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来回留恋的人动作一滞,忽然惩罚似的在他胸前的凸起咬了一下,唐无暝恰好张口,一声尾音拔高着溢出来。
    “你他……混蛋!”唐无暝震地浑身一颤,脱口骂他,可手脚都动不得,只能讨两句口舌之快。
    他低弱的声音对秦兮朝很是受用,又拿舌尖舔了一口,听他打着颤骂着自己,把那高抬的腿板直了迫他道,“不要骗我,你要做什么,你那天去找元乐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打轻弩`弓箭,为什么急着治晕血症。”
    唐无暝倚着树干只能“唔唔”的咽着字。
    他要做什么,他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去杀人或者被人杀。他想将事情丢给元乐来着,可是看到元乐与秦风甜甜蜜蜜地揽在一起,他就真的张不开那个口。
    他能说什么,说,嘿,上头叫你杀个人,你杀完再回来秀恩爱呗。
    去了还能不能回来,谁知道呢,元乐虽不记得他了,可他不能也忘了元乐。能有个好归宿,怎么都强过在钱满门里孤老终生。
    至于他自己,怎么着都好。
    至于秦兮朝……
    “秦兮朝,你听我说。”唐无暝叫他。
    “你说。”
    唐无暝蹬了下腿,“你先把我腿放下,真的要断了。”
    手下小腿的肌肉真的在轻微的抽搐,秦兮朝放低禁锢在身下,给他揉捏了一会。按摩很有力道,也很舒服,舒服得他轻声哼了哼。
    “你这个人,当情人是真的不错。”他赞叹道。
    秦兮朝很是厚颜无耻的点点头,“当然不错,天底下多少姑娘小姐咬着手绢想进我扶风山庄的大门,结果住进来的却是你。”
    “后悔?”
    秦兮朝笑,“不后悔,那天晚上把你从屋顶上捅下来,估计是我这辈子都不后悔的事。”
    唐无暝仰头抵着树干,“可是我挺后悔的,那次要是不贪那几两银子,不接你的单子,现在也没有这么多的事。”
    面上挡下一片光来,“晚了。”
    这回事唐无暝点头,“是有点晚了,我挺喜欢你这的。啥都不干地吃喝玩乐一辈子,是我最大的梦想,也就只有你能帮我实现。”
    秦兮朝看着他,“我觉得你在转移话题。”
    唐无暝眨眼,“这个话题挺重要的,你一定感兴趣。”
    秦兮朝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打个赌,”唐无暝伸手划向他的鬓角,捧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拉在眼前,鼻尖相对地抵着他的额头,“我觉得你不错,要是我治好了晕血症……”
    “你怎样?”
    他笑说,“我们就好好谈个恋爱罢,天南海北,花前月下。”
    秦兮朝有些委屈,“我以为我们已经在谈了。”
    唐无暝捏了捏他的耳朵,“还不够,要是谈,就把一切都谈开,你的我的都不许隐瞒。你能答应我么?”
    秦兮朝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你说我瞒着你,你定也有事瞒着我,”唐无暝很认真的看着他,“是什么我现在不问你,你也不要问我,这叫公平。”
    他又问了一遍,“――你能答应我吗?”
    秦兮朝静默了很久,慢慢松开了按压唐无暝的手,头有些无力地任凭他抵着。片刻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顿了顿头。
    “好,到时候你一定要慢慢听我说。”
    唐无暝沉声一笑,贴上了他的唇,“好,我听。”
    两人正旁若无人的温存着,一声浅淡的轻咳将他们拉回。唐无暝想起来,院里可还有个在睡觉的温牧云。
    “咳咳。”大夫又背对着他们咳了两声。
    唐无暝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凌乱的衣裳,又看了一眼秦兮朝道貌岸然的模样。
    ……谁更丢脸真是显而易见!
    “晚上再找你算账!”唐无暝一把将人推开,趁着大夫还没醒透,拐着一只脚蹦蹦跳跳地翻着轻功跑了。
    秦兮朝自知他甩起轻功来,山庄里没有人能够追得上,索性也不去追赶了,悠哉哉得整理着衣袖从树下站了起来。
    “咳咳咳!”大夫咳得更响了。
    “行了,还装睡,人走了。”秦兮朝甩着袖子。
    听闻,温牧云才收了咳,坐起身来。
    “听墙根很有意思?”秦兮朝笑问。
    又不是我要听得,是你们非得在我墙根底下讲!温牧云捋着睡乱了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爆点。”
    “你想听什么爆点?”
    温牧云道,“比如当年……”抬眼一看秦兮朝半笑不笑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算了,你们之间那层纸,还轮不到我来戳。”
    说着意犹未尽地也笑了起来,“不过戳的那天记得通知我,我也跟你们打赌,那天一定会有人用得上我的医术。”指着秦兮朝,“那个人,有九成是你。”
    “……”
    调侃人,秦兮朝最是擅长,话题一转,“牧云昨晚睡得可好?”
    温牧云打着扇瞧他。
    “按年纪,你比我还大上几岁,称你一声兄长也是合礼数的。”他越过温牧云望着后头的围墙。
    “不敢不敢……”
    “哥夫再来的时候,叫他走正门就是,我扶风山庄的围墙虽然矮,也难免会闪着他的腰。要是因此耽误了你们的幸福,那我可就罪过大了。”秦兮朝笑眯眯地,“下次给我们引荐引荐罢,自己藏着掖着真不够兄弟。”
    温牧云的脸直接黑了下去,“你知道?”
    秦兮朝看看他的腰,“看你这姿势,想不知道都难。”
    “……”
    “还有一件事不晓得你知不知道。”秦兮朝走近了几步,弯腰在他肩膀上嗅了几口,颇有些嫌弃,“你身上的脂粉气更重了。”
    温牧云连忙抬起袖子扑上了鼻子,还是觉得自己很正常,并没有什么脂粉气。使劲一回忆,心想难不成那人还能把脂粉抹到不该抹的地方去?不然怎么能――
    正找着所谓的香气来源,忽然叹了一句,完了。
    秦兮朝都闻到了,那唐无暝那么尖的鼻子肯定也闻到了。
    果然,就听庄主大人开口了,“你也瞒着无暝不少东西呢吧?和那个人有关?这脂粉气――他和害无暝的那个女子有关系?”
    确实有点关系,因为琉华就是那个真凶啊。
    可温牧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秦兮朝大方地摆摆手,“你自己想想吧,和他商量好了再同我们讲。来龙去脉,你们总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牧云很是楞。
    他说完,四下环扫了一遍整个院子,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只好转身离开。
    “兮朝。”快要出了院门,温牧云在后头唤了他一声。
    秦兮朝只是停了脚步。
    “唐家小子来找我问过很多次,元乐究竟何时能好,他的晕血症又能何时好,”温牧云道,“他还问我,若是不得已见了血,有什么办法能叫他坚持一时半会的。”
    秦兮朝听着,没有说话。
    温牧云叹气,“他虽说是瞒着你,可他要去做什么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麽?”
    门口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保持沉默,连一点点惊讶都没有。
    大夫恍然就明白了,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破。秦兮朝就是秦兮朝,是那个久经江湖商场的扶风庄主,他在背后,却能把你看个透彻。
    “你就这么等着?”温牧云问道,“有张眼就能看的出来,他的武功并不好。”
    秦兮朝微微侧目过去,反问他,“我能将他锁在屋里么?”
    温牧云担忧似的望着他的背影,“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对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因为他――”
    “牧云,”秦兮朝促然打断他,眉目横起,“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第二遍。”
    “我说句实话,”温牧云也如坚如定,“唐家小子因为什么入了你的眼,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我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要在同一个坑里栽上两次。”
    秦兮朝握紧了拳,“不会,这次一定。”
    说罢转头,问了温牧云一句话:“你知道我这四年学到了什么?”
    武功心法,赚钱技巧,八面玲珑的手段,这些定然都不是。温牧云静心等着他自己的回答。
    ――“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刻都不能等。”
    “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多等的那一刻,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感慨颇深。
    温牧云真的无言以对,目光绕向了那层层屋隘之后,他知道在华丽的山庄里,有个四年来从无人问津的荒凉小院。
    院中别无他物,唯有正中一棵百年的老银杏。
    那是整个山庄里,最美的地方。
    “果然是不能等,多一刻都是变数。”温牧云自己喃喃。
    再回神,秦兮朝已经不在了。
    ☆、第34章 撒钱咯
    唐无暝拐着脚逃到了码头,码头上的船夫们正围在一起掷骰子,几名胡子碴碴的大男人盘腿坐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扯着嗓子拍大腿,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石阶上多了个人。
    他一个人耷着腿坐着,一边敲打着被秦兮朝扳得僵疼的腿,一边看他们赌钱玩。
    正中央一个碗里滚着几个骰子,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叫喊着,铜板和碎银撒了一周。唐无暝砹艘谎郏真是闲的,这种出老千跟玩儿似的游戏,赌来有什么意思。
    虽是这么想,可看了几局以后,船夫们回头瞧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热情地拉着他围进来,叫他一起玩的时候。
    他摸了摸身上的碎银子,还是去了。
    毕竟太无聊了麽。
    新开局,三颗骰子丢下去一滚,碗一扣,唐无暝啪一个亮闪闪的碎银拍了下去,“大,我压大!”
    不是自己的银子花的不心疼,他这一颗赶得上船夫们的总和。船夫们互相对了一眼,纷纷摸出散钱铜币压了小。
    碗一开,两个三,一个四――小。
    刚压下去的钱就进了人家的口袋,唐无暝很是心疼。
    连开三局,唐无暝都无一例外的压了大,结果当然是无一例外的都是小,兜里的碎银很快就见了底。
    就算是不会玩的,也能看的出来,这骰子根本不公平。
    可他再压,还是大。
    “……”船夫们瞅着碗边上的银子,抬眼一看唐无暝,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正眨着眼等他们开局,瞬间就没了兴致。
    这出老千,就得有人上当受骗还混不自知才是乐趣,要是有个人明知道自己会输,还大大方方地出银子给你玩,那就不叫赌了,那叫施舍。
    唐无暝这种行为,如果不是他傻,就是他瞧不起人。
    船夫们很是不乐意。
    “小公子,你这怎么老压大啊,你看,今天风水转不到大。”其中一个搔着胡子跟他说话。
    唐无暝正要放钱,听了这话顿了一顿,笑笑说,“哦,那我压小好了。”
    “……”
    见压了小,他们半天也不开盘,唐无暝还等躁了,问他们怎么还不开始。
    船夫们叹气,他是傻,真傻。一开始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吹风的,不该拉他进来。
    正抱着膝盖笑眯眯等着,却见他们扫了扫地上的银子,把他刚才输了的那份通通推到了自己面前,收拾收拾工具,各回各家,各找各船去了。
    “小公子,今天不玩了,下次再叫你。”最后走的那个朝他摆了摆手。
    “哎……”唐无暝追着喊了一句,没人理他。
    他很想说,别走啊,再陪我玩一会呗。
    可看那些人就算是隔着船扯着嗓子唠嗑,也不回应他,只好默默地垂了头。
    真是的,难得挥霍一回,下次可就没这机会了。
    唐无暝也没动地上的散钱,又坐回了码头边的石阶上,甩着两条腿远眺。
    天光无限好,也不近黄昏,就是没人陪。
    正怨念着,肩上搭上一件薄衫来。
    “秦――”唐无暝一回头,却见是个穿黑衣裳的人,“哦,秦风。”
    秦风听那声调,先是扬着,后是突然下坠,深感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再看看一旁堆着一小堆银子,也挨他旁边坐下去,“想庄主呢?”
    “……没有。”唐无暝声音淡着,平平望着面前的湖面。
    过了一会,才有开口,“他呢?”
    秦风笑,还说没有想,“来了紧急公务,在书房。”
    “哦。”
    秦风看他一脸落寞,掏出一个锦袋递到他的眼前。
    “什么。”唐无暝问。
    “银子。”秦风道,朝地上那堆撇了个眼神,“庄主给你的。”
    唐无暝结果银袋,“他来过啊?”
    “不仅来了,还看你被人骗得很开心。”
    “……”
    秦风看看他的表情,“不高兴?”
    “没有。”
    “和庄主怄气了?”
    “没有。”
    “庄主――”
    庄主庄主庄主,全是庄主,害得唐无暝满脑子跑秦兮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向秦风抱怨,“你好烦。”
    好,他烦,他走还不成么。衣服也披了,钱也给了,交代的都做完了,秦风拍拍他的肩膀,决定告辞。
    “哎,等等。”唐无暝叫住他。
    “有吩咐?”
    唐无暝摇头,“就是想问问你元乐最近怎么样,我不是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么。”
    秦风道,“他挺好的,吃好玩好睡好,也胖了不少。”
    “嗯,”唐无暝听着,“还是不记得我?没有提到过我?”
    秦风左右想想,“记得你,不过是记得些不太好的东西。有时候晚上也问我,说很久不见你了,是不是你离开这里了……我骗他说是。”
    “他信了?”
    “……他很高兴。”
    唐无暝又是一个哦,然后就抱着钱袋低着头,手指在锦绣的花纹上来回摩挲,一个字不说,也看不出喜乐。
    秦风半天揣度不出个所以然,想他这安静的有些反常,还是回去禀告庄主吧。
    正要迈腿,就听身后飘飘然的说话声。
    “元乐没怎么与外人接触过,或者说,那些人都被他杀了。他是个杀手。”唐无暝道。
    秦风纳闷地点头,“我知道。”
    唐无暝停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喜欢他么。”
    “……”这么突然的问题,秦风都还没做好准备,于是说,“元乐还小,我比他大了八岁,他也就是弟弟的年纪,感情的问题还是等他大了再――”
    “他都十七了,搁一般人家都已经成婚生子了。我与秦兮朝不还差了五岁去,又能怎样?”唐无暝抬高声调打断了他,“再说了,我问的是你,又不是他。”
    秦风一愣,望着他道,“你是真的喜欢庄主么,”又看了眼他手里的钱兜,“不是因为银子?”
    唐无暝抱着钱袋晃了晃脚,“嗯……有点。钱,也有点。”
    真直白,“那庄主呢?对你……”
    唐无暝身子也跟着晃了晃,语气很是平淡,“我不知道,反正他应该挺喜欢我这张脸的。”歪着头一想,还未等秦风搭话,又立刻指着自己改口,“不对,他应该是喜欢惨了――这张脸。”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风半天吭出了一句,“脸很普通,没多好看。”
    唐无暝噗地笑了,连连点头,“却是不怎么好看,你家庄主审美不行。”
    “我不是说你丑……”秦风忙补充道。
    “我知道。”唐无暝无所谓地摇手,“话说回来,问你的元乐的事呢?”
    秦风撇嘴,于是小声支支吾吾地回道,“我……也有点。”
    唐无暝似乎有些高兴,因为他两条腿摆动的很欢快,晾了秦风自个儿羞赧了半天,才对他笑着说,“一个锅配一个盖,元乐遇上你挺好的,你能治他的淘。”
    “……”
    秦风还在楞,唐无暝自己站了起来,走到那小撮银子边儿上,又从新到手的钱袋里掏出了几枚放了下去,冲着船上几个大老粗们摇手喊道,“喂各位大哥,谢谢你们搭我坐船还陪我玩骰子!”
    船夫们面面相觑,只跟着摇手回应。
    喊完话,抱着钱袋就往回走,“希望你们好好的。”
    这句是说给秦风的。
    秦风有些不知所以。
    唐无暝也不管他发呆还是发愣,掂量着兜里的钱往山庄里回,遇见一个侍卫,就送他一枚银子,再见一个就再送一个,奈何山庄里人本就少,还各个都安安分分的呆在岗位上不乱跑,他都快走回了小阁,兜里钱还剩一半。
    于是又绕道去了趟后厨,每人发了一枚,大掌勺还多给了两个,毕竟前几天日日夜夜的处理他杀掉的鸡鸭,也挺不容易的。
    拿到钱的人都惊呆了,供着手道他“谢赏”。
    唐无暝也跟着拱手,“谢关照。”
    出了后厨,兜里只剩一枚了,一个小僮端着盆子匆匆忙忙地从他眼前跑过,盆子很大遮了视线,唐无暝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凸出的石块绊倒了,盆里的水泼了一地。
    小僮憋着声音,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去捡东西。
    “没事?”唐无暝走了过去。
    “唔,没……”小僮抖着水汪汪的的眼,瞧得他心里也跟着水汪汪的了,有十岁么,真是可怜见儿的。
    唐无暝又摸向了兜兜里的钱,都掏出了袋口。
    小童眼巴巴看着,看着看着,又见他舍不得的放了回去,还听他自言自语地喃喃,“最后一个了,不能送你了。”
    “地不平,下次注意一点。”唐无暝揉了揉他的头顶,只安慰了两句,大喇喇地护着怀里的钱兜走了出去。
    “……”小气,小童无语。
    唐无暝将仅剩一枚碎银的锦袋贴身放在怀里,放心地在外头摸了两把。最后一个了,得自己留着,出了门也好压身不是。
    唐无暝看了看天,还早。
    想了想,还是转身就去了书房。
    ☆、第35章 阿朝
    唐无暝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秦风刚好离开,房门微微虚掩着,从斜开的门缝里能看到案前的人影。
    屋内有些昏,外头的光从门缝见照进去,正好在秦兮朝的脸上打下一条光带。
    他正垂着头,不知在写什么。
    手底下的本册像流水一样过,唐无暝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握紧的笔杆。写着写着,也会突然摔东西,案前的地上已歪扭着躺了好几本差不多样式的纸册。
    唐无暝不知道那是什么,大概是账本吧,毕竟秦兮朝也是个商人呢。
    就在秦兮朝又被一本气得甩书的时候,唐无暝笑了,悄悄推门走了进去。
    “秦风,汕城的人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过他们,做事不要那么张扬,怎么还是被人盯上了?商场如战场,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吗!”秦兮朝话里蕴着怒气,“下次若是再给我弄这烂摊子,这生意也别让他做了!”
    唐无暝走到案前停了脚步,也没有出声否认自己不是秦风。
    秦兮朝低着头批了两划,才觉得纳闷,一抬头便见是唐无暝幽幽地站在跟前,有些诧异,他从来不来这书房的。
    “无暝?”褪了怒气,换了惯常的笑。
    唐无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停在他的脸上,歪头说,“我才发现,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当然了,谁不会生气呢,秦兮朝看着他。
    “你屋里不暗?”唐无暝碰了下一旁的烛台,左右也没有瞧见能够点火的东西。
    “习惯了。”
    唐无暝又问,“那你渴不渴?”他还没回答,“饿不饿?”
    秦兮朝刚张口,唐无暝又发问了,“你不渴不饿,那你困不困?”
    门外天光乍好,间或涌进来的风都是午后暖融融的温度,他轻弯着嘴唇等着唐无暝后头的问句,却是两个人互相看了好几眼,也没了后话。
    一声轻叹,秦兮朝向他勾了勾手,唐无暝也颇为知觉,顺着挪到了他椅子跟前。
    秦兮朝坐着比他矮了半分,只好仰头去看他,伸手从他背后挽他的腰,“你今天是怎么了?”
    唐无暝扭了扭,也没从他臂弯里躲出去,低头看着他道,“没怎么,秦风说你在书房,我就顺道来看看……以前没来过。”
    “没怎么?”秦兮朝反问,“玩输了银子,还赏了一路,我刚给你的钱袋里还剩多少?”
    没想到他这么在乎这送出手的东西,唐无暝捂紧了胸口,把那一小颗凸出的银子护在掌心,“你的银子,最后又给了你府上的人,流水又归山,不是挺好的么。”
    秦兮朝看着他掌下的位置,恰好是胸前心脏的地方,也笑道,“我不是心疼银子,我是心疼你忽然不喜欢银子了。”
    “……”唐无暝沉默了一会,手慢慢从胸口垂下,道,“我喜欢银子,我这辈子最喜欢银子了。”
    “可是银子有什么用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是给我埋进了坟里,也早晚要被掘墓的给偷了去。”他道。
    秦兮朝对他这番话很是惊奇。
    “可我还是喜欢银子,”唐无暝抬手扶上了秦兮朝的椅背,一条胳膊就越过了他的肩膀,“要不是我喜欢银子,就不会上了杭山,进了钱满门,就不会遇到你。”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秦兮朝又问道。
    唐无暝掐了下他的肩膀肉,瞪他,“我难得好好跟你说说话,就不能好好听着?”
    那人无奈点头。
    唐无暝很满意,于是继续说,“你很早之前不是跟我提了元乐的事么,我想了想,今天又问了秦风,我觉得那个提议不错。”
    “哪个?”秦兮朝忙的早忘了。
    “就是把元乐嫁给你们山庄的提议。”唐无暝道,见他恍然的表情,又伸了一根手指出去,“我不要五百两了。”
    “那要什么?”
    他抻着那根手指头,“我要秦风的一生一世,他以后要护着元乐,对他好,替他抵挡灾祸。”
    秦兮朝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承应了一个“好”。
    唐无暝咧着嘴苦兮兮的笑了起来,真是的,秦兮朝又不是秦风,他答应了有个屁用,可听了那个好,便觉得元乐的事能够放心了,自己也放心了。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秦风的坐姿,双膝并放,端端正正,腰板挺的笔直,果然是大户人家的教养风范,搁自己是绝不会坐的这么板正的。
    坐的直好,方便。唐无暝赞赏得点点头。
    至于什么方便?
    秦兮朝正不明白他在四处瞅什么,忽然膝腿上蓦然一沉,唐无暝分开腿就直接坐了上去,面对着他,手挽到他肩后的椅背上去。
    一气呵成。
    却是真的吓了秦兮朝一跳,连腿上的肌肉也跟着紧绷着。
    唐无暝抱怨地挪了挪身子,“你绷这么直干什么,坐着不舒服。”
    真是一本正经的说着些奇怪的话,秦兮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四向奔流,第一次面对唐无暝发了僵楞。
    “你放松。”唐无暝命令他道。
    秦兮朝只好顺着他的话,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唐无暝觉得坐着舒服了,又在他腿上蹭了蹭,蹭完一点点地靠近他,最后整个身子就靠上了他的胸膛。
    秦兮朝险些被他蹭的起了心火,手是碰他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只好极不自然地摊在他的两侧。
    唐无暝的头侧靠在他肩膀上,从这样的角度,能够听到秦兮朝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像一只尚在沉睡的野兽。他就这么想着,要是这人有天爆发起来,一定是比野兽还要野的。
    靠了半天,秦兮朝就像个僵掉的木头,连话都不会说,那就只好他开口了。唐无暝眨眼的时候,睫毛扫过他的颈侧――
    “秦兮朝,你抱抱我啊。”
    秦兮朝这么听到了,也这么做了,手搭过他的腰,将他整个圈在怀里。
    唐无暝满足的笑了笑,搂着他的脖子赞扬他,“你真不错,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句二话都没有。”
    秦兮朝原本还是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也明知不会得到个正经的回答,于是转而问道,“你还想叫我做什么?”
    怀里人吃吃的笑,手指在他后颈上跳跃,“那可多了去了,我得好好想想。”跳了两下,又接着笑,“比如那个……还有那个……”
    若不是今天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处理公务的时候又是秦风跟着他,秦兮朝真的要以为他吃了什么会让人癫疯的药,才至于现在这么不正常。
    “无暝,我们回房去好不好?”秦兮朝试着出声叫他。
    谁知唐无暝根本不搭理他,自个儿笑够了,才廖有兴趣的回他这句话,“我觉得这儿挺好的,我不想回去,你那屋里太舒服了,睡了就不想醒。”
    秦兮朝无法,只好就这么搂着他。
    屋外堂堂,屋里昏昏。
    唐无暝玩着他的头发,叫着他的名字,说,“秦兮朝。”
    “嗯?”
    “你叫我无暝了,我还连着姓一起叫你,是不是不太公平?”
    “那你想叫什么?”秦兮朝笑道。
    唐无暝偏头看着他的下巴,揣摩着这三个字的组合,秦兮朝,兮朝,觉得有些肉麻,像大姑娘叫自家的情郎,委实有些叫不出口。
    想想杭县的风俗,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能被叫的一个称呼,唐无暝神觉得很适合他。
    “阿朝。”唐无暝轻声。
    可唐无暝却忘了,杭县的风俗只是杭县的,却不是这江南琼州的,在秦兮朝的耳里,这一句“阿朝”却是比得过万千情话。
    唐无暝的声音浅浅的,没什么力气,却更是软软地挠在他的心窝上。
    绕梁三日,都不觉可散。
    “叫我什么?”秦兮朝又诱他。
    唐无暝没觉不妥,大方叫道,“阿朝啊。”
    “再叫一次。”
    “阿朝。”
    “再一次。”
    “阿朝。”
    “没听清……”
    唐无暝知道他没有耳疾,这几句他也全都听见了,叫了三遍本来该恼的,可转念一想,何必呢。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让叫几次,他就叫了几次,次次阿朝阿朝的叫地清清楚楚。叫的秦兮朝满心欢喜,恨不能直接将他揉进怀里。
    其实他也揉了,揉得唐无暝整颗心都揪绞了起来。
    真是,何必呢。
    被他抱着,唐无暝渐渐困了过去,也不说回屋,就直接靠着他睡。意识深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问秦兮朝:
    “你就这么喜欢我?”
    秦兮朝语气又暖又深地回他:
    “喜欢。”
    “哦。”
    那就喜欢吧,他这么说了,他也这么信。若是下次再见还能这样好好的抱着,那就认认真真的跟他谈一场恋爱吧。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的那种。
    也不枉他唐无暝能走这一遭。
    身前的人恍惚没了动静,秦兮朝晃了晃他,也叫不醒,这般的坐姿更是不好叫人进来。无奈之下,只好将人横抱而起。
    从屋中淋到光线之中,也没能刺醒熟睡的某人。
    秦兮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将他抱回了临湖小阁。
    上了床,盖了被,唐无暝拽着他的衣裳却不丢了,秦兮朝心想公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也不缺这一时半会的午后觉,于是弯腰亲了他的面颊,也跟着躺在了他身边。
    午后觉本就会浅一些,秦兮朝怕扰了他的安眠,没有再伸手揽他入怀。
    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秦兮朝一觉睡去,一觉醒来,天还亮着,可他知道出事了。
    因为秦风满面急色的站在他的榻前,正来来回回的踱步乱走,而温牧云却一脸安然自在的坐在桌边,素手捧茶,喝的那叫一个优雅高贵。
    秦兮朝知道,他在看戏。
    因为满屋的人中,没有唐无暝。
    因为他醒了还得卧在床上动弹不得,浑身乏力。他只能苦笑,真是苍天饶过谁,他秦兮朝也有一天会被人下了散。
    唐无暝动作太快,他以为还得缓上几天的,不愧是钱满门的人,说动就动毫不迟疑。
    他当然恼,恼唐无暝什么都不跟他说;也当然怒,怒宁愿自己去送死也不寻求他的帮助;可必然忧,忧他此去的安危。
    秦兮朝垂着眼皮看向温牧云,问的干脆利落,“几天?”
    大夫茶杯一抿,“药量很重,起码三天。”
    床榻上被拳头重重砸了一声。
    ☆、第36章 杀人
    秦兮朝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让人打开了衣橱,所有东西都还在,唯独没有那把轻弩。
    唐无暝走了,穿着象征钱满门的深色劲装,背着那把并不算多好的弩`箭。
    他仰面躺在榻上,听秦风一句句的在他耳边念叨,直念了半个时辰,最后好容易才用了点儿无足轻重的任务将他打发走。
    温牧云依旧斟着茶,稳稳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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