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君蓦地深吸两口气,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重重地往前走两步,再疑惑地看了温良辰一眼,见她全无异议,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总觉得她周身气场古怪,令人心中发毛。
    即便温良辰在人前如何闺秀,名声如何孝义纯善,秦元君从不认为她是一位简单的姑娘,在这一刻,在她精光直冒的眼神下,那些什么“河东狮吼”、“畏妻如虎”等奇怪的词句,一个个接二连三地从脑子里蹦出来,有若那高山流下的瀑布,拦都拦不住。
    温良辰一撇嘴,率先嘟哝道:“秦元君你为何会如此准时,也是想过来蹭饭?”
    二人约定的时间不在饭点,而是在黄昏之时,秦元君是提前早到了。
    秦元君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显,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终于不唤自己“表哥”,改为直白的名讳,忧的么……她唤自己名字之时,听起来怎的如此生疏。
    好在秦元君此人不知心虚是何物,断不会作出当年温良辰被揭假冒“男儿皮”那般羞赧和愧疚,温良辰此时的态度,反而愈发激起了他的兴趣。
    秦元君一挑长眉,故作温文尔雅地笑道:“我观你提前来此处,便随后跟了上来,怎么,良辰你可是怪我抢了吃食?”小怪物生气了,也不知到底在生什么气。
    秦元君心中痒痒,十分想逗弄她一番,都怪温良辰平素端得太正,这般娇俏的小模样实在太少见,错过此时,今后哭都没机会求。
    正常姑娘听见此言,大约都会福至心灵,有男子关注自己,郑重其事地跟来一道吃饭,不害羞或是红个小脸,那哪里对得住人家的似海深情?
    可偏生秦元君挑错了对象,流水虽有意,落花却没心眼儿,温良辰能听懂,太阳得打西边出来。若秦元君能仔细思考缘由,估计得考虑将时间倒回去,让襄城公主重新活过来,估计温良辰尚且有救。
    “……”
    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温良辰则更加郁卒。
    试问对方先抓了公主府的探子,然后再同自己炫耀其跟踪手法的了得,是个正常人都忍耐不住!
    更何况,她还不是脾性温和的那款!
    “怎么会,你特地跟踪在后,就为了和我一道吃饭,我开心还来不及。”温良辰侧头眨眨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温良辰般圆滑的使招,便换成秦元君无话可说了。
    面对这样面皮儿的她,简直让人无从下手,秦元君不由地蹙眉。
    若秦元君是薛扬,无计可施下估计已转身离去,或是继续与她对战一番,弄得不可开交后再散。可惜秦元君自幼受人白眼,太明白主动的重要性,从小到大,他要是不出手去抢,哪里有得果实可摘。
    这样的温良辰,更让人有跃跃欲试之感。
    待想到解决之策,秦元君微微眯起双眼,他那双如漆过的夜幕般的眸子,随着一侧头的动作,刹那间洒下慑人的亮光,刺得温良辰心跳一阵加速。
    他直接挪了凳子过去,凑她至她身边,轻言细语地道:“你既然想我陪你吃,那我便过来了,自下山之后,我们还未好生吃过一顿饭,今日可要好生聊聊才是。只是良辰你看起来似有心事,且说无妨,放心交由我,我尽数帮你办妥了。”
    冷不丁被他靠近,沐浴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下,右边的空气明显开始泛热,蒸得温良辰右脸颊开始发烧,温良辰再如何迟钝,也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先不说这股如坐针毡的感觉从何而来,光是秦元君怪异的目光,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不可中了他的奸计,想随随便便糊弄过去,没门都没有!
    “何时你这般厉害了,不仅堵得我哑口无言,还将事儿轻松化解了过去。”一想到秦元君和薛扬合伙瞒她,温良辰的肝火便蹭蹭直冒,右边脸颊瞬间又凉了下去,片刻间便恢复了神智。
    曾经在山上说好的守望相助,原来都是骗人的谎话!
    秦元君瞪大双眼,他的确是不知温良辰缘由,表情也格外真诚,他认认真真地盯着她,道:“良辰可是有误会,竟然如此对我有偏见。”
    言毕,他还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活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秦元君鬼精鬼精,温良辰信他才有鬼了!
    “你何时如此厉害了,我的人可没告诉我,背后有人跟踪于我。”温良辰挑了话头道,她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眼尖的,甩了无数他家的探子,怎么就甩不掉秦元君。
    秦元君微微勾唇,原来是这等小事。
    他又露出一派无辜,作着急状辩解道:“我关心于你,便一时冲动跟过来罢了,若你不喜欢,下次我便不跟了。”
    “既然你能瞒天过海,那你可知薛师叔入金吾卫一事?”温良辰微微蹙眉,冷冷地道,颇有剑拔弩张地态势。
    秦元君心中一笑,原来大棒子在此处等着呢。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不知那段时日薛扬和温良辰起了数次冲突,再加上薛扬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全然无视公主府主人的态度,这才导致她对薛扬有极大的意见。谁知后来她又查到秦元君身上,便将一腔怨怒尽发于他身上了。
    温良辰这人说大条也算大条,说心细如尘时,又能敏锐地揪住某些细节,谁若想糊弄于她,得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元君眼中精光一轮,自己承认了会让温良辰起疑,不承认的话,看她的模样,好似知道些什么似的……
    若开口直接否认,下场必定更惨。
    于是,秦元君果断选择出卖队友,句斟字酌道:“此事的确是我托季兄所为,因你师叔私下求我帮助,且让我守口如瓶,我……不能拒绝。”
    其真实原因是,薛扬要寻和亲王麻烦,秦元君对薛家之事有疑惑,本就抱有想一查到底之心,再加之和亲王不知何缘由,竟然开始反对他读书,三天两日将他从国子监中传回府,让薛扬寻父王麻烦也好,省得他总莫名其妙约束自己。
    “是么?”温良辰斜眼看他,明显不信。
    秦元君笑了笑,态度平静地道:“此事当真。若我有所虚言,你便做个香囊给我。”
    “……”见他如此没羞没躁,温良辰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张口便道,“分明是你瞒我诸多,竟然还向我索要东西!”
    “所以,良辰承认了我有事隐瞒于你,此事由你亲口承认,便是你输了。我,等着你给我亲手做的香囊。”秦元君笑得十分开心,一双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温良辰愣是从他脸上读出了奸诈。
    “为一个香囊,竟然让你值得作弄于我?”温良辰顿时瞠目结舌,一下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亏她正儿八经和他探虚实,没想到这全盘的心思,竟然只值一个香囊。
    秦元君按了按眉心,大手一捞,便将暴跳的小丫头给捞了过来,再一把重新按了下去:“你且宽心,此事之所以瞒你,便是那薛扬的私事,而是他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
    温良辰嘴巴嘟着,好似能挂上一个油瓶儿,她自然听从道理,可是心中还是有一股怨念,尽想着继续与秦元君作对。
    “好罢,是我输了。”温良辰龇牙咧嘴,脸色莫名地失落,她侧过身去,拉着秦元君的袖子,又小声地道,“表哥,只是香囊太过复杂,我连帕子都未缝好,成日还有诸多闹心之事,你说该如何是好?”
    秦元君有些诧异,温良辰书画不错,为何女红却不行?看英娘的手艺,教出来的徒弟不会太差。
    他倒是十分心疼温良辰,顺着话便道:“那便不着急,你慢慢绣便是。”
    “那表哥答应,与我作对之人,可都帮我料理了?”温良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希冀,活像是一只可怜巴巴,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秦元君顿时有些飘飘然了,理智虽然尚存,告诉他此事有蹊跷,但男儿热血的心性又促他答应下来,他最后还是中了招,道:“良辰你且直言。”
    就知道你会中招。
    温良辰咧嘴一笑,得意地撇过头去,指着门口的巨阙道:“那表哥帮我料理了他,我的人被他捉了去,若是缺胳膊断腿儿的,你说该怎么办?”
    “……”秦元君差点被闷出一口老血,他就知道,脑子里曾经出现过的“河东狮吼”和“畏妻如虎”两个词,绝对不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
    只消一想便能知道,那跟踪季云卿的探子,不是别人的手下,正是温良辰的人!
    当真是糟糕至极,他怎会一时大意,温良辰方才打听薛扬之时,他便应该有所警觉!
    伴随着之前的两个词语,被温良辰翻身仗打懵了的秦元君,此时脑中又冒出了一堆“红颜祸水”、“君王从此不早朝”之类之类的句子来……
    这下换温良辰得意洋洋,量秦元君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便乘胜追击道:“表哥,那人可是我府上的心腹,你说你掳走我的人,你该怎么赔我?”
    秦元君苦笑一声,乖乖认输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小的我自甘受罚,郡主莫要怜悯于我。”
    巨阙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无非是严刑拷打,方才巨阙还向他禀报,那人软硬不吃,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丝毫讯息……秦元君冷汗直下,若人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向温良辰交待?
    秦元君赶紧唤了巨阙进门,传令下去道:“将那人放了,好生医治后,再送回公主府。”既然是他所为,便要在面上做的得体,温良辰心底的怒气便是来于此,他得将那股火给慢慢磨灭了。
    “良辰若有不满意之处,便尽数发作在我身上罢。”秦元君低头的速度倒很快。反正在温良辰手中吃亏,他心甘情愿得很。
    温良辰眼珠子一转,笑道:“香囊便不做了罢。”
    秦元君急得又差点吐出一口血,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只见他露出一脸焦急,小声提出自己的不满:“不可,良辰你罚我如何都行,可千万别不给我做香囊。”
    “香囊有那般重要?”温良辰略一迟疑,有些不明所以,她每每有疑惑之时,便显得有些呆愣,略有些肥嘟嘟的小脸上皱巴巴的,可爱得如同鲜嫩的水蜜桃。
    秦元君看着她的脸,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按捺住自己冲出去的心。
    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能得心上人之手做出的香囊,岂是“重要”二字可以形容得?非天下最珍贵之物不可!
    温良辰皱着眉头,心道,自己手艺那般差劲,即便是做出来了,也上不得台面。秦元君时常外出交涉,戴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香囊,岂不是会招人嘲笑?
    这也是她想极力拒绝的原因之一。
    秦元君又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此时,门外忽地传来英娘的声音,只听英娘唉声叹气道:“温大姑娘,求你莫再登门,我儿如今尚不在家中,你且离去罢……”
    温良春抽抽搭搭地道:“英娘,从前之事是我不对在先,我向你赔礼认错。想必你也知我辛苦,我如今时日无多,难得寻机会出门一次,两个月后我便要嫁人,只是想对他说一句话,请你必要给我一个机会。若连最后一面都瞧不见,我活在这世上,还有甚乐趣……”
    就连房中的温良辰,都能想象得出温良春眼圈微红,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此时的秦元君,突闻此事之后,脸颊立即紧绷起来,连嘴唇都抿成了一道刻薄的直线。
    他整个人通身气场大改,毫无掩盖地释放自身的锐气,他气势如虹,如同一把隐隐出鞘的利剑,就等着那一瞬寒光,震慑这天地乾坤。
    温良辰从未见他露出这般模样,心中震惊万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忽然,随着乒乒乓乓声音传来,门外忽地传来英娘的尖叫:“哎,大姑娘,你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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