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忧虑的极乐世界。
    「你这么狂霸,我养不起的。」他真心的表示。
    他可养不起这头喜怒无常的魔兽,这样劳心劳力的事,他做不了,也不想做。
    「我会乖,很乖的,这样可以吗?可以吗?」魔傲一边哭,一边焦急的询问。
    也许往后想到今日这可怜兮兮的保证,他会羞愧欲死。
    但这一刻,他说这话,却是真心真意的,他恐慌、害怕,月季带给他太多陌生的情感,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包围之下,他几乎不能自已,完全的方寸大乱。
    月季闻言笑了出来,他手松了,不再推却,让魔傲可以把护身咒直接施于他的心口,月季颦着眉,终于不再吐血,看来护身咒起了作用,魔傲这才安心轻柔的抱起他。
    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狼也在此时奔来,在国师面前伏下,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认出魔傲,喊出国师两字,众人这才知晓眼前的人,就是法力通天的国师,怪不得能驱使这威武的白狼。
    魔傲抱着已经合上眼的月季,坐上狼背,那狼看了一眼张幼君,张幼君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口跳出来。
    这只狼他见过三回,但都在国师府内,而且往往一转眼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的毛色好美,看起来蓬松又柔软,而且狼应该是凶猛可怕的动物,但它的眼神却温柔如水,他好似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
    不待他说话,白狼撒开四肢,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前,张幼君呆呆望着那些沙尘好半晌,阿狼才焦急的跑来道歉。
    「幼君,对不起,国师吩咐我办事,所以我现在才回来,来,我送你回家去。」
    怕幼君的爹为难幼君,所以每次幼君来找他后,他都会送他回家。
    「好的,谢谢你,阿狼。」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张幼君好奇的问出今日看到的白狼。「今日来载国师的那只白狼,是国师养的吗?我在国师府里也见过两、三回。」
    「不、不是国师养的,但国师容许它住在那里。」
    阿狼不敢把自己真实身份说出,国师之前警告过,不许他在人前泄底,要不然就自行滚出国师府。
    但张幼君是他的好朋友,要他说谎,他也有些难受,正要多说几句话,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馨香。
    他真身是狼,对味道原就敏锐,更何况这是当初救了他的女子的味道,当年她曾把还是幼狼的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头,低声嘱咐他不许到人多的地方,以免被人杀了剥皮。
    她是他这一生最希望再见到的人,所以他长途跋涉,避开人群一路从关外到中原,然后遇见也要进京的国师。
    国师将它化为人身,并带在身边,他对国师感激涕零,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她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若没有她,他阿狼早已被剥下皮毛,成为富贵人家的衣物。
    「这味道……是她!」
    阿狼双眼不住梭巡刚才旁观的人,随即迈开脚步,疾行至人群里,不断的左右张望。
    张幼君在后头叫他,他也没听见,两人很快就在人群里走散了。
    张幼君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关在家里,逃家后,也是两三天就被捉回。
    他对拥挤的人群有种恐惧,见阿狼跑进人群里,他不敢靠近,只好自己走路回家。
    近来,因为他爹不敢得罪身为尚书之子的为和哥,所以极少来这林家别院,但他还是小心瞧了好几眼,见屋前没人,才加快脚步,闪身入内。
    他关上门,一转身,一个不修边幅、面貌脏乱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完全表现这些时日愁困难眠,让他实在无心打理自己的外表。
    张幼君后退一步,再一步。
    然后一口气撞上后面的门板,那一下重得门发出大大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恐慌和无助包围住他。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
    为什么?!
    「幼君,听说你的手好了,可以再画画了。」
    那气虚的声音还有揪住他手臂不放的手,一直是他的梦魇。
    他如影随形,像巨大的黑影紧紧的追着他,而这恶梦仿佛永远没有结束的一日。
    直到他手废了再不能画画,直到哥哥将他带离张家,他终于从恶梦中醒来,但为什么他的恶梦又开始了?他现在究竟是在作梦,还是在现实?
    他用力捏自己的手,清晰的疼痛让他明白这不是梦,他的梦魇又追来了,如附骨之蛆,摆脱不掉。
    不论他去到哪里,他都会一直的紧追不舍,直到自己无路可走,绝望放弃为止。
    他惨叫起来,声音直透云霄。
    「不!不――」他惨叫着,拼命抵抗。
    张健拿起铁器,往他膝盖击去,他疼得趴伏在地,被人从后头给拖起来。
    「画画只需要用手,不需要脚,对不对?这样你就逃不了。」
    「哥,救我!救我――」
    张幼君满脸泪汗的大声呼喊,希冀兄长能闻声来救他。
    「雅君不会救你的,他说你任由我处置,就是他放我进来的。」张健笑得很开心。这无上美妙的宝物,被自己大儿子给带走,他无计可施,坐困愁城,幸好今日雅君又还给了他。
    「你说谎,哥不会,才不会!」
    那个笑容温柔、品格高尚的人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从小至大,兄长那单薄却刚毅的身影一直保护着他,就算大家都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也不相信,他们是兄弟,他一直如此深信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走,回家去!」张健拖着他道。
    张幼君用还能行走的另一只脚拼命的挣扎,双手抱住门后大树。
    拖不动他,张健既急且气,但却不敢真的动手打他的手,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才能,他绝不会再一次毁了它。
    但手不能碰,其他的就无所谓吧!
    他狠狠的朝他另一只脚砸去,剧痛让张幼君一张脸上遍布泪痕,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强撑着。
    他知道若是晕过去,等他再醒来时,迎接他的就是地狱了。
    「我这一次要把你锁起来,四肢都上镣铐,让你永远都逃不了,只能一直在我面前作画,直到你死去为止。」
    「不,不要,哥,你在哪里?救我,救救我――」他凄声大叫。
    张健拿出沾了蒙汗药的布巾往他口鼻堵去。
    张幼君拼命摇头,那刺鼻的味道还是钻了进去。
    渐渐的,他感觉不到自己腿上的疼痛,甚至连意识都越离越远,眼皮像灌了铅,重得他再也睁不开。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兄长清雅瘦削的身影。
    他伫立在门边,身旁的绿叶反射着阳光,就只有哥哥站在那里,光线好像都被遮蔽,一片黑暗。
    所以他看不见哥哥脸上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最后变成狰狞的血盆大口,想要把自己撕咬得破破烂烂。
    「哥,救我――」
    他伸出手来,期盼那双总是不断扶起跌倒的他的温暖手心,但他握住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尘灰,然后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懦弱悲伤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又要再一次的回到地狱之中,用着这被上天诅咒、被爹亲忌恨的手,绘出永远不能被第三人观赏的画。
    他全身一阵发冷,应该要一头撞上,再也不要在这肮脏污秽的人世间,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
    他泛冷的指尖被抓起,一阵温暖包围着他,他泪水泛流得更多,那柔软却长茧的手触动他的心,只有长年习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哥哥来救他了吗?
    「你让我置身在地狱中,张幼君,我恨你,我好恨你!」
    语音悲怆、声调冷凉,他险些听不出这是一向温柔斯文的兄长的声音。
    「虽然我的出生只为陪衬你,我不是花中之王牡丹,你才是!而你的出生就是为了让我体认自己的卑劣与无能吗?我恨你,恨得想把你碎尸万段!」
    哑得像乌鸦凄叫的声音痛苦道:「呜,你让我变了,你唤醒我心里栖息的恶鬼,也让我变成炉恨你的鬼怪,天呀!我怎会变成这样?我张雅君为何会沦落到这样可恶又可恨的地步?连我自己都羞于照镜,我不是人,是鬼!」
    那声调变得嘶哑,仿佛哭得不能自已。他的指尖感受到泪水的温度,那带茧的手握住他的手心。
    「你去死,张幼君,请你去死,只要你死了,我便不会这般痛苦,我不会在为和崇拜爱慕的眼里,看到自己丑陋卑鄙的嘴脸,我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那温暖的手放开他的指尖,那从未放开过他的人,终究也因这诅咒的才能而舍弃他。
    张幼君眼角流下更多的泪水。原来,原来这受诅咒的才能也让哥哥如此痛苦难当,他清楚与为和哥在一起时的哥哥笑得有多欢喜,然而现在连为和哥都不能抚慰哥哥了吗?
    「哥!」
    他努力挣脱迷雾,试图睁开眼睛,眼前的脸孔不复往日的清雅温柔,只剩凄然与绝望,就像他的心一般痛苦与煎熬。
    「别哭!哥――」
    转过脸像是不忍看他,张雅君伏低身,双手掩面痛哭,泪水从他指缝流泄而出,但他的痛苦却没有出口,只能再三纠缠,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铺天盖地的迷雾再度袭来,张幼君想要用手去碰兄长,安慰他别哭,却没了气力,耳边只听见兄长痛彻心扉的嘶哑哭声。
    一声连着一声,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也许在哥哥的心里,他的折磨与痛苦,永远也不会有到尽头的一日。
    张幼君流下最后一滴泪,也许,自己身在地狱也好,至少看不到他,哥哥的痛苦就会减轻了吧。
    不再挣扎的身子软软的瘫落下去,他被人抱上车,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僻静的巷尾。
    这世间没人需要他,也没人肯真心的爱他,他们要的、爱的――只是这双手。
    这双会作画的手。
    他们要的是这被诅咒的绘画才能。
    不是他!
    第九章
    烈日高照,黄沙腾起热气,地面上人人挥汗如雨,一走动就汗流浃背,这燥热的气候让人叫苦连天。
    但国师府里的小红楼爬满绿色藤蔓,绿红相映成趣,旁边种的细竹在风里摇晃,竹叶沙沙作响,小红楼被大概绿荫给遮去大半日光,不但不热,还增添了几丝凉意。
    月季在床上躺了一日才醒,他一喊渴,旁边的人就急忙奉上水,他饮了几口,就又再度合上眼睡去,这一睡,又是一日。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一会听见阵阵泼水声,一会又听见稚嫩的童声夸夸而谈。
    「哈,我以后一定会当大官、赚大钱,然后把这里的地全都买下,把树都砍了,让神明没地方住只好搬家,这样村里的人就不用为三年一次山神要选什么人而伤透脑筋。」
    一阵娇声斥道:「月季,你好笨呀,等你当了大官、赚了大钱,早就离开这里,那时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我没有回来,那也是因为我带你走了,要不然就是山神把你带走。」他开着玩笑。
    「你这乌鸦嘴,不要跟你说话了,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
    「你是,你最笨了,不会捕鱼,也不会抓兽,家里的嬷嬷说,你是个吃白饭的,哈哈哈,瞧你,笨得要命,连石头也不会爬。」
    一抹青影敏捷跃上石头,而来自城里的他手脚不太俐落,爬不上去,只能站在石下被讥笑……
    从梦中醒来,月季张开眼睛,四周摆设极尽奢华。他已不是那个父母双亡,被亲戚接进村里的天真孩童。
    当大官?
    赚大钱?
    买下满山的土地?
    那里的童言童语里,藏着的是什么样的真心?
    现在想起都还觉得一股刺痛。其实他想的哪里是当大官、赚大钱,他想的,是万一她被选上,那她年轻的生命就殒灭了。
    「你醒了,月季。」
    粗嘎的声音响起,他瞧向人称为国师的绝世美男子。
    他不是人,只是只用咒毒创造出来的魔兽,却披上人皮,学会运用权势在人间快活,他惊人的生命力与智慧,总是让他惊叹不已。
    「我叫下人煮了些补身的药粥,喝吧。」
    魔傲将碗递给他,月季手脚无力,魔傲也不知要喂他,见他不伸手接,瞪大眼睛瞧他。
    月季叹口气,「我不饿。」
    他的确没胃口,但最主要是,他没力气拿碗。
    「快吃,吃了才有体力。」
    魔傲至少知道人不吃饭就没体力。月季身体已够虚弱,当然要多吃点东西才行,但他为何不吃?
    月季又叹了口气。这魔兽一副他不喝,他可能当场砸了那碗,顺便杀了煮粥的人泄愤的模样,想来他必定怀疑是药粥煮得不好,自己才不吃。
    「你不是说会乖吗?怎么话讲没两句,就要掀了桌子似的脸色。」
    魔傲脸涨成青色,显然深以当初说的话为耻,但覆水难收,话已被月季听去,其他证人还可杀,月季他可下不了手。
    知他不懂,月季低语解释,「我不是不吃,是我没有力气拿碗,你要嘛就找人来喂我,要嘛就让我再睡会,等醒来后,看会不会恢复点力气。」
    「你连拿碗的力气都没?」魔傲错愕。
    这碗那么轻,月季竟无法捧起,还需要他人喂食。
    等等,喂食?
    他脸色转黑。谁敢喂他的月季,他就先杀了那个人,而且还要剁成一块块,丢到不同的地方,让他死无全尸。
    「我喂!」他声音从喉头挤出来,夹杂着一股愤怒。
    月季失笑:「你连孩子都没抱过,还说要喂我,我看你就别折腾自己了,叫个婢女过来吧。」
    他脸色一横,「不行,我会喂,我会。」
    他不会,也一定要学会,绝不能让别人来喂月季,月季的便宜只有他能占。
    「我――」
    他大吼道:「住口,我说我要喂就是要喂。」
    哎呀,之前还口口声声保证自己会乖,现在这坏脾气的样子,谁养了他准倒楣的,只怕还要被他反咬几口呢。
    月季脑里胡乱想着,与此同时魔傲把碗捧到自己面前,咕噜喝了一口,月季错愕的看着他,这魔傲干么?这药粥不是要给自个儿喝的吗?他怎么先喝了起来?
    正疑惑着,魔傲已抬起他的下巴,按住他双颊,月季自然的张开口,他便凑近,把嘴里的药粥喂给他。
    喂喂喂!
    这就是他以为的喂食吗?
    月季又再次面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的状况,从遇见这魔兽以来,他的生活中就时不时有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惊喜」。
    「唔。」
    他才吞下一口,魔傲立刻又咕噜的喝一口,然后喂给他。
    月季敲了敲他的肩膀,想要告诉他拿支汤匙来就好,不必如此「亲力亲为」。
    这一敲却让魔傲误会,以为是自己喂得太慢,于是他吞得大口些,而且喂得更密集,让月季忙得没空说话,只能拼命吞下嘴里的药粥。
    没一会碗底朝天,最后的几口好像让魔傲开始情欲大发,他整个身子都坐到床上,然后将月季抱得死紧,下半身不由自主的厮磨他的大腿。
    同时,他开始吸吮他的舌头,一双大手探进衣襟,轻轻拈弄几下那粉色的乳尖,鼻尖朝他脖子蹭去。
    月季浑身没有气力,但冰冷的身子却被魔傲舔得有些发热。
    他这会实在没有精力让他在床上折腾来折腾去,脚巧妙的一缩,就蹭在魔傲的大腿根处,魔傲哎呀一声惨叫,跳下床去,痛得眼里已经噙着泪水。
    「你――你――」
    捂着疼痛的部位,他暴怒的瞪着他。月季竟用脚踢他的命根,疼死了他,这世上,谁敢让他这么疼痛的?
    没有人!
    因为敢这样做的,一定早就被他给杀死了。
    当成没看到他暴怒的眼神,月季缩进床被里,又合上眼睛睡觉。这魔兽发情自有发泄处,凭他现在这张俊美的风流皮相、高贵尊荣的国师地位,要多少女子就有多少。
    魔傲咬牙切齿、气愤难平,毒咒在指上旋着,缓步靠近月季,但当月季翻过身来时,指上的毒咒已经变成护身咒,然后从他的心脏灌进去。
    他既窝囊又没种,连月季惹他气成这样,他还是舍不得伤他分毫。
    月季轻声呻吟,那咒力量太过强横,若不是生死交关,魔傲也不会把自己最强的护身咒施给他。
    「你、你――」他呼了口气,「其实不必这样做……」这条命只是拖着,不必浪费了。
    「你快点好起来,我兄弟等不了你那么久。」
    本来的感动都被这话破坏得烟消云散,月季头枕在枕头上,散乱的发丝盖住眼睛,他一手撑在额前,另一手拐了一记,就重重的顶在魔傲的裤裆处,连点情分都不留。
    魔傲嗷的一声,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有人刺杀国师。
    啊,不对!
    国师乃神人降世,谁刺杀得了他,但国师这声惨叫,叫得可真教人心慌。众奴仆瞧着国师的院落,却没人有勇气踏入。
    因为国师治下甚严,他住的院落,除了阿狼、月季公子、舞衣,其余人不能进入,就算打扫的人,也要通报后才能进入。
    房内,魔傲摇摇晃晃,这一顶比刚才那一脚更加用力,让他疼得往后跳一大步,一双腿抖得像秋风落叶,若不是他两手扶着桌子,早就难看的腿软坐倒在地。
    看来他那护身咒必定十分有用,月季刚才还病恹恹的,现在却能气力十足的赏自己一拐,但他这种行为分明是恩将仇报!
    「你――」
    他如雷咆哮震动屋瓦。
    月季不为所动,比着门口,「出门去,好好修身养性。」
    「我修什么身、养什么性,你信不信我一个不爽快,把你扒光倒吊,然后――」
    「坐下!」
    他屁股像有千斤重一样,一跤跌坐在地,无计可施的他用力的捶地撒气泄恨,一边还发出狂吼声。为什么这个坐咒只有上一次失灵,其余的时候都有效?
    为什么――
    月季全当听不见,照样闭上眼睡他的大头觉。
    魔傲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捶打得更加用力。
    过了一个时辰,他打得乏力,终于身体也能够动弹,他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就看到日正当中,这热得要人命的时候,竟有人色胆包天的在他头上动土。
    那晾衣杆下,一个身影偷偷摸摸,满脸渴望的轻碰晾着的衣衫,那探头探脑的贼样,一整个猥琐下流。
    而晾起的衣衫就单一灰色,也没绣花绘虎,既不华美,质料也没特好,全国师府会穿这么简朴衣物的,只有一人。
    而会来偷的,也只有一人。
    他正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可泄,就刚好遇见这烂神鬼鬼祟祟想要偷月季的衣物,而且他摸的还是月季的亵裤,他整个火山爆发,足尖一点,就跃到灶神面前。
    「哇呀――」
    灶神还想这几日魔傲都在照顾月季,正好没空理会衣服这点小事,哪知道东西还没偷到,那煞星已经站在面前,而且脸色铁青、怒气腾腾,看来就是想把他五马分尸。
    魔傲一手提起他,用力一丢,摔得他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被当场人赃俱获,灶神抵赖不得,只好哭哭啼啼的认错。
    「国师大人,求你饶了我――」
    「饶你不得,竟敢在我的院落探头探脑,想要偷件月季的亵裤回去干那等事,看我不毙了你。」
    他话撂得这么狠,灶神也知自己大祸临头,可是又哭着辩道:「国师此言差矣,我哪会干什么烂事,我一拿回去一定供起来,像弄个专门地方,只放月季公子的纸、笔、衣衫,保证会保存完好。」
    「你死后,再到黄泉路上说给别人听吧。」
    言下之意,是懒得听他这些废话了,魔傲一手袭来,灶神侧头滚了一圈,鸡猫子鬼叫的喊冤。
    「国师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得了我的好处,没有投桃报李就罢了,还想来个杀人灭口,哇,我苦命呀――」
    他泪眼汪汪的控诉,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红通通的蒜头鼻已经哭得两管鼻水直流。
    魔傲一听更加暴怒,「我得了你什么好处?胡说八道!今日非把你那张嘴给扯个稀巴烂。」
    灶神这下也豁出去了,反正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他回得义正辞严,「有,你拿了我的瓷瓶,用在月季公子上,想必销魂又快活,结果你不道一句谢也就罢了,我不过拿件裤子就喊打喊杀的。」
    「什么瓷瓶?」
    魔傲眯起眼睛,他不记得这件事。
    「就是上次拿给你的瓷瓶,里面的好东西只要一些,立刻全身骨头酥软、心跳加速,若抹在对方秘处效果更强,那人便春潮泛滥、娇媚可人、百依百顺……」
    「我要这种鬼东西何用,哪个女人对我不是这样――」
    他忽然住了口。爱慕他的姑娘的确不计其数,她们看他的目光无不透露着渴望,就连舞衣也对他爱恋不舍,但月季却像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他的求欢,虽然他没有拒绝,可总是被动的,自己若是要求,他便轻叹口气的脱去衣衫,任人宰割似的躺在床上,神思不属望着床顶时的眼光空茫。
    他,在想着谁?
    当然不是自己,因为自己就在他眼前,他却视而不见,就像他的魂魄和躯体是分离的,只是身子给了他,而他的灵魂仍是自由,不受拘束的。
    魔傲声音嘶哑了,「那药真有你说的那般好用?」
    「当然啦,我这仙药可是不传之秘,凡间的药哪比得上……」
    没听他继续吹嘘,魔傲返回房前,拿出瓷瓶,打开后闻了一下,微微的馨香,没有药味,他收瓶入袖,走到月季的房里。
    月季睡了一会,精神似乎更好了。
    看他一进门便一屁股坐在床头,然后瞪起眼来,月季知道他孩子心性,恐怕还在不爽刚才的坐咒,他爬梳一下魔傲的头发,安抚道:「谁教你刚才那么凶,你脾气再好些,衬上这副玉树临风的模样、俊美无比的脸皮,谁不心折三分。」
    「月季,如果我说明日起你再也不用陪我,你高兴吗?」魔傲插话问。
    月季一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可能是他空荡荡的心已经遗忘什么叫七情六欲,但至少这魔兽不来相扰,也算是件好事。
    他笑道:「只要你不怀疑是我对你下咒,那我当然好呀。」
    魔傲抬起头来,月季毫无防备的就被他吻住了唇,他唇舌纠缠,却不见往常的轻怜,反而带了些莫名的暴怒。
    他喂了他东西,直到月季咽下,他才将嘴移开。
    月季摸着喉咙,疑惑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为什么我不来找你,你会高兴?被我抱过的女子,若是我不再找她们,她们就会难受伤心,舞衣虽然个性强悍,仍为我这么久不找她而气得对我撒了顿脾气,你却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月季,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月季一怔,困惑的看他一眼,他在他心里算什么?
    就只是只魔兽而已呀!
    「傲傲,我们相识于密林,你是杀我的利器,我必须从你的利爪下逃生,所以我封印了你,脱困之后你却寻我、要我,我也不知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但这的确是场孽缘。」
    「孽缘?」魔傲声调一沉。
    月季竟如此形容与他之间的缘分?
    「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跟你的相遇根本就是一场错误?」他语调渐冷,杀意渐起。
    见他脸色铁青,月季在心里叹息一声。近来他们日夜相处,他能感觉到他对他的敌意越来越少,甚至于是爱护、看重他的。
    但自己一个待死之人,只想心绪安定的过完这最后的日子。
    愤怒、激狂、痛苦的心情起伏太过折磨人,他不要再经历。
    「稍安勿躁,傲傲,我已是将死之人,何苦对我如此执着,你对我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我是封印你的人,但那份能力也随着我的生命流逝而渐渐低微,所以你不必太介怀,你跟我只是不期而遇,咒王养成你,他又极度恨我,这份因缘始于怨恨,终止于我的死亡,我们的相识就是如此的无奈……」
    「无奈?这就是你想要说的话?」魔傲声音更低沉了。
    一阵热流忽然从小腹窜上,来势之猛烈让月季屏住了呼吸,眼前俊美男子却撩起他枯黄的发丝,掀唇一笑露出那口利牙,月季惊悸,但心情立刻又平静下来。
    他清楚,若要杀自己,魔傲何必在大街上求他活过来,又何必把身上最强的护身咒渡给他,魔傲要的不是他的命。
    一抹疑问浮上心头,那、那他要的是什么?
    苟延残喘、宛如行尸走肉的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予这个天下无双、智慧过人的魔兽?
    撩开发丝露出那皓白的颈项,魔傲伏下身,牙齿厮磨,就像要一口咬下。
    月季揪紧自己的衣襟,热火升到胸口,煽红他的双颊,他呼吸开始不稳,颈项旁的热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这股异样的情动陌生而强烈,他头脑发晕,心跳失常,突然意识到是刚才吞下的那口东西有异。
    「傲傲,你给我吃了什么?」他厉声问,想推开眼前的人,但手却柔软无力的搭在魔傲的胸前。
    没有回答,魔傲放低了他的身子。
    在魔傲的眼里,月季看到狂怒、激昂与不计一切,也看到投映其中的自己,脆弱不安且双颊激红。
    他双唇微开,濡湿的红唇像在恳求爱人的亲吻,眸里流转着盈盈水光。
    他整张脸红艳无比,鼻息急促不稳,揪住对方衣衫的手抓得死紧,就像指头生根般。
    这、这是自己?
    十多年来心如止水的冷静表皮仿佛全被撕个粉碎,这张脸充满生气与活力,好似他又回到童年,那个不顾一切,为爱而勇往直前的孩子。
    就算死亡就在前头,也坚定的相信自己能够平安回去,因为有个她在等他。
    但一切都是虚幻不实的,只是他的梦,没有什么比现实更加残酷、残忍的。
    没有人在等他!
    等待他的,只有无情的命运、惊恐的表情与希望他早已死去的事实。
    也许,他终究是不该活着的。
    第十章
    「给我解药!」他声调忽高的厉斥。
    魔傲扳正他的脸,力道不轻显现他的不满与怒气,他拇指抚着他的唇。
    「我在你的面前,你在看着谁?」
    月季嘲弄一笑。他在看着谁?
    他谁都没有看,看的只有死亡两字。
    他厌倦这人世间的痛苦煎熬,厌恶这一切理也理不清的恩怨情仇,更厌烦这吐血虚弱、苟延残喘,却怎么都不死的身子。
    事到如今,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从孤独与寂寞中解脱,才能让他不再恨、不再怨、不再诅咒自己当初所下的决定。
    「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魔傲声调霎时拔高。
    激昂的热情与活力,对比死气沉沉、厌世的自己,多么鲜明而强烈,月季张开双唇,却无法成声。
    魔傲抱紧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又一吻,就像要连皮带骨的吞了他,直到这个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为自己所有,再也逃避不得。
    月季的呼吸急促,心脏在胸口急急的跳动着,两条大腿僵直,情欲在他下半身汇聚,让他不能自已。
    「放开我,给我解药。」他低沉着声说。
    他厌恶极了,魔傲与他接触的体热,那依赖恋慕的眼神,那单纯专一的心思,还有怎么都说不听的执拗。
    有时会让他失笑,有时会让他无奈,但更多时候,会让 他从唇边绽出一抹小小的、不明显的笑。
    而他这十年多来,连笑的滋味都忘了,魔傲却老是能让他莞尔一笑,笑得忘了自己的求死与厌世。
    他好怕,怕再伤得体无完肤,所以他封闭自己的心。
    只想要平静的等待死亡,为什么上天待他如此残忍,连这样一个小小希望也不满足?
    他不想笑、不愿笑,所以就派个魔兽来,花样千奇百怪,逗得他哭笑不得,让他恼、让他烦,也同样的让他欢颜粲笑。
    「我要你看着我,月季,还要你喜欢我!」
    「哈哈哈,我喜欢你做什么?我是个将死之人,也许明日就死了,我这样的身子有喜欢人的本钱吗?你别再说笑了。」
    月季发出连自己都未听过的狂笑。这魔兽总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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