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嘉德殿正中每日都插了一束金灿灿的野草。是天子亲手所摘。宫人们侍弄时得提着脑袋。
    谢璋偶尔晃见殿中的春樱草时,就会想起卫琦那张漂亮却带着戾气的脸。
    明明是个乖僻的孩子,却喜欢这么温暖随性的野草,想想便很有趣,有趣到让人生出了一点去了解他的念头。
    只是这念头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因为卫琦夜夜都宿在嘉德殿。
    尝了腥味儿的狼崽儿是吃不了素的。少年夜里总要摸进谢璋亵衣里头,缠着她撩拨索要。
    谢璋有时用手帮他。
    有时兴致来了,也就尽情与他欢爱。
    可很多时候她装睡不理。卫琦便自顾自在她身上摸索,常常到了该上朝的时候,才精神抖擞地从她身子里退出来,然后怏怏地去往太和殿议政。
    谢璋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忧虑起来。她入宫不是来做媚君祸国的妖后的。
    想来卫琦如此恋慕她,也不过是因为后宫中只有她一个皇后罢了。
    再纳宫妃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乖僻的少年天子也开始跟谢璋闹脾气。
    卫琦的脾气闹得愚蠢又直接。
    他公然在朝堂上斥责谢家的门生。
    明明他自己是靠着谢家才夺来了皇权。如今屁股还没暖热龙椅,就急着要卸磨杀驴。也不问问驴……也不问问手握军权的谢侯答不答应。
    谢璋怕朝中的大臣私底下笑话卫琦。
    还是寻了一日,在下朝时去太和殿堵他,预备先哄哄再说。
    择日不如撞日。
    七月十八,微雨。
    太和殿外的长廊上,屋檐滴答滴答地落着雨。廊下有丛丛开得正好的芙蓉,还有个身着红罗朝服的尚书郎。
    尚书郎是崔琰。
    谢璋在廊上,崔琰在廊下。
    谢园中被她刻意避开的那一面,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今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也是避之不及的祸事。
    谢璋只看了崔琰一眼。一眼就够了。
    她目不斜视,高昂着头自他身旁走过,将廊下雨中的那声“柔娘”抛在芙蓉花丛旁。
    远处卫琦出了太和殿,上了长廊,远远便望见了皇后的仪驾。
    他忍得很是辛苦,才笑得矜贵又温柔。
    只是急匆匆赶来的步子却又泄露了天子心意。
    卫琦抓住谢璋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柔娘,今日怎么想着要来找朕?”
    “臣妾想您了,所以就来了。”
    谢璋仰着头,说得毫不愧疚。
    毕竟身边少了个喜欢闹腾的少年,她也觉得有些寂寞。
    廊下崔琰跪伏在泥水中,深深行礼,口呼着陛下与皇后万安。
    红衣尚书郎头上的梁冠浸到了泥水中,再抬头时,隔着细密的雨幕,却只能看到帝后二人远去的仪驾。
    皇后谢璋,本是崔家妇。夫妻相见,却故作不识。
    崔琰抬头,任由泥水和着雨水一起落在脸上。
    上天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却没告诉他,原来他来迟一步。迟一步,便什么也赶不上。
    谢氏柔娘,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子了。
    再纳宫妃的事宜被无限期地搁置。
    卫琦实在好哄,谢璋不过是主动去看了他一面,他便又能独自灿烂起来。
    可见从前的乖戾都是装出来的。
    谢璋赏玩着卫琦采来的春樱草时,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何从前要送她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卫琦只管把玩着她散乱下来的鬓发,欢喜道:“那都是小时候朕最喜欢吃的东西。味道怎么样?”
    谢璋想想活蹦乱跳的云雀,想想串成一串的蚂蚱,看向卫琦的眼神便又多了点怜悯。
    她的心一下便软了下去。软到在卫琦剪下她一缕鬓发时,她都没舍得斥责他。
    毕竟卫琦是个极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有奶吃。
    在谢璋忙着和卫琦温存的时候,宫外的谢家却又出了事。
    出事的是谢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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