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许多官员都是满心迷茫,根本搞不清眼前的局势。
    在他们想来,昨夜两大派系的刀戈相向,不可能绕过后宫中的那两位。
    无论最终是谁赢,今日总要出现一个。
    又或者,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也该一道出现才是。
    可眼前所见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那两位非但没有一个出现,而且就连她们的席位都被彻底拆除?
    看着那位端坐在龙椅上、冕旒串珠遮掩下神色淡然的年轻身影,一个念头不由得蹦了出来。
    该不会,昨夜宫中的争斗,最终获胜者是这位存在感颇低的陛下吧?
    仔细想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上次大朝议时,这位陛下突然一反常态、初露峥嵘,而且还拿下了禁军统领的任命权。
    有程龙这个前任禁军统领在,皇帝重新掌控禁军似乎也不是太离奇。
    只不过,受限于此前的刻板印象,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皇帝这边。
    再联想到那些旧臣的出现,百官更是好一阵心颤。
    该不会,皇帝想要趁机亲政、夺取朝纲话语权了吧?
    惊疑不定之下,所有人都盯向周辛,没有哪个率先起身奏事。
    数息的寂静后,周辛淡声吐出一个字。
    “宣。”
    “唯!”
    御阶边沿上,冷云恭敬低头,而后摊开了手中捧着的圣旨。
    “天佑神周,武德皇帝,诏曰:
    兹有琼晗太妃林梦晗,践踏皇权、威凌法度、插手朝纲、矫作圣旨,按罪,当斩!然,念其乃先皇之妃,免其死罪,改判废其修为,并打入冷宫,永不面世!”
    随着冷云最后一个字落下,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匪夷所思之色。
    宰相一系的官员更是又惊又怒,焦急之下,纷纷盯向林正卿,想要看宰相大怒喝问皇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这样的圣旨,林正卿竟只是脸皮一抖,而后便低下了脑袋,根本没有要出面的意思。
    事实上,林正卿也是有苦说不出,其中种种更不是他人能够想明白。
    他很清楚,皇帝并未将棋走死,因为对方随时可以加一条“与子联合谋逆、图谋篡位”。
    只要这一条出来,被打入冷宫的林梦晗就能随时被取了性命,而且天下人还无法说什么。
    至于皇帝为何没有提这一条,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皇帝也不想跟他彻底翻脸,想要争取他的支持。
    其二,皇帝暂时不想彻底跟他翻脸,而是要等时机成熟后,连带着他一起算总账!
    最关键的是,他摸不清皇帝手中的底牌,摸不清,他就不敢翻脸。
    毕竟,他虽然掌握着不俗的朝官力量、门生故吏也很多,但手中的兵权很小。
    此外,他的一些核心嫡系力量也在昨夜遭到了血洗,并且查不出什么痕迹。
    他怀疑,这正是皇帝的手笔。
    通过这点,以及禁军被皇帝飞速掌控,外加昨夜冲突两大派系两败俱伤的结局,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测。
    昨夜之变,或许正是皇帝一手布局!
    若是如此,那这位陛下的心智与暗藏的势力便相当可怕了。
    而这也正是他规规矩矩行跪拜礼,并暗中示意三王系、想要同后者联手的原因所在。
    眼见林正卿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百官心头大震。
    他们并不傻,通过林正卿的反应,他们也联想到了很多。
    要知道,那琼晗太妃可是宰相的亲生女儿,更是宰相的最大倚仗。
    而今,女儿被打入冷宫、倚仗没了,宰相却跟个陌生人一般装成了哑巴,这岂不就是说明连宰相都不敢与陛下正面抗衡?
    冷云微微停顿了一下,见无人叫嚣,便继续宣读。
    “兹有狐女胡黛儿,伪装为大将军胡志卓之女胡润儿入宫,并以邪魅之法获取先皇信任、得以被敕封皇后。先皇仙去后,胡黛儿窃居太后之位,蔑视皇权、迫害忠臣,并因争权夺利一手促成戊戌惨案等,此獠罪行罄竹难书!特定其死罪,今日午时即予处斩!”
    随着这道旨意宣出,百官瞬间骇然失声。
    “太后竟是妖魔?!”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区区狐女怎能瞒得过朝廷诸多检测之法,还成为了太后?”
    “这该不会是……”
    百官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对于太后妖魔的身份根本无法相信。
    “静!”
    冷云轻咳一声,压下嘈杂的喧闹声。
    “是真是假,处刑时诸位大人现场一观便是。”
    听到他们能够观刑,百官反倒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难道,太后真的是妖魔所扮?
    此时,不少官员都朝卢方及何燕看了过去。
    他们两人可是而今太后一系仅存的支柱了,在这种时候,他们没道理不站出来。
    然而,结果却再度让百官失望、迷茫。
    因为这两人虽然脸色难看,但却只是死死咬着牙、始终不见站起来。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们在入殿之前收到了某样东西……
    到了现在,虽然还搞不清缘由,但所有人都意识到,天,真的变了!
    一片死寂之中,周辛终于开了口。
    “靖安司司主何在。”
    “臣在!”
    赵东昌一个激灵,赶忙起身。
    今日的所见所闻实在太诡异了,这种诡异让他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赵爱卿,你能否告诉朕,昨夜这皇都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这……”
    赵东昌支吾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要害怕,慢慢说。”
    周辛微微一笑,相当的和颜悦色。
    “回、回陛下,昨夜威王妃失踪,威王认为是大将军府之人所为,因而纠集了人马杀上大将军府,由此引发了皇都乱局……”
    “哦?都引发了何样的乱局?昨夜之乱又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朝廷命官?”
    周辛轻哦一声,好奇问道。
    “这个,微臣尚不是很清楚。”
    赵东昌脸露难色,尴尬回道。
    “不清楚?”
    周辛的语气忽然加重,其后笑容一敛,眼绽寒芒。
    “皇都发生了这般大的事,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朕要你这靖安司司主有何用?!”
    赵东昌脸色一变,赶忙跪地磕头。
    “陛下恕罪!实在是时间太紧,微臣来不及汇总。还望陛下给臣一些时……”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便被周辛的怒喝打断。
    “这也便罢了,可皇都差点被人翻了天,就连堂堂大将军也都死了!你这靖安司司主却始终让朕蒙在鼓里,只言片语都不曾禀过,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赵东昌顿时身子一颤,额头上冒起豆大的汗珠。
    “此前钦犯被人劫走,朕便已经给了你机会。可而今,你又让朕如何信你?”
    听到周辛恼恨且无奈的语气,赵东昌脸色发白,赶忙偷眼看向信王周诺。
    周诺袖筒下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神不断变幻着,心中颇为挣扎。
    赵东昌乃是他们三王系最为有用的一颗棋子,赵东昌在,他们的耳目便可称得上通灵。
    若是赵东昌没了,那他们不但会痛失一个臂助,而且还会半瞎半聋,损失之大毋庸置疑。
    可此前宰相以及卢方、何燕的沉默,却让他有了畏惧之心,让他对皇帝的势力无法揣测。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死保赵东昌,会否成为皇帝猎弓下的出头鸟。
    也就在周诺暗自挣扎之时,周辛的声音徐徐响起。
    “信王,若是朕没记错,这赵爱卿应该是你的人吧?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这话,周诺先是一懵,继而只觉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板窜起,惊得他亡魂大冒。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要给自己下套、先除自己?!
    这个念头冒出后,周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
    “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听奸佞小人的谗言啊!臣与赵大人同殿为臣,都是陛下的臣子。若论私交,臣的确与赵大人交情匪浅,可私交就是私交,在朝堂上,我等皆是陛下座下之臣!”
    “陛下!您的旨意便是一切,臣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资格说道什么。”
    “呵呵,信王何必恐慌,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周辛展颜一笑,扫了眼满脸绝望的赵东昌后,看向一名身着大理寺少卿官府的中年。
    “白少卿,你且告诉朕,玩忽职守、目无君上,当如何惩处?”
    “回陛下,当剥其官身、处甲级笞刑二十至一百,并打入天牢十载至五十载!”
    白文斌肃容回应,毕恭毕敬。
    周辛微微颔首,淡声开口道:
    “既如此,那便免去赵东昌靖安司司主一职,具体刑罚力度便由大理寺裁审吧。”
    “遵旨!”
    赵东昌彻底绝望之后,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或求饶,而只是眼神麻木的看了眼周诺等三位亲王,而后便满脸死灰的任凭禁卫上了封禁镣铐、拖出殿外。
    看着赵东昌如同死鱼一般被拖出议政殿,三王系的官员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其他官员也有不少心有戚戚。
    不过他们知道,今日这场大戏可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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