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道德……不就是没有道德?”秦兮朝笑了他一句,顺着鬓角连后颈上渗出的细汗也擦了。
    唐无暝低着头任他擦,嘴上还要还口,“论道德,咱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两人在屋中你言我语,擦汗扇风,待到上官泽慢悠悠从后堂绕出来时,所见是一个身材敦胖的青年这这那那的指挥着秦兮朝替他打扇。
    安然自逸的模样全不当此处是他上官家的地盘。
    上官泽脸色顿时一黯,背着手踱着步领着一众小厮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也只是微微颔首的打了个招呼,“秦庄主,有失远迎。”
    你们根本就没迎,唐无暝默默瞥白了他一眼。
    一阵毫无重点的寒暄过后,上官泽才把目光转移到旁边的高胖子身上,只是这人胖的奇怪,肩瘦颈细脸上无肉,手腕也足一掌之握,可偏生腰肥肚子大,头上也不断冒汗。
    唐无暝最受不了有人盯他,心里还有些心虚,一直昂着脖子猛扇扇子,眼光四处乱洒。
    “这位兄台……”上官泽顿了许久,还是决定问上一问,“难道是患了什么恶疾?”
    恶……疾……
    唐无暝扇摇的欢快,堵他回去,“不好意思,我没病,就是胖而已。”
    上官泽断定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我走南闯北间也涉猎过不少奇人怪事,看这位小哥面貌如常,却汗出似水,身上无肉偏肚大腰肥,且活动间上下波动,这是不良之像啊!”
    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到底是个商人还是个江湖郎中,都说了我是……
    “实不相瞒,他其实是有孕在身。”
    ………………胖。
    秦兮朝一开口,惊的唐无暝立刻转头去瞪他,咬牙使了多大劲才能忍住不吼他,向他挤眉弄眼:雾草!你特么说什么呢!什么叫有孕在身,你给老子说清楚!
    那人温慢的瞬了下眼皮,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上官泽更是眼瞪的极大,目光停留在唐无暝的肚子上久久不能移开,又惊又奇,喉咙里支支吾吾的发了半天音,最后凝成了一句精华:“……谁的?”
    唐无暝欲哭无泪,老子是个正常的男人,老子肚子里没东西,那就是一堆衣服。而且上官大少,你难道不该先质疑一下我个男人能不能怀的问题吗,你问的那叫什么鬼问题。
    而秦兮朝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激动不已:
    “我的。”
    唐无暝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映着这句直接腿软身倒,歪进了秦兮朝的怀里,一手扶着头,口中忽然作恶,连连干呕了两声。
    上官泽,“…………”
    唐无暝猛然反应过来,伸手要向上官泽解释,这不是孕……吐。
    上官泽顿然的向身后的小厮吩咐,“来人,在府中备两间客房,先让秦庄主和他的……咳……好好休息。”
    后院里。
    秦风二人安顿好了马车,本是等着前厅那二人解释好了,就可以打道回府,各回各家,从此两厢无事。
    元乐正坐在车沿上吹风,两条腿搭在车沿外晃来晃去,一边看着秦风给马儿梳理鬓毛,一边舔着手指上沾着的糖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秦风聊天。
    “你给那人当跟班多久了?”
    秦风也懒得纠正他用什么词,“从小就在一起。”
    “哦,”元乐不在意的点点头,手指把油纸包里最后一点糖霜都抹了一遍,“真好,我就没……”一顿,“我也是从小和师兄在一起。”
    秦风也没有探究中间那奇怪的停顿是什么,望了眼前院的方向,回过眼来看见他还在啃手指,不禁多了一句嘴,“别舔了,想吃我回头再给你买。”
    “真的?”元乐欣然。
    “这一路上哪回没给你买的。”秦风抱怨道,“吃了这么多甜食,也吃不腻味。”
    元乐嘴一撅,“不腻味,小时没吃够,现在有钱买了当然要全都吃回来。”秦风笑他真像个耍心性的小孩子。
    又等了好一会,元乐揉着手里的油纸,嘟囔着,“不知道有没有解释完啊。”
    秦风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一个布衣小仆一路小跑着过来,缓了口气道,“不好了,你们家夫……夫人她晕胎了。”
    “夫人?”
    “晕胎?!”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摇头表示太过震惊,秦风拉着小仆,加深了语气又极其缓慢的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我家‘夫人’,晕,什么?”
    小仆眨着眼,“晕胎……”
    “晕胎?”
    “晕、胎?”
    “晕……胎?”
    小仆也烦了,大吼了一声,“没错儿!晕!胎!”
    两人已被打击的说不一个字来,他们的师兄/庄主总能给他们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如一个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小庄主。
    ☆、第13章 中暑
    唐无暝脸色苍白,浑身乏力,刚被人扶着靠在软榻上,元乐就像一颗流星锤一样砸进了房间,扑上来抚着他的肚子就哭。
    “哎哟师兄哇,我知道你看中那土财主的钱,可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还怀了他的孩子呢!孩子事小,你的身体事大啊,你这样让我怎么跟大哥交代……”
    碍于屋中还有上官家的人,唐无暝一直压着火不发,听他左一句“世间万物阴阳调和”,右一句“逆天改孕有悖天理”,最后总结“孩子不能要”,好一番痛哭流涕语重心长,直叫那随命侍奉的上官家仆从都暗暗抹泪,感叹唐无暝为爱付出、为爱牺牲,是千古的情种。
    眼看榻上的人又热又气的难受不止,秦兮朝吩咐仆从去备一些冰水盐粒、薄被凉毯,才将这些看戏的人打发走。
    秦兮朝前手关闭了房门,唐无暝后脚从榻上挺起给了元乐一锤,打的他抱头就跑,还在榻上喝他,“你要跟元平交代个屁!再说胡话我打的你找不着山门!”
    元乐哭丧着脸,“我这是为你好啊师兄,你别怒,小心动了胎气!”
    “我哪来的胎气!”唐无暝吼完这声,又恹恹的垂身倒在了软榻上,眼里昏花,看人脸上都是亮星。
    秦兮朝快步过去坐在一旁替他打扇扇凉,一边将他襟前的衣扣都解了敞开,脱了伪装,卸了缠肚的衣物,唐无暝长舒一口气,觉得身心都舒爽了许多。
    “好受些了?”秦兮朝关怀道。
    唐无暝捂着嘴摇头,“想吐……”
    身上衣物又被褪去了几层,只留了一件底衫,秦兮朝坐在床沿正好遮住了腰肚的位置,轻缓的摇扇笑道,“你躺一会,过会冰水来了就好了。”
    唐无暝疲睁着眼,想骂秦兮朝却没什么力气,只好气鼓鼓的盯着那来回晃动的扇柄。
    秦风拎着冰桶,拖着盐碗,夹着凉被推门而入的时候,差些将倚着门框抚头发呆的元乐给顶到地上去。
    放下冰桶,捞了一块碎冰放进茶杯里,又搓了一指盐,才回头问坐在地上半天不起来的元小乐,“你发什么呆呢?”
    元乐望着床上那一对和谐的夫夫,抬头踌躇的问秦风,“我在想,师兄的小孩子,是该叫我师叔呢,还是叫我小舅舅?”
    秦风夹了一块冰让元乐张嘴,听他咯咯的咬着冰块,点头道,“就你这脑袋瓜,当谁小舅舅不都得带傻了人家的娃。天热,要是觉得脑子烧的慌,就多啃点冰。”
    说完,就端着搅划开的冰盐水向榻前走去。
    元乐回味了半天他的话,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调侃他,忙从地上翻跳起来,“什么意思?”
    秦风送了茶杯回转来,又舀了一勺冰水送到元乐嘴边,“说你傻,看见这些个吩咐,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元乐小口喝着冰水。
    秦风叹了一声,满脸忧愁的看着貌似“单纯”的元小乐,“你师兄他没有怀孕。”
    “啊?没有小侄子?”元乐惊中有点失落,“那他是什么毛病?”
    这人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整天都有热闹可看,就连自家师兄的热闹都不放过,秦风摇头,“中暑。”
    元乐,“中……”
    床上唐无暝就着秦兮朝端过来的茶杯抿了几口冰盐水,略冰略咸的液体顺着喉咙润下去,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浸泡在凉丝丝的池中,好不快意,脑袋眩的感觉也淡了不少。
    喝完一杯又一杯,直到三杯下肚,秦兮朝说什么都不给他了。
    唐无暝瞪眼,秦兮朝抚着他的肚皮笑,“再喝这甚冰的东西,咱的小无暝就该踹得你肚痛了。”
    “都是你!你还说!”唐无暝抬手就打他。
    秦兮朝也不躲,任他那还没什么劲儿的拳头打上来,连连笑着认错,“好好好,是我不好,你再乱动小心又难受了。”
    他说的对,难受的是自己又不是他,唐无暝收了手不动了。
    待他头上不再冒虚汗了,秦兮朝放下了半面轻纱床幔,将窗口里映进的阳光隔开,唐无暝的面上覆着了浅浅一层阴影,他走哪都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中个暑都有人伺候,心情真是无比的惬意。
    秦兮朝的扇摇的极轻浅,刚好能吹动唐无暝颈上落着的发。午后正是最乏累的时候,中暑之症消除之后,唐无暝歪靠着手臂,半寐不寐。
    于是在扇凉下,渐渐的困意横生,就连要讨伐秦兮朝的话都埋在昏昏的纱帐内了。
    “无暝?”秦兮朝轻声唤道。
    唐无暝模糊的“嗯?”了一声。
    半晌,秦兮朝才又开口,语气柔缓似拂面而过的清风,“你就是真给我生个小无暝,我也是要的。”
    唐无暝微微睁开眼。
    秦兮朝温声,“我养,大的小的一起养。”
    明明知道他是在说笑,可偏偏语气那么认真,就好像唐无暝真的可以给他生一个小包子,以后大包子小包子围着他团团转,问他要吃,问他要喝,问他要钱花。
    唐无暝只是稍稍那么想象了一下,一个小包子挂在秦兮朝的脖子上,奶声叫他爹的模样,有种花心大少被人讨债上门的感觉,忽然就觉得那种场面似乎也很有意思。
    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兮朝手中一顿,也跟着笑了,“你喜欢?”
    唐无暝回过神来才知笑的不妥,立刻板起了脸,“谁要给你生包子,要生你自己生去。”
    秦兮朝挑笑回道,“我生也行,不过你是我相好的,我只跟你生。”
    “……”秦大庄主不要脸不要皮,放着万千绰约少女不要,非要给他生孩子,唐无暝竟然“感动”的无言以对。
    而且两个大男人,只是拉了拉小手,亲了亲小嘴,就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讨论生孩子的问题,唐无暝顿时感觉头又晕了。
    两人没下限的对着话,也不管屋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个不相干的人。
    元乐蹲在冰桶旁边,脸探在桶沿上,感受冷气丝丝的打着脸。一侧脸,把一边站着的秦风也拽了下来,皱着下巴道,“问你个问题。”
    秦风点点头,“你问。”
    “你家主子是真的吗?”元乐低声道。
    秦风不解,“什么真的假的。”
    元乐念叨,“一见钟情有这么大威力,能让堂堂扶风庄主情愿给我那个蠢师兄生孩子?”
    秦风也一样回问,“那你家师兄是真的麽?”
    元乐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亲个嘴而已,就真能死心塌地的跟我们庄主好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元乐张大嘴做了个啊的惊叹状,“他俩是做戏在玩儿?”
    秦风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反问元乐,“你看着如何?”
    元乐却是很干脆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个师兄以前只喜欢银子,恨不得能每天泡在银汤里洗澡。”
    一歪头,拿眼神瞅着秦风,意思是,你们家的呢。
    秦风搅着桶里快要化完的冰,欲言又止,“他以前……后来……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能遇见你师兄,应该说是个意外。”
    意外。
    钱满门中的人,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意外。那会让他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许这两个字之间,就能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
    元乐看向唐无暝的眼神里忽然漫上了一层担忧,“我怕这个意外,会要了师兄的命……”
    秦风笑了笑,“人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是个意外。”一下心血来潮,抚弄上了元乐的头顶,轻揉了两下,“好了元小乐,这么正经可不像你,走吧,我带你去找些吃的。”
    “我叫元乐,不叫元小乐,”元乐强调了一遍,跟着站起身往外走,“去哪里找吃的?”
    秦风挥挥手,示意他跟上,“带你去吃盟主家的特产,冰丝玫瑰糕。”
    元乐小步迈的都要颠起来,兴高采烈的跟着去了。
    他们刚拐过了屋角,一个传话的小丫鬟从院子另头进了房间,敲了敲半敞的房门道,“秦庄主,我们盟主邀您共赴晚宴。”
    秦风坐在床边未动,“什么时候?”
    “两个时辰以后。”
    秦风看了眼身侧的人,点点头,“知道了,回复你们盟主,到时候秦某会携……家眷,一起去。”
    婢女不免好奇的探头瞅了眼唐无暝,因他歪在纱幔里头,身形面貌俱看不透彻,不禁有些失落,颔首拱腰的回话去了。
    “可好些了?”秦兮朝摸着唐无暝的额顶,是一片干燥温暖,“晚上的鸿门宴可能去?”
    唐无暝撇嘴,“你都说是鸿门宴了,还叫我去。”
    秦兮朝笑道,将凉被遮上他空晾了许久的肚皮,“我就那么一说,你要是不想去就在这里歇着,我自己去去就回。你给他们家造成的冲击够大了,剩下的让我出场。”
    唐无暝快速眨了两下眼,饶有兴趣,“去,怎么不去!我不仅要去,我还要揣着包子去,去会会是哪个上官小姐不长眼瞧上了你。”
    ☆、第14章 美人
    天色渐晚,山脚下的榆城也缓缓褪去了一天的燥热,夏夜的晚风半温不凉吹的人很舒适,就算是腰前塞了一个包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闷滞。
    说好的晚宴,可等唐无暝和秦兮朝入了座,其实桌上也只不过是四个人,连上官小姐的尾巴都没瞧见,只有对面上官俩兄弟一副大爷相,恶狠狠的望着他们。
    桌上净是些没吃过的好菜,唐无暝打中午中了暑以来,除了那几口冰盐水就再没吃过别的东西,现下正是眼巴巴的看这一碟又一碟的往上端,可偏却不敢动手。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上官容瞪着秦兮朝,上官泽却一脸好奇的紧盯着他的肚子,唐无暝作样晃了晃眼神,转向了自家的大护身符,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下他的衣摆。
    秦兮朝安然的舀了最近的一道鱼汤给他,一手用力反握了一下,示意他放松。
    唐无暝不敢多言,只管埋头喝汤吃白米饭,奈何鱼汤鲜美无比,他又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小碗,就足够他就着扒饭吃。
    上官容手里把玩着佩剑的剑穗,即便是在饭桌上也没卸了他的盟主架子,明明还是个不足而立的青年,表情却有些老气横秋,也不知是向来就如此,还是见了秦兮朝冤家不对眼给气的。
    待秦兮朝又盛了第二碗鱼汤给他,上官容才终于耐不住性子开了口,“上次见秦庄主,还是眠花卧柳,醉享风尘,几月不见……”轻扫了眼唐无暝,“怎么转而喜欢男人了?”
    秦兮朝风轻云淡的笑道,“这有什么,情所至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上官盟主不也是与西域明光教教主惺惺相惜麽,将心比心罢了。”
    西域明光教,不就是几年前被武林同盟打回去的那个邪教麽,当时老盟主还在,上官容不过是在里头当了个先锋兵。
    原来那时,上官容就和那个大魔头有一腿了?
    那个教主他见过一回,长得是种和中原人不一样的特别的漂亮,高鼻梁薄嘴唇,一对碧蓝碧蓝的眼瞳像初秋落甸的湖水,而且官话还说的不太好,一开口就是浓浓的怪腔调,但是声音确实细而好听。
    唐无暝低头叼着勺子,对着碗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那个教主这么好打发的就跑回西域去了,原来是和我们的新任盟主搞起了远距离恋爱。
    不过倒也苦了人家一个标致的西域美人,只能隔着万水千山遥望中原。
    上官泽却没唐无暝这么好接受,兴许是信息量太大,他楞了半天才反过神来猛转过头去,一拍桌子腾然站起,“你……你个不孝子,原来平日里老闲着没事就往西域跑,根本不是什么公干,是去会情人去了?!”
    上官容顶不住这狂暴气场,也一拍桌子站起,瞪着秦兮朝,声音盖过了自家大哥的怒吼,“秦兮朝!今天叫你来是让你给我小妹一个说法的,休要再信口雌黄!”
    秦兮朝淡然的点点头,“说法便是……”
    “等会!”上官泽抬手打断了他俩的对话,“你先跟我说说那个西域教主的问题。”
    上官容眼角一抽,讪讪而笑,“我跟那个魔头没什么问题……”
    “嗯,”秦兮朝扇子一开一合,转头望向唐无暝,“无暝,过几日我整好有单生意在西域,也顺道带你去玩一玩,那里有片落月湖,风景煞是美。”
    唐无暝不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但听他的总没错,也跟着嘿嘿一笑,“哦,好啊。”
    “不行!”上官容从上官泽的质问中探回头来,一口打住了秦兮朝的话,“落月湖……你不能去!”
    秦兮朝故作疑问,“为何?”恍然扇子挡在了嘴上,笑道,“听说那里风景美,人……更美,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上官盟主?”
    “你――”上官容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落月湖。”上官泽重重点了两下头,甩袖道,“好,我在西域也不是没有底细,明日我就修书一封,让他们看看落月湖究竟有没有个美人,让你这般牵肠挂肚!”
    “哥……”
    “好啊,爹当年费尽心思驱逐邪教,而你竟然与那妖人勾惑在一起,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教主是有多好,能叫你把魂都给勾了去。”
    上官容也倏然紧张起来,他大哥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去办,倘若让落月湖那人知晓个什么胡言乱语的,还不要跟他闹翻天。
    登时也管不了秦兮朝的事了,急的先拉住了上官泽的袖子,“哥,大哥,我可以解释的……”
    ……
    秦兮朝搅了一锅乱粥给他们,这麻烦暂时还找不到自己的头上来,且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的座忽然空了,一直闷声扒饭的唐无暝消失的无影无踪。
    绕屋环视了一周,也没有瞧见,只在那堂厅尽处的花鸟屏风后头,察觉出一个没有内力的轻弱气息来,呼吸匀称清浅,应是已窥探了许久。
    能在盟主府中躲着窥视的,仔细一想,定是那惹出了这一番事端的上官芷。
    收回视线,瞄到桌上那盘豆包也凭空少了几个,便知唐无暝定是惯了黑暗和静谧,受不了这吵闹,偷偷跑回去了。
    也不再管那兄弟二人如何争论,置下了筷子也起身离开。
    上官府大的很,自当这老少两代上官,位居盟主之位几十年,江湖也几将这上官府当做了盟主府,于是后来为了容纳各界江湖义士又给翻修扩建了一番。
    现在的上官府被建的里三层外三层,因为都是江湖豪客,也不甚在乎什么风水之说,故亭阁房屋的走向也没什么规律。
    唐无暝怀揣着几个豆包边走边啃,果不其然,没绕了几间房子就迷路了,抬头四下望了一周,都是差不多的房子,差不多的路,一点特色都没有。
    只不过身后那栋,比其他的高了一点,旧了一点,屋瓦砖墙都褪了一层颜色,发着灰蒙蒙的暗沉,整间阁楼都透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在人家的地盘上,就是再奇怪的东西,只要没有吩咐或者任务,他都不会好奇的去看,这是保命的规矩。
    唐无暝也不例外,他并不打算进那楼去一探究竟,只是这周圈里只有那楼颇高,若是使轻功翻身踏上远眺,定能寻到来时的路。
    夜路走多了,就有两个好处,一个不怕黑,一个不怕鬼。
    所以当唐无暝走近了,瞧见那阁楼门前倒卧着两团黑乎乎的人形物,是几个歪七扭八横在地上的侍卫,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而那阁楼的门还是紧闭着的。
    唐无暝第一反应,便是后撤,有多远滚多远。能在盟主府上如此大胆的兴风作浪,不是惯偷就是大盗,不管他想偷的是财是命还是人,都和他没有屁大的关系。
    除非他傻,否则才不会靠近那楼一步。
    脚下团起内力,看准了旁边一侧屋顶,正要飞身而起,一双手忽然从背后伸出,飞快在他胸前几大穴位点定了几下。
    松软的豆包从僵硬的臂弯中掉出,砸在脚边滚上了一层尘土。
    可惜唐无暝已来不及对浪费掉的美食感叹上一句,面前就笑眯眯的站定了一个人影,芙蓉如面柳眉梢,笑靥如花齿贝俏,好一个身材窈窕的婉约伊人。
    美人很美,美人也很辣,美人直接拦腰抗起了唐无暝,走起路来连大气都不喘,小莲步唰唰一抬就往那高旧的阁楼走去。
    ☆、第15章 祸水
    美人把唐无暝抗进了阁楼,反锁了门,挑了一扇最大的窗户跟前把他放下,然后也不再管他,在屋中四处搜寻什么。
    唐无暝不敢大声喊叫,恐招致上官家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只能转动着眼珠看屋中的陈列摆设,像是一间藏宝阁,其中刀枪兵斧、字画珍玩,无奇不有。
    而屋正中木台上摆着一柄长剑,瞬间让唐无暝眼前一亮,因那便是江湖中失传多年的青烟剑。
    这剑说来也没什么特殊,只材料却是极致的难找――那是千年的一颗玄冰石,玄冰石奇寒无比,入水水结冰,入火火即灭,普通的铸造工艺根本不能将之与滚热的铁水融为一体。
    却也不知那铸剑师是如何做到的。
    当年青烟剑流入江湖,斩铁削泥无往不利,死在剑下的人连血液都是能凝成块的,而持剑之人若是抵抗不了这入体寒气,没个一年半载也会寒毒侵心而亡。
    好剑总是伴着血雨腥风的,青烟剑如此声名远播了一阵,忽然有一天就消失在众人视野里了,唐无暝曾也接过寻剑的任务,赏金足足有十根黄金那么多,却也在好一番天南海北的寻觅之后无疾而终。
    原不想,这把剑竟是安稳的躺在盟主家的藏宝阁里头。
    那身披紫纱的美人躬腰在阁中翻箱倒柜,顺心的就拿出来细看一眼,不顺心的直接顺手丢弃。没多会屋中就落了个满地狼藉,奇珍异宝四处乱撒,还有一只血玉扳指顺着不太平整的地面直滚到唐无暝的脚边。
    这贼也当真大胆,不知是仗了什么,这般有恃无恐。
    美人倚着身后的柜子歇了歇,环顾了一周,目光落在了唐无暝脸上,片刻就忽然踢开了脚下碍事的物件,点足轻飘飘的移了过来。
    托着手里的一尊白玉菩萨坐莲像,笑着问唐无暝,“喂,钱满门的小子,你见的多,告诉我这屋中什么最值钱?”
    美人一开口,就差些把唐无暝惊的跳起来,连吃进肚里的包子米饭都被吓的滚搅了一下,似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一双眼睛微颤地瞪着面前的美人。
    “你……你是男人?!”唐无暝惊愕。
    美人托着腮,看向了他隆起的肚子,“你难道不是男人?”
    不不不,这不一样,我肚子里塞的是假包子,可你穿的是真女装。唐无暝想摇头否决,可穴位被定住,全身僵硬着不能动上一分,
    “你怎知我是钱满门的人?”片刻,唐无暝反应过来。
    美人伸手捏了捏他的假肚子,噗嗤一声笑了,“也就只有钱满门的人肯做这么没品的事情。我以前接触过你们的人,你算好的了,”声音蓦然一轻,缓缓道,“……起码还没有杀人放火。”
    唐无暝虽是被人坑进阁楼里来的,可却全然没有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一点杀气,戒备虽仍没有卸下,但好说放松了一丝,也不禁回问,“你见过他们杀人放火?”
    “见过,一家老小,就连隔壁的无辜母女都没有放过。”美人歪了歪头,视线顺着他奇异隆起的腹部往上移动,“你是钱满门的人,难道没有见过?”
    唐无暝摇摇头,“我晕血,兔子都没有杀过一只。”
    美人有一双弯挑的桃花眼,更衬的那张脸明艳动人,月光有些暗沉,透过窗纸应在那人的脸上,使人生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对上视线的一刻,美人一直含笑的眼中倏然迟疑了一下,手指勾上唐无暝的下颌,将他脸面挑向微弱的光源,好能更加仔细的看清。
    唐无暝几乎要以为他透过了皮肤,直看到了骨骼上去,将整个面孔都印下来。
    “有趣,”美人掐着他的下巴,继而笑的更加深邃,“着实有趣,钱满门中竟然还留着你这样的人,小子,你几岁入的门?”
    唐无暝知自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也不逞那口舌之快,干脆答道,“十岁。”
    “你确定?”美人挑眉。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他几岁入的门他自己还不清楚麽!唐无暝皱着眉眨了两下眼,一副“你明白还是我明白”的表情瞧着他。
    美人却是在看了他的表情之后,先是抬手摸上了他的脸,极仔细的从额角到颌下,每一寸,每一角。
    唐无暝并不疑美人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那摸索的手法,全然不是抚摸,而像是寻找什么。
    摸了几把,美人愈加笑的愉悦,连连重复,“更有趣,更有趣了。”也不懂到底是哪里有趣。
    唐无暝看着他将手里的菩萨像置于窗台,白玉的菩萨表情肃穆,手托净瓶,盘身端坐于莲花台上,微张的眼像是包罗全场之景,莹润的玉泽萦绕其身,莫名看得他毛骨悚然。
    强制从菩萨身上移开了视线,唐无暝小声的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美人回眸一笑,“找事。”
    找事儿?!
    “上官家曾经惹恼了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难道我不该来找找他们的晦气麽?”美人笑着踱到里头的一张梨花木桌旁,从一侧的画筒中捡起几幅画展开来看,啧啧叹道,“你瞧这盟主府里,也不见得有多清白,各个大小战役里缴来的胜利品,不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开了角落一卷画轴,扑下鼻子嗅了一番,惊道,“咦,这可是好东西。”
    唐无暝离的远,根本看不到他拿着的是个什么,只正趁他不注意,调动了全身的内气冲打着被封锁的穴道。那美人虽然美,反应也快,点穴的手法更是稳准狠,可凭借唐无暝走闯江湖那么多年的经验,这样的人跟自己是差不多的,武功不见得会有多高。
    不然,也不至于想出这么个不上道的法子找上官家的晦气,早就下个战帖,把盟主打翻一决雌雄了。
    自打跟着秦兮朝一吻定情,唐无暝吃得好睡的稳,不仅养了一层肉出来,而且再没动过武练过气,自体解穴手法更是生疏的很。
    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唐无暝已用满头的热汗切身体会到了。
    美人左臂夹着一卷画轴,信步走到中央摆放青烟剑的木台,围着瞅了一遭,又抬头问唐无暝,“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屋中什么最值钱?”
    唐无暝一惊,泄了内力,前后斟酌了几回,据实说是青烟剑肯定是不妥的,以那美人的脾性,肯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的,于是视线一转,向着身侧的端庄菩萨道,“这尊菩萨像。”
    “哦?”美人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目光都没从剑上移开半分,最后还是在唐无暝的盯视下取下了剑架上的长剑,“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唐无暝无语,好是好,可你看看它摆在中央那么重要的位置就知道,它肯定不是把省油的剑啊,你要跟上官家过不去没关系,可别拖累老子啊。
    但是唐无暝早该知道,所谓红颜祸水的意思,就是说――长得美的人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美人一手一件,多的也不带,端的是一个不欲不贪、潇洒自在,走到唐无暝身前时还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小子,你遇上我算你倒霉,我遇上你……算是钱满门倒霉。”美人道,“倘若你能逃此一劫,来找我,兴许我一高兴,会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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