说清楚,往后恐怕再也没法说清楚。
    “我想,以后,别这么……没有节制。实在是……”其他理由均难以出口,最后道,“太浪费时间了。”
    “嗯,我会注意,不能让你太累。”洪鑫一脸正经地点头,然后一脸正经地反问,“但是这事儿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呢?圣人不是都说过,什么也大不过吃饭上床。要连这个都舍不出时间来做,活着还有啥意思?”
    方思慎心道圣人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然后想起了那句“食色性也”。
    没力气给他纠错:“我的意思是,别……太放纵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昨天做太多了,以后要少做点。”
    这话简直比昨晚的事实还要赤裸裸,方思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埋首吃饭。
    “其实吧,你知道,一般没钱找钱的时候,有两个办法,开源或者节流。”听他忽然用严肃的口吻说起无关话题,方思慎不禁抬头。
    “你说的那个,少做,就属于保守的节流。要我说呢,节流不如开源,还得多做。你得多锻炼身体,增强体力,还有多适应……”
    方思慎只恨手边除了筷子就是勺子,扔碗砸人又做不出来,低喝一句:“你闭嘴!”
    可惜恐吓没有效果,那混蛋兀自喋喋不休:“我说真的呢。我问过那老大夫,说是你这样肺不太好,还讲课,最伤中气,就不应该晚上出去跑步,空气太凉。以后每星期跟我去两次健身馆,看有什么感兴趣又适合的活动。我带你去的地方肯定清静,不用怕打搅。”
    方思慎呆呆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细致的关怀照顾,心里竟然只觉得一阵阵发慌。
    “怎么傻了?”
    “没……”
    “吃完了?”
    “嗯。”
    “上里边歇着,这里有人收拾。”
    两人回到卧室,洪鑫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还困?”
    方思慎摇摇头:“不能再睡了,晚上怎么办?”
    “那咱们做什么?”
    问做什么,他只会往正道上想:“我电脑不是在你车里?拿过来……”
    “我说你好歹歇一天成不成?”洪大少深受打击,无比沮丧,“方思慎,我的地位能比你的电脑稍微高那么一点点么?”
    方思慎忍不住笑了:“那还是你说吧。”
    “嗯……”洪鑫一拍手,“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看,咱们一起看。你等会儿。”很快捧了一大摞类似画册的厚书过来。
    方思慎眼皮跳了跳。跟这位少爷一起买书的经历很难忘,一起看书则十分不可想象。拿过来才发现是几家门户拍卖行今年的春拍手册,确实非常适合一起看。
    洪鑫坐下,拉着方思慎趴在自己腿上,把春拍图册挨页翻看点评,情义兼顾,公私两便。一边还腾出工夫插空套话:“忘了问了,你周末不回去,跟咱爸怎么说的?”
    得,成咱爸了。
    方思慎只能随他去,道:“就说来看看你这边的四合院,另外还要给课题组的同学开会。”
    一句假话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方思慎又道:“我爸现在对我不像以前管得那么紧了。”
    洪鑫想起他父子间那团乱麻,问:“为啥?你都跟他摊牌了?”
    “嗯。以前是管得太紧了。现在这样,才正常。”
    洪鑫低头看看他的脸,十分安宁,想来是把当爹的摆平了。
    两人对该干的事都认真得很。半工作半娱乐,将所有手册浏览一遍,像模像样地比较讨论,又做了标记和摘录。介绍文字里许多文言,洪鑫只负责给图片画圈做标记,方思慎负责摘录,还得负责解释意思。
    方思慎不禁问:“平时谁给你解释?”
    “有顾问。不过我特地练了笔画输入法,上网查,嘿嘿。一般看看来历说法,估摸下价钱,再去问他们。”
    中间吃了一回夜宵,等全部结束,已是晚上十一点钟。
    睡觉的时候,洪鑫发现方思慎又回到下午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挨着他躺下,轻轻搂住:“好好睡吧,你累了,下星期再说。”
    这混账话却没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慢悠悠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慌……洪歆尧,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来的工夫慌?”
    “那我……大概是不习惯吧。”
    洪鑫亲他一下:“很快就习惯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洪鑫以为他睡着了,自己也开始迷糊。忽然听见他说:“洪歆尧,我们在一起,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立刻清醒了:“你说。我听着。”
    方思慎声音很小,语速很慢,在黑夜里却格外清晰:“只有一件,非常简单,我想你答应我,以后不做坏事。”
    洪鑫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但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实际上不过几分钟而已。他的直觉告诉他,方思慎提出的这个要求,比起追求方思慎这件事本身,可能更有难度。
    他听见自己问:“什么事……算是坏事?”
    “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的。有些事,不能算好事,但有些事,却一定是坏事。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做坏事?”
    洪鑫听见自己声音变了调,好像要哭出来一样:“这年头除了你,哪个敢说不做坏事?你明知道,他们都做坏事,我凭什么,凭什么……”怯怯地问:“我要是……做了坏事,你就不要我了吗?”
    方思慎很想斩钉截铁地说一声“是”,然而他说不出来。他想起了父亲,想起自己怎样鸵鸟般不去面对某些事实。
    “我会难过。”他轻轻地重复,“你要是做了坏事,我会难过。”
    洪鑫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道:“那好,我答应你,我尽量。”
    “嗯。”方思慎翻身抱住他,这个“尽量”,比毫不犹豫的承诺可信度高得多。
    “没道理我一个人提要求,你也可以向我提要求。我们,我们是一样的。”
    洪大少登时眼睛贼亮:“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也只有一件,非常简单。”
    “你说。我听着。”
    “就是……在床上,都得听我的。”
    “啪!”一声响。
    “啪!啪!啪!”连声响。
    “喂!你打、打我干什么?哎!疼、疼!”
    洪大少张开四肢把他连枕头带被子牢牢困住:“生什么气嘛……逗你呢。”
    咬住他耳朵:“刚是开玩笑的,现在来真的了。确实只有一件,非常简单。那就是――我想听你说‘我爱你’。”
    这个要求实在不过分。不但不过分,而且合情合理恰如其分,应该充分得到满足。
    “我……”方思慎张了张嘴,第二个字停留在口型上。因为他全部的人生经验,他所受过的所有教育,从来没有过把这个字宣之于口的机会。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所深刻浸染的夏国传统文化里,纵有一万种表达爱情的方式,也根本不存在“我爱你”这个洋派的、现代化的、直白到一览无余的宣言。
    他忽然抓过洪鑫的一只手,用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然后默默贴在自己胸前。
    那一个竟然懂了,用另一只手把他的脑袋圈到怀里,叹气:“不用说了,你点点头,让我知道。”感觉脑袋在胸口蹭了蹭,像宣告胜利般大声宣布,“睡觉!”
    第七八章
    周日天气好极,洪鑫将两把竹骨软藤摇椅搬出来,两人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葫芦架下黄莺婉转,刺枚花间彩蝶纷飞,那大白猫盘在石桌上懒洋洋陪着,比人还懂得享受。
    方思慎也想开了,如此闲适轻松的时刻并不常有,反正干不成别的,索性放下种种牵挂,珍惜眼前美好春光。
    天气太好。方思慎忽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里?”洪鑫嘴上问着,心下暗忖,他多半又要去看天书一样的展览,说不得,只能舍命陪到底。
    方思慎想,最好找个都不至于无聊的去处。在心里盘点一番,道:“北苑河莲花渠岔口那儿有个古玩旧货市场,你去过没有?”
    洪大少直接走学院路数入行,这等江湖淘宝场所,还真没接触过。
    “我隔段时间会去那里看看旧书,好久没去了。不算远,还可以在河边散散步,怎么样?”
    “行,我去取车。”车库设在外院,从侧门进出。
    “要不……别开车了,那地方可能不方便停车,但地铁可以直达。而且,我想走一走。”
    洪鑫心头雀跃,顿时觉得这主意好极了,挑眉笑道:“你的意思,就是咱俩去轧个马路呗?我去跟秋嫂说一声,午饭迟些吃,再拿点吃的喝的带着。”
    黄帕斜街地铁站去年才开通,虽然是周末,人也不少。洪大少自从有车之后,再没使用过公共交通工具。幸亏高中那两年没少体验,不至跟平民生活脱节太远。等车的时候,他一心想给方思慎抢个座儿,便站到他前面。列车刚停稳,他动作敏捷,侧过身子贴着车门边就钻了进去,方思慎自然还老老实实排在后面。
    凑巧下来一群小孩,戴着统一的小红帽,叽叽喳喳东张西望。方思慎让了让,立刻被挤到最后。一个呆呆傻傻的小胖墩笔直往身上撞,只好伸手捉住。领队老师吹哨集合,小孩们哇啦啦站队,小胖墩推开他就跑。方思慎笑着摇摇头,忽然听见洪鑫似乎在喊自己,抬眼一看,车门正在合上,来不及了。
    赶紧往前方指指,意思是让他在目的地等自己。前后两趟车也就几分钟差别,没什么关系。
    谁知等他到达莲花渠地铁站,四处张望也不见洪鑫的影子。正疑惑,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可不正是洪大少来电。赶紧接通,地下信号居然还不错。
    “你到了?”
    “到了,你在哪儿?”
    “站那别动,我马上到。”
    “你在哪儿,我过去……”
    挂了。
    方思慎一心以为他在外边,觉得自己出去找不是更好。接了这个电话,只能乖乖待在原地。没多大会儿,看见洪鑫从后面一趟车里出来,不由得愣住。
    洪大少破天荒有些尴尬模样:“我怕你迷路,坐了一站下车掉头回去找你……不许笑。哎――都说了不许笑了!”
    原来他抢上车占了个座,回头发现方思慎没上来,一下子急得方寸大乱。还没理出个头绪,下一站就到了,立刻冲出去上了对面的车,回头找人。当然,上车他就反应过来这举动有多蠢,偏偏车门合上那一霎,只想着他没跟上来,他被落下了,他不见了……
    “还笑!你还笑!”见方思慎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自我开解:“靠!智者千虑,必有一那啥,失蹄。这有什么。”转而迁怒于人,“你也是的,坐个地铁都能被人挤出那么远。要挤高峰的时候,就你这样,还不得压成人干?”
    不料方思慎回复道:“说起来,我运气挺好的,从来不用挤高峰。”
    将来即使工作,也多半住在校园里,免受朝九晚五奔波之苦。方思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适合竞争社会的人,所幸还有一技之长勉强在大学里安身立命。
    “你还得瑟上了……”
    方思慎望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担心我,我知道。谢谢。”
    洪大少挠头:“谁知道怎么搞的,那一下脑子突然短路了。”
    走出一段,方思慎忽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别混着用。”
    “我创造性发挥不行吗?”
    “再怎么创造性发挥,你也不能把智者发挥到蹄子上去,对吧?嗯,把你蹄子拿开……”
    “耶?!”洪鑫从来不知道,书呆子抬起杠来,居然也有这样灵光的时候。仔细想想,其实他很多时候是犀利的,只不过板正惯了,也没有人专门逗他抬杠,所以潜力没发掘出来。
    见他眉眼间笑意盈盈,带着极其罕见的促狭意味,说不出的灵动可爱,真是恨不能立马抓过来狠狠亲一把。
    先陪方思慎在旧书摊挑了半天书,拣出本绝版多年的小册子。
    “这是非常经典的一本小工具书,我一直想等再版,可能是市场需求太小,印了一次就没有再印。今天运气不错,竟然碰上了。”
    然后两人上古玩市场。方思慎是纯消遣,洪鑫当然心眼多得多,既留心卖的,也留心买的,琢磨这门生意他们怎么做。装出一副菜鸟大头模样,愣头愣脑往上撞,等人以为钓上一条鱼,出溜又脱钩了。如此反复几次,方思慎也看出他伎俩,自己瞧自己的,随他装模作样跟人互相糊弄。
    说是市场,其实是沿河岸一大片露天货摊,也有人几样东西垫块手帕直接摆地上。莲花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种满了莲花。这个季节虽然只有莲叶,然而大片大片圆润嫩绿,看去别有一种赏心悦目。更兼两岸杨柳招摇,桃杏缤纷,哪怕什么都不买,就是走走看看,也叫人十分舒畅。
    返回的时候,两人抱了个楠竹笔筒,几样有趣的小摆设。原价就不高,又被洪大少砍下来至少一半。方思慎佩服极了。洪鑫撇撇嘴:“不会谈价钱还怎么做生意?以后买东西都带上我,就算抽你三成佣金,也比你自己买划算。”
    “哪有那么多……”方思慎嘴上说着,心里却想,还好旧书没这么玄乎,否则不会砍价可太亏了。
    再坐地铁,洪鑫就只肯跟在方思慎后面。
    回到四合院,小摆设们都搁在书房里。吃了饭,方思慎要回学校。洪鑫想拖到晚上,方思慎道:“明天有课,总得准备准备。”只好一起回去。
    出大门的时候,洪鑫忽然停下来,指着嵌在侧面墙里的一小块金属牌:“那是个指纹感应器,推开盖就能用。我一般会拍门,门环连着电子门铃。”
    方思慎想也是,否则秋嫂在内院,不可能外边一敲就听见。又看看那感应器,跟墙砖一个颜色,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你的指纹也录进去了,什么时候想来就可以来。万一没人应门,自己进去就行。”
    方思慎吃惊:“你什么时候……”
    “你睡觉的时候。”
    总觉得有些别扭:“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放心,我又不会害你。”
    “不是这意思。你要录我的指纹,总应该先问过我。”方思慎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危险的兆头,越说越严肃,“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替我做主。”
    “对不起。你不高兴的话,那……”洪大少眨眨眼,“我去把它消了,咱们重来一遍?”
    方思慎哭笑不得,只好说:“以后别这样了。我们……我们既然在一起,什么事不能互相商量?”
    洪大少心说来不及了,我不光有你指纹,还有你宿舍钥匙,电脑密码,证件扫描……干什么都够了。面上却一派感动加诚挚:“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先跟你商量,这次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低的姿态,这样软的口气,弄得方思慎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默默点下头,就此揭过。
    尽管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日子看上去跟过去差别并不大。
    洪鑫每周会在课题组出现两次,时间并不固定,遇到的也是课题组不同成员,因此这个频率完全没到引起关注的地步。方思慎向来处事内敛,用心专一。只要手里有活,洪大少不在边上搞过分出格的动作,他就基本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淡定。庆幸的是,洪鑫最近反而比过去更谨慎,人前十分收敛。至于人后如何癫狂无状……不提也罢。
    每周见两次面,第一次只吃饭,去健身馆锻炼。第二次吃饭、锻炼,去黄帕斜街过夜。因为方思慎不想总是周末跟父亲请假,过夜便改在周四。周五没课,上午就待在四合院,说说话,看看书,偶尔招猫逗鸟,浇花捉虫,十分惬意。两人周末都忙,一个星期真正放松休闲的时间,也就这一晚加半天的约会而已。彼此心里都很珍惜,渐渐过出点儿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味道来。
    话是这么说,某些事情上方思慎原则性极强:校外可以,校内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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