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玳在门首,向门仆询问得庄顼现身在何处,便与复生赶去。
    出了庄府大门,自长安街东尽下处开始小跑,直奔过楠木楼牌,转向南边大街,在药铺行市口,见围一堆的人。庄玳幸好没坐轿子或骑马过来,不然是挤不过去的。
    只远远看,听到嘈闹的杂谈乱说,更有的起哄嬉笑。光景看起来,极像是打十番围观,雅者皆无,尽是些粗鄙人流。
    再一听,庄顼大爷声音从人流中传出来,声道:“去了,去了……”
    得确切是顼大爷,庄玳哪里肯等,头早早钻到人堆里头,复生怕他主子爷被挤坏,硬是想拉着护着。到了里头,尚未瞧清楚情形来,只见一只鞋子朝面掷来。
    鞋子正正往庄玳脸面上甩。幸好复生手快,往外一拨,鞋子掉人堆里头去了。
    定眼一看,只见围观的人堆里头,居围观中央,庄顼躺在地上,滚打叫喊,喜怒无常,叫唤肆意。
    庄顼跟旁立众人,庄瑚与庄玝要去扶,庄顼死命不给。庄瑚的丈夫查士德跟四名家仆蹲一侧,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绳子。见庄顼如此打滚,无人敢靠近。
    因见围观者呼喝倒彩,庄瑚觉有失体统脸面,便催促查士德快些手把庄顼带回去。
    因此,查士德不顾庄顼打扯,拉住他道:“大哥哥……”
    不料,话查士德话为说尽,庄顼一腿蹭给他,道:“滚……滚开!我找……找……我要找谁去?”
    庄顼混混沌沌的说着,又大笑。查士德无奈对庄瑚道:“你说如何是好?”
    庄瑚道:“还能怎么着,绑回去罢。”
    查士德看了一眼自己的仆人,没下令,再道:“要不再劝说劝说。”蹲下对庄顼道:“大哥哥,我们回家,可好?”
    庄顼道:“不回,不回!要吃人了吃人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中了,中了……”
    在庄瑚跟前的庄玝很是担心,蹙眉头道:“大姐姐,那么多人看着,还是差他们抬回去吧!”
    庄瑚没搭理,心里着实气西府的人。如不是庄璞见了不管,还能叫人如此耻笑?抬回去,不知道还要闹出个什么来,如何跟老太太交代。
    庄玳见众人不得法,快步走到庄瑚旁边。
    庄玳默默地道:“大姐姐……”
    庄瑚回眼看到庄玳,一惊,道:“你怎么也来了。”
    庄玳道:“我跟复生来,看有什么可以帮的。”
    正说着,庄顼从地上爬了起来,拨开庄府的家仆,冲上前。庄玳以为庄顼要袭击庄瑚,他猛地把庄瑚推开。
    终是,庄顼扑倒庄玳,双手狠狠掐庄玳的脖子。
    庄顼眼红脖子粗地道:“都是你的错,是你,是你!是我中了,中了……”前言不搭后语,行为动作极其有力,掐得庄玳气都喘不过来。
    庄瑚和查士德、庄玝、复生、仆众等人连忙去拉开庄顼。可庄顼往死里掐,不给松手。
    庄玝见庄玳两眼翻白,脸色酱紫蒙生,哭道:“大哥哥,你再掐,就把三哥哥掐死了!”
    庄顼醒了地,猛地松开手,退几步:“死了?死了?”便跺脚捶胸,就地而坐,哭了起来。
    这情形,庄瑚哪里容得错过,紧急一抬手,下人们一哄而上,把庄顼捆绑抬了起来。
    这头,庄瑚、庄玝等把庄玳从地上扶起来。庄玳咳嗽不止,吓得脸色惨白。
    急得复生眼泪一掉,道:“爷,您没事儿吧?”
    庄玳摇头,哪里说得出话。
    庄玝担心道:“三哥哥……你真没事?”
    庄玳再次摆手,示意无事。那头,庄顼早被制服。
    庄瑚冷冷扫视围观众者,下令道:“回吧!”
    查士德领头,庄瑚在侧,家仆抬起庄顼,庄玳、庄玝、复生等人跟在后头。一路上,只有庄顼哭喊不止,其余人等默默行走,没有人言语搭腔。
    快速回到庄府大门,早早门仆把门开好,人一到,就往里头送。
    庄瑚询了人,大爷的事老太太可是知晓了?回说俱不敢禀报,现三太太及众位太太还在东府,拿下顼大爷的贴身童子崇官问话。听得这么着,庄瑚让人把庄顼抬回东府。
    东府主客大厅。
    秦氏、曹氏、郡主、幺姨娘等太太姨娘姑娘们,还有管家围着站着。秦氏坐在堂上,怒相对崇官。崇官跪在下头。其他人等皆不敢说话。
    秦氏道:“再不仔细想想,让你有好的结果。”
    曹氏道:“不揭他的皮是不知道厉害的。太太,这死小子,就这般狡猾。”
    崇官极是委屈,回说不晓得,众人哪里肯依他。非要让他道出个名目不可。此时,听到庄顼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秦氏“啪”地从椅子上站起,领头出大厅。
    顺眼看到庄瑚和查士德让人把庄顼抬进来了。
    查士德见太太们,下意把庄顼放下,庄瑚示意先不许。那秦氏看到庄顼的样子,泪早掉了下去,嘴巴抖着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原本郡主要说话,开启了嘴巴又闭回去,朝幺姨娘递个眼色,幺姨娘才对秦氏道:“太太,风大,里屋去才好。”
    原意是这儿嘈杂,眼目多看着不成事体,再者庄顼闹,声音传到老太太处就不好收了。
    秦氏哪里不晓得这理,只是心里伤,说不出来。
    偏偏曹氏不懂得,只说:“混帐东西,还不把你大爷放下。”
    那抬庄顼的仆子听毕,要放下人来。
    郡主扬手示意道:“别急放下,屋里去才好。”对庄瑚道:“大姑娘赶紧的。”
    庄瑚盯着秦氏,任是谁人说话,她俱不太管理,只待秦氏点头。
    秦氏点头,庄瑚才让人把庄顼往里屋送,查士德不好再进,自个人儿退出去。后头庄玳和庄玝怯怯的,跟错了事一般。太太们倒像没瞧见他俩人,都随着庄顼进里屋。
    到了里屋,看庄顼闹得厉害,秦氏才让庄瑚拿绳子再绑结实。待消停一会子,秦氏才呜咽咽对庄顼道:“死不知好歹的,原不该放了你。让关一辈子了事。”
    曹氏找来椅子,亲自端给秦氏坐,秦氏坐下,抹泪。
    幺姨娘问庄瑚:“在哪儿把人领回来的?”
    庄瑚才把外头细说一遍,众人皆知悉,不敢言语。只听秦氏又是骂一会子。过后,见她累了,熹姨娘跟小姨娘呈上茶来。
    秦氏也不喝,把茶端在手里,眼睛看着庄顼发傻发笑状。
    良久,秦氏道:“把崇官给我叫进来。”
    这话才停,曹氏给自己丫头贵圆使眼色,贵圆去了。一会儿,崇官进来,跪在庄顼床边下。那秦氏也不看他,正要问话来,不料曹氏一马当先,一耳光甩在崇官脸上。
    曹氏道:“再这么哑巴,牙齿给你敲咯。”
    崇官垂着头,听得怂喝,才把头小小抬起,吞吞吐吐状言语,众人也听不出他说的什么。他又把头抬高些,寻管家方向看了一眼。管家眼里着急,手势在自己脸上小打几下。
    崇官知管家给了示意,便涨红脸色自己抬手打自己。
    熹姨娘见秦氏没话,便厉声道:“狠狠打,我看着轻了,再仔细你的皮。”
    崇官哪里敢不听,下手更加狠毒。远在门跟上的庄玳瞧见心疼,要开口说话,庄玝示意不要参言。
    见崇官如此,秦氏才道:“管家,这等奴才我是不敢留了,远远打发了出去。”
    崇官看要把自己撵走,急趴地上匍匐,哭道:“太太我错了,我错了,求您不要撵走我,太太……”
    秦氏再厉声道:“不中用的东西,主子护不到,看也看不稳妥,留着你有何用。”
    崇官不太会言语,只是反反复复求。
    郡主瞧不过去,稍稍轻声对秦氏道:“太太,这会子闹,就怕老太太那边听到不好……”
    秦氏“哼”一声,道:“我晚点是要去给老太太回明的。”
    郡主心一沉,只能委婉说:“自然要回的,眼下也要为顼儿着想不是。先进药吧!”
    幺姨娘也帮腔道:“三太太说的是,眼下,不是治罪的时候。先给大爷吃药。再者,崇官打小跟大爷的,撵了出去,也难得找贴心的,不值得。”
    郡主把手中的盒子打开,拿出一药丸来。幺姨娘给秦氏的大丫头元意递眼色,元意会意去倒茶水。
    幺姨娘从郡主手里接过药丸,递给秦氏瞧:“太太,您消消气。”
    得了意思,又叫几个得力的下人按住庄顼,女子妇人不便去给他灌药,让庄玳代手。等灌好了药,才发现庄顼身上有擦伤,流出好些许的血。
    庄瑚要叫人下去寻药膏来,那曹氏却道:“御赐金创膏才是好,家用的药膏三天两日才见效,你瞧还流血呢,哪能用家里的。”因对贵圆道:“去,求老太太要去。”
    郡主见贵圆要走,连忙拦住,道:“不需到老太太处拿,琂丫头那里有。上回老太太给兴许没用完,过去找她要罢。”
    郡主怕贵圆一旦去找老太太,事就给败露,到时责怪儿子庄璞,就不好再言语。好歹,众人在老太太跟前提,还有回转余地,让贵圆过去,就怕先说了些不中听的,好叫老太太下定了心寻不是。
    秦氏看崇官趴着打脸,一脚踹给他,道:“看看吧你,看看!都成什么了。”
    崇官趴得更低。
    秦氏又道:“那就去吧。”
    曹氏才让贵圆听秦氏的话,直奔镜花谢。
    贵圆按意思到中府,没去寻老太太,直到庒琂门外叫门。
    此刻,庒琂在喂鹦鹉,三喜和慧缘在外头抬水浇花。见贵圆到,三喜和慧缘放下活去招呼。听得是寻药的,便去给庒琂说。
    庒琂出来,也不问缘由,听那贵圆添油加醋说庄顼的病症伤势,再借些话头诋毁西府二爷。庒琂只听,完了,才给贵圆道:“药儿我这儿没了,要是用得急,我去找老太太拿。”
    贵圆见如此说,以为庒琂私心不想给,委半分礼便走了。
    人一走,三喜和慧缘齐齐不安,庒琂倒跟没事人一般。
    三喜道:“那药是有,姑娘给便是了,免得回去又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呢。”
    慧缘道:“那药给了人,姑娘如何有。”
    三喜语顿,再说:“不是还有……那给她说清楚才好。”
    庒琂道:“没有就是没有,如何说也说不清楚。”言毕,命三喜:“你去瞧瞧,看严重不严重。”
    三喜点头去了,庒琂撇下慧缘,一人到老太太处借个由头,再把那药寻了点出来。等她回到镜花谢,三喜也回来了。
    庒琂对三喜道:“如何?”
    三喜道:“是病症发了,还带伤回来。听说各房太太姑娘都在,三爷也在呢。”
    庒琂拿着老太太新给的药,琢磨着。慧缘道:“姑娘要想过去,就过去好了。”
    三喜“哼”一声道:“谁都知会了,唯独没知会我们。我们去,是几个意思?”
    慧缘还是说:“如果大爷伤得重,有药总是好的。才刚二太太的人来,没有药,回去正好大爷伤出个不好,别有用心的人可有由头栽赃到姑娘头上。”
    庒琂心里是赞同慧缘的话。
    庒琂却道:“才刚说没有,这会子送去,总是不妥。倒是不怕她们说我们什么,只是真受伤,用药是要紧的。”
    慧缘道:“是这意思,也听二太太那贵圆说了,是三太太不许到老太太那儿去求。指着来你这要。”
    庒琂思想过后,拿着药便去了。三喜百般不愿,见姑娘果断,没再好言语其他,生气坐着,让慧缘跟去。
    两人到了东府,院子厅里外极是安静,只见几个丫头在庄顼屋子外头搓堆,小声议论。丫头看到庒琂,回避走了。
    庒琂也没一下子走进去,只在外头站,思想待会如何说话,也不是那种偷偷摸摸光景,倒也光明正大着,只是里头的人未曾见到她。
    起先。
    贵圆回来回说:“琂姑娘说没有药了,我说大爷这边是等着急用。她说急用也没得法子,药是用完了。叫我们自个儿找老太太要去。我又把情形难处与她说了,她还是没给。我也是不知什么缘故。”
    眼下,崇官越发急,用力扇打自己的脸,怕秦氏将他撵出去。
    秦氏听着烦躁,也没去搭理贵圆说的那些话。只对崇官道:“停手吧!你说,大爷好端端的怎么发病了?”
    崇官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曹氏恨道:“混帐!整日跟着主子居然不知道主子干了什么!再不实话,撵了干净。”
    崇官道思想下,才道:“大爷今日被放出来后,满是欢喜,捯饬好一阵子才要出门,只不给我跟。出去了好一阵子,那时,大姑娘也……”看了庄瑚一眼,想说当时大姑娘也在的,好有个证明。
    可不是了,那时庄瑚给庄顼说碧池在“沁园”,是来通气儿的。
    见崇官要说,庄瑚害怕碧池一事败露,故意黑着脸紧张看他,他便不敢指什么来,只道:“我寻思要不要给大姑娘说,后来想爷关久了,想走走未必是要出外头。一晃眼,他就不见了。过好一会子,大爷跑回来找我,让我跟他出去,也没说要做什么。到街上后忽然说找不到方向了,我就问:‘爷你要找什么?’他不说,如此走了几条街。再后来把我撵回来了不许我跟。”
    众人疑惑,曹氏道:“你大爷找什么你真不知道?”
    崇官道:“爷每次被关放出来,他要什么也不爱跟我们讲,我们再要说话,他便要骂……”
    幺姨娘瞧崇官被打出印子的脸,心是可怜,见要说庄顼的不好来,就先断了他的话,对秦氏道:“这么说,也怪不得崇官。太太。”
    秦氏想半分,终究也心不忍,向崇官道:“你下去吧!”
    崇官哭着叩头:“谢太太。”管家领着他去了。
    彼时,庄顼已被庄玳等人灌了药。秦氏对众人道:“刚进了药,让他歇吧!没事儿的,都先回得了。”
    这话下来,郡主不好再留,恍恍惚惚般先行,随后凤仙和幺姨娘跟了出去,再后是庄玳跟庄玝及其他姑娘。曹氏却不走,望了数眼走出去的人,想是有话留下说。
    当下此刻,庒琂跟慧缘正好到外头,静悄悄是因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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