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的气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舒菡惨然一笑,让李沐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块,原本那么柔软快乐的一部分,刹那间烟消云散,枯若败草。
    “伯母安好,小女子先行退下了。”舒菡弯下窈窕的身姿,轻轻行了一个万福礼。
    舒菡依然穿着她的淡绿色的汉装,轻纱笼罩着她几近完美的身段,秀发低垂着,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顺着肩膀平铺到胸前,就连已经年近四十的娥恩哲也不禁赞叹,世间竟然有生得如此钟灵毓秀,美如谪仙的女子,却为何命运对她如此的残忍。
    行礼之后,舒菡轻移莲步,也没有再看李沐,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香风,消失在大厅的正门影弯处。
    “沐儿。”
    “娘,孩儿在。”
    “这位姑娘生得美貌无比自不必说,我虽妇道人家,但是为娘这些年来,遇见的满汉贵族,各色人等,数不胜数。这位姑娘想必性格勇敢,用情极深,能遇上她,是你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只是她的身份,真的能够隐瞒一辈子吗。”
    “娘亲的担心孩儿明白,请娘亲放心,待过些时日,孩儿便安排人手,送她回返故国。”李沐低沉的说,听得站在身边的李嫣都打了个寒颤。
    娥恩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想通就好。”
    回家之后,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辽东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就意味着大战将近,战争的阴云一直笼罩在锦州城的上空,从未散去。
    练兵,首重军法与纪律,这是李沐一直深以为然的原则,在战场上,号令严密的白杆兵和听宣不听调的关宁军之间的差距让李沐深有感触,时间短暂,工部铸造的天启式火枪正在拼命的赶工,但是训练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了。
    李沐纵然知晓练兵和严肃纪律的重要性,但是让他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掌握两万边军的各种事物,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幸亏有已经戎马一生的熊廷弼熊老督师帮李沐撑场面,这位熊督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军事上确是有硬功夫的。
    锦州军原来下属辽东都司,现在单独归李沐管辖,这些辽东边军堪称大明最精锐的主力军队,大部分士卒都有铠甲,并且携带长枪和短刀,各种阵型变换也还算得力。
    比起山东军全省一片叫花子当主力的情形,不知道好了有多少倍。
    可是辽东军的军纪同样不敢恭维,而且在这个时代,放任士兵劫掠城池是用以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虽然病态,但是却非常有效。
    在士卒普遍是文盲的前提下,钱和女人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利益,什么家国天下,是可以喊一喊,却不能让他们甘心用命去换取。
    但是李沐不一样,他知道必须提高士兵的文化水平,同时要用严苛的军法规定军队的许可行动范围。
    但是具体的实施,李沐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李沐只好先和总兵熊廷弼定下各种章程,然后让熊氏父子去操练军队。
    “什么叫军队战备状态?”熊廷弼指着李沐满满一大篇的《步兵操典》,一条一条的提问道。
    “就是我们必须保持有一部分部队处于随时可以出动作战的状态,任何时候,都没有完全的,统一的休息时间,我们要定下不同的战备等级,使得我们的军队处于随时可以迎战的状态,不能给建奴任何可趁之机!”李沐沉声说道。
    “那这个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步操统一是什么意思?”熊成指着另外一条条文问道。
    “熊伯伯,麻烦您和伯功兄站起来。”李沐对熊廷弼拱手道。
    熊氏父子一脸疑惑的站在厅中,按照李沐的要求并排立好。
    “我喊一,你们就抬左腿和右手,抬到离地两尺左右的地方。”李沐刚说完,就高声喝道:“一!”
    “反了反了,伯功兄,左腿!抬左腿!”李沐不满的对熊成说。
    熊成悻悻的换了过来,刚想笑一笑,却发现父亲投过来严肃的眼神,一时间把笑声憋了回去。
    “我说二,二位就往前走一步,同时抬起右腿和左手。”李沐说完就喊道:“二!”
    这一回两个人都正确的达到了要求。
    “我的要求,是所有锦州军需要进行战备的士卒,以十人为一行,十行为一营,一营士兵,必须做到像二位这样,口令之下,令行禁止,整齐划一,不准有任何错漏,违者军法从事!”李沐对熊氏父子介绍道。
    “天啊,这样的军队该是什么样子的啊?”熊成张着嘴,不觉得有些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而熊老督师却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他也迫切想知道,这样整齐的如同机器一般的大明王师,能不能战胜已经杀得边军胆寒的满蒙骑兵呢。
    “请督师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熊廷弼用非常沉稳的声音,郑重的承诺道。
    “老督师出马,我放心!哈哈。”李沐笑着,转过头来对着熊成坏笑一下,然后对熊廷弼建议道:“我看伯功兄马上也是要有军职的将官了,要不让伯功兄一起去参加训练,为我锦州镇全军做一个表率如何?”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干嘛拖上我?”
    李沐理也不理他,只是对熊廷弼说:“老督师以为如何?”
    “可以,老夫一直在外领兵,对犬子疏于管教,这倒是一个让他熟悉军务的大好机会,督师英明!”熊廷弼点点头,认真的道。
    “李云琪!你是不是。。。”
    “嗯?”熊廷弼虎躯一震,熊成立马成了个霜打的茄子,低下头嗫嚅道:“好好好,我去就是,我去就是。。。”
    身为总兵公子,若是能亲身示范,为全军垂范,无疑会让士卒们更加信服新的军法和训练方式,至于李沐为什么不自己去。。。有人可以坑为什么要自己上呢?
    熊氏父子拿着《步兵操典》,一路讨论着离开了,两人刚走出去,三跃就跑进来,对李沐说道:“大人,那人醒了。”
    三跃口中的“那人”,就是李沐初到锦州时在城门边救下的那个汉子,在李沐的嘱咐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汉子竟然有好转的迹象,现在终于醒了,让李沐颇有几分自鸣得意的成就感。
    来到李府的客房里,看到那大汉已经全身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一直在一边为他擦洗脸颊。
    那汉子抓住妻子的手,似乎不想让妻子服侍他,但是可能由于大病初愈,体质虚弱,根本拗不过自己的妻子,只好坐在床边,由得她去。
    李沐步入客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伤害满满的暴击单身贵族的画面。。。
    奇怪的是,那汉子似乎也不像常人那样害羞,只是坐得笔直,待妻子为他擦洗完毕,缓缓的站起身来,对李沐一揖到底,真诚的说:“在下洛攸,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壮士不必多礼,我看你们不似歹人,换了谁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子的恩德,洛攸永远铭记在心,但是不瞒公子,我这次来到辽东,家中确有非常紧急的事务,所以这就准备向公子告辞了。”洛攸说道。
    “洛先生这就要走?”李沐惊讶的说:“尊夫人已有足月的身孕,想必不日即将生产,现在离开,对于先生一家恐怕并无益处啊。”
    提起妻子,洛攸沉默了。
    “洛先生,我看你似乎精通一些武学精要,不知我说得错否?”
    “公子过奖了,只是一些强身的小招式罢了。”
    “那先生可懂枪阵?”
    “这。。。略知。”
    “洛先生,现在我们锦州军正在操练兵马,抵御建奴的进攻,同为汉家儿郎,沐恳请先生折节为我锦州枪阵教头,在先生驻留期间,我必将为先生的家眷提供最好的照应,让先生无后顾之忧后再送先生启程。”李沐对洛攸承诺道。
    洛攸似乎脑子里经过了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看着妻子疲倦的面容,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听凭公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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