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蹿进屋里,“嗖”地钻进铺底下。
    刘芒顾不得管那黑影,连忙忙活娘亲。
    好一阵掐揉,郭氏终于缓过气来。
    “啥东西吗?吓死娘了……”郭氏惊魂未定。
    刘芒赶紧找借口,说老娘眼花了,搪塞过去。
    把娘搀回去,刘芒回到自己的屋子,掩上门,冲着铺底下低声吼道:“滚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时迁躲在铺底下,哆哆嗦嗦应道。
    “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行不?”
    刘芒威逼利诱,时迁终于钻了出来。
    “敢吓唬我娘!”刘芒伸手就打。
    时迁真是个耗子,嗖一下躲开,还抽空辩解:“你说了不打的!”
    “我说了不打死你,没说不打你!”
    屋子狭小,时迁再快也躲不开了。
    刘芒的拳头堪堪要打到时迁脑袋上,时迁突然捧一个东西,大叫道:“别打!看!”
    刘芒硬生生收住拳头,只见时迁捧着一个小饼子样的东西。
    接过来,仔细看。
    小饼子有半斤左右重(东汉1斤=16两),类似银质,一面略凹陷,一面略凸起。凸起的一面,刻有龙纹图案。
    “这是啥?”
    “这你都不认识?”时迁用眼神表达着对刘芒的可怜。
    “这是啥?银子?元宝?”
    时迁疑惑地看着刘芒,愈发觉得刘芒可怜且无知。
    刘芒看不懂,时迁听不懂。两人自然都不清楚,元宝出现是唐代的事,而“元宝”这个词,更是晚到元代才出现。
    “这是钱啊!”
    钱?
    刘芒见过的钱,都是各种规格、各种劣质的五铢钱。
    东汉末年,社会动荡,货比紊乱。五铢钱铸得越发粗劣,也越发不值钱。
    但就是不值钱的五铢,对刘家而言,也是宝贝。
    时迁说这个饼子是钱,刘芒当然不相信。
    “白金三品,不懂?”时迁真想好好给刘芒上一课,只是,他所知也仅限于“白金三品”这个名称而已。
    白金三品,是汉武帝时开始发行的货币,银锡合铸。分三种:龙纹、马纹、龟纹,分别对应天、地、人。
    其中,龙纹称“白选”,重八两,值三千钱!
    时迁虽然说不大清楚白金三品的历史,但作为一个神偷,最大的能耐就是知道什么东西值钱。
    费了半天口舌,刘芒终于半信半疑,这么个沉沉的饼子值很多钱。
    “恩公,你爷爷救了我爷爷的命,这算是我替我爷爷报答你爷爷的!”
    时迁嘴快,说起这话,既像绕口令,又像是拐弯骂人。
    刘芒撇撇嘴。这钱,如果来历正,那眼前的人就不是鼓上蚤时迁了。
    三千。对刘家而言,可是一笔巨款!基本相当于刘家一家三口一年吃饭的开销!
    “拿去给老爹老娘买点好吃好穿,我方才吓到老娘,也算是我尽点孝心吧。”
    时迁说得轻松,刘芒却不敢把这钱拿给爹娘。
    老娘要是见了这么多钱,非得再吓昏过去不可。老爹知道更糟,别的不说,一顿臭骂和几巴掌是跑不了的。
    刘芒不想收,甚至想劝时迁把钱送回去。
    时迁偷摸成性,往回送钱的事却没干过,怎么可能答应。执意表示是替爷爷报答刘家的。
    刘芒不是不爱钱,只是,这钱不能交给爹娘,没用啊!
    咦!
    刘芒眼睛一亮。
    “我想拿这钱买官,行不?”
    时迁已经把钱送给刘芒了,当然不会有异议。
    只是,两人都没买过官,甚至没作过买卖,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个官。
    时迁在外面闯荡过,虽没见过太大世面,但县城、郡城还是去过的。知道要买官,起码要到县城。
    刘芒的家归毋极县管辖,距离县城有二十里路。
    两人连夜动身。
    这回,不敢从大门出入了,掀开窗子,溜了出去。刘芒当然不会忘记带上宝贝铜镜。
    二十里路不算近,好在有时迁作伴,倒不寂寞。
    这一路上,时迁还能给刘芒讲讲当下的局势。
    去年夏天,建宁皇帝,也就是后世所称汉灵帝刘宏驾崩,皇子刘辨即位。
    后,董卓进京掌权,废黜刘辨,改立陈留王刘协为皇帝,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汉献帝。
    董卓目无国法朝纲,残忍嗜杀,倒行逆施,终于引起公愤。
    今年初,也就是初平元年,渤海太守袁绍等十八路诸侯起兵讨伐讨伐董卓。
    听说十八路诸侯已经讨伐董卓,刘芒仰天长叹:“我的计划要泡汤鸟!”
    时迁听不懂刘芒的胡言乱语。
    刘芒不惦记讨伐董卓,但他惦记揍吕布啊!
    如果自己早点到15岁,早点发展成一镇诸侯。那样的话,带着兵马,杀奔虎牢关,派出一超级猛将,一招干死吕布,那多拉风!多爽啊!
    现在是来不及了,只能想想了。
    两人边走边聊。
    时迁见识不多,但刘芒的见识更少。时迁一张尖嘴,巧舌如簧,虽然说的漏洞百出,但刘芒却也没能力反驳。
    时迁和刘芒聊天也挺开心,尤其是刘芒嘴里时不常蹦出些新鲜好玩的词儿,很合时迁胃口。
    两人赶到毋极县城,天还黑着,城门还没开。
    闲聊着,时迁突然正色道:“恩公少爷,你买了官,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怎么会!”刘芒一拍胸脯。
    这个时迁,虽然猥琐,除了偷盗,也没什么能耐。但刘芒讲究的是义气。
    时迁送来的钱,大大帮了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刘芒是不会做的。
    等到天亮,城门开启。到了县衙,免不了又是一阵苦等。
    终于等到衙门打开,两人打听着,找到了买官的小屋子。
    卖官鬻爵,在东汉由来已久。只是,到了汉灵帝时,才把卖官鬻爵做到了极致。
    皇帝命令在京城西园开张了专门售卖官爵的场子,只要有钱,啥官都卖。当然,皇帝的位置除外。
    上行下效。
    皇帝都带头卖官了,各州各郡便积极效仿,小小的毋极县也不例外。
    只不过,县城最高的官职才是县令,自然无法卖太高的官爵,最高也就卖亭长、里魁一类的官。
    这类小官,问津者少。
    当值的曹掾,也就是县衙的小吏,没精打采地坐着,听说有人要买官,立刻打起精神。
    待见得来人是个半大孩子,曹掾泄了气。正要往外哄,刘芒赶紧递上白选,曹掾眼睛亮了。
    摊开一卷竹简,上面明码标价,写着亭长、里魁等乡村小官的价格。
    刘芒扫了一眼,差点哭了。
    买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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