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刚才就是在这,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呢?”绿意领着梅雪嫣来到刚才看热闹的集市上,却发现人群已经散了,也没有陈凡和钱赛赛的影子。
    “算了,人都走了,时辰也耽误了,今天的行程怕是要变了。”梅雪嫣瞅了瞅街面,忽然饶有兴趣的说:“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逛逛吧。虽然来过苏州,那也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都说这里人杰地灵,景色怡人,我们走走吧。”
    “还好夫人来的不多,这里没人认识咱们,不然可是不行。”红情吐了吐丁香小舌,可爱的笑道。
    “死丫头别胡说,头前带路。”梅雪嫣训斥道。
    他们从县衙这条街面上一路走,因为新奇也不觉得累,就来到了河房附近。梅雪嫣顿时就被江南的风光景色给吸引的驻足流连起来。她本是开封人士,爷爷曾经做过京官,到了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却也是个县令。
    可是十年前,父亲仕途受阻,因为一件刑事案件出了纰漏,被刑部查了线索,就被革职查办了。父亲是个官迷,他知道吴有才的叔叔在吏部考文选司任职,所以把她嫁过来,期望有一天能被重新启用。
    因为她比吴有才年轻了二十岁,所以婚后他对自己也算不错。不过这几年夫妻感情越发淡漠,大约是因为父亲去了,以前爷爷的那些关系也逐渐没有了吧。其实更重要的是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无所出,没有给吴家生下一儿半女。
    也是因为有了父亲的前车之鉴,所以梅雪嫣经常在吴有才面前絮叨,让他一定要奉公守法,审案子要厘清脉络不可轻率等闲。吴有才开始的时候还听,后来就嫌她烦,有时候干脆大声训斥,这些年她也不说了。
    不过刚才看到家里的富贵奢华,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动了又动。一个县令的俸禄有多少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怕是一年加起来连一张拔步大床都买不起呢。更何况满屋子的金碧辉煌,粉妆玉砌。
    苏州的河房取天地灵气,结合江南的独特乡情,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份儿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着柔腻波光的一弯碧盈盈的河水,沿河两岸,精致的河房一幢挨着一幢,看上去就令人着迷。
    这些河房大都是有着短短的围墙的独家院落,里面的房舍,不论规模大小,全都装饰这雕栏画槛,珠帘锁窗。讲究一点的还在院子里凿池植树,垒石栽花,每一所河房都有一个带栏杆的露台,伸出水面,供人纳凉消夏,赏景观灯。
    梅雪嫣自是看过这些的,但是不多,每次来她都到这里来凭吊一下,有时候还泛泛酸,鼓捣出几句小诗来。其实她是很喜欢作诗的,只是吴有才不喜欢,他只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于是她也就很少做事了。这种事儿正像是女为悦己者容,一旦没人欣赏,做来何用?
    此外她还知道,这些河房里面住的人物并不复杂,大体也就那么几类,有富商、还有退休回家的官员,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人流则是青楼的阿姑,她们不是买了这里的房子,而是——在这里做生意。
    梅雪嫣就知道这里有很多炙手可热的阿姑开的私巢子和暗门子,当然大多数都是高级的书寓,苏州人管她们叫‘诗词先生’,有些清倌的意思,能看能说,但是不能碰。这一点和南京的秦淮河又是不同了。
    远远地她就听到飘来了丝竹管弦的声音,还有人长苏州的昆曲,她是非常喜欢那吴侬软语的,只是听不懂。别说她听不懂,南京扬州的客商都听不懂。想了这么多渐渐地就把陈凡那个登徒子做的龌龊事儿给忘了,音乐把一腔浊气都给涤荡干净了。估计要是以后见不到那个玩意儿,也就不会恶心了。
    梅雪嫣感觉自己舒服多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吗,忽然被一阵不和谐的声音给惊动了,只听一个很低俗的女人声音说:“侬想白玩儿啊,阿拉可以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阿拉看侬穿了一身官衣,是个体面人,才让你进来。可是侬要是觉得阿拉怕了你,那你就错了。你可知道这买卖是谁开的,小心打断侬的狗腿哟!”
    跟着她还没来得及张开已陶醉了的眼睛,又被另外一个更加低俗无比低速,令她感觉作呕的声音吓了一跳。
    “老板娘你听我说呀,咱们不是想白玩儿,咱压根就不想玩儿,咱是为了查案子才来的,刚才我明明看到有个嫌疑人走进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你还找我要银子,我要找你要人才对?”
    “哪个是老板娘,阿拉可不是什么老板娘,苏州人都管阿拉叫做‘厅趸’,厅趸你晓得不?就是照顾诗词小先生们的,啊,阿姨啦。侬可不要以为恭维阿拉做老板娘,阿拉就会放过你的呀,不给钱不行的啦。”
    红情吓得往梅雪嫣的身后缩,拉着她的袖子,怯生生的说:“夫,夫人,你,你看,是,是那个坏人啊。”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他敢做什么,本夫人偏偏不信邪。”梅雪嫣听出来了,也看到了,那个跟厅趸讨价还价的白玩儿不给钱的正是陈凡。难怪把乖乖女红情吓得声音都跑调儿了,被这个登徒子瞄上还了得嘛。
    “小姐别怕,我,我保护你。”绿意相对泼辣一下,立即展开双臂挡在了梅雪嫣的前面。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因为还隔着一条河呢。即便是陈凡的眼睛能杀人,也没这么远的射程吧。
    陈凡算是听出来了,这个所谓的‘厅趸’不是苏州人,他是上海人来的。也只有上海人说话的时候,用“侬”“阿拉”,来表达“你我”的意思,貌似苏州这里上海人还真是不少的呢。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苦口婆心的解释说:“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呀,我说了我不是来玩儿的,我也没玩谁?是吧?你凭什么管我要钱?”
    这位厅趸姓赵,其实就是赵阿姨,现在叫赵厅趸。赵厅趸当下不高兴的说:“侬这样说的话,阿拉这是要叫人了。侬可知道,咱们这‘偎红倚翠书寓’,是苏州河房数一数二的贵重啊,你进去了,看了赞了,小先生们弹啊唱啊,那叫做‘叫花头’,都是要银子的,侬怎么会不晓得啦?分明就是耍赖啦?”
    “我,我就是不晓得啦,我没有耍赖啦?”陈凡气的也变调了,这一天受的冤枉也够多了,现在又成了“吃霸王餐”的了。
    “阿拉不是告诉过侬,阿拉是官差,是来查案的。我让你叫女孩出来,不是为了听她们哼哼唧唧的唱曲,我只是想要找人而已。明白了吗?”
    “晓得侬是要找人啦,来这里的公子哥哪个不是来找人的啦?可是咱们这里找人是要花钱的,官府哪一条律法规定,官差到书寓‘找人’是免费的啦?”赵厅趸整个就是一胡搅蛮缠,陈凡觉得她有点二。
    “我跟你说不清楚,我走。”
    “侬走不了啦,不给钱就别想走啦。”赵厅趸一挥手,身后五六个彪形大汉晃着膀子冲上来:“厅趸,是谁来捣乱?”
    陈凡锵的一声拔出腰刀,学着陆阎王的样子,蛮横的说:“辣块妈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连陈爷都不认得嘛。告诉你们,这可是吴县的地盘,惹恼了陈爷,我让你们明天关门歇业,就算你们有后台,爷爷也有办法收拾你们,信吗?”
    “居然是个‘撞六市’!”赵厅趸不愧是积年的油条,迎来送往的祖宗,一看碰到了硬茬子,三秒钟没过就换了一副脸色,把手帕扬起来,扫了陈凡的小脸,甜丝丝的说:“侬原来是陈爷呀,我晓得啦,吴县这边哪有人敢得罪陈爷呀,不想活了吗?来哉,来哉,让阿拉招呼陈爷,好好玩玩。”
    “去去去,玩什么玩儿?”陈凡急于脱身。他没想到陆阎王这一套还真好用,原来明朝是欺善怕恶的祖宗啊。
    “银子阿拉不要的啦,侬,大爷可以走啦,嘿嘿嘿嘿。”
    陈凡扭头就走,只听身后赵厅趸还挺舍不得,亦或是被这位皂隶爷爷的煞气给吓得够呛,扬起手帕香喷喷的喊着:“来哉,来哉,先生来哉,下次来了,阿拉给让陈爷打茶围、叫花头,听曲子,不收银子啊。”
    陈凡气的脸色铁青,一个劲儿的撇嘴。其实那个赵厅趸一回头的功夫,就给大汉们说:“侬们去打听打听,这个陈爷是个什么鸟,阿拉不愿意给老板说,不然,老板铁定要打断他的狗腿的,晓得不?”
    “晓得晓得,这小子在咱们书寓吃白食,那可真是找错了地方,不知死活啊。”其实这些彪形大汉的打手还真是替陈凡捏一把汗。这小子也太笨了,吃霸王餐也不查查本地的“护官符”,找死啊。
    陈凡撇着撇着嘴,就挺有人讥讽的说:“陈爷好像还没尽兴啊?”他一抬头,羞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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