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绫锦织物裹着玉轴,两侧银色飞龙腾旋,祥云瑞鹤绣附其上。
    这第一等的圣旨出自皇宫中那位自幼病弱的傀儡陛下之手,越过了崔家把持的中枢,经由皇家最后几位死士昼夜不停,生死不计地奔走,终于送达琼州城外的南阳王军帐中。
    羸弱的天子以手中最后一点权柄为代价,将已经成了一潭浑水的世局搅得更乱了些。
    他封谢重山为承远侯,给了南阳王军一个正统的出身,又命谢重山北上诛杀欲夺天子大权的崔氏一族。
    虽然第二日,小皇帝就被朝中大司马以神志不清,痴邪入骨的借口给“驾崩”了,可他宾天前的那道旨意终究是已经昭告天下。
    崔氏反贼窃国。
    谢侯乃是受了皇命的忠臣,率领王军诛杀反贼乃是天子亲许。
    至于之后天下大势如何,就不是已经身死的陛下所能顾念到的了。
    兜兜转转,昔日崔氏苦心经营构陷,用通敌叛国的罪名害死了谢家侯爷。今朝世上倒又莫名多出一个谢侯,奉皇命讨伐已经沦为反贼的崔氏。
    天下世家一片哗然。
    谢重山却跟着谢琼,带着阿珠回了华府。
    园子照旧是那个园子,暮春已过,枣红杏绿越发鲜艳。长廊水榭上坠了轻纱帷幔,日中水汽蒸腾时更显得云雾缭绕。
    华府这次设得是真正的家宴。
    谢琼他们去时,水榭中已经摆好了席,府中上上下下的娘子郎君俱都到齐。水榭旁满头珠翠的丰腴美人正同附近的姐妹调笑,说得正是前几日浩浩荡荡的箱匣堵了前街,搅得城尉出马才将主道疏通出来的事儿。
    待瞧见了正主落座,腴美人也不住口,还当面打趣谢琼:“若不是车马上缺了红绸,恐怕我就要当成是别人给咱们家的聘礼了。可就算是聘礼,当年我出嫁时,夫家也不曾送来过这么多。”
    腴美人是华家二娘,早些年与夫婿和离,独自回了华府。
    谢琼微羞,却也并未反驳,倒是趴在谢重山怀中的阿珠起来摇头晃脑:“我阿爹说了,这就是补给我阿娘的聘礼。阿爹说这些年多亏了各位叔叔婶婶照看阿娘和我,礼物不过是小小心意,都没什么的。是不是,阿爹?”
    阿珠转身摇谢重山手臂,满座的人就都知道这话是孩子现编出来的。她又一口一个阿爹阿娘,大人们自然明白这是孩子有意炫耀,也就无人打趣。只叹这孩子机敏,父亲手中又握有兵权,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家的东床。
    酒酣耳热时,阿珠被早就戒了酒的老太公叫去过问功课,留下来的谢琼和谢重山这个不太新的新姑爷便被众人轮番劝酒。
    几次下来,谢琼便醉得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被侍女扶着回了旧日的闺阁,也只是倒在床榻上,几乎要睡过去。
    直到有冰冷湿润的吻落在颊上。
    谢琼睁眼,入目是朦胧的青色帷帐。她还当偷吻她的是阿珠,便要伸手去揽住这小贼,要她不要再调皮,乖乖陪着她睡觉。
    小贼身带酒气,极其乖顺地钻进她的怀里,揽着她的腰,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低低在她耳旁道:“圣旨送来之后,大司马崔泠又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虫娘,你想不想看看?”
    谢琼是真醉了,脑中混沌一片,睁眼也瞧不清怀中人的面目,更别提想起什么昔日的竹马少年,今朝的大司马崔泠。
    她只当怀中的小贼还不甘心,非要闹腾下去,便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别闹,快点睡觉,不然明早我要罚你。”
    谢重山确实不甘心,却并非是因为崔泠派人送的那封信。
    今日有些热,谢琼穿得薄了些,酒后微汗时面颊熏得娇憨可爱,很有让人摧折上一番的欲望。他方才出言,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她到底醉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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