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堆砌在灶间角落里的木材引起了陈凡的主意,他发现这些木材切口圆润光滑似镜面一样,显然是被一把锋利无匹的战刀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剖开的,寻常斧头根本做不到,寻常人也没有这样的力道和速度。 于是他来到水井旁边,那里有专门劈柴用的木墩。
    木墩上纵横着无数短而粗的裂痕,那是斧头造成的。不过在这些痕迹之中,如果你仔细看,有几道细而绵长的白印,它们点到为止,恰到好处,仅仅伤害到树墩的一点皮肤。然而只是这一点已经够了。
    根据木墩下面的足迹,结合陈凡的足迹学知识断定。这是一个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的胖子,寻常人发力都是脚趾向前而显出深刻,而此人却是脚掌外缘发力,发刃之初,刀尾部的力量明显大于中部和前部,这是有违常理的,这只有一个解释,此人是双手握刀,且左手的力道比右手大一点。
    而他偏偏还不是个左撇子,因为左撇子以左手为先,出刀向左,而此人的出刀轨迹很正常,所以他的右手有问题。
    至于陈凡是如何找到这些足迹的,那就跟着双足迹的特殊性有关了,因为此人穿了一双全明朝都没人穿的木屐。而且是方形的木屐。
    他又到灶台去看了一下,发觉烧剩下的木材并不是这种劈成四半的,而只是两半,也就是说,此人把木材劈成四半根本没必要。那么他为何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呢?那就只有两个解释了,一者他在炫耀,二者他在练刀。
    接合以上的这些推论,陈凡判断他是个矮胖的挎刀的右手有残疾的倭国武士。
    “可是你为什么又知道我每天都在桥上看到他?”翠莲听的懂了三分,七分前因完全不明白。但是她只关心这个问题。
    “这就更简单了。”陈凡说:“江南正值梅雨季节,几乎每天都在下雨,所以他的脚上未免沾了泥土,而这些泥土发黄紧凑,黏性很大,所以容易留下痕迹。我刚才在桥上刚好看到了很多这样的痕迹。”
    “神了,你的眼力好好哟。”
    陈凡从袖管里摸出一枚黑色的放大镜,说:“你肯定没见过这个东西,其实‘洋货店’里都有卖的,你知道‘西洋自鸣钟’吧?”(这事儿不胡说,当时大明朝真的有卖的,也包括自鸣钟。)
    “知道知道,我听说过,听说那玩意儿神奇的很,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自动报响一次,有一只小鸟啾啾的叫着,还扇着翅膀。也不知这西洋人施了什么魔法,居然能常年把小鸟关在盒子里。只是我觉得太残忍了些,小鸟好惨啊。”
    陈凡哈哈大笑:“这只放大镜和‘西洋自鸣钟’一样的神奇,你把它拿在手里看任何东西,那东西都会变大,不信你试试看。”
    翠莲半信半疑的把放大镜放在眼前,对着陈凡的脑袋,大笑起来:“好大,好大,真的好大呀。”
    陈凡也拿着放大镜放在她的胸前,嗤嗤的笑着说:“的确很大,的确很大。”
    “讨厌鬼。”翠莲捂着肚子。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江洋大盗抓起来呢?”翠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道。陈凡摆了摆手:“这事儿你要保密,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把他抓起来,抓起来没用,因为有很多事儿我还没弄明白,不想打草惊蛇。”
    “大姐,我还想问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兔唇的老人和他站在一起,那老人身材高大,有一张又大又白的脸,下巴上还挂着稀疏的黄胡子。”
    “见过的。因为兔唇很少见,可我一下子就看到两个,一老一少,所以我记得清楚着呢。”翠莲沉思了一下,说:“有一天我看到他们站在桥上说话,而后就奔着前面的书寓去了。”
    “哈哈,还有意外收获。”
    “小相公,奴家说的这些对你破案有帮助吗?”
    陈凡笑着给她鞠躬:“我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大姐,大姐可算是帮了我陈凡的大忙了,以后咱们是朋友了。对了,你帮了我,我也应该大大的帮助你一次才对,我就给你出一个主意吧。”
    “什么主意?”
    “让你父母不再嫌贫爱富的主意。”
    “好啊。”
    陈凡说道:“回头我找人去吓唬一下张家,让他们主动撤出就是了。放心吧,我会做的天衣无缝的。”翠莲皱了下眉头:“张家可是有钱有势的,他们不大会害怕,我看还是不要鲁莽了吧。”
    陈凡嘻嘻一笑:“我自有办法,保管让他们吃了亏还请我吃饭。”翠莲笑道:“若是别人说了,我肯定不信,不过你这位小神仙说了,我就不能不信了。”陈凡撇着嘴说:“又不叫小相公了,改叫小神仙了?”
    陈凡当晚就在南城一家客栈里过夜,顺便厘清了整个案子的脉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
    吴有才也是很晚才回家,梅雪嫣都已经睡了,他醉醺醺的也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开早衙的时候,不见陈凡。吴有才就着急的问:“林主簿,捕快陈凡怎么没来点卯,有没有请假?”林主簿愣了一下,郭县丞走出来说:“大人,陈凡被除名了。”
    “神马?”吴有才拍着惊堂木吼道:“为什么除名,怎么本官不知道这事儿?你现在翅膀硬了,办事儿不通知本官吗?”
    郭县丞赶忙擦汗:“大大大,大人,不是下官私自做主,下官是照您的意思办的,您,忘啦?”
    “照我的意思办的?”吴有才歪着嘴说:“郭县丞,你现在学会戏耍本官了……好你个县丞,仗着自己是个八品九品的官儿,你想以下犯上是不是?”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郭县丞暗想,大人这是怎么啦,难不成昨晚小别胜新婚贪欢过度伤了脑子?
    “好你个县丞啊,还在装傻充愣……”他颤抖着手指指着陈凡平时站立的位置:“他是栋梁之才,本官甚为倚重,你暗地里把他除名,分明就是背后给本官下绊子,你等不及想接替本官的位置吗?”
    “冤枉啊大人,分明是大人让夫人转告下官,说陈凡办事不利,而且长相讨厌,让下官把他除名,这事儿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郭县丞差点气死,可他不敢跟吴有才较劲儿,因为吴有才上面有人。
    “夫人?”这下轮到吴有才愣怔了。
    “大人,您想起来啦?”郭县丞心里把吴有才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七七四十九遍。
    吴有才暗想,此事蹊跷,但表面上还要维护夫人的面子。可是我的面子往哪放呢?
    他想了想,突然站起来笑道:“老郭呀,你看看我这记性,昨天去参拜知府大人多喝了几杯,脑子就有点糊涂了,不错,我是跟夫人说过陈凡长的讨厌,案子拖得时间有点长了。可本官并没说要把他除名啊!陈凡还是不错的嘛,是个人才来的,你们不要嫉贤妒能嘛。不要看到人家立了功就眼红,曲解本官和夫人的意思,拿些许小事大做文章,千方百计的排挤,啊,好啦好啦,去把陈凡找来吧。本官更衣过后,立即出来。”
    “大人……”郭县丞拔着脖子喊。
    吴有才黑着脸:“还有事儿?”
    “……没了……”
    陈凡可没迟到,他一大早就来了,可是被门禁给挡在门外,禁卒告诉他:“县丞大人吩咐过,今天陈兄弟就不用点卯了,以后也不用来了,你已经被除名了。”陈凡问禁卒原因,禁卒苦笑:“听说因为你长得太丑。”
    气得他跑回家睡大觉了。
    郭县丞在衙门里没看到陈凡,心里那叫一个烦。赶忙让陆阎王和魏光光带路跑陈凡家里来砸门。
    陈小妹怯生生的跑来对陈凡说:“哥,哥,有一个当官的来了,还带着一群捕快,说是请你回去当差呢?”
    “鸟。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让我滚蛋我就滚蛋,我是西瓜还是土豆,任由他们踢来踢去的,不去。”
    “那我怎么回?”
    “就说我不在家。”
    “我哥说了,他不在家。”陈小妹隔着门缝,厉害的说。
    郭县丞差点哭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那就麻烦您问问你哥,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在家?!”
    “哦?”陈小妹跑回来问:“哥,当官的问你,什么时候能在家?”
    “没准!”
    “我哥说了,没个准儿。”
    陆阎王摸了摸鼻子:“大人,这可不行啊。县大老爷可等不得呀。”郭县丞心想,要是我丢了官印,我也等不得:“陈小妹,你去跟陈凡说,今天的事儿是我姓郭的对他不住,县大老爷让他回去。”
    “我哥说了,我家虽穷,但穷的有骨气。差事丢了可以再找,就算去码头扛大包,入漕帮,也不去衙门吃嗟来之食了。县丞大人您不说我哥长的太丑让人讨厌嘛,我哥说让您找个俊俏的去当差,有他在衙门里怕影响您老人家的食欲,回头要是瘦了,吃罪不起。”
    “伶牙俐齿,气死我也。”郭县丞没辙了,气呼呼的对陆阎王说:“不是我做的,凭什么让我受气,让大老爷自己来好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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